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着话,在御花园里飞奔的虎崽忽地一声长啸。
招财终究是漠北的白虎,平日里装乖卖傻,瞧着可爱,真发起威来,除了赫连与寒与所欢,侍奉在他们身侧的宫女太监都齐刷刷白了脸。
“父皇,招财是不是出事了?”所欢当招财是狸奴,急得要循声去找。
赫连与寒眼疾手快地拉住他,顾念着他的身子,哪里敢松手?当即唤了秦毅与付段,让他们二人去查看情况。
秦毅与付段皆知赤辉殿中之事,也知赫连与寒带所欢来御花园的目的,装模作样地领命而去,待寻到白虎,双双笑出声来。
只见一蓬头垢面的人被招财按在虎爪之下,张牙舞爪,眼瞧着要背过气去,赫然是那据说被关在赤辉殿中的废帝,而另一人藏身于开得血红的杜鹃之后,眼神呆滞,已然吓出了满裤子黄汤,居然是昔日楚王府中的世子。
“真是晦气。”付段嫌恶地移开视线,“此等秽物,怎能入了陛下的眼?”
话音刚落,也不知哪句话刺激了被招财压制住的废帝,他竟扯着嗓子鬼叫起来。
“陛下……朕……谁在唤朕?”
随着他的叫喊,藏身于杜鹃花后的世子也痴痴地笑起来:“父皇……父皇,儿臣在这儿呢!”
“……儿臣,儿臣这就来找你!”
他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嘴里翻过来覆过去,不断地念叨着“父皇”二字,转瞬就爬到了付段脚边。
付段如避蛇蝎,飞起一脚,直将人踹开:“混账东西,满嘴胡言乱语!你喊谁父皇?”
赫连青在地上狼狈地翻了几个滚,浑浑噩噩地栽倒在招财身边,还没回过神,就被老虎吼了一嗓子。
腥风扑面,他白眼直翻,一声“父皇”卡在喉咙里,裤裆再次传来了恶臭。
“哎呀。”也正是这时,所欢同赫连与寒走了过来。
事关皇室秘辛,宫女太监并未上前,唯独他们二人来到了付段身边。
所欢从袖中取出帕子捂住口鼻,依偎着赫连与寒,皱着眉头嘀咕:“怎么弄成了这副模样?”
秦毅悄悄觑着赫连与寒的神情,见其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主动解释:“此人疯疯癫癫,胡乱攀扯,竟唤一疯子为‘父皇’,实在该死。”
此“疯子”自然是指被招财踩在地上的赫连生兰。
所欢的视线随着秦毅的话缓缓地移过去。
昔日高高在上,将他当成玩物肆意羞辱的帝王瘫软在地上,犹如一摊谁都能踩一脚的烂泥,散发着扑鼻的恶臭。
他心里豁然开朗,痛快至极,当着赫连与寒与两个外臣的面不便表现出来,便垂下眼帘,死死地盯着废帝的脸——
赫连生兰,你羞辱我之时,可曾想过有今日?
想必是没有的。
所欢闭上眼睛,掩去浓浓的恨意,再次抬眸时,心思活络起来。
他可不会就此放过赫连生兰。
斩草要除根,他比任何人都懂这个道理。
但就在所欢思忖如何开口之时,赫连与寒先一步决定了赫连生兰的命运:“将他们带回赤辉殿……别让他们死了,其他的,任由皇后处置。”
所欢心念微动:“父皇?”
“他们是死是活,为父都不会过问。”赫连与寒捏了捏他的面颊,又抬手拂去一片落在他发间的花瓣,“所欢,记住,你是大周的皇后,朕的皇后……”
“……你想做什么,无人可置喙。”
第113章
所欢听得心一跳又一跳,面颊也涌起了潮红。
他不知父皇是否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对赫连生兰的恨意,但他知道,自己有了父皇全部的信任。
“嗷呜。”踩着废帝的招财察觉到异样,连忙低吼着试图引起所欢的注意。
可惜这一次,所欢的心神已然全放在了赫连与寒的身上。
他匆匆揉了揉虎崽的头,唤来赵泉将其带走,不顾招财的不舍,与父皇携手回了寝殿。
到了坤宁宫,自然少不了一番缠绵。
所欢自打醒,还没同赫连与寒亲热过。
他在凤榻上滚了两圈,身上的衣袍松散了大半,但他顾不上自己的凤袍,而是先一步伸手,扯开了父皇的龙袍。
淡淡的龙涎香氤氲开来,所欢似醉非醉,依偎在父皇的胸口。
他原本想着,父皇怎么着也会要一两回,却不料,赫连与寒抬手,竟不是揉捏他的腰肢,而是替他将松散的衣衫又给系了起来。
“父皇?”所欢当即挑了眉,双手撑在床榻之上,支着身子望过去,“儿臣哪里惹您不高兴了?”
他松散的发拂在赫连与寒的面颊上,带起一片又一片撩人的痒意。
“为父……”赫连与寒眸色深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为父不是同你说了?你身子虽好了大半,但总归是刚醒,若是不好生将养着,又要喝药。”
这话半真半假,所欢当真信了。
他想起自己是个药人,心有戚戚然,裹紧了衣袍趴在了赫连与寒的腿间,楚楚可怜地抬眸:“父皇……”
所欢的意图不言而喻。
赫连与寒也坐起了身,抬手捏着他的下巴,眼睛微眯:“用嘴?”
所欢羞怯地点头。
“那便用嘴吧。”赫连与寒松开手,撩起衣摆同他笑了笑,“为父也许久没给你了。”
修长的手指徐徐插入柔软的发丝,所欢顺势软了腰,跪伏在父皇的腿间,须臾,坤宁宫内响起了暧昧的水声,殿内的宫女也都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殿外。
待赫连与寒神清气爽地起身,天色已晚。
秦毅掐着时辰来给所欢诊脉。
“陛下,皇后娘娘身子尚可。”
赫连与寒随意披上外袍,看着在凤榻上酣睡的所欢,眉头微皱:“可他以前不会这般疲累。”
“娘娘怀有身孕,自然会比平日里更易劳累些。”
“既如此,岂不是要多歇息?”
秦毅略一沉吟:“此胎月份尚浅,娘娘的确不宜劳累,可若只是以嘴吞之,正如同喝下滋补汤药,与先前一般,每隔一日即可。”
赫连与寒放下心来,往后几日皆同所欢如此欢好。
此时,秋风乍起,夜风渐凉。
所欢早早用上了暖炉,殿中如同阳春三月,春意盎然。
他自个儿感觉不到,瑞雪倒是看出他气色不佳,心知是腹中胎儿之故,频频熬了滋补的汤药来给他吃。
“桂花呀……”所欢不疑有他,喝羹时望着汤上飘着的干桂,轻叹,“日子过得真快,已经是九月了。”
“御花园里的桂花开了,娘娘可要去看看……”
“不了。”他摇头,“近日总是觉得疲乏,许是父皇常闹我的缘故……对了,赤辉殿里的二人如何了?”
瑞雪默了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唤来了崔妈妈。
“皇后娘娘,”崔妈妈礼数周全,跪地行礼,“老奴按照娘娘的吩咐,定时定量去给那二位送吃送喝,从不敢落下一日。”
所欢放下汤碗,淡淡地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嬷嬷,继而移开视线,对着黄铜镜抚弄起发尾的金凤钗来。
“可有什么变化?”
“回禀皇后娘娘,那药是从秦医师手里得的,药效了得,”崔妈妈如实回答,“不过几日,便见了效。”
所欢扶在金簪上的手微微一顿。
他与赫连与寒也算是心有灵犀了,虽未商量过,却不约而同,都选择对赫连青下了同种药。
只不过,所欢比起赫连与寒来,多了些心思。
他在赫连生兰的饮食里也动了手脚。
“真起了效用?”
崔妈妈忙不迭地保证:“老奴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她说话间,无意间抬头,在黄铜镜里对上了所欢似笑非笑的神情。
崔妈妈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她觉得所欢坐上皇后的宝座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言辞间不自觉地带了更多的敬意。
“……娘娘,您就算不相信老奴,也该信陛下身边的秦医师啊。”
“也是,秦毅的医术,我信得过。”所欢收回了视线,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发髻上。
他先让瑞雪给自己换了个耳坠,再徐徐道:“崔妈妈,带我去赤辉殿瞧瞧吧。”
“这……”崔妈妈登时犹豫起来,“赤辉殿内脏污不堪,恐脏了娘娘的眼睛。”
所欢却不以为意。
他扶着瑞雪的手起身,笑眯眯地示意崔妈妈也站起来:“再脏的东西我也见过,赤辉殿的算什么?”
“可那是——”
“父子乱伦?”所炊直白的言语直将瑞雪和崔妈妈都吓着了。
她们双双跪在他的脚边,谁也不敢多说—句话。
所欢幽幽叹息,拂去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药是我命人下的,你们慌什么?”
“……他日,就算是陛下问起来,也与你们无关。”
第114章
所欢一锤定音,瑞雪和崔妈妈只能认命。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甬道来到赤辉殿前,所欢扶着瑞雪的手站了片刻,抬头打量着记忆中阴森可怖的宫殿,忽觉赤辉殿也没那么可怕。
当年的布局人成了现如今的笼中虫,他只觉得可笑。
“把宫门打开。”
“是。”瑞雪应了一声,示意跟在身后的侍女们退下,继而唤来两个身强体壮的侍从,命他们推开沉重的宫门。
“皇后娘娘,您小心些。”
宫门应声而开,奇异的幽香混着恶臭扑面而来。
所欢连忙捂住口鼻,崔妈妈更是上前一步,赶在他之前跑进了赤辉殿,须臾,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娘娘,现在怕是……,怕是不能进去呢。”
所欢了然一笑:“这样啊。”
他甩了甩帕子,用手遮住了略有些刺目的日光,不慌不乱地等了起来。
瑞雪见状,怕所欢被太阳晒伤,悄声命人去取了软椅。
太监们手脚麻利,很快就搬来了椅子,还举起直柄黄伞替他遮风遮光。所欢舒舒服服地歪在软椅里,披着条薄薄的软毯,一边等,一边动心思。
他晓得如今赤辉殿内是何等腌臜的景象,来这儿也不是真的为了寻恶心,便命崔嬷嬷拿了糕点和茶水,在宫殿前慢条斯理地用了起来。
“娘娘,里头差不多了。”
也没过多久,最多半炷香的工夫,再次进殿的崔妈妈就捂着口鼻,弓着身子出来了:“奴才们正打扫着呢,您再等等就能进去了。”
“不急,”所欢捏着刚咬了一口的糕点,懒洋洋地打趣,“我还以为要再等一会儿呢。”
崔妈妈暗笑两声,拿了帕子替他擦去手上的糕点碎屑:“那样的人,能久到哪儿去?倒是娘娘您,进去看也就罢了,若是伤到了身子,奴才们不好和陛下交代啊。”
“不是拴着了吗?”所欢不以为意,“能出多大的事儿?”
他说完,将剩下的糕点全塞进了嘴里,继而拍了拍手,兴冲冲地道了声“走吧”,竟真就这么进去了。
除了所欢,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他进去还没来得及对赫连生兰说上两句话,就捂着嘴开始干呕。
这可把瑞雪和崔妈妈吓坏了。
“哎哟喂,还不赶紧扶娘娘上软轿?”崔妈妈难得慌了手脚,瞪着手足无措的瑞雪,急道,“定是被这俩腌臜货熏着了……我去喊太医!”
她喊完,就急匆匆地冲出了赤辉殿,所欢也被侍女们扶上了软轿,一路着急忙慌地送回了坤宁宫。
此时的所欢已经顾不上赫连生兰了。
他吐得头晕脑涨,软倒在凤榻上,捂着心口,有气无力地问瑞雪:“父皇……父皇……”
“陛下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瑞雪六神无主地握住了所欢伸出来的手。
他冰冷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我……我……”
话音未落,赫连与寒同太医一道冲进了坤宁宫。
又是一番兵荒马乱自不必说,待所欢被太医灌了几服药,艰难地止了吐,人已经没了力气,睫毛上也垂着点点滴滴的泪。
赫连与寒瞧着心疼,抬手替他擦拭。
“父皇,”所欢哑着嗓子开口,“儿臣……儿臣……”
方才的情况瞒无可瞒,太医直说他有了身孕,食欲不振是常有的事,且干呕也只是正常反应,不必过于惊慌,更不用服用过多的药。
所欢闻言,来不及惊诧,先委屈起来:“父皇,儿臣怎么办啊!”
他说话间,眼里又垂下泪来:“儿臣难受。”
“那就不要了。”赫连与寒全然不顾一旁瞬间惨白了面色的秦毅,揽着所欢的细腰,将他紧紧地箍在了身前。
满殿太医都吓得跪在了地上,谁也不敢开口多劝一句。
唯独所欢听了赫连与寒的话,腾地坐起:“父皇说不要谁?”
“此胎——”
“哈!父皇连孩子都不想要?”他吐了许久,心里本来就有火,此刻借题发挥,直接将赫连与寒踹下了床榻,“也是,父皇连儿臣有孕之事都瞒着不说,怕是想等某天儿臣昏厥不醒,直接将胎儿拿了吧?!”
跪在地上的太医更慌张了,个个将头贴在地上,恨不能当场聋了双耳,瞎了双眼。
赫连与寒倒是不会被所欢那点劲儿踹下床,纯粹是怕多说多错,火上浇油,只能认命般踉跄了几步,揉着眉心叹息:“为父的确这般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