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袖:“郡王好像……空着手去了。”
小桃:“……就不能借将军的用吗?”
苟愈笑容更深了,意味深长道:“两个人怎可能正经沐浴,放心吧。比起担忧郡王,我更好奇你们俩既然不喜欢被改的名,为何不干脆换回原先的?”
小桃“哼”了一声:“再不怎么样,也是郡王所赐。”
还是小袖比较实在:“再烂,也比狗娃、狗秧好听。”
苟愈:“……确实。”
苟愈:“等一下,先别进,我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小桃小袖嘻嘻哈哈,笑骂着“哪有什么不对劲”,小桃一把推开门,捂在木屋里的水汽轰然扑腾出来。待白雾稍稍散开,两人才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几个满身伤疤、五官凶悍的兵丁,或坐或站,各个用似乎带着腾腾杀气的目光,死死盯着两个意外来客。
壁角远远地挂着两盏气死风灯,透过浓厚的水雾,闪着虚弱而凌乱的光辉——正像小桃小袖此时的心境一模一样。
笑容僵在了脸上,两人像被钉在了门口,谁也不敢动。
慢了几步的苟愈终于琢磨明白了,恍然大怒,道:“你们刚才是不是在编排老子?!”他从后面赏给小桃小袖一人一个爆栗,大骂,“好大的狗胆——……呃……”
后知后觉地,苟愈看清楚了大浴池里的状况,再大的嗓门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举起手来,“额,那个,几位大哥……洗着呐……?”
……
且不说大浴池里三随从如何与飞鹰军对峙,转回头,谢潜蝶儿似的翩然舞向小池子的木屋门外,一边哼着那“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的曲儿,一边翘着兰花指,捏住那雕了狗尾巴草花纹的门把手轻轻一拉。
门,岿然不动。
谢潜再用力一拉。
门,还是岿然不动。
谢潜:“大美人儿久等啦本王来陪你沐——浴——辽——。”
屋里有人道:“谁?”
混着水汽,声音显得朦胧而失真,谢潜品咂一番,略感有些异样,但贺美人儿出水芙蓉之姿,像一块香喷喷的点心,勾得他无暇细想,便如打了鸡血似的对紧紧闭着的门推拉合抽,直到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哐哐声响。
门里惊讶道:“谁在晃门??”
谢潜激动道:“是孤。”
“谁???”
谢潜:“孤啊!是孤!”
“这时怎会有鸡?哪儿来的野鸡??!!!”
谢潜大怒:“什么鸡?你才是鸡!是孤!快开门!!”
“不是鸡那你咕咕咕咕个啥??!”
木屋的门“哐当”一声从里面向外打开,一个黑脸壮汉捂着关键部位跳了出来,扫帚似地眉毛倒竖:“到底哪个不长眼的混账王八,敢打搅老子洗澡?!”
听见门响下意识迅速闪到一旁的谢潜:“……”
你才是哪个没长眼的混账王八,把孤的美人儿还来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各自茫然。好一会,谢潜才缓过神来,轻咳一声,道:“是孤,怎样?”
壮汉:“呃……不怎样。”
谢潜:“陈校尉啊,没有杀戮就没有伤害,像野鸡之类的小动物都是很善良可爱的,你为何要与它们过不去呢?”
壮汉恍恍惚惚点头回应:“是……是,郡王说得是……”话说了一半,他猛然醒悟,悚然抬起双手捂住胸口,又意识到不对,赶紧捂回原地,捂来捂去捂不严实,只好惶然失措“砰”地一声把门关上,道:“郡王饶命!!!!!郡王是末将错了——末将蒲柳之姿,不配郡王的青眼——”
“???”谢潜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像被烫着似地跳脚骂道,“啊——呸——!!!!你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孤又不是饥不择食的色轻狂,啊呸呸呸呸!孤要沐浴,你洗完了就赶紧穿好衣服滚出来,把浴池腾出来啊混账!!!!”
浴池的门第三次“砰”地一下子打开,黑脸壮汉风风火火卷出门来,特地绕开谢潜一大圈,边退边支吾道:“郡郡郡郡王爷,池、池子给您空出来了,那……那个,没什么事末将先、先告退——”
壮汉越紧张,行为越古怪。谢潜看得不由直皱眉,而当他目光落到了壮汉手里捧着的小木盆——里面放着的沐浴用具时,终于忍不住说道:“等一下……”
“啊——!!!!呀呀呀呀呀呀!!!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姓“陈”的校尉化作一团黑色的旋风,像离弦之箭一般一溜烟跑得不留痕迹,只留下一串丧心病狂的惊恐尖叫,“我、我真的不喜——欢——男——人——啊啊啊啊啊啊——!!”
“……”
谢潜很无奈,强悍的心脏遭受到了一波小小的打击。他叹了一口气,只得放弃借沐浴品的心思,自我安慰地想,好歹温泉还是能泡的。推开终于空出来的木屋房门,谢潜向屋子里迈进半步。
接着,他立刻退了出来。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再次进去,面对面目全非的小浴池,谢潜遭受到了第二轮的震撼。
实在是……太乱了,仿佛台风过境,又像兽群突袭。谢潜有心转身回去,可一来,泡个温泉解乏的诱惑实在是很大,二来,大话已经放出去了,无论是去大浴池,还是空着手回去,未免都太没面子。
思来想去,谢潜只好一咬牙,掏出干净手帕对折蒙住大半张脸,又用衣带扎住袖口,取过屋外放置的抹布、鬃毛刷、小木桶,冲进了满是泡沫、污水和头发的浴池。
先放掉小池子里的积水,再用木桶接了温泉活水冲洗,刷子刷三遍,再冲三遍,最后把地板、置物架、墙壁也统统冲刷干净。
小木屋面积不大,本就被热汽熏得水雾霭霭,温度又比外面高,谢潜忙得满头大汗,满脑子只剩下泡澡这唯一的念想来支撑。
冲刷完最后一处角落,谢潜拉下堵着入水口的门塞,微微浑浊的温泉水咕噜噜涌了进来,在清洁一新的小浴池中逐渐蓄积。
谢潜满怀期待地一叹,距离泡澡的舒畅只差最后一步了。他刚要摘下覆面的手帕,背后陡然冒出一个声音道:“清扫完了?那你可以出去了。”
心无旁骛,专心注水的谢潜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原地滑倒。等他直愣愣地转回身来,看到了一幕有生以来,从未见过,从未肖想过,更是绝不敢想的情景。
那是一副远超过任何绘画的精壮身躯,肩宽腰窄,腿直且长,完全没有半分赘肉,肌肉纹理更是清楚分明,几处浅浅的刀疤剑痕,在披散的乌发下若隐若现。
谢潜张目结舌,却被覆面的布料完全遮蔽住了。更何况,来的人,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是将身上一件件衣物剥下,再顺手放在被谢潜洗刷干净的置物架上。
我要昏倒了。谢潜心道。但不能昏,我还没看够,晕一秒就少一眼,少一眼,至少值百两金。
这可是贺飞云!!贺将军!!贺美人!!
临死前看个够本,那死在贺将军的剑下也值了。
他一味愣神,贺飞云却不明所以,等了又等,不见这“清扫小吏”出去,便越过这木雕泥塑的人形木桩,抬脚跨进浴池,舒畅地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叹气明明很轻,又混在潺潺的流水声之中,却清晰无比地传进了谢潜的耳朵里,就像小奶猫软乎乎的爪子,冲着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地一挠。
谢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接连吞咽下过于泛滥的口水,顺带滋润了燥热冒火的喉咙。他强压着心中的激荡,道:“将、将军,可需要搓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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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潜:吃亏就是占便宜,跟我念,吃亏就是占便宜,吃亏能占大便宜。
大便宜·贺飞云:礼貌吗你?
第12章 湿身啦
说实话,谢潜的声音,由于实在难以压抑激动,导致尖细了一些,再隔了一层面罩和蒙蒙的水汽,听来与平时相差甚远。
这便导致了泡在温泉之中,警惕性大大降低的贺飞云,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听了谢潜的建议,十分愉快地道:“也好。盆中有丝络,你拿来用。”
谢潜连忙答应,一边死死盯着那勾着他魂的背影,一边伸出手盲找,东摸西摸,没摸到贺飞云所说的丝络,反倒一不小心,将另一面做冲水之用的小木盆打翻了。
小木盆一路哐哐当当滚到墙角,谢潜还在盲人摸象似的到处乱找。
贺飞云回头一看,这“小吏”衣衫已经半湿,透出半截象牙色的手臂,明明刚才还乖巧利索,转眼就冒起傻气来,忍不住噗地笑了一下,展开手臂,将远处的丝络拿起递给他,道:“笨手笨脚,搓完拿了赏钱就快走吧。”
虽是训斥,语气里却却没几分生气的意思,反倒十分包容。尽管只是一点点的善意,却叫谢潜备受冲击——这也实在不能怪谢潜,毕竟他满打满算也才刚过能被赐婚的年纪,又鲜少被人温柔相待。于是,这微末而不可及的温存,生生扩大了不知多少倍,荣升到了宠溺的程度,一片酥酥麻麻的新奇感受,刹那间从心尖迅速蔓延,连五脏六腑都被酥得一起发颤。叫他又怔愣了好一会,才抖抖索索去接那丝络。
这好糟糕啊。谢潜暗道不妙,赶紧咬紧嘴唇,低下头不敢再看,小声道了谢,规规矩矩真的为贺飞云搓起背来。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谢潜那一刹的悸动有多强烈,也不论由此引发了日后多少改变。即便他的动机只是单纯想要回报贺飞云,可在如此近距离,又这么直观地欣赏着那片坚实的背脊,作为各项功能正常的正常人,谢潜就是有那份把持的心,却远没有炼到那份定力。更何况,他还要亲手——当然,隔着一层丝络——触碰到那份带着暖意的触感,其冲击力之大,无异于平静的水面掷下一颗惊雷。
丝络顺着紧实的肩头刷过,掌下,是被边关的风霜磨砺出来的肌理。烛火之下,绝伦的色泽,再被温泉水的浸润,更添了几分模糊而暧昧的光晕,叫人止不住臆想翩跹,更无法抵挡直接触碰的诱惑——……
“你在干什么?!”
一声呵斥,将全情沉浸的谢潜从恍惚中叫醒。他才惊觉,自己的手早就离开了安全区域(丝络),食指尖更是已经按上了贺飞云的肩胛,甚至还用力,试图压出些许痕迹来。
“……”
谢潜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一双带着审视与警惕的目光,满脑子的旖旎彻底被吓没了,唯一的念头只有:
还来得及逃命吗?
显然来不及了。
不用等他再有任何动作,他的手已经被捏住了,速度快到他完全没看清贺飞云如何出的手。
“你是谁,什么来头?!”
刺骨的杀气,穿过蒙蒙的水雾,像利剑一般刺了过来。
谢潜一个激灵,连忙扔了手里的东西,把另一只自由的手高举过顶,道:“别别别,贺将军住手,自己人!自己人啊!!不要杀生,动不动冒杀气不是好习惯!!!!”
然而,示弱不仅没能降低边城守将的警惕心,贺飞云双眉斜飞,将谢潜抓得更紧了几分,道:“竟还知道我的名讳?看来确是冲着本将而来。是,还是契坡阿史那,还是屠梵王的人?!”
想起几年来的仇敌,贺飞云怒意翻涌,握住谢潜手腕的力气越大,以至于将腕骨捏出细微的咯吱声来。
谢潜哪里吃过这样的亏,疼得脸色发白,顾不上隐藏什么身份,连声哀叫:“疼疼疼疼疼疼住手啊!!啥兔啥蛇啊孤根本听也没听过,是孤!!是谢潜谢在渊!!!!贺将军快放开!!!”
贺飞云一怔,下意识松开手,随即又一把捏住——当然,这次的力气要小得多,只是将人擒住以免逃脱罢了,他道:“谢潜?你怎会在此?!”
“……”谢潜冤死了,他明明一直在,贺飞云这个后来的,凭什么被质问的是他啊?!他慢吞吞摘下蒙脸的布巾,露出一张无辜的面孔,摊手道:“孤一开始就在。”
闷在布巾下的脸,说实话,和平时相比,不甚好看。毕竟谢潜经历过一番洒扫之后,片刻没歇,就被贺飞云吓唬了一通,任谁都不可能脸色如常。可偏偏脸色虽苍白,鬓边双颊却飞着被捂出来的红晕,再加上那双蒙着一层水汽、倍添湿润的眼睛,以及略显急促的喘息,无论怎么看,都莫名带上了几分异样的意味。
贺飞云内心很是遭受了一番冲击,不太自然地把谢潜推远了一点,才能挪开目光不去看他,却也因为这股诡异的感觉,更添了几分怒意,说道:“郡王若找不出像样的理由,即便我不想多计较,也不得不认为,你是故意、在此、伏击我。或者,你已经想好再挨一次打了?”
谢潜:“……”人家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他这只却是冤死的,毕竟他在贺飞云这里前科累累,连辩白都没什么余地。
无可奈何,谢潜只好哀叹一声,愁眉苦脸地闭上了眼睛,道:“非礼勿视的道理孤还是懂得。既然将军已经认定孤是故意的,那就这样吧,反正……反正从结果上来说,孤已经看过了,就算挨将军一顿马鞭,也不算委屈。”
他双眼紧闭,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却并不知晓,在他的睫毛上,聚起几点由水汽凝成的小珠,随着眼皮的微颤,小水珠也随着星星点点地闪动。远比他任何一次装可怜、装乖巧的效果都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