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领惊呆了:“周, 周······”
周清衍曾经是整个京城的噩梦, 这张脸骤然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话都说不清楚。
这对于燕恪来说是种悲哀,因为敌方的首领在己方的军营中有那么大的力量。
燕恪话音淡淡,他仿佛感受不到右肩汩汩而流的鲜血:“只是个冒牌货罢了,脸倒是仿得挺像,就是武功差了点。”
说着男人把剑踢起来轻轻划开了周清衍的脸——意料之中的没有鲜血,而是白皙的皮肤。
人皮之下是张清秀的女人脸,眼神冷酷带着一抹冷笑。
“你就是知道了又如何?”阿莲说,“这么长时间足够公子把楼主救走了。”
燕恪饶有兴致:“那你呢?”
阿莲冷笑着不说话,这是笔顶划算的买卖。她是阁主的暗卫,得阁主垂怜好歹过了那么久的安生日子,能舍这条命救出楚恒是她的福气。
燕恪看着她:“传言周清衍偏爱美人,当初楚恒就是在黄花馆得了他的青睐,你莫不是也是他的姘头?”
阿莲估计觉得自己此次必死无疑,索性也就敞开说:“公子救我性命教我识字我才得以活到现在,此番恩情拿命抵了我还嫌不够。”
燕恪不知从阿莲身上看到了谁的影子,有一瞬间的出神手上下意识地松了劲。就是这一瞬间,阿莲猛地挣开了束缚往后跑。她不是来寻死的,要是有存活的机会自然要试一试。
“抓住那个女刺客!”帐篷外的人顿时大喊,阿莲推倒了帐篷里的炉火——火焰迅速在帐篷里烧了起来,一群人迫于无奈根本不敢靠近。
“王爷小心!”
燕恪猛的回过神,只见一个全身燃烧着的人朝他冲了过来,火红的光甚至把少女乌黑的青丝都染上了色,火焰倒映在阿莲的瞳孔里。
燕恪第一个反应是:这女的不要命了,等到阿莲冲过来凑得近了才发现她只是把着了火的被子披在了身上,手上烫起了火红的水泡却仍旧不愿意松手。
燕恪唰的一声捡起地上的佩剑,一剑刺穿了阿莲的手腕。那截白皙纤细的手腕刹那间血流涌注,少女吃痛惨叫了一声,一只手拉不住整张被子,被子一掉,她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把她绑起来,别弄死了。”燕恪说道。
不多时阿莲被团团围住五花大绑,手上的伤倒是已经敷上了伤药,被士兵推搡着来到了穿过大半个营地,来到了某个角落。
那里的石砖似乎是能撬开的,阿莲不难猜测出这是关押楚恒的地方。
燕恪明明知道她在拖延时间但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阿莲不由得狐疑地看向燕恪。
后者没有看她,声音好像在喃喃自语又好像在询问阿莲:“周清衍教你读书识字,那他有没有教过你世上何为善恶?”
阿莲脱口而出:“于我好便为善,于我恶却不一定为恶。”
燕恪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何谓于你好?我为救你杀你亲友为善还是为恶?”
阿莲一时没听清皱眉:“什么?”
燕恪却只道:“这地下是个水牢,四周全是水只有一块礁石立在最中间,楚恒就关在里面。”
阿莲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燕恪的声音淡淡的:“水不是普通的水,是我手下一个和尚专门配的,一旦沾上就会皮肉溃烂,如果不小心掉进去······”
燕恪晦暗不明地笑了笑。阿莲心里陡然一凉:“信口雌黄,这世上哪有这种东西?”
“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燕恪没有计较阿莲的口出狂言,“有与没有,你若有命回去大可去问问无影阁的副阁主。”传言无影阁副阁主擅毒。
阿莲心里顿时一慌。
周清衍平时保护她们保护得太好了,这下脸上的表情彻底出卖了阿莲。
燕恪不知为何对阿莲很仁慈:“这是水牢唯一的出口,咱们就等着吧,看看周清衍和楚恒能不能出来。他们要是出来,我就放你走,要是出不来你就替他们死。”
换言之,周楚二人逃过九死一生的水牢出来就会遇见燕恪的围剿,但是阿莲能活;要是周楚二人出不来那就是死在了里面,阿莲就作为“周清衍”让燕恪能在天下人面前立威。
阿莲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愤恨,还没开口就被副将堵上了嘴。
燕恪不开口底下人也不敢开口,地上一瞬间安静极了,石砖也一直没有动静。
阿莲一直紧紧地盯着石砖心中无比焦急,这地下究竟是个什么情景,阁主和楼主会不会有事?
再看燕恪一直默默垂着眼帘,如果仔细看去就能看见他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手腕。
曾经这只手腕上有一个银环,后来被他亲手丢进了护城河;再之后这手腕上多了好几个牙印,然后那个咬他的人被周清衍带走了,牙印也随之消失了。
柳衾是自请离府的,和离书是他亲手写的,周府的马车在王府门口接走了柳衾。这么久的时间燕恪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把柳衾抢回来。
只有他知道柳衾有多么重视周清衍,只有他知道柳衾有多么想离开他······
燕恪狠狠地咬住牙,自嘲一笑:都是你自己做的那些蠢事,还好意思在这里伤春悲秋。
石砖轻微地动了动。
阿莲猛地往前扑,但很快被士兵抓了回来,只能徒劳地对着石砖瞪大眼睛。
燕恪也随即去看石砖——但是它只是轻微地动了动,后面就再也没有了动静。男人微微皱了皱眉。
地牢。
唰!周清衍从水中冒出一个头,随即爬上了礁石,跪在地上不住地咳嗽,一边喘气一边咳出细碎的血肉。
他的情况不容乐观,就算是穿着号称水火不侵的天丝甲也架不住在这水池里游了一圈。除了天丝甲护住的躯干外,青年的四肢都泛起一阵红肿,不住地往外冒脓水和脓血。
不多时整个礁石上已经充斥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周清衍踉跄着站了起来,一口气险些没撑住。
“阿衍?”黑暗中传出一个极低极低的声音,伴随着可怕的沙哑,仿佛已经好几天没有喝水成了强弩之末。
这种时候周清衍还能笑得出来:“我还怕我游上来你已经死了。”
这里四周都是厚实的石壁,头顶是厚厚的土层,上下不见一丝光亮。
周清衍和楚恒根本看不见对方,只有空气中隐隐流动着的气息告诉彼此,他们最爱的人同在这座小小的礁石上。
楚恒的情况不必周清衍好到哪儿去,他被反绑在石柱上,掌心被巨大的尖刺刺穿,尖刺牢牢地钉在石柱上,脚背也是一样,尖刺从地上冒出,穿透整只脚。
男人垂着头身上伤痕累累,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上的血污,嗓子里好像在冒烟。
好几日的黑暗让他已经不知道今日是几时,这种可怕而寂寥的环境下,人很容易陷入癫狂。
但是楚恒没有。在他感觉不出时间过了多久之后他就不再关注时间,只想那些和周清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阿衍沐浴时的媚眼如丝,阿衍嬉闹时的大笑,阿衍偶尔的小脾气,阿衍漂亮的桃花眼······谁知此时此刻,阿衍当真来了。
周清衍摸索着往前走,试图找出楚恒到底在哪里:“这地牢可真是难找。”
楚恒哑着嗓子:“你是如何找到的?”
周清衍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上隐隐的刺痛,还好他心口的伤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不然此刻当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魏成云调戏我,我揍了他一顿。”
“然后呢?”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鞠躬)
第90章 地牢塌陷
“然后他把我踹进了池子。”周清衍终于摸到了楚恒的脸, 那上面血迹斑斑,到处都是厚重的血痂。
周清衍心口没来由的钝痛,除了三年前楚恒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受这么重的伤。那种莫名的, 仿佛心口被利箭狠狠戳穿的滋味他今日才算是真正尝到了。
“子渊······”周清衍往下摸到了楚恒的手背, 上面尖锐的突起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青年咬牙道:“忍一忍。”
尖刺的一端深深的扎进石柱之中,周清衍试了一下, 硬拔是拔不出来的, 只能拿匕首把石柱的洞撬大一点再把尖刺弄出来。
周清衍从后腰摸出匕首,刀尖小幅度地抵在石柱上摩擦,一刀又一刀都敲在同一个地方。虽然每一次的后坐力都不强但架不住周清衍的手在水池里泡了不少时间本就伤痕累累。
如今一用力五指皮肉更是绽开得更厉害,甚至于血丝顺着手掌流淌,无声地落在地上炸出一朵朵血花。
幸好楚恒看不见如今的情形,不然只怕会后悔周清衍跑到这种九死一生的地方来救他。
滴答, 滴答。
楚恒耳朵微动:“什么声音?”
周清衍停下了撬石柱的动作, 缓缓地说:“没什么。”
地牢里慢慢亮起了微弱的火光, 很快一盏又一盏的油灯亮了起来,逐渐把整个地牢照亮。礁石的范围并不大, 四周全是乌黑的水——周清衍就是从水里游过来的, 深知这些其貌不扬的东西有多么可怕。
但这个地牢里最可怕的东西还不是这些水, 而是隔着水池和周清衍沉默对视的人。
魏成云身穿盔甲一手持油灯一手持剑,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被头盔压住,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派头。只有周清衍知道这个人皮囊下面究竟是怎样一副心肠。
楚恒觉得有些不对劲:“阿衍?”
周清衍分心去看楚恒, 魏成云忽然开口:“别白费力气,楚恒已经瞎了, 现在只是个废人。”
楚恒心下大凛, 要不是手被钉死在柱子上现在肯定已经握成了拳头。
周清衍指尖轻轻触碰楚恒的手背, 男人的手很凉, 他的手也不温暖,但是碰在一起仿佛就能汲取到更多的力量。
魏成云没有放过这个隐秘的小动作,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恨意:“他已经是个废人,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周清衍看了他一眼:“执迷不悟?从没悟到过。”
“我至今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招揽你。”周清衍说到此处语气淡定,眸子里毫无感情。
魏成云脸上的儒雅平静立刻就消失了,脸色狰狞目眦欲裂:“愚蠢!先皇辛苦栽培你,你居然为了一个楚恒背叛陛下背叛原国背叛我!”
“我当楚恒是什么神仙下凡,如今看来也不过尔尔,一个小小的空城计就能诓得他晕头转向。这种小人,如何配得上你!”魏成云口口声声贬低楚恒说自己是为了周清衍好。
可实际上只是在为自己找理由,找一个周清衍喜欢上楚恒却没有喜欢上自己的理由。
魏成云不知何时双眼猩红呼吸粗重,看向周清衍的目光无比的贪婪,在他眼中周清衍仿佛是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谪仙人儿,就应该好好地待在神龛上,只被他一个人供奉。
周清衍不知燕雎究竟对他说了什么,让这个人短短半年的时间疯魔成这个样子。
周清衍没有再开口,转身继续去凿石柱。
这个无视的动作几乎点燃了魏成云所有的怒火:“周清衍!”
“你能如何?”周清衍语气讽刺,眸中却隐约有一丝精光闪过。
周清衍不是神仙,他方才游过这条河上岸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四肢都传来剧烈的刺痛感,仿佛无数把小刀在他身上割裂着,偏偏小刀又不够锋利,一下又一下地割着,几乎是一种无尽的折磨。
更别说楚恒,如今双眼失明手脚具废。
就算能撬开石柱也没有出去的办法。
只能从魏成云这里下手了。
果不其然暴怒之下的魏成云没有一丝理智:“你!我杀了你看你还敢口出狂言!”
说话间魏成云不知是按动了哪一个机关,底下水池的水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退去,魏成云抽出长剑朝着周清衍刺来。
这副想置人于死地的模样仿佛和不久前深情款款对着周清衍说“我想护你”的人不是同一个。
青年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大吃一惊,兜头接下他一剑,腰腹处顿时被捅了个对穿,血腥味刹那间遮住了腐臭味。
剧痛从腰腹处蔓延开来,周清衍眼前骤然一黑,火光和地面刹那间变得扭曲模糊,无数张枉死的人脸在他面前闪过——青年脸色惨白唇瓣微抖。
魏成云近距离见到周清衍虚弱无比的脸顿时一个激灵,咣当一声摔了剑:“国,国师······”
楚恒声音无比焦急:“阿衍!”
“阿衍,阿衍你伤哪儿了?”楚恒费力想挣开石柱的桎梏,但他挣脱不了,而且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能听见魏成云低声的哭喊声,以及周清衍微弱的呼吸。
他听见阿衍低低的,虚弱的喘息:“魏成云,半年了你也没多少长进。”
魏成云还没来得及反应周清衍已经反手握住匕首,猛地插进了魏成云的脖子——刀尖在骨头处遭到了阻力,但很快突破了这层阻碍,只听一声咔嚓的脆响。
匕首从魏成云的后脖子进去从喉结处穿出来,双眼瞪圆两行血泪,轰然倒地。
“咳!咳咳咳咳!”周清衍无力地摔在地上,勉强踢开魏成云的尸首,紧紧捂住自己腰腹的伤口,鲜血还是止不住地从血洞里流出来。
他整个人被接二连三的变故折磨得筋疲力尽,浑身上下好像沐浴在汗水之中,冷汗涔涔,浸透了雪白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