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了我自己来就好。”
他清醒了,一边接过药水,一边打着哈欠道:“前辈你不生气了吗?”
“我本来就没生气。”松田皱着眉看他涂得十分随意,还是干脆掰过对方的脚踝,一板一眼地举着棉签涂抹。
“嘶,前辈你不要戳那么用力!”
这会儿不走路了,脚上那股酸痛劲全都泛了上来。
松田也后悔自己一时意气走得太快。他沉默了一阵,低声道:“下次我这样,你不用管我。”
“可是前辈不理我啊……”香椎抱着枕头,头一点一点,又快要睡着了,“那怎么能行呢?”
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所以,前辈到底为什么生气啊?”
“我没生气。”松田硬邦邦地重复。
又过了一会儿,他撕开创口贴,往下属的脚后跟上贴去。
“我说了你很多次了,不许这样以身试险……我会担心的。”
“是吗?”香椎已经半梦半醒了,迷迷糊糊地回问。
“当、当然啊,你是我的下属,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几乎欲盖弥彰地嘟囔道。跟着,又补了一句。
“而且,那个家伙今天,差点就碰到你了吧?”
“没关系啊,我又不会因为这个难过。”香椎最后一次撑起眼皮,抬着下巴看松田,“难道前辈会因为别人碰我就生气吗?”
松田的手抖了一下,正在拧的酒精瓶差点被打翻。他手忙脚乱地握住瓶子,又带翻了棉签,撒了一地。
“那,那现在我们在别人眼里不是情侣吗?”他磕磕绊绊地解释,“如果出了这种事我无动于衷,那不是很奇怪?”
“好哦。”
松田呆了一会儿,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他想起了今天祭典上的事。
“香椎,你今天是不是……”
他回过头,入眼是下属已经酣睡的面容。香椎抱着枕头和被子,斜着躺在榻榻米上,半边都露在被子外面,但他可能是太累了,睡得甚至有了小小的鼾声。
松田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他替下属盖好了被子,关上灯,自己也躺了下去。
算了,还是不问了吧。
一楼的隔间,玉川夫人收拾起她的书籍。她和女儿商量好了,这几天就卖掉房子搬去其他的地方,离开这见鬼的一切重新开始。
她板着脸,一本一本地把它们塞进包裹中。捏住那本《安提戈涅》时,她觉得手感有些不对。
里面有什么东西吗?怎么厚了一些?
她掀开书籍,一叠用塑料小袋封装好的白色粉末出现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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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赶榜,是真的很刺激。
第62章 外婆的葬礼。一
马上要过年了。入夜之后, 酒吧里的人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松田照常要了一杯威士忌,一面看了看似乎有话要说的好友萩原。
“萩,底是什么事, 专门把我叫出来?”他打量着萩原格外严肃的神情,“和你姐姐吵架了?你打算辞职?……还是你在外面欠了赌债?”
他说着,开始计算自己工资卡上的余额。
萩原摇着头呛了一下:“你瞎想什么呢?”
但他也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而是闲谈一般,试探道:“你还记得上次在箱根山上的事吧?”
“那不就是上个月吗?”松田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 后来我陪班长回去取证, 又去了一趟神社……”萩原吞吞吐吐地说道, “神社的工作人员当时在烧那批……绘马。”
松田在嚼冰块。随着萩原吐出最后那个词,冰块在他口中发出嘎吱一声摩擦的脆响。跟着,松田捂着脸嘶了一声——他咬到了舌头。
他的墨镜掉在鼻翼上, 露出的眼睛里罕见地透出惊慌。
“你、嘶,你看到那个了?”
萩原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否认。
松田瞪了他一会儿, 扭头灌下一大口冰酒。他的脸上浮出羞恼的红晕:“……好吧, 总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你都不和我解释一下吗?”萩原叹了口气, “明明声称和妹妹是情侣,绘马上写的心愿竟然是和哥哥在一起。阵平,如果不是从小就认识你,我会觉得你是变态。”
他看见好友的脸顿时红中带绿,十分精彩。于是他赶紧补充道:“当然,我相信你不是变态, 所以还有另一种可能。”
萩原说着左右看了看,以确保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凑近好友, 把音量又压低了一些:“香椎和鹤见,其实是一个人吧?”
松田僵住了。
“我特地观察了一下,”看他没说话,萩原竖起手指摇了摇,“鹤见小姐和你单独相处时的互动并不像正常情侣。还有,虽然平时会被遮住,但是,香椎的耳垂上有和鹤见小姐完全一样的痣吧。”
松田深吸一口气,把墨镜推回了鼻梁,故作镇定地又拿起酒杯:“你看错了。”
他挑衅地冲好友笑了起来:“你还是当我变态吧。”
“喂!你这家伙!”
萩原不满地用脚踢了他一下,松田倒抽着冷气回击。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在吧台下面踢来踢去。
五分钟后,萩原问清了前因后果,掸了掸裤子上的脚印,准备回家。他看着似乎还打算再喝几杯的松田,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所以,阵平你是认真的吗,那个绘马?”
松田没看他,从鼻腔里很轻地应了一声。
是可以预见的答案。
“最后一个问题,”萩原夹起了自己的公文包,离开座位,“如果情侣关系是假的话,香椎知道你的想法吗?你打算告诉他吗?”
松田肉眼可见地耷拉下了耳朵。
“这是两个问题。”
萩原挑起眉:“哦,那就是不知道,不打算——阵平,好逊啊你。”
松田臭着脸赶走了好友。
等他带着轻微的醉意一个人慢慢踱着步往家走时,天上飘下了细雪。比新年更早来到的是圣诞。满街都是红白金绿的橱窗,还有各式各样的情侣。
松田路过了一对又一对男男女女,在一家看起来生意很不错的、闪着花哨彩灯的饰品店前停下了脚步。
香椎看了眼窗外阴沉的天空,啪得关上了窗户。
“外面下雪了。”他向病床上的外婆解释了一句。对方没有任何回答。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气温骤降后,鹤见清美的病情跟着迅速恶化,再次住进了中心医院。这一次,医生给出了明确的倒计时。
香椎正翻看着她今天的血检表格,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琴酒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Gin先生。”他立刻恭敬地站起身,接过对方脱下的的帽子和外套挂到一边。
Gin是来看望鹤见清美的,顺带商议一场新的刺杀任务。
“这是关于黑田兵卫的资料。”香椎递出了自己找来的那部分,“他进入警察厅后行踪不定,关于他的信息很少,也有传言说他因为事故,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但我没有找到这场事故的具体报告,也没有找到关于他的住院记录。这看起来更像是为他的真实行踪作出的某种遮掩。”
香椎说着摇了摇头,无奈地看了眼外婆:“……就像外婆说他当上了厅长一样,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
那更像是外婆发病时的臆想。
“总之,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怎么找到他。”香椎小心翼翼地总结。
琴酒草草翻了翻那堆资料,不太满意地丢到了一边。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并且点起了一支烟。
冷风带着细小的雪花吹进屋内。病床上,鹤见清美似乎是感受到了凉意,虚弱地咳了起来。
香椎看了看外婆,又看了看琴酒,没有动作。
“他……”鹤见清美戴着氧气罩,突然吃力地从胸腔中发出细弱的声音,“会来的……”
“什么?”香椎赶忙凑近。
“……他一定会来的。”鹤见清美抓住了他的衣袖,喃喃地反复念着这句话。
“您是指黑田吗?”香椎茫然地一边调旁边的氧气泵一边问道,“他,他会来哪里呢?”
鹤见用力地喘了几口气,不再说话,似乎又重新陷入了昏睡。Gin不知何时站起了身,立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工作日这天,松田正打算找香椎,对方先一步发来了消息。
“前辈,晚点可以留一下吗?我有事找您。”
松田把那个小小的礼盒藏在了袖子中,早早到阳台等他。雪后天晴的风虽然冷,但吹起来有一种清冽的舒爽,尤其是他的头脑正在发热的时候。
“前辈!”香椎关上了门,和他打了声招呼,跟着匆匆地先鞠躬道歉。
“抱歉前辈,我是来向您请假的。”
松田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太好,闻言猜测道:“是,鹤见夫人……?”
“是的。她最近情况非常不好。”香椎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更悲伤一些,“医生说她随时都有可能……所以,我想向您请一周的假。”
松田眨了眨眼,迟钝地应了一声:“哦,可以。”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回答太冷漠了,他又干巴巴地补了句节哀。同时,他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袖中的那个小礼盒。
这时候说可太不合时了。就算是松田阵平也能意识到。
香椎感激地点点头,随后问道:“那前辈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我说过有事找你吗?”松田干咳了一声,望向别处。
“不是前辈在短信里说正好也要……”香椎眼睛瞥到了松田袖口露出的银灰色绒布块面,“前辈您拿着的是什么?”
以松田的手速,他有一百种方法在0.1秒内把这个礼盒藏起来。但他的手此刻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握着盒子递到了下属的面前。
“是圣诞礼物。”他紧急地找了个合适的借口,“随手就买了。大家都有准备的。”
松田看香椎盯着盒子,有些惊讶的样子,带着几分懊恼地准备收回。
“如果你现在没有心情看这些的话,还是之后再……”
“谢谢前辈!”香椎赶紧接过,“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松田颔首表示可以。
盒子里是一个十分小巧的耳夹,款式简洁,嵌着一瓣被树脂封住的花瓣。还配了一条细银链。
“耳夹是送给晴歌的。”松田盯着下属的表情,慢慢地解释道,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耳坠上的痣,戴上就不会被发现了。”
香椎捏了捏自己的耳垂,萎顿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了然地接话:“然后,平时可以让香椎作为项链戴着,对吗?”
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嗯。”松田舒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下属的脑袋。他知道香椎要说什么,抢先道:“不用急着回礼。等你家里……结束了,再说吧。”
他想了想,叮嘱道:“如果有什么不想一个人面对的事,记得来找我。”
香椎看着松田认真的表情,确实有一瞬间想开口。
但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手中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光的饰品。
树脂中封着的花瓣是夕颜之类的真花,曾经应当是更灿烂的紫色,现在做成了首饰,便呈现出暗淡低调的灰紫。
是很适合葬礼的颜色。
三天后,波本和苏格兰收到了来自琴酒的任务命令。
[在鹤见清美的葬礼上协助百利执行暗杀]
[任务目标:黑田兵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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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缓缓顶起锅盖。最近工作比较多就是说……
然后这一节,甜甜要掉马了。
还有黑田的时间线是有问题的,但是,但是请无视这个bug!
第63章 外婆的葬礼·二
看到协作人是波本与苏格兰这两瓶假酒时, 香椎头疼万分。
兴许是他表情太奇怪,琴酒还怀疑地问了一句:“他们有什么问题?”
“没有,”香椎赶紧摇头, 他上次可是在观察报告里给二人打了不少补丁,“只是有点担心,波本和苏格兰的露面频率会不会太高了。”
琴酒冷冷地嗤笑:“如果这就被发现,这种废物也不用留了。”
他看着香椎略带不安地离去,面色露出更明显的嫌弃, 同时拨通了苦艾酒的电话。
“Gin?……真是稀奇, 很少见你主动找我呢。”
“废话少说, ”琴酒十分不解风情地打断了对方的话,“刚刚发给你的东西看了吗?”
“看了。那么,这算任务吗?”苦艾酒似乎是吐了一口烟, 语音也跟着暧昧含糊,“还是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呢?”
琴酒直接无视了后面的问句, 冷冰冰地提醒:“保险起见, 这个备用计划对香椎也是保密的, 你只能独自行动。这也是老师的意思。”
什么对他保密?
香椎回到了自己在鹤见老宅的房间。他敲了敲耳机, 一边听着客房里琴酒的通话, 一边漫不经心地拟葬礼的来客名单。
要尽量避开上次友坂事件在场的那些警官,也不能有太敏锐的人在场——他第一个就把松田从名单上划掉了。
警视厅的领导们要象征性地邀请一下,但是这些忙人十有八九并不会亲自出席。
然后是一些旧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