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安曼眼见林悦而来,便离开了贺凝闻的搀扶往他走去,林悦迅疾扶住了她,口中道:“辛苦了,笙笙。”说罢搀着月安曼坐下,贺凝闻忽道:“师父,师母中了闻耀的毒。”
林悦抬首瞧见贺凝闻,亦道:“也难为你了。”
贺凝闻摇了摇头,却是又转身走近了时晏,道:“他会用毒,你要小心。”说着却是想把避毒珠塞给时晏,时晏侧目望着他,不言不语,却是转头看向闻耀。
贺凝闻一怔,不知时晏又在想什么,莫非是生气了?
闻耀瞧着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便是恼怒不已,但时晏这个外人却是无比刺眼,他先发制人道:“这里没你的事,滚吧。”
“外人。”时晏忽地一笑,贺凝闻却知晓他并无喜意,听得时晏又道,“你所求的不是圣令么?”
闻耀不料他这个外人连这个都知晓,心中不满却是没有答话,时晏却抬起了他的长剑:“是否也该问过我这个主人的意思呢?”
第35章
九星塔原先并不叫这个名,数百年前它还是来自楼兰的一个杀手组织,九宫。
圣令也并非是如江湖传闻得那般有号令天下之能,它最开始本是九宫的掌门令,以圣令威名号令九宫杀手万死莫辞。九宫人依照圣令而行,一旦出手便是人间地狱。而起死回生治病救人更是无妄,九宫中的天材地宝都不过是杀人越货后的收获罢了。
只是九宫威名惹人忌惮,江湖厮杀又不断,圣令这才被误传成威胁江湖的神奇之物,后几代遗失。
九宫蛰伏百年,改头换面逐渐洗去楼兰身影融入了中原武林,世间便只剩下了隐蔽的九星塔。
——而天星榭也正是九宫离散之时从中分离出去的。
只是谁也不知圣令如何流转西影,又如何叫贺雁归去给章绮南献策之时无意获取,又引起中原武林另一场风波。
索西笃正是为圣令汲汲营营多年,忽略妻女,这才叫月安曼离开了九星,而他多年以来却还未放弃对圣令的执着,与时晏最终死战失败后以圣令为挟,并不承认时晏宗主身份。
而月安曼的楼兰圣女身份亦是九星塔身份,她的面容有异于中原人,更是叫见过她画像的时晏第一眼便认出了这位逃出九星塔,促使其父索西笃第一次走火入魔,屠杀殆尽老九星的‘原因’。
“夫人。”
已至深夜,时晏却在客栈后院约见了月安曼,她心中本是对这位弟子的友人抱有好感,此时却警惕万分。
时晏瞧出她的顾忌,也只隔着几步远说话:“我乃新任九星塔主。”
月安曼登时心中大骇,更是作势要攻,时晏只是道:“我并非是来捉你回去的,我对你也并无恶意,只是我确实需要找出圣令。”
她信么?她其实是不信的,月安曼随父母自楼兰来到中原生活,无论何处的人都在厮杀,无论是否为了圣令。
时晏对她的提防并不诧异,从怀中取出金廉为他特制的烟花弹:“夫人不信我也无碍,这物你应当认识,若有事可寻我。”
月安曼仍是一言不发,时晏一笑强行塞入她手中转身欲走,又忽然道:“夫人若要带前辈求医还请先行吧,我恐时不我待。”说罢转身入了客栈内,月安曼检查无碍后才将烟花弹收下,回到屋中时林悦竟难得清醒了,月安曼一喜,却又担心他听到方才对话,急道:“林悦,我……”
他们夫妻多年,林悦也知晓月安曼实为九星塔中人的身份,此时亦笑:“那位小兄弟说得不错,我们还是连夜起行吧。”
月安曼心中宽然,点点头,收拾了行囊与林悦一道离开了客栈往赤月山庄而去。
……
贺凝闻心中一震,他却是从未想过时晏所为圣令竟是这般意思,更不想原来圣令本就是九星塔之物。
他自幼时亲眼与林悦一同见证了寒山道灭门惨案,心中备是赞同林悦所想,江湖纷争不止,他们更是不能利用圣令为非作歹。此次出山贺凝闻更是见识了江湖勾心斗角藏龙卧虎,这样的症结似乎永远无法消止。
却不想同样自血案过来的闻耀却是自年幼便记住了圣令牵一发动全身的威力却忘记了它背后血腥,或许更是为了血腥才对圣令起意?
贺凝闻发现自己早已瞧不透这位师弟,只是贺凝闻心中亦早有毁灭圣令之意。这般害人害己之物,实在不该由谁保管再起风波。
就是不知时晏是否与他所想一致?
贺凝闻心中忽然涌出轻快,他知晓了,他知晓便是时晏与他所想不同,也不会阻碍他的。
此时时晏与闻耀对峙,他无从查证便扭头回望了林悦,林悦正给月安曼喂了解毒药,见到贺凝闻询问眼神也点头道:“这位小兄弟确为九星之主,那圣令本就是九星塔的掌门令。”
闻耀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目眦欲裂地如毒蛇一般盯着时晏,口中恨恨:“多管闲事。”
时晏却霍然一笑,拔剑出鞘,剑指闻耀出了招。
“吾剑白雪积。”
白雪积,寒枝颤,剑光闪。
贺凝闻见识过他的剑招,心中却是并不担心时晏了,他剑势惊人功力深厚,连秋风夜亦不是对手,闻耀虽有天份却攻于算计,此时若真较起武力自然是不敌。
只是若闻耀再使毒呢?
贺凝闻心中暗自气了一声,得怪时晏不接过避毒珠。
此时林悦正也走过来要将解药递给贺凝闻,贺凝闻手握药丸却觉经脉有异,当即坐下打坐调息。这一看可让人大惊失色,他经脉的毒素原先四溢,此时却忽而涌向一处,正是他丹田处被荆芥打入的那一道绿华正将毒素吸收殆尽。
是了,荆芥曾说他本体为剧毒之物,寻常毒素根本奈他不何。
不曾想连荆芥的随意术法也能做到如此,贺凝闻调息后再睁眼已浑身轻松,他当即跃然而起,折枝为笔,与时晏一同攻向闻耀。
时晏与他相视一眼,二人眸中皆只存笑意。
这并非是贺凝闻第一次与时晏合作攻敌,可此次他熟悉闻耀却更熟悉时晏,二人招式紧逼不舍,你引我攻,几乎将闻耀逼得措手不及。
闻耀不知贺凝闻如何从毒中清醒,却又无计可施,将白猿之胆所制最后一抹红粉挥洒而出,如血色薄雾。
薄雾后却有一长一短两器不约而同地刺入他身中,时晏与贺凝闻并肩而立居高临下,胜负已判!
又防闻耀后手,贺凝闻当即又飞快点了他几个大穴制住闻耀行动,时晏这才将利刃别开,道:“这人如何处置便是你们的事了。”
贺凝闻点了点头,却是二人都没再多注意闻耀,反而不约而同走向林悦。
二人发现这点又不由失笑,时晏问:“你想做什么?”
贺凝闻眨了眨眼,道:“大抵与你想做的是同一件事。”
时晏噙着嘴边笑意与他一道走到林悦跟前,同时道:“师父,请允我将圣令毁去。”
“前辈,请将圣令交于在下。”
二人同笑,林悦也不由放声大笑,他摇摇头口中却道:“好极,好极。现在的年轻人都有意思的很!”他伸手向袖中,“这就要瞧你们俩谁的招快了。”说罢挥袖一扔,无暇白玉自他袖中抛出,两道光影迅疾击向圣令,霎时之间白壁遭不住他们俩合力而击,碎裂开来。
叮当落地,与寻常白玉并无差别。
便是这样的精致玉石也不过是死物,可正是功名利禄、天材地宝等死物却引得活人为之厮杀不断,可堪好笑。如此往复,它不会是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贺凝闻心中一舒,时晏却忽道:“前辈见谅,贺怀负的伤势未愈,我要带他去疗伤了。”语中说是见谅,行动却一点也不客气,说着便拉着贺凝闻往外走去了。
“诶,诶……”贺凝闻拗不过他,只回首向林悦、月安曼告别了,“师父师母再会!”
时晏此时并无伤势,一步步走着,却是贺凝闻瞧他一路无言恐还在计较自己跑出绝谷之事呢。
贺凝闻手里攥紧时晏的扇子,又道:“时晏。”
时晏嗯了一声,却是多的没有了,他这样较劲的模样也有意思得紧,贺凝闻心中含笑:“别不说话啊。”说罢也不管时晏反应便接着开口,“那我说罢。我幼时家庭和睦,家中也有一个小妹,头上有一个哥哥,我行二。”
说到这里,贺凝闻瞧着近在眼前的侧脸又忍不住笑了笑,直直望着时晏继续:“其实你…虽然老是托大,但我想来我应当是比你大的。”
时晏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竟对上了贺凝闻的双眼,太过近的距离让贺凝闻瞧清楚时晏的那一点诧异和困窘。
这种神情实在太难得,贺凝闻也忍不住直勾勾地盯住了时晏。
时晏倒是很快反应过来,咳了一声立马回头又继续往前走。
贺凝闻心中更是好笑,唤道:“时晏,时晏?”时晏仍是不搭理,只是贺凝闻行在他身后,又能清晰瞧见他耳尖发红,心中一动,舔了舔嘴唇道:“风如,你听到我让荆芥转达的话了么?”
这是他第一次唤时晏的字,时晏抓着他的手忽而紧了,但时晏仍是沉默了一会儿,才应声:“听到了。”
贺凝闻心中已有预感,却仍是问道:“你如何想?”
他这么一问,时晏忽而停了脚步,松开牵着贺凝闻的手,笑望着他:“你不是已知我心,又何必问我如何想?”
“那不一样。”贺凝闻随着他一道笑了,“我想听你亲口说。”
他们已至林边,日光透过树丛清浅洒在二人之间,也照着二人如浴日光。贺凝闻只觉心中、身上都很暖,不由自主反过去牵起了时晏的手,正就碰了碰时晏腕间红云,时晏也未抗拒,只是忽而道:“你这回能好好养伤了么?”
贺凝闻失笑:“好,我都答应你。”
时晏这才迎着他的双眼笑道:“‘我心如君心’,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贺凝闻瞧清楚了这双无情桃花眼中究竟是自己,满满全都是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