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她不容拒绝地一手捏住了松田夹着的香烟,将它按灭在烟灰缸里。
他们看起来确实很般配。景光不自觉地脸上露出笑容。
“对了,鹤见小姐,您的兄长呢?”他随口问道,“我有一些事情要向香椎先生汇报。”
关于那辆被撞毁的车。出于事件双方的身份,他得有选择地把事情告诉这位一无所知的雇主。
“兄长在外厅,之后我带您去见他。”
香椎眨了眨眼,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
说实话,一回来看到厅里活生生的另一个自己,他还真是吓了一跳。
冷不丁地,松田向他发问道:“晴歌,我送你的耳坠呢?”
“啊,那个!”香椎作出十分抱歉和难过的表情,“可能是我戴得太松了,它刚刚滑到烧水的炉灶里了……”
他缩着脖子,很可怜地看着松田。
“对不起,前辈。”
松田沉默了半晌,才语气低沉地回答:“那,之后再给你买新的吧。”
安室透与黑田在几个小时后回到了寺庙。
黑田的脸上和胳膊上都有一些擦伤,但他们都只对香椎说是出了车祸——景光也是这么讲的。
敌在暗处,他们无意于打草惊蛇。
此时天已经快亮了。安室透婉拒了香椎让他去休息的建议,和景光一同坐在厅口处观察零星起来的人们。
“我射中了那个人的右腿。”他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她,或者他,往山下逃走了。长官觉得太危险,不让我追过去。”
景光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了然道:“所以,现在是要筛选出谁昨晚还在这里,现在却消失了吗?”
零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从里间的香椎和鹤见这对兄妹身上划过:“他们俩是一直都在的对吗?”
“没错,有很多人可以证明。”景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对兄妹还真是有精神。”
“客人大概有一百多个。我向香椎先生确认过了,待会儿的仪式还是会照常进行。我们对着礼单找。就算这家伙回来了,腿上的伤口可不好掩饰。”零不无得意地说道。
“你刚刚说,她或者他?”景光突然想起这句奇怪的话,“你的意思是百利酒不是那个女孩子吗?”
零皱起眉头:“不好说。毕竟组织里有苦艾酒这种擅长变装的成员在。”
只是他射出那一枪的时候,直觉那是个矮个男子的身形。
“……我很抱歉,贝尔摩德小姐。”
香椎有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女人。“我的行动失败了。”
但贝尔摩德似乎心情并不坏。她把玩着手里的小物件——那似乎是一颗子弹——愉悦而敷衍地安慰道:“这一切都在Gin的预料之中。”
香椎嗅到了一股血腥味。他猜测那颗子弹是刚刚从某个人体中取出。
“那,现在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贝尔摩德捏着子弹,打量着上面的花纹,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只需要记住,你现在是唯一的百利酒了。”
“另外,”她眼波一转,饶有兴致地盯着香椎,“那个叫松田的警官,他知道晴歌的身份吗?”
香椎觉得自己的心跳空了一下。
“啊,是,是的。”他尴尬地笑起来,“偶然间被他发现了,不过,他发现的也只有这个。”
“你在紧张。”贝尔摩德收起了子弹,眯起眼睛打量香椎的神情,“怎么,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唔,我是以晴歌的身份和他交往。”香椎十分坦诚,“这为我在警局的工作带来了许多便利。”
“是这样吗?”
“要不然呢?”
“好吧。”贝尔摩德也不知是信没信他的借口,她的语气是惯常的慵懒,“别忘了你是谁,百利。”
“我明白的。”
等到这位危险的黑方前辈离开,香椎才发觉自己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很深的印记。
他茫然地孤身立在过道间,直到侍从通知他,下一个仪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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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不见。
我是……越到年节越忙的那个工作类型【顶起我千疮百孔的锅盖】
第67章 外婆的葬礼·六
“晴歌先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的事情都找我汇报就好。”香椎匆匆穿回了正式的丧服,一面应付客人,一面小声地叮嘱侍从。
侍从答应着, 忽然带着几分犹豫地提醒道:“香椎先生,长谷川老先生不见了。”
香椎正整理袖子的动作顿住了,他一瞬间有了一个猜想。
但他只是面色如常地让侍从再去别的地方找找。
天色大亮,风雪初霁。寺庙中的僧人已经做好了最后告别仪式的准备,客人们也陆续集合到了前厅。
“信号恢复了吗?”
“好像有了。”
“诶, 希望还能赶上下午的会……”
安室透一个一个地划掉了名册上登记的人名, 然而直到最后, 所有的客人都出现了,他没有找到那个消失或跛腿的家伙。
景光注意到好友眉间的烦躁,出声安慰:“会不会是僧人或者这家人里的谁?”
“在这里的僧人我也数过了, 没有问题。”安室透盯着人群,“至于这家人本身, 除了那对兄妹, 我记得还有一位老管家?”
两人对视了一眼。
“再等等, 长官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景光无论如何无法把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女和昨天见到的干橘皮老头放在一起。他的脸上露出了有点恶心的表情。
一切就在这诡异而平和的气氛中继续。
直到僧人准备将棺椁移至焚烧地, 一声尖叫打乱了肃穆的仪式。
“那、那是……是人吧?!”
在灵堂正中, 被棺材遮盖的死角,暴露在众人眼前的正是一位朝下趴着的人影。
是长谷川。
在香椎反应过来之前,黑田先上前,用两指放在了老人的脖颈处。
他没说话,回头冲众人摇了摇头。
在场的百分之七十是警察,大家都还算镇定。一位鉴识科的警员也过来查探情况。
“死者是自己握刀刺向胸口的。”这位姓登米的警员检查了长谷川的姿势和他周围的血迹, “这应该就是致死伤了——等等,这个伤口是什么?”
黑田盯着那尸体右腿上洇出一片黑紫色血迹的伤口, 脸上的表情虽没有太大变化,整个人的气质却突然变得有些令人恐惧。
“这个伤口,”他在登米警官不赞同的目光里掀开了周围的布料,一个具有明显撕裂痕迹的弹孔出现在众人眼前,“是枪伤?”
他的目光一下越过人群,和诸伏景光一触即离。
同时,一位侍从慌慌张张地从里间跑出。
“香椎先生!”
他手里拿着一张信纸,“这是我刚刚在长谷川先生的枕下发现的!”
那是一封遗书。
鹤见清美下葬后不久,长谷川管家也被埋葬在她的附近。后者最终确定的死因排除了他杀,那个可疑的枪伤则被黑田兵卫悄悄压了下去。
[杯酒零落,生无所寄,唯死而已矣。]
开车离开的路上,安室透一直在想着长谷川最后留下的这句遗言。
“他是承认自己是那天晚上的百利酒了吗?枪伤和时间点都能对上。”
他总觉得这一切有些过于顺利。但是黑田长官最后向他下的指令是停止这次调查,百利酒一事暂且作罢。
“Hiro,你怎么看?
“Hiro?”
“啊?”景光一直在发呆,被安室透拍到肩膀的时候像被吓到了似的抖了一下,“我,我觉得长官说得有道理。”
安室透奇怪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在担心什么吗?”
景光挤出一抹笑容:“没什么,就是觉得百利死得有些突然。”
他的脑海里回荡着黑田兵卫单独找到他的谈话。
“弹孔里的子弹被取走了。”长官当时看着他的神色十分凝重,“降谷和我说,那把枪,是从你那里拿到的吧?
“……你现在很危险。回去以后,立刻和降谷分开行动。必要时刻,起码得有一个人,继续留在那里。
“前提是你们都能安全地回来。”
五天后。
香椎被一杯烈酒泼醒。液体渗入了他身上的伤口,冰冷且疼痛。他小声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起来。”Gin站在黑暗的囚室内唯一的光源下,表情完全笼罩在帽檐投下的阴影中。
他把杯子随手摔在一边,玻璃碴擦过香椎的侧脸。后者狼狈地爬起,哆哆嗦嗦地去拿被丢在角落的外套。
“Gin先生,我很抱歉。”
他冲这可怕的男人深深鞠躬。
“废物。”Gin讥讽道,“这种程度就晕过去了?”
他满意地看着香椎颤抖起来。
“收拾干净这里,然后去客厅等着。”
客厅里还有一个男人也在。
香椎没想到还有别人。他没作任何伪装,见到莱伊后僵了一下。
……这家伙升职这么快吗?已经被允许接触这个级别的机密了?
诸星大似乎并未在意他湿漉漉的发尾和苍白的脸色,只是瞥了他两眼,便叼着烟又望向庭院。
这是鹤见家的宅邸。香椎顺手拿过热茶灌了两杯。
“苏格兰叛逃了。”
莱伊冷不丁地开口。
香椎呛了一口茶:“什、什么?”
“他被发现是警察的卧底。”莱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和你正好相反。”
“……是吗?”
莱伊点了点头,一双猫眼绿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什么:“我到场的时候,他正打算射杀波本。”
香椎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他收起了表情,开始在心里盘算下一步该做什么。
系统的提示突然响起:
【亲爱的玩家,红黑双方的任务进度条都已接近百分之百,游戏即将进入第二阶段。
【在第二阶段开启之前,系统将根据最后一个任务的完成方式为您划分阵营身份。】
似乎是知道香椎在想什么,它慢悠悠地补充道:【您的初始身份为黑方。因此,如果您被判定为红方,默认的保护机制“死里逃生”将会失效。】
香椎蹙起了眉头。
不等他再细问,Gin从里间拉开了门,径直坐到了主人的座位上。
“我给你们一周的时间。”他言简意赅地命令,“把苏格兰带到我面前,无论生死。”
“如果任务失败,我想你们都知道后果。”Gin威胁地扫了香椎一眼。
而后者在和系统对话。
【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死亡,还可以重来吗?】
【您只有一次游戏机会。】
真是麻烦。
香椎看着眼前在热水中沉浮翻转的茶叶,很快就做出了选择。
他露出惯常的那种乖巧的笑容,顺从地回应道:“我明白了,Gin先生。”
他放在桌下的手机则悄悄送出了一封电子邮件。
在回警备部返工之前,香椎先写完了一封调职申请书。他同白马警视总监打了招呼,对方让他直接把申请递到高岛那里就好。
其实调职这件事并不急迫。
只是松田因为肩部撞伤请的病假应该很快就要到期了。香椎不想面对他。
松田是个很敏锐的人,那天晚上一定发现了什么。他已经连续三天夜里梦到被松田逮住扣在警局里审讯了。
更何况,苦艾酒已经起了疑心。
挑了一个多数人都在休假的周末,他带着申请书找到高岛警视的办公室里。后者已经接到了白马的通知,对于香椎要求调职的请求虽然感到有些可惜,却也没什么反对。
“这两年你做得很好,去搜查科也要加油哦。”
“是的,谢谢警视!”
简单寒暄了两句,香椎拿着盖好章的申请,拉开门往外走去。
下一秒他就被按到了走廊的墙上。
“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松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背着光,神情格外的阴冷,影子完全罩住了香椎,简直像一只伏在雪中的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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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松田警官,快把这瓶假酒抓起来审讯啊!
第68章 苏格兰之死·一
“前辈?”香椎慌了一瞬, 随即故作镇定地想要找借口,松田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申请书?”
他面无表情地捉住香椎往身后藏的、捏着调职申请书的右手,并掰开了对方的手指, 把纸张展开,一行一行地扫视过去。
余光里的香椎不敢动弹,脸上露出了一点怯色,简直像一只做错事的小狗。
松田的嘴角忍不住掀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又被他用力抿了下去。
“…是之前和前辈说过的事。”香椎有些心虚地强调。
松田不置可否。他哼了一声, 冷不丁地问道:“耳夹真的丢了吗?
“还是……”他抬起墨镜, 压低了上半身, 把香椎完全抵在墙面上,“它出现了某种变化,可以作为你参与了某些事的证据?”
香椎微微偏头, 垂下眼皮,不去看松田近在咫尺的双眼, 重复自己之前的说法:“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它真的丢了, 我很抱歉。”
他的眼睫不安地颤抖着。
“那这封申请书又是什么意思?你在躲避什么?现在没有人可以强迫你做决定了, 香椎,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