惊的匀舒大喊一声何人!手握上腰间双剑,警惕四周。
“匀舒,别念叨了。”
“将军……”
“匀舒,你去让大家伙停下手中的事好好休息。”
“匀舒领命。”
“还有,以后少看些话本。”
听着顾南召的数落,匀舒的脸皱起:“将军又知道了?”
“不是知道,是都听见了。”
“听听……听见了?”匀舒慌忙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洛北,那人,不会杀他灭口吧。
按道理是会的,可洛北现在还得听顾南召吩咐不是?
花上几日功夫休整一番,顾南召去找来几个猎户再配合着地志把禾岗山地形摸个大概,现在的难点是摸不清禾岗藏了多少人,公侯没有兵权,但文渊临近哲合,配有数万护城军,现在护城军去处不明,别是被文渊侯拉拢去了才好。
准备好一切,顾南召带着队伍行至禾岗山脚下,后让他们脱去铠甲,在后头待命,他同匀舒、洛北配上袖箭和弩,再点上几个弩手先进了山。
顾南召指指上头,众人会意跳上树梢。还是洛北反应快,飞出匕首解决掉一个树上的暗哨,后跃过去,把人尸首放稳,以防掉下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一点点向里头摸进,遇见巡逻的侍卫,就听“嗖!”一下,两名巡逻侍卫应声倒地,其余侍卫察觉到时,不等他们过来查探,便也落得同那两名侍卫一样下场。
天公作美,今夜刮了大风,几人借着风刮树梢之势行藏于树上,待解决完巡逻侍卫,才让后头的将士上来。那些将士没带火把,完全隐入夜色之中,十人一横排,八人一纵裂,形成多个“凵”字队伍,顾南召等好手在前头开路,他们就在后头跟着,无声无息,“凵”字队伍由点成线,再成弧形,复而成半圆,最后成圈。
待禾岗山上的人发现时,以犹如瓮中之鳖,被困于圈里动弹不得,只能几几背对背站着,做困兽之斗。
控制住那些人,顾南召示意其他人去查看帐篷里的东西,果不然都是精粮白米。有的因为处理不善发了霉,多少人吃不上粮的时候,这些粮却放在这里生霉。
倒是怪了……整座山已经搜了一大半,护城军的人呢……
“将军!西边!西边!”
匀舒来报,脸色不太好,直接扶着树干作呕起来。
洛北动动鼻子,“尸臭……”
此话一出,顾南召吓的冷汗淋漓,提起脚步就往那头去。
那是一处百丈高的沟壑,被数万尸首填满堆成一个山丘。
顾南召倒吸一口凉气,合目单膝跪下,久久不能言语,自那日起,禾岗山改名——睡英雄。
第二日下山之后,顾南召找来名册核对一番,望能有几个还活着,护城军里头,最大三十,最小十三,奈何护城军全数亡矣。
顾南召带着一队人再次上山,足足三个日夜,才把那些人安葬完。再就是安顿文渊百姓,山上带下来的粮也够他们吃到开春。
水渠挖好,耕地也翻新,已无后顾之忧,那便要开始秋后算账了。
……
这日的勤政殿又落满了乌鸦,百官站定后一个个木箱子被抬进来。
本是久久不上朝的太后,今个也坐在大殿上。
“父后,儿子就开始了?”
“陛下该做什么,就做些什么吧。”
“嗯,德顺赐酒。”
德顺扶持一挥,一众宫人捧着托盘而入。
小皇帝大殿赐酒太过不寻常,要不赏要不杀,忠义侯第一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定国公、文渊侯这种则是悄悄把酒倒进袖子里。
胆子小的一些文官吓得晕了过去,更有甚者觉得赐的是毒酒,自述罪行的,跪伏求饶的,逃出勤政殿的不在少数,皆被小皇帝下令拉去打二十庭杖。
“诸位大臣,可好奇这些箱子里装的什么?”
“德顺,打开。”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里头是一些玉器,第二个是铁矿,第三个装的是满满一箱子发了霉的粮食和一个琉璃酒盏,第四个是一箱铠甲渊。
“这些东西,诸位大人应该不陌生吧。”
“林大人,可是喜欢这些玉器?”
“陛下!”
“何大人,元起走私铁矿是何罪?”
“陛下!臣冤枉啊陛下!”
“安公,这琉璃酒盏!你可认得?”
“怎会不认得!这是臣之物,怎得?陛下削了臣的封号不算,还要管臣的私物不成?”
“认下就好,孤不甚高兴。”
“文渊侯!”小皇帝语气渐冷下来,“这铠甲你可认得!”
“陛下,这是我文渊护城军校尉的铠甲啊!可是我文渊出了什么事?可是哲合来犯?!”
小皇帝合目,文渊侯,可真是临危不惧啊?!
他走下高座,行至勤政殿门口,背对群臣问着:“诸位大臣,元起开国至今已有五十载,不少大臣都是两朝元老,可为何……还要做出这样的事来?”
“陛下怕不是醉了!”定国公没好气冷哼一声,这小皇帝今日到底要做什么?
“做孤该做之事。”小皇帝笑得瘆人,抽出门口侍卫的佩刀,电光火石之间,林、何两位大人已经咽了气。
定国公大惊,直道:“陛下可是疯魔了!行苛政不算,在大殿之上斩杀大臣,陛下就不怕落得个暴君名号。”
疯魔如何?暴君如何?
“孤是元起的皇帝,杀几个犯了死罪的大臣可是不行?”
说罢,他行至文渊侯身前,把文渊侯的罪状一一述出。
“结党营私。”
“走私铁矿。”
“隐瞒旱地灾情,致饿殍满地。”
“屠杀文渊护城军数万余人,弃尸沟壑。”
“借赈灾之名压榨商贾,后藏粮至发霉也不派发!这些,文渊侯可认?”
铁证面前,文渊侯还要诡辩:“陛下,冤枉啊陛下!这些是有人栽赃!”
“你说物证作假,那么人证呢?”
勤政殿门口的光虚晃了一下,一人身着素衣,捧着一个盒子进来。
“顾贼!”定国公大喊一声,道出来人姓名。“还不来人,把这乱臣贼子拿下!”
无人回应。
“草民作证,文渊侯罪行皆实。”
顾南召跪下,将手中之物举过头顶。“押送玉器铁矿的人已经画押,供词再此。旱地百姓,数千人画押告罪书在此。文渊护城军!五万人名册在此!”
文渊侯再辩:“顾贼!你冤枉本侯作甚!陛下啊!定是这顾贼!定是他怨我告发他贪污饷银一事的,才捏造出这些东西!”
顾南召脸上阴沉道:“禀陛下,文渊郡百名证人已在宫门口候着。”
文渊侯向后退了一步,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实浮出,几年来的帝将不和,都是假的……
他顾南召为何对小皇帝忠心耿耿?
小皇帝!凭什么能让顾南召对他忠心耿耿!
文渊侯还想再辩,小皇帝不给他机会,直接提刀斩杀。
定国公看的傲气一时全无,瘫软坐下。“先帝……先帝立有律条,公侯,公侯无死罪!”
“国公爷,孤才是现在的元起皇帝。”
小皇帝走回高座之上,用杯中余酒洗去刀上血渍。
复而幽幽开口:“定国公,与文渊侯勾结,告知其王城布防,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然,孤念你是被人蒙骗,定,削去爵位,嫡系族人流放,永不得再回王城。”
话音渐落,一殿大臣哆哆嗦嗦跪下,唯忠义侯腰杆笔直,他开口道:“陛下,敢问顾南召叛逃之事,应该如何处理?养私兵之事,应该如何处理?勾结山匪之事,应该如何处理?”
忠义侯直视小皇帝等着他的回复,可没等小皇帝开口,就听太后说道:“忠义侯……不如这事明日再议吧,散了,都散了吧。”
第39章 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你的我的
勤政殿血流一地,亏得是铺设的地衣是玄色的,将那些腥红遮掩了下去,顾南召这次所犯之事已不是刑部大牢能容纳的,久久没开起的天牢大门,在打开时发出沉闷之声。
里头无窗无声亦无风,就连着破油灯也不再有。除了黑,再没有别的。
退朝后,小皇帝回了南召殿。
“陛下,文渊侯余党,如何处置?”
“杀。”
于是乎,当夜哪家府邸落了乌鸦,哪家便再也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小皇帝合眼靠在椅背上休息,他终是看明白,什么顾南召被他关痴了,都是装的,为的就是让自个心中生愧,好放任他继续胡作非为。
“什么欲擒故纵,什么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什么以退为进,兵法都用到我身上来了。”
小皇帝看了眼德顺,问道:“德顺,你一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提醒孤?”
德顺怎会应下,揣着明白装糊涂反问小皇帝在说何事。
“你呀!”小皇帝拿着奏折假意要扔他,心里则思量着如何处理顾南召的事。
私兵好认,连夜登记造册便是,山匪的事,不过尔尔,顾南召叛逃……
“德顺,有什么束缚,是人逃脱不掉的?”
“陛下何必问奴才?陛下心里是知道的。”
小皇帝看了眼德顺,后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顾南召啊顾南召……”
我失他,便失心失命失天下。
他失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可不就是,挣脱不掉的束缚。
“顾南召啊,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小皇帝呢喃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书案。
他挥手让德顺下去休息,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德顺又折回,说是太后去了天牢。
“嗯。”
……
天牢里,顾南召手枕着头躺在稻草上,眼皮半搭拢着,昏昏欲睡之间,一束光划破黑暗,把人闹的清醒。
只听一轻缓的脚步渐行渐进。
“顾南召。”
来人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两坛酒。暖色光晕映照之下顾南召看清了他的脸,便道:“草民问太后安。”
“可有兴致,陪哀家同饮?”
“太后抬举,与太后同饮乃草民福气。”
太后微微点头,打开牢门进去席地而坐。“你也是不诓哀家,你那酒品是真真不好。”
“那太后还愿同我喝。”
“那也是你敢喝,你就不怕哀家再把你药晕了,趁夜送出去?”
“太后的宝贝镯子可是赐予我了,太后还有能藏药的东西不成?再说,草民现在也不能走,何怕之有。”
“那镯子,你可得好生收着,那是先太后在哀家入宫那日所赠。”
顾南召一愣,咽下一半的酒全吐了出来。“咳咳咳,太……太后为何将如此贵重之物,转赐草民?”
“哀家弱冠当日,就被父亲送进宫,那时先帝已有四妃与佳丽数人,皇子十名,公主三名。立后大典后,哀家再没见过先帝一面,直到先帝驾崩,国丧上才再见着。”
“陛下是心里有你的,你何不同陛下好好说说。凡事有个商量,才好相处,你行事果决是果决,但也激进,长期这般下去,再热的心也是会凉的。”
“太后教训的是。”
顾南召垂下眼帘,手指一圈圈的划着酒坛口。“可有的事情,我做便是。”
战事吃紧之时粮草不够,他开赈济粮仓,小皇帝就不用在大殿之上求着人筹粮,事后他也是用了多少粮,就还了多少粮。
太后那会把着兵符,他养私兵,除去与哲合的冤仇,更多的是怕哪日兵变他无力护小皇帝周全。
终是熬到小皇帝弱冠,可全掌大权,偏的是权臣谋私,公侯起事。他知小皇帝能处理,可他不想让小皇帝背上不孝与暴君的骂名,今日的事,都不知以后,史书会如何记载。
“史书记着叛逃大将军,总比暴君要好听不是。”顾南召仰头灌酒,他还是没能护住小皇帝的“明君”二字。
太后沉思,顾南召他居然是这种心思。
“千古帝王,哪个是不曾手染鲜血的,皆是踏着白骨才能立于天巅。你可知,陛下同哀家说过,你是他的命。你如此不惜命,你要陛下如何?”
“陛下也是我的命。”顾南召说的轻松,一点不觉得这话有多重。
太后听着虽是于心不忍,可还是说出:“你做不了元起的国后。”
“我没想过那个位置,太后大可放心。”
太后拿起酒坛要与顾南召对饮。“ 你是个好孩子。”
“可哀家,不放心,哀家欲收你做义子,你可愿意。”
顾南召也是酒劲上来,喊着太后兄弟。“义子有什么好做的,我也不过小兄弟你十来岁,我们做兄弟。让臭小子,让臭小子喊我内叔!”
说罢他真要拉着太后结拜,还扒着牢门朝外头大喊着要人拿香来。“来来来,兄弟!今日你为兄,我为弟,结为异姓手足!”
“你呀,真是沾上酒,就没个正行。陛下今日在大殿之上斩杀公侯权臣,明日早朝还不知是何形势,陛下没有母族势力相助,若是文官谏言,在做那番已死请命的事,皇室宗亲,也是要来说道一番的。”
“虽是说陛下帝位已无人能撼动,但,陛下与公侯王室宗亲闹翻,日后也是难行的。”
顾南召笑了:“谁说陛下没有母族势力的,太后不就是,我这个内叔,不也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