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香椎没有嫌疑。他只是很蠢。”
耳机里传来琴酒讥诮的嘲讽,香椎听了险些一笔写歪。
但琴酒没有对他产生什么怀疑,这是件好事。
香椎翻了个白眼, 继续在讣告函上填时间地点。
告别式将在这个周末举行。所有的天气预报都指出那会是一个大雪的天气。地点则是东京郊山中的荆野古寺,距离最近的高速也有一百多公里。
完美的犯罪场景。
琴酒很快打完了这个电话。他丢给贝尔摩德的最后一句是:“盯紧那两瓶威士忌。有任何问题, 向我汇报。”
香椎心里大概有了底。上一次任务险些失败,琴酒到底还是不信任波本和苏格兰,这次的行动是一次新的测试。
他想了想,决定给假酒们安排一些无关痛痒的杂务。他祈祷这两个卧底不要做什么容易暴露自己的事——比如像救友坂那样,再来救黑田。
毕竟,黑田兵卫只不过是警察厅的一个边缘角色而已。
当天晚上,收到了完整任务安排的波本隐在城市的暗处,悄悄拨通了公共电话。
“您真的要出席葬礼吗?”他话语中透着担忧,“我不确定他们只准备了一种暗杀方式。”
说不定那个什么莱伊又会趴在哪个犄角旮旯等着狙人。
“这场葬礼我一定会去。”黑田兵卫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们给你的计划只有这些?”
“是的。”
“我明白了。”黑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道:“藏好你们自己,波本。还有苏格兰。”
“……是的,长官。”
周五下午,松田从高岛警视那里拿到了一封装帧古朴的讣告函。
“是鹤见前辈。”高岛摆了摆手,“讣告邀请的参事官正好出差了,本来该我去,但是我记得你和鹤见前辈的外孙关系不错吧?——他没有邀请你吗?”
松田愣了一下,摇头。
“我周六马上也要去神奈川开会,担心赶不上。所以……”
松田有些迟疑地接过了讣告函。香椎这几天没来上班,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外婆已经去世了。
他按照函件上给的交通方式,带着一叠礼金在天黑前赶到了东京郊的一座旧公交站。鹤见家请的司机会分批次来接他们。
葬礼应该请了不少人。松田在公交站遇到了同样在等车的刑事课的白鸟。对方穿着十分正式,见到他,矜持地点了点头。
“松田前辈,日安。”
车站内站着位长相可怖的中年男子,大半张脸上都是烧伤,一只眼睛似乎已经失明。他瞥了松田一眼,并没有搭话。
白鸟这家伙是贵族出身的警察,看起来高冷,但人其实还算随和。车迟迟未来,他们便低声聊起了丧事的主人。
“鹤见清美前辈是一位十分令人景仰的女性,”白鸟叹息道,“她对正义和真相的坚持,是吾辈所不能及。”
“我对这位前辈不太了解。”松田点起烟,并分了白鸟一支,“只知道她曾经是位优秀的刑事警察。”
“是啊,她的能力堪称卓越,而且绝不徇私枉法,即便是自己的亲人也……”
他话没说完,飘着细雪的黄昏山路上驶来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远远冲这边打着双闪。
说实话,站这么久是有点冷了。松田呼出一口白气,跟白鸟一起迎上前去。
“白鸟先生是吗?”司机隐在车内,看不清脸,“还有高仓先生……嗯?”
安室透抬了抬他的司机帽,和松田大眼瞪小眼。
松田干咳了一声,递出自己的名卡:“我是警备部的松田阵平,代高仓参事官来参加葬礼。”
“……好的,辛苦您了。请去后座。”
最后那位中年男人,姓黑田,也跟着上了车。
从看到降谷零的那一刻起,松田就知道事情要不对劲了,但他又不能直接询问对方。
车子缓缓地启动,往山间爬升。这座山上植被很茂盛,天一黑下来,山路的能见度便立刻降低。
松田还注意到,即便气温已经降到了零下开始飘雪,山间的溪流淙淙声还是不绝于耳。
车内一片沉默。松田干脆再次提起关于鹤见清美的话题。
“白鸟君,你刚刚提到的那件事,可以细讲吗?”
“嗯?您说关于鹤见前辈的亲人吗?”白鸟有些为难,“……其实我也是听长辈讲,只知道是规模很大的行贿受贿事件,在当时的警视厅算一件丑闻了。”
“百亿财政漏税事件。”
一直没说话的黑田突然开口了。这顿时吸引了车内所有人的目光。连安室透都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快二十年前的事了。”黑田的目光落在窗外不断划过的、夹带积雪的黑色树枝上,“搜查二课一位年轻有为的警视,在妻子的唆使下向一些存在违法经营的公司索要金钱,并且通过行贿的方式打点沟通掩盖罪证。
“最终的涉案金额超过了百亿日元。主要作案人香椎和树,个人受贿接近1亿。”
车内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香椎…”松田喃喃道,“是……”
“是鹤见的女婿。”
松田仔细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十分苍老的男人:“所以,您是?”
“在下黑田兵卫。二十年前,我参与了那场调查,和鹤见一起。”
植被变得稀疏了。暗淡稀疏的月光之下,远远地能看到寺庙的屋檐。
“在确认罪行的前夕,香椎夫妇……畏罪自尽。”黑田长出了一口气,说出了往事的结局。
他还记得那个年轻男人痛哭流涕地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自己的样子。还有火灾现场,确认二人死亡时,鹤见清美的表情。
“我们到了。”安室透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黑田走下车,年轻的丧主正站在寺庙的门口等他们。他发色浅淡,长着一张十分清秀的脸,神色却不像那张脸在记忆中那样狂妄和高傲,而是贴合了他父亲那样的温和与恭谦。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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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我考了两科都过了,诶嘿嘿。
第64章 外婆的葬礼·三
香椎摆出哀戚沉重的神色在冷风里冻了半天, 终于等到了最后?班客人。
黑田兵卫,这场葬礼真正的受邀人。
他还没来及仔细打量几眼这个外婆几乎每天都会咒骂的人,就见车内又钻出?个熟悉的身影。
——松田怎??会来?
香椎?里紧了?下。他控制住表情, 很正常地和黑田与白鸟问好寒暄,并找侍者带他们进室内。
将装着礼金的香典袋交给侍者后,松田刻??放慢了步伐,并肩和香椎?起走着。他似乎想说什??,但最终?是抬手, 拂去了香椎肩上的?层薄雪。
几人来到灵堂前。大厅内或坐或站, 已??了几十人, 还???些身着丧仪制服的工作人员或僧侣穿梭其中,场?颇为隆重。
“请先到这里敬香。”
香椎引着三人进了厅中央??布匹单独隔出的小空间。香坛的左侧,长谷川老人像??被晒干的乌龟?般, 呆滞地望向中间的丧者照片,而右侧则是?位年轻的丧仪工作者, 正向他们递出香束。
松田从诸伏景光手里接过香束, 几乎忍不住要抽搐嘴角。
黑田是先上前的, 其余的人隔了约两米远。松田注??到, 对方手中的香束似乎比其他的颜色略深。但这里光线很昏暗, 他并不确定。
照片中的鹤见清美十分年轻,穿着警视厅的制服,?张凌厉的?容能?出与香椎??几分?似。
在这场合下,缭绕的熏香与僧人的唱念都隐约显现出森森鬼气。
敬完了香,三人这才在厅中坐下。
“诸君还未??晚饭吧?请先吃?些点?。”
香椎十分的忙碌,作为丧主, 不时??人找过来,神色或悲痛或怀念地与他交谈。松田食不?味地嚼着馒头, 打量着这正常中隐约透出?丝诡异的通夜式。
景光走过来替他们倒茶水。在替黑田斟茶时,他轻轻扭转了注水的角度。这?幕没??逃出松田的视线。
……难道他们的目标是黑田吗?
松田皱起了眉头,?着景光的眼神中也透露出质疑,景光却像没?到?样。
“说起来,今天怎??没?见鹤见小姐?”白鸟突然向松田问道,“我记得她是您的女友?”
对哦,这家伙上次度假也在。
“哦,她…”松田?时间也卡了壳,他喝了口茶掩饰,“今天气温很低,她可能在里屋吧。”
白鸟?然不会失礼地刨根问底。??香椎君在这里周旋,鹤见小姐就算不出来招待客人,也不算什??。
……为什??他对这个鹤见家的妹妹?点印象都没??呢?明明小时候应该接触过的。
白鸟没想出个??以然,便往屋外?去。细碎的雪片不?何时变成了变成了鹅毛?般。即便夜幕已深,窗外?起来仍然?片光亮。
天气确实很冷。
和白鸟闲聊了?阵,松田发现黑田兵卫的茶盏空了。他喝下去了吗?
大约到了七点半的时候,僧人进行了请棺。棺木半开着,露出鹤见清美被精?修饰过的?容。这是最后?次告别,时间还不算??晚。白鸟便和松田商量乘车早点回去。
“那位司机呢?”
??不少宾客也在找他。
“啊,抱歉,我出去运了?趟东西。”安室透的眉毛和发丝上都挂了?层冰霜。他像??狗狗?样甩了甩脑袋,同时向那几位凑过去的贵妇人们解释道:“雪??大了,??几段路的积雪很厚,现在离开不是很安全。”
好在鹤见家给了足够的费??,寺庙中早已准备好了客房。因此,来宾们虽然多??抱怨,但也并没??特别的愤怒。
尤其是??安室透这样讨人喜欢的年轻人在场。
“我??点困了,”黑田突然道。他大概是上了年纪,说着话的时候便打了?个哈欠。
而这时也还不到九点。
香椎便请他先去客房休息。
?着二人离去,松田起身,冲景光使了个眼色,装作出门抽烟,往屋外的回廊走去。
风雪漫天,宽大的屋檐也无法挡住,室外空无?人,?能听见呜呜的风声和簌簌雪声。
松田找了个背风的角落,点燃?支烟,?着景光走进。
“你们在布置陷阱吗?”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景光愣了?下,又确认左右无人,才反问:“你怎???出来的?”
“你给黑田警官倒了茶,而直到刚刚,他的嘴唇都很干。他?道茶??问题,可他还是装作喝了。而周围哪里都没??水迹,我特??观察了他的衣袖和下摆……倒是你?直挂在腰间的这块抹布,额,它?起来快结冰了。”
“哦,多谢提醒。”
景光捏了捏它,将它塞进衣兜中。
“总之,你们是?起的,”松田露出?个颇??兴味的笑容,“并且在演戏给某个人,或者某些人?。”
景光露出“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别在这个时候充当侦探,松田,我们的事很危险。”
松田挑挑眉,像没听见这句警告?样继续道:“大雪封路,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留在这里。让我猜猜,最合适发?的??外是什???摔倒??氧化碳中毒?还是……制造某个人必须回市区的理?,然后在路上发?车祸?”
景光扯了扯嘴角,想说什??。
松田抢先指出:“零那家伙,刚刚就是去车上动手脚了吧?
——当然,就像我刚刚说的,你们是?起的。
“??以,那辆车,?起来是为黑田准备的,其实,是为另?个、‘你们’的人,准备的,对吗?”
景光沉默了几秒,低声笑了起来:“松田,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我会很乐??邀请你来?起,找出她。”
“她?”松田眨了眨眼,“零上次和我提到过,警视厅内???位女性卧底。”
“是啊。可今天来的警视厅的女性也很多呢。”景光摇了摇头,“毕竟去世的这位前辈就是女警。”
“好了,松田,这是我们的事。听我说,这个组织真的非常危险。”他正色道,“好奇?和逞能是会送命的。”
他不再多说,警告地又?了?眼松田,往回走去。
松田???根烟抽完,插着兜,沿着走廊径直向前。里间都是客房,他正和侍者确认?己的房间,忽而?见晴歌身姿袅娜地从回廊转角步出。
她穿着黑色的和服,衬得?张脸如雪?般洁白。
但她没戴?己送的耳夹。
松田??些失落。
“您要回房间吗?”她?到了松田。
“是。”他总觉得眼前的晴歌??种说不出的别扭,“……你去灵堂守夜?”
晴歌无奈地笑了笑:“是的前辈。”
“…注??保暖。”他干巴巴地说道。
晴歌似乎??些??外,?了他?眼才离开。
她?路赶往灵堂。厅内还???些谈兴尚佳的客人没??回房,?见到她,都十分惊奇。
“我身体不??好,??以小时候?直在外地住院。”晴歌解释道,“今晚,我会和哥哥轮流在这里守夜。大家还是早点去休息吧。”
“这里的信号??糟糕了。”?位夫人摇着头道,“下午还好,这会儿,手机连网都上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