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长空中一声铃铛晃动声,商宿眉头紧蹙,随着那铃铛声愈响,他猛地撒开朝雨刀抱住了头颅,面色发红极是苦痛。
贺凝闻正诧异,伸手欲扶,却听空中一个笑声:“好商宿,我给了你机会,怎么没把人杀死。”
一行人影出现,簇拥其中黑金袍色正是醉梦宫宫主明疏摇。
他轻晃手中铃铛,眼中尽是寒意。
第21章
商宿听言向明疏摇投去一眼,眼中满是怨毒。
隔着几十丈远,便是无需眼力多好,明疏摇仍能猜出商宿定然不快,可他却笑得更开心了,吩咐道:“那就是你的标靶么?你若完不成,本座还给你带了帮手。”
他以内力加持声音,在众人听来便如身临耳边。
时晏侧对贺凝闻道:“醉梦宫明疏摇。”
贺凝闻亦有猜测,听时晏说心中更是一沉,那随之而来的必然也是醉梦宫中的武者。醉梦宫为邪道魁首,本就实力非千鹤宗这样的三教九流聚汇所能比及,更有其中醉梦宫宫主明疏摇坐镇。明疏摇年仅三十出头却已坐稳魔道头目的位置,不乏其手段狠厉,更兼其人武艺非凡,可与当今武林正道执牛耳的无定剑派掌门人桓云烛分庭抗礼。
又兼正道三门寒山道已没落,如今正是邪道仗势之时,其中醉梦宫更是逍遥。
商宿头已痛极,猛地捡起自己的刀飞身向明疏摇劈出一刀:“废话真多!”
明疏摇未躲未闪,只是抬手将那枚小小的铃铛举到眼前,商宿表情乍变,猛地扭身改刀,这一刀只堪堪擦过明疏摇的身子劈在屋檐上,轰然一声瓦片四碎。
明疏摇真气护体,寻常碎屑无法近他身,他又摇动自己手中铃铛,眼见商宿面色愈发狰狞才笑道:“你的刀好像还是不够利啊。”
“多嘴!”商宿怒瞪,将刀刃从嵌入梁中的缝隙拔出,又挂回自己的腰间。他站直了身子,对着明疏摇却毫无笑意了,手一指贺凝闻二人道:“偌大一个醉梦宫连凶手都查不出,他们俩根本不是杀死柴公的凶手。”
明疏摇这才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二人,嗤笑道:“你是一个杀手,竟还想做什么侦查刺探的活计了么?”
商宿只盯着明疏摇喝道:“明疏摇!你跟我的交易是帮我找出杀死柴公的凶手我才为你卖命,我也说过,不是随意找个替死鬼就可以了事的。”
明疏摇斜晲着他,脸上笑意渐失:“真是出去一趟翅膀都硬了。”
商宿猛地抽刀架在明疏摇脖颈之间,周围醉梦宫人皆是亮刀相对,明疏摇哧道:“如此心急气躁,连杀手的本分也忘了吗?”
“明疏摇!”商宿大声叫道。
明疏摇忽而笑了:“我知道了,你对那个叫柴无首的动了情罢。”这句话中夹杂笑意和轻蔑不言而喻。
一言既出四周不忍侧目,商宿咬紧牙关,直面明疏摇尖锐而冰冷的双眼挤出几个字:“是又如何?”
明疏摇连那一丝伪装的笑意都不再,脸色蓦地沉下,一掌推向商宿,这一掌来得太突然商宿不及回防便已被击中,喉间一口腥甜涌出。
然而商宿尚未吐出,明疏摇又飞快在他身上几个大穴点下,商宿一时之间便失了力气软软倒下,明疏摇倒站起身伸手接住了商宿。
“宫主,现在?”临近的下属拱手请示道。
明疏摇俯视不远处无动于衷的二人,冷冷道:“回去。”
……
贺凝闻旁观了这一场戏,忽而道:“时晏,明疏摇走之前好像是在看你吧?”这句话本有玩笑之意,但时晏并未接茬,眼中确有沉思:“是么?”他停了一停,“他应当不认识我。”
“你怎么说得这么没底气?”贺凝闻略有诧异。
时晏回神一笑:“盛名在外由不得我。”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说,然而贺凝闻确是一直没有猜测出时晏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论说时家名声虽显,却不会有人时刻盯着时家的这位大少爷。
见他思索,时晏笑得更开心了,摇扇而道:“别猜啦,我有事瞒着你。”
恰如贺凝闻有事瞒着他一般。
“你……”这已是今日时晏第二次这般说了,贺凝闻不由失笑。时晏道:“总之……我是不会害你的。”
贺凝闻不知他是否一贯对人都如此坦诚,如若是,他并未听闻时晏如祁昭一般好友遍天下,如若不是,那又为何频频对他不设防。心中情绪激荡,贺凝闻一时嗫嚅无言,时晏也随之正了神色,道:“你今日已问过了,你也说过,你会相信我的。”
贺凝闻点点头:“是的。”他自然言出必行。
时晏灿然而笑:“那走吧。”
“去……你我消息相关,天星榭?”贺凝闻稍一反应,醉梦宫也好、无定剑派的秋风夜也好,想如此精确追踪他们的痕迹,绝少不了情报消息,其中天星榭又出了怎样的力呢?
……
天星榭。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天星榭自恃知天下事,却也因为做这消息上的生意招来不少是非,于是几多迁移,寻常江湖人根本无从查找天星榭的下落,更遑论报复了。
不过这种寻常人自然不包括他们二人了。
“少爷,贺公子。”
时隔多日,贺凝闻又见到了时晏的那位下属金廉,随他一道出现的还有另一位寡言的俊俏男子,后者同样对时晏喊了一声少爷。
时晏与贺凝闻言及前往天星榭,但时晏又提需与人一同商量,于是二人一路前行,夜间贺凝闻又见时晏放飞一颗烟花弹,燃出瑰丽图案,后不过半日,这二人便找上门来了。
此时时晏正与贺凝闻身处客店之中,金廉携人敲门而来,时晏招呼道:“坐。怎么不见小五?”
二人入座,金廉道:“她回家一趟了。”
时晏如是点点头,然后为诸人引见:“这是金廉,你也见过,这是檀归栖,他们二人都是我的朋友,也对武林甚是熟络。这是贺凝闻贺公子,我们近日颇为天星榭所扰,所以我喊你们来,想一同去天星榭一趟。”
檀归栖与贺凝闻稍稍见礼后便一言不发坐在一边,金廉静静听着,道:“无怪少爷找我们了,天星榭防范森严,而且多有诡异。若是小五在确是更好。”又为照顾唯一外人,金廉向他补道,“小五是我们之中武功最高那个,噢,当然不包括少爷。”
时晏笑道:“我也不是为了寻你们打架才来的啊,论奇门遁甲小五跟我加起来也比不过你。”
檀归栖道:“天星榭的阵法我们去探过,不算难解,只是麻烦。”
此言倒是叫金廉脸色稍变,时晏问:“你们怎么忽地想去探天星榭?”
金廉拦不住檀归栖,只好先道:“天星榭在江湖中神出鬼没,又掌握诸多机密,我才心生探意。”他话说至最后,眼睛动了动,檀归栖听金廉话中犹豫就道:“不是你说让我们想去哪就去哪嘛。”
金廉无奈拉了拉檀归栖,道:“小檀。”时晏看向檀归栖亦无奈道:“没怪你,我是想问你们是否惊动天星榭了,若是再探会否特意设陷阱,又或者再改地址?”
金廉与檀归栖相视一眼,金廉道:“请少爷放心。”这时金廉便与时贺二人细细分说他们当初探天星榭一事。
……
正是两三日前,金廉刚完成了时晏吩咐的事回来寻找二人,檀归栖与舞溪见正无事做,也不与时晏一道,舞溪见年纪最小,行至夜幕她望了望天相,便道:“廉阿哥,你教我认的星图我还是认不清。”
金廉自知她哪是什么认不清,只不过对星象无意,又想找人打架罢了,便道:“你想去找谁的麻烦?”
舞溪见笑嘻嘻:“好哥哥,我们去天星榭吧。”
檀归栖抱着剑,问:“为什么是天星榭?”
舞溪见梳着个利落的辫子,说起话来摇头晃脑,这满头小花便和辫子一起晃来晃去:“我总觉得我不去找它麻烦,它就得来找我麻烦了。”
檀归栖笑她:“你就是想找人打架,哪来这么多借口?”
金廉倒是思考了一下,反而同意:“也可,天星榭向来鬼出电入,若为长远考虑也是该去探探。”
舞溪见一拍金廉的肩膀,仗势对檀归栖笑:“看吧,廉阿哥听我的。”
檀归栖不理她,但听金廉吩咐,三人收拾一番便打听着往天星榭去了。
天星榭藏于济江上游群山之中,又将是月节交替,三人分别寻找天星榭向外活动的痕迹,果然有所收获。原来群山之中又有新天地,三人跟着天星榭人一路遁形记下山中奇门遁甲之势后豁然开阔,竟是一平如镜的一个湖泊。
那湖泊一眼竟望不见边了,但能瞧见水中央确有一楼台,湖边又有人不断巡视着,那天星榭人与巡视者也不交谈,而是互换了什么信物才得了一只小舟自个儿划向水中央那巨大的临水香榭。
水榭低处有亭台延入水中,可那人近了水榭却不下船,而是以轻功直接跃上平台,再细节的隔着这上百丈远,以三人眼力却是一时看不见了。
以静制动并非良方,金廉嘱咐了二人后至夜幕降临后便截杀了一个守湖之人,换了他的衣衫后在湖边驻守。
如此两日后,四面八方各有身着同一服制的人回来,湖边巡视的人也乘着小舟回了水榭之中,湖周边再无人影了。
趁着月色,舞溪见、檀归栖这才下去探查,这一看倒发现湖中养着不少大鱼巨鳄,寻常的小舟过湖必然要遭到袭击。但天星榭人却平安无事,想必关窍还在他们的小舟上。
舞溪见望着水榭道:“已经两日了,廉阿哥还没出来,若是出了事如何办?”
这也是檀归栖担心的,二人正欲再动作,夜间水幕有了动静,正是一支小舟划出,上面站了稀稀落落几人。到了岸边,虽离了十几丈远,但彼此一同长大,檀、舞二人皆能认出那一行身穿白色蓝边服饰带面纱的人中有一位是金廉,金廉恰恰向他们投来一个眼神,而后一行人下了山分作几个方向散了去。
待这群人走了,檀归栖与舞溪见才去到他们原先来的岸边,几经找寻果然找到金廉留下的线索。
二人紧追金廉方向而去,却是见到金廉来到了无定剑派。
这地方虽然威名赫赫,对二人来说却也因为人多眼杂更好隐藏。又直至三月三十的夜间,檀、舞眼见金廉连同另一位天星榭人将一封信交给了一位无定剑派中的人,那剑者看了信后反应极大,理也没理人便驾马离去了。
金廉此时才招呼二人出来,将剩下一位天星榭人击晕,又叫檀归栖将他喂了失神药散,醒来后那天星榭人果真眼不见人自行离去了。
舞溪见这才问:“廉阿哥,你发现了什么?”
金廉神色肃穆:“天星榭恐怕要针对我们。”
第22章
这里的我们自然也包括了时晏。
时晏听罢哭笑不得:“原来是你们干的好事。”
金廉乍一听尚不明了,贺凝闻便道:“四月一,秋风夜便来寻他比武了。”
檀归栖噗嗤笑出声:“怎么是找了少爷的麻烦?”
时晏摆摆手,让金廉继续往下说。
天星榭外山水相依,内装饰精致,而这大厅并不如外面瞧来规正,金廉仔细一看竟是划分九边,各自没入黑暗中。地面刻有各色纹路,一道道便形成了不同的道路,顶上竟嵌琉璃,月色倾洒期间,又与烛火相照,屋内顿生瑰丽光影。
人人循规蹈矩,低头往来没有一丝异响,各人八方行走乱中有序,消息便在各人所端的方盘上。
金廉只跟着守湖的人一道走往一个方向,在黑暗甬道中行走一刻,诸人停下,又听机括声动,复几息,脚下踏板松动,竟是往下而去。又半柱香时间,终于落地,机括打开,才又见光明。
原是天星榭又在湖底建了一座宫殿。
一行人进了一个小屋,内是一整个通铺,被褥并不整齐,金廉粗略估计大概住了十二个人。一路无言,各人入屋便各自入卧歇息,金廉只佯作融入。
而后的两天金廉便寻机暗中打探,后忽而有个领事的人把这屋子的人喊走大半,又与另一群人一道换了套行装,夜间分给各人任务目的、信笺,便在夜间出行了。
“那地下宫殿该有百来间,属下尚未探查完。”金廉只将发现细细讲了,关于自身却是一言不提,“在那两日间与我一屋之人皆一言不发,我恐天星榭怕是给他们下了哑药。”
时晏沉思道:“为了不泄露情报么……”他停了一下,对金廉道,“不必自咎,你上次未尽兴,此次我前往并不打算息事宁人。”
檀归栖一听便知晓这是要大干一场,笑道:“舞溪见可得后悔死。”
时晏亦笑:“她毕竟也好些个月没回去了,情有可原。”
檀归栖却道:“那也没什么好回去的。”
金廉暗中拉了拉檀归栖的衣袖,檀归栖连忙止了话头,金廉便对时晏道:“蜀中多蛇虫,虽我上次并未探查到,但还需多加小心。我带小檀去配药。”说罢拉着檀归栖出门去了。
贺凝闻知晓他们这是有事碍于自己在场不便细说,只对时晏道:“他们与你关系很好。”
时晏点点头:“我与他们是一道长大的,小檀、小五年纪较我更小,因而总受我与金廉关照。”
再说下去便又是些不能说的了,贺凝闻识趣地转了话题:“方才金廉说还有几人一同出门派发了信笺,恐也与跟给秋风夜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