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岚和剩余的那些怪人毫不留情地继续涌来,江眠持剑冷冷地看着这些人,握着清绝的手不住地颤抖着。
面前屋顶上白遥正身着鹅黄衣,手上持着一尊小小的陶埙,甜甜地朝江眠笑着。
“呜——”白遥将埙放到自己薄红的唇边,随即享受一般地吹了起来。
那低沉又浑厚的埙声悠扬地飘散,此刻黄昏刚至,配着那翻滚的火烧云,竟有些悲怆之感。
只见周围那些没有意识的人忽地兴奋起来,低声喃喃着些听不清的话,他们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摸向江眠。
江眠身形一转,用剑抵着地,一跃。
一缕杀气自他身上蔓延开,他不再看这些人的来势,旋身而起——周身扬起数道利气,想要靠近之人触碰到那利气,皆是一退。
只有虞岚似乎丝毫未被影响,他此刻毫无生气的脸色里,那双眸格外奇异。虞岚本来僵硬的身形忽地灵活起来,一掌拍进利气形成的气场中,江眠躲避不及,竟硬生生吃了一掌。
陡然间江眠只觉窒息,他的肠胃在那刻仿佛被无形地绞动在一块,霎时剧痛袭来,痛的他连站立都站不住,狠狠地摔在地上。
“叮铃——”清绝也随之孤零零地掉落在一旁。
埙声此刻骤然停了,白遥从屋顶上飘飘然地落在江眠身前,鹅黄色的衣袂一翻一翻的。
她凑到江眠的脸庞,浅浅地笑着,一股旖旎的气息随着她的靠近飘荡开来。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赫连墨朝哪里去了吗?”白遥唇角带着人畜无害的笑意,说话之间,她带着的珠玉叮叮咚咚的。
江眠原本澄澈的目光逐渐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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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嘭——”的一声,一枚烟雾弹不知从何处而来,骤然在人群中炸开。
霎时,白雾浓烈地将这片区域侵占。明月楼中如今弥漫着冬日的冷气,风声打在屋子的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江眠隐隐约约地感受到周围变得迷离而昏暗,他想起身,却又觉得身上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连弯一下手指都足以让他精疲力竭。
这时,他仿佛看到了陆迟那呆子,正跪在他身旁张着嘴急切的说着什么。
江眠想细细听清,又真的什么也听不见。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与他隔了很远。
白遥对这突如其来的烟雾弹避之不及,面色一惊,慌乱地用右手掩住自己的脸庞,暗暗地吹动陶埙。
她的武功并不多强,此刻白遥只怕这一切都是赫连墨的陷阱,来将她一网打尽。
她面色犹豫地思索着,嘴边吹动着的埙在不知不觉中竟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白遥神色一凝,她按着自己的记忆,朝着江眠刚在的位置狠狠一抓,试图将江眠扯过来。
但是——
她只在一刻便感受到了,有另一个人在抓着江眠。
白遥冷笑一声,想也没想便从袖中拿出三枚银针,尽数朝着那人扔去。
陆迟来不及反应,他硬生生地感受到银针入体,随后袭来一阵疼痛,这疼痛来的极其诡异,并不似一般的针戳破皮肉的痛感,他控制不住地被这针刺的闷哼出声。
陆迟听到自己的声音蓦地响起,恨恨地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贝齿紧紧嗑着,嗑的破了也毫不在意,鲜血从下唇破了的地方流了下来。
白遥一听便知这人不是赫连墨,她倏地放松下来,冷哼一声,轻蔑地笑道:“不自量力的东西!”
随即白遥听到了一阵人声,其间夹杂着人们疾跑时的衣物摩擦着刀柄的簌簌声。
她眼神一滞,愈发狠地用力拖着江眠,陆迟因疼痛失力,松开了他刚扯着江眠的那双手。
白遥携着意识模糊的江眠,一只手拿起陶埙来,埙声再度悠悠地响起。
那些面色死灰又动作僵硬的人闻着埙声,开始动作起来,那些人身上传来的是窸窸窣窣又有些整齐的声音,这些声音给了白遥莫大的安全感。
他们紧紧地贴在白遥和江眠身后,做了最厚的肉盾。
烟雾散去,二十几个身着墨绿色便服的男子围了过来。
“少爷!”为首的男子嘴巴有圈儿络腮胡,声音粗犷而豪迈道,“刚您让我们在外头候着,在下实在不放心,擅自带着兄弟们闯了进来,没坏了您的事儿吧?”
陆迟此时痛的说不出话来,面色苍白,他觉得身体里莫名刺骨的冰寒,嘴唇被他咬破,现在却不再流血了,反而奇异地干裂开。
“业叔…”陆迟喃喃叫了声面前的人,似是支撑不住,缓缓滑了下去。
陆业眼疾手快地扶住陆迟,有些焦急道:“这是怎么了?!”
陆迟已经说不动话了,他靠着陆业的肩膀,如今他又疼又冷,直接昏厥过去。
陆业紧紧托住陆迟,惊觉陆迟身体一片冰凉,他慌乱地吼着一个小弟子:“快!回去!”
小弟子颤颤巍巍地应着,他指着一个此时在地上依稀挪动着的人,害怕地退后几步道:“这个人…”
陆业回头暼了眼,看到了那人额头诡异的灰白色,皱起眉头说:“捆好一并带走吧,回去交给明月楼楼主处置。”
第14章
南边一处并不起眼的小客栈外头,初夜刚至,极寒的风呼啸而过,空气之中仿佛夹杂着细微的冰霜。客栈里头,一群人闹哄哄的坐在大堂的一侧。而在二楼的一间小屋里,陆业刚刚安置好昏迷不醒的陆迟,他略微粗糙的手指绞在一起,斑白而又凌乱的发丝在头上窝成一团。
长叹一口气后,他转身出去,随即停驻在了边上另一间屋子的门前。
迟疑片刻后,他用手指叩了叩门。
“进。”里头传出男子冷然的声音。
陆业推开门,瞧见里头的赫连墨此刻正盘腿坐在床上,几束碎发从发间垂下,随着门一打开带来的风,发丝飘扬。
他面色苍白,额头汗珠圆滚滚地落下来,唇角溢出鲜血。
床前还躺着个人,是依然没有清醒过来的虞岚,但是面间的灰白色稍稍褪去了些。
陆业神色变了变,道:“楼主只顾着自己人的死活,倒是对救了您的我们家少爷不闻不问。”
赫连墨闻言,默默凝视着门前的陆业许久,房中一片寂静。陆业被盯得有些难耐,不知道赫连墨想干什么,也不敢就此随意离去,也静默的立在一旁。
“是我欠考虑了。”赫连墨拂衣而起,淡淡说道。
陆业才感觉到刚才的话似乎有些逾矩了,立刻握拳低头道:“在下担心少爷心切,一时之间口出妄言,还望楼主见谅!”
赫连墨扯了下嘴角,眼神之中看不出情绪,语气却带有不屑道:“无妨。只是不必再称呼我为楼主了,今日过后,只怕江湖里的明月楼楼主便是那白遥了。”
说罢,不再理会陆业,径直朝陆迟房间走去,陆业愣怔了须臾,即刻跟上。
只见赫连墨伸手细细探了探陆迟的肩颈,随即抽出三根银针,银针微微闪烁着青色的光。
“去取盆热水来。”赫连墨吩咐道。
陆业慌忙应了一声后便出门取水去了。
赫连墨手持着那拔出来的三根银针,略微使力,针转瞬间化为粉末落在他的掌心,他掀开陆迟肩颈附近的衣服,将这粉末用手附了上去。
白遥向来研制的毒皆是用以毒攻毒的法子解,看上去陆迟只是中了几根冰针,并没什么大碍。
倒是虞岚的毒十分蹊跷,到了现在他耗尽心血,竟只能稍微克制,不能解毒。
赫连墨蹙起眉头,又想到江眠还在白遥手中,手狠狠捏起。
“唔…”似乎感受到了疼痛,陆迟低声呢喃。
赫连墨这才意识到自己弄疼了陆迟,旋即撤了手。
就在这时,陆业堪堪进门,将刚打的一盆热水摆在陆迟的床头桌边。
赫连墨取了条毛巾,用水浸热后拧干了覆在陆迟伤口上。
陆迟紧紧皱起了眉头,开始挣扎起来,赫连墨死死按住他。片刻后,陆迟咳出一滩黑血,赫连墨又扶着他躺了回去。
“他没事了。”赫连墨转身,淡淡说道。
陆业看着床上的陆迟面色比刚才好了许多,神色激动的就要向朝赫连墨行大礼。
赫连墨无奈地止住陆业行礼的手,道:“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
明月楼中,一处暗室里头昏暗潮湿,似乎冬日里外头的寒风能直接灌进来。
几处微弱的烛光摇曳着,映出面前被锁链锁住之人的轮廓。
江眠清醒过来后,只觉得寒气刺骨,他微微喘着粗气。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他竟觉得放松。
“你倒是真不想逃。”阴恻恻的一道女声响起,白遥从黑暗中走出来,手中持着清绝。
看到清绝的那瞬,江眠踉跄着就要冲过去,奈何他又被锁链紧紧束缚住,锁链之间因着他的动作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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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白遥手一挥,暗室的另一边墙壁上嵌着数十支蜡烛转瞬亮起,烛影摇曳,江眠看见有一排他十分熟悉的面色灰白的人安静地站在边缘,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婆娑的烛影下摆着一张又大又长的桌子,玉制的、青瓷的、陶制的各色各式的瓶瓶罐罐散落在桌子的每一处,似乎连一根针都塞不进去了。
白遥慢悠悠地扭晃着腰身走到桌子后头,左手抚着清绝,看着对面的江眠,嘴角含着笑:“这把剑真好啊,你说是不是?”
江眠穿着赫连墨那袭黑衣,在阴影之中看不出神情,刚才因为清绝还挣扎的江眠此刻一点声响都不再发出了。
白遥眼神突然狠戾,她抓起桌上一瓶就朝江眠那边砸去——瓶身砸在江眠的身上,软软地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了,清脆的很。
里头不知道是什么的汁水溅了出来,滴在江眠的裤脚上,被溅到的那处刹那间变成了好些个由白色的小点发散开去的样子。
江眠伫立在阴影之中,在看到衣服角落的变化后似乎有了些波动,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白遥。
“真可怜啊。”白遥娇娇地又笑起来,仿佛刚才那个狠戾的人是另一人一般。她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朝江眠身上靠去。
江眠闻着那刺鼻的脂粉香萦绕而来时,急急地后退,神色十分慌乱。
他大声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要杀就杀,何必还要费这些事?!”
白遥顺着江眠后退的足迹紧跟,随即紧紧贴住江眠的身体,用她刚取出的手帕细细抚摸着江眠的脸庞。
“我向来,不舍得直接把人弄死的。”白遥轻声附在江眠耳旁说道。
江眠只觉得浑身恶心,他嫌恶地想推开白遥,但是手又被锁链钳制住。
白遥笑了笑,松开了抱住江眠的手,微微侧目道:“今后你一天不说出赫连墨的去向,我便每天赐你一罐毒,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眠漆黑的瞳孔里微微闪烁着光,依旧缄默不言。
白遥不再多言,冷冷地走回桌旁,看着桌上那些小瓶子,喜爱的眼神似是在挑选她最爱的某支珠钗。
“就这个吧。”白遥纤细的手指捏起一瓶白瓷小瓶,摇了摇,里头发出药丸碰撞的闷声。
白遥冷锐的视线盯向江眠,走过去将其中一颗倒了出来,狠狠地塞进了江眠的嘴里。
“你既然这么喜欢装硬气装沉默,我倒要看看蚀心之毒下的你如何向我求饶。”
说罢,她转身离去,暗室的门咚的一声关上。那边的蜡烛应声而灭,暗室之中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昏暗。
江眠起初还未感觉到有什么,慢慢地,他只觉得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咬他的皮肉,他痒的受不了,开始磨蹭着冰凉的铁链。
触及到铁链的那瞬间,他觉得从未如此舒爽,但那痒却愈演愈烈,江眠靠着那锁住自己双手双脚的链子剧烈地蹭着。
滴答滴答,是血滴落的声音。江眠已经听不见了,他骤然感觉到皮肤破裂的痛,又蓦地觉得身体如同寒冰,然而这样的体会并不长久,他又觉得自己身处炼狱。
这样一来一回间,江眠低吟出声,痛苦地嘶吼起来,他的指甲抠进掌心的肉,试图恢复些清醒,却又如流沙逝于荒漠,杯水车薪。
*
清晨,客栈外头的草丛上覆满冰霜,天气寒冷的似乎连土壤都被冻的坚硬无比。
赫连墨一夜未眠,虞岚夜间清醒了一两回,但并未完全恢复神志,时而以为自己仍在明月楼,时而又胡乱大嚷。
赫连墨就坐在那床板上,静静修生养息,看着房间的一角出神。
一夜过去,气色倒是好了些许。赫连墨从未在武学上输给谁过,然而这次被白遥莫名其妙的毒阴了一手,又强行与虞岚抑毒,用的都是死方法,只能一时缓解不能根治不说,自身内息也损耗严重。
他起身看向窗外,心事重重。他最熟悉的明月楼如今成了最陌生的地方,不知道哪处有这阴暗诡异的毒素,也不知明月楼的弟子是不是都被练成了毒尸。
赫连墨蹙起眉头,甚至冲动地想孤身一人冲进明月楼,他抑制住自己疯狂的想法,深吸了一口外头的冷气。
“吱呀——”门被推开,是依然面色带着些苍白的陆迟。
陆迟焦急道:“江眠人还没救出来!”
“我知道。”赫连墨神色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