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等!”荆芥眼瞧着贺凝闻收拾行囊也并不介意,他一年之中少有见人的时日,偶尔见个几次也就算了,再呆下去恐怕还不待贺凝闻觉着谷内乏味荆芥先行不满了。
此时贺凝闻将一切妥善后荆芥却忽地出身叫住了他,贺凝闻检视一番后对着荆芥道:“此番多有打扰前辈,在下一定会诚挚报之。”
“报什么报,你们真是太无聊了。”荆芥皱了皱眉,拎起时晏遗留的扇子,道,“这个你给我带走。”
贺凝闻瞧着他手中利器却是忽地一震,他自绝谷醒来后这柄扇子仍陪在他身边,也不知时晏究竟为何留下。
此扇为时晏贴身利器,必被他细细珍视,绫绢扇面浸透墨香,养伤时日中也让贺凝闻备觉安心。
只是这毕竟归属时晏之器,若可以的话贺凝闻还是希望能尽快归还时晏。
荆芥一时没等到他回答,又将扇子塞入贺凝闻手中:“我不管,我的谷里不留外人外物!”贺凝闻紧攥折扇,无可奈何笑叹应了:“好,若是时晏回寻,请前辈告知,我回山门一趟了。”
虽已手刃仇敌可贺凝闻心中仍记挂闻耀突袭林悦一事,尚不知月安曼带林悦离开林泉之后闻耀又做了何等事,既然师父尚卧病在床,他又伤势大愈,此事由他出面也算自理门户。
荆芥只摆摆手,毫不在意他所言所说:“去吧去吧。”
贺凝闻再一道谢,停顿少许,道:“请前辈为我转达时晏,就说‘我心如君心’。”言罢转身往外而去。
有了荆芥所施术法,他无需再同外人一般经由阵法,而是由小径蜿蜒而行一刻便到了山谷之外。
贺凝闻再回首望去,只见林中白雾骤起,是压根瞧不出自己方才走了一条曲折小路。
他心中只感叹世间万千惊奇,迎着阳光大道而去。
买了骏马又三日后,贺凝闻终是回了林泉。
寒山道遇劫时正逢漫天大雪,林悦以大雪封山为契机将众人带走,几经周转便来到这林泉之中定居。
这林泉隐在山林之中,周遭亦是峭壁只是不如绝谷那般望不见底,草木郁郁葱葱,林竹愈密,再走十几丈,树木愈发粗大年迈,又有不少藤蔓横生,竟遮得见不了些许日光。
这对外人来说尽显荒芜,贺凝闻却巧妙运劲自旧路跃进丛林之中。
再听水声潺潺处,贺凝闻再动,已是豁然开朗的林中几处小屋。
眼见熟悉景象贺凝闻心下一松,却听林中忽有诡妙笑声响起:“师兄,你怎么终于愿意逃回来了?”
这声音震在林中每一处,又重重叠叠,教人无法分辨出他的所在。
——但贺凝闻绝非不熟的外人,他旋身出笔为器便瞬间与闻耀长剑相撞,紧接着便是兵刃飞速撞击数声,二人不断移形换影对峙,转瞬之间林中已过数十招,脆弱古木经受不住二人杀意发愤狂放,双刃过处皆是轰然而裂。
闻耀与他剑刃相搏,又遁身竹林中出其意料要打贺凝闻个措手不及。贺凝闻只反手竖刃而防,又双手握刃挽了手势刺出。
贺凝闻虽身中有伤却论武功造诣犹在闻耀身上,只是此时对这位多年师弟心中却是复杂,只是闻耀招招狠厉,如其数年本性不曾动移,贺凝闻又想到自个儿师尊还为他所累,身中剧毒,心下一凛,出势忽地变了!
此时贺凝闻再出招便已凶险万分,攻得紧密异常,短刃在他手中如白虹汇集,闻耀只晃身在林中落足,嘴上一笑。
贺凝闻却心中诧异,闻耀原就疏于内力而曾几番被林悦提点,而闻耀性格乖戾,只觉林悦针对己身而偏心贺凝闻,这才行差踏错,如今却能与贺凝闻打个不分上下。固有贺凝闻伤势未全恢复之忧,却也足够说明这短短时日闻耀必做了什么足以提升功力之事。
闻耀近而自然能察觉贺凝闻心中诧异,瞠目而笑:“惊喜吗?”
贺凝闻转念便明白了:“你将后山的白猿杀了?”
林泉隐在深山老林之中,连绵山脉中却有一只三人高的白猿生活着,那白猿颇通人性,又横生怪力,寻常时节诸人与它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闻耀也曾暗暗提过不喜。
闻耀见他转瞬便知晓事情经过,笑得愈欢:“是啊,我将它的心吞下去了……还是好师兄了解我啊!”
这话说得突然,贺凝闻心中忽有不详,闻耀这话是与何人相较?莫不是师父?他做了什么?
闻耀出剑与他擦肩瞬间忽而口中吐气,一阵红色粉末炸出,只袭贺凝闻面上而来,贺凝闻立即要屏息,却不想这红粉恐怖如斯,只是一瞬贺凝闻便已脑中昏意,手中一抖,判官笔垂垂落地。
“没想到你们师徒还真是默契。”
昏迷前唯剩下闻耀这句话让贺凝闻心中警铃大作,他勉力撑着意识却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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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贺总在受伤啊,不过也没办法,从出场就一直一直是残血状态哈哈
第34章
闻耀将昏迷的贺凝闻带回竹屋之中,放他在地上又捆缚一番,屋内却有同样中了他以白猿之胆磨成的毒粉的月安曼。
月安曼性子激烈,此时见贺凝闻也中他毒手,当即喝道:“闻耀!你不要脸!”
闻耀乍听便笑:“好师母,你怎么出去一趟还是这么些话?”他故作停顿,“噢我忘了,师母怕是都在为师父疗伤,哪有空去了解常人?”
月安曼心中怒意更升,一双澄澈眸子如宝石,只是此时身中无劲,她静下心回看贺凝闻情况,心中很是担忧小辈。
“师母如此天真,怎么师父也是这一副不解世事的模样?他明明有圣令居然乐于蜗于这小小一方天地退隐江湖?既然林悦不愿意,那我来又为何不可?只要有圣令,何愁我寒山道不能再回正道巅峰?”
月安曼无意他的痴愚喃语,心中只在不断思考,早知她应该……对了!赤月山庄的祁小兄弟给她准备了解毒药。
月安曼心中一动,正要趁闻耀不注意动手,闻耀却忽地转身抢过她手边的包裹,毫无规矩地撕扯开,月安曼心中一沉。闻耀迎着她的目光恶笑着抖落处包裹里的寻常衣物、银两以及几个药瓶,瓷瓶滚落地面应声而裂,其中诸色药粉随地而洒。
闻耀自然哈哈大笑,贺凝闻便在这笑声中转醒,他仍在心中震惊思绪,又立即瞧见月安曼,当即出声:“师母!”
闻耀见他转醒脸色转淡,眼中又转,想来月安曼与贺凝闻皆中了他的软筋散与白猿之毒,必是无法阻碍自己,只是自己这些时日在谷中搜索并未见到圣令痕迹,想必还在林悦或贺凝闻身上,只是林悦竟如此谨慎并不出面只让月安曼前来,那或许林悦早已将圣令交托给了贺凝闻?
闻耀当即打定主意往贺凝闻走去,月安曼脸色一变,当即来挡。她修习楼兰掌法也被闻耀提防,闻耀亦是师从她学过掌法,当即以掌对掌,闻耀本以为月安曼受他软筋散又中白猿之毒才放松警惕,未曾想月安曼此时尚有余力与他相对峙。
闻耀一惊,不知月安曼何时解了毒,当即不僵战,猛地提劲往外避去。
贺凝闻怒自心头起,月安曼见他不适连忙过来:“小凝闻,你中毒了么?”
“……嗯,又劳师母为我费心了。”贺凝闻松了口气,月安曼赶紧从自个儿的腰间荷包里掏出了一物,竟是一颗莹莹红光的珠子,月安曼着急道:“这是祁昭小公子给我的避毒珠,解毒药又被闻耀给撒了,这可怎么办?”
贺凝闻被闻耀下了毒粉此时经脉不畅更觉头脑昏沉,他立即坐下打坐:“师母不必担心我,如今处理了闻耀才是正事。”心法运行,毒雾却随着经脉四散,贺凝闻面上当即青红异色,月安曼看了更是心惊,当即将避毒珠塞入贺凝闻怀中,正要冲出屋外再寻闻耀踪影。
不想闻耀压根没离多远,更是听到了月安曼与贺凝闻交流,知晓月安曼不过是靠避毒珠而躲过他这毒粉,一手再对月安曼迎面而撒出毒粉,同时一掌推出,掌风携着毒势只袭月安曼心脉。
月安曼虽武功不凡却少有与人对敌经验,更是不知闻耀如此狠毒,纵是连忙运气真气护转也已迟了一步,将红色粉末吸入体内。月安曼不疑有他,心中更气,强行以掌换掌,其势如水天盖地,击中闻耀却也使得月安曼体内毒素运行起来,当即吐出一口暗色毒血。
闻耀虽也吃她一掌,但此时未有毒素困扰心中更是悦然,哧道:“好师母,你若不将避毒珠给了师兄我还不知如何对付你呢。”
月安曼面色一凛,心中沉沉身形不稳,只一手回护心脉。忽然之间,她眼中一闪,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烟花弹以内力催之燃放!
……
林泉外茶摊落脚处。
白衣公子头带斗笠要了一碗茶水。
那小二哥觉得他怪哉,却是这人烟稀少之地难得有生意便也不细究了,给他拎了一壶水还谄笑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吗?”
时晏饮了一口粗茶,道:“无事。”
“诶,那小的就在旁边,您有事喊小的。”小二恭声退到一边去了,时晏无所事事,却是回想起了他急急前去回找荆芥得到的答案。
正这时,一辆马车亦停在了茶棚附近,马夫抱怨道:“前面没路了啊。”
车内传来一个声音:“那好吧,便到这儿吧。”车中先伸出一只手掀开了帘幕,而后一个男子自车中钻了出来,他站在车头瞧着日光面上似是很欢喜。
车夫只不耐烦地催他下马与付了车钱,那人也好声好语,正要掏荷包,又大叹坏了。
“你不是想赊账吧?”车夫当即喊道,男子当即笑道:“怎会呢怎会呢,这林中便是我家了,我只是忘记银两暂时放哪儿了。”
时晏微微侧目,即便隔着帘幕他也瞧出来这男子身形些许不稳,声音有虚,正是大病过后。他掀开帘幕再一看便确定了来人正是他曾见过的林悦。
对于这个手握圣令之人时晏却是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他自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凭内力飞弹而去,落在马车之上,口中饮茶道:“这些够了么?”
那车夫收了银子自然喜上眉梢,也不管是谁出的手,拿了银子便好言悦色了:“够了够了,您请。”
林悦取了自己的行囊打量了这荒凉茶棚一眼,却是径直走到了时晏的桌边坐下,先招呼小二上茶,又对时晏道:“多谢小兄弟。”
时晏无意与他多交涉,只道:“不必。”
林悦却笑眯眯地隔着幕帘盯着他,问:“公子好生耳熟,我们是否见过?”
时晏撩开面纱,道:“是的,溯溪先生。”
林悦被他戳破身份却笑得更欢了:“敢问九星之主在此所为何事?”
“我在等。”时晏饮罢碗中茶水便站起了身,连林悦的份丢了铜板在桌上。
空中忽有异响,不知隔着多远那焰火却异常艳丽,霎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噢。”林悦唇边笑意更显,时晏却是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他伸了个懒腰亦拎起自己的行李往林泉走去,“真是人老了啊。”
……
“你在做什么?”闻耀忽地一惊,贺凝闻听见动静已然睁眼,此时更是眼尖瞧见了月安曼手中的烟花弹。只此一眼虽无法瞧清那上面细细图案如何却是让贺凝闻备觉熟悉,那厚重颜色、上饰图案都叫贺凝闻熟悉。
此时烟花弹已至天空,寂静一声后炸满天际,燃出瑰丽纹样。
这样的图案谁都没见过,闻耀心中大骇,竟直接伸手抓过月安曼衣领大喝:“你在给谁发消息?林悦么?”
月安曼只是不语,身中毒素运行让她无法再运内劲,但一身外家功夫还在,她径直将闻耀推开。
只是这样的推掌在闻耀看来而来却是无力无伤,他不紧不慢地避了开,只担心迟则生变,当即下了杀心,执剑又要向月安曼攻来。
贺凝闻自是忧心月安曼安危,虽已经被闻耀夺了笔但只以管状物便可行招,捻了屋内残留枝丫以劲带器向闻耀攻去,同时起身飞快带着月安曼离开了小屋。
这样一招难以对闻耀造成多大伤势,只是扰了他的剑招,让闻耀不得已又改势向二人追来。
“好师兄,贺凝闻!”闻耀咬牙切齿地叫着,眼里满是不耐,“我好歹也救过你一回,怎么你不念着我的恩呢,是否也要偿我一命?”
贺凝闻一怔,不错,幼时孩童天性难静,二人也会在临泉周遭玩乐,遇了危险贺凝闻护住闻耀却是自己险些跌下悬崖,幸而闻耀未曾离去,将他捞了上去。
只是救命之恩又怎能如此相抵,况且……
“你曾经有恩于我,我的命给你也无妨……只是,有人想我活着。”贺凝闻松了一口气,心中澄澈话语平静。
空中一顶斗笠划空旋来向闻耀阻去,贺凝闻忽地一怔,那一顶斗笠被闻耀横剑劈开,一道白衣如风如花飘摇而落在他的身前,正是时晏。
贺凝闻一手扶着月安曼,另一手却不由拢住袖口,时晏的扇子正在他手中,那时晏用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落在时晏手中,那双未带着寻常手套的手中,他终于见到了时晏的剑。
“你就是师母找来的帮手吗?”闻耀紧盯着素未谋面的人,面上不喜。
贺凝闻扶着月安曼却又听到声响,回首望去,一人分花拂柳而来,瞧见他们二人不由而笑:“老夫还未来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