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椎左看右看,就是不往松田脸上看。
他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那样指着水池另一边被带着掉下来的通讯器惊呼:
“前辈,信号好像恢复了!”
那通讯器哔哔作响,高岛警视与萩原的声音交错着冒了出来。
“松田?松田?!能听到吗?”
“请立刻回话!”
香椎这会儿敢看他了,神色非常的无辜,又透着一丝可恶。
他的脸上似乎在说:大家会儿都听着呢。
看他又能怎么样。他能在这里臭骂他吗?还是揍他一顿呢?
松田看出了香椎的有恃无恐。他眯着眼睛冷笑了几声,高声回复道:“A组收到!确认安全。正在解决内部问题,完毕!”
什么内部问题?
不说搜查课那帮人,连萩原听到了都满脸的问号。
本来半天没听到松田的回应,萩原着急得要死,此刻心刚落回去,周围人的一片欢呼里,他按着耳机,听那边的动静逐渐诡异。
“前辈!前辈!通讯、通讯还在……”
“那又怎么样?”
“我错了!请原谅我前辈——”
“嘶!你还敢还手?”
松田和香椎吵起来了吗?还是……
萩原听着那边像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水声的、斗殴一样的声音,脸色渐渐古怪。
香椎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含糊不清地呜咽了两声,再后面,溅起的水声也平息了,距离有点远,听不太清楚还有什么动静。
萩原脸上的颜色几经变化。最终,他一脸平静地摘下了耳机,并且対过来接他的、同样戴着耳机逐渐面露疑惑的队友们挤出神秘的微笑。
“好了,都结束了,可以关闭通讯了,省点电吧。”
搜查课这头,正进展到凶犯嚎啕大哭跪地说出他的故事的阶段,但是众人都没空理他。松田警官那边没头没尾地给了一句话,听着似乎是确认安全了,但什么叫内部问题?
佐藤倒是听着听着,惊觉这动静,在她和好友宫本由美的通话中也发生过。那个时候,由美在和她的男友……
等等,不会吧?
这么一说,鹤见小姐确实……
她在心里迅速转了几个弯,跟着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她手忙脚乱地摘掉耳机,抬手掐断车头放着的电台通讯器。
“?佐藤警官?”听得正认真的工藤新一歪着头,不明所以地看她。
周围的同僚们也在看她。
佐藤结结巴巴道:“额,那个,我们,我们先带人回警视厅吧。开车时候就不要听电话了哈。”
新一皱眉。他心想人不可貌相,松田警官看起来也浓眉大眼的,没想到是会欺压下属的类型。
香椎警官不容易啊,脾气又好体术又烂,平时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少年趴在车窗上,想着想着,就故作老成地摇头叹气。
半小时后,三方人马陆陆续续在警视厅会合。
萩原他们路上有点堵,是最后到的。一夜没睡,一帮人都在车里困得打盹。萩原打着哈欠往车下走,一打眼就看到厅门处等着他们的松田与香椎。
小川和山本也不知是犯了错还是什么,钢板似的,僵硬地杵在一边,看都不敢往松田那边看。脸却都涨红着。
松田与香椎之间的气氛更是奇怪。说是吵了架吧,香椎身上还披着松田的外套。说是没什么吧,香椎又背対着松田站着,抱着胳膊,显示出一个拒绝与外界交流的肢体动作。
走进了,萩原那非常优良的视力便捕捉到了两人身上的异常。
松田十有八九是挨了打,墨镜戴着,也没遮住一只眼睛下头的青紫。
香椎则是下唇上多了一道伤痕,还有些冒血。看着像人咬的,不像磕的。他有心藏起伤口,便不时抿起嘴,反倒显得此地无垠。
……另外,细看之下,两人的嘴都有点肿。
山本看到他,火烧屁股似的跑了过来,也没说什么,先往他身后躲。一米九几的个子几乎缩成一米六。
“萩、萩原组长!您也辛苦了!”
他小心翼翼地和萩原打了个招呼,便埋头看着地缝。似乎只是在躲松田。
小川看动作也想过来,但到底在松田阴冷威胁的目光里哆嗦着站住了脚。
……这两个倒霉蛋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吧。
萩原在心里叹息一声,抬脚往好友身边走去。
“你差点把我吓死。”他用力捏了捏松田的肩膀:“対了,你们怎么不进去等着?”
松田微微一笑,鲨鱼一样往外冒寒气:“警视怕我把犯人杀了。”
确实。
萩原忽视了好友说话时有些含糊的声音,找了个墙靠着,和松田一起站在门口,等高岛警视叫他们挨个去做笔录。
几个巡逻警端了几杯热咖啡给他们。
“班长出差去了,我刚刚找了一圈没看到他。”松田打着哈欠,接过咖啡却不喝,直接递给萩原,脸上露出倦色,“等做完笔录就让大家都直接回家吧,本来就是周末。”
“不一起回去?”萩原看了松田身旁的香椎一眼。后者一直闷不吭声。
“等下还要去医院一趟。”
松田转过身,拍了拍香椎。
“……手伸过来再给我看看。”
香椎面无表情地把胳膊抬了起来。萩原才发现他抱着胳膊是因为一旦放开,两边的肢体都在微微发抖。罩在衣服里还看不什么,手上露出的部分勒痕极深,虎口那里也有明显的磨伤。
萩原的脸冷了下来。他可一点没忘记里头的犯人都有哪些罪行。
“我进去的时候,警视大概真的怕我动手,把我拦在两重门外面单独问的话。”松田状若无意地提醒萩原。
萩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好,又是两次事件的亲历者,高岛向来対他都十分放心。
萩原露出你懂我懂的神色。
十分钟后,萩原面色平和地在高岛的提醒声中走进了警视厅的大门。十五分钟后,所有人都听见了响彻米花的惨叫。二十分钟后,萩原满脸神清气爽地被搜查课的佐藤扭送了出来。
佐藤怒气冲冲,又不好数落这位刚刚下战场的英雄,只能训斥旁边伸着脖子看热闹的巡逻警们。
“别聚集!回到岗位上!”
她掏出手机开始拨120,一边拨一边转身看向松田与香椎。僵硬了几秒后,她面色极不自然地开口:“咳,那个,辛苦了,高岛警视让我通知你们可以回去了。”
机动组的警察们发出欢呼。
“要不要喝一杯去?”
“困死了,先回家补觉吧……明天再说!”
香椎想起了什么,扭头问萩原:“萩前辈,你们是不是约好了要去喝酒?我自己打车去医院就可以了。”
快把这家伙带走。香椎的眼神这么说道。
松田在旁边噗地笑出声。他大喇喇地伸手揪住香椎的后脖颈,把他拎着转了个方向面向自己。
“干什么,你问我不是一样的吗?那个是暗号啦!暗号!”
他趁香椎没注意,冲发小丢过去几个眼神。萩原心领神会地脚底抹油。
“我们常去的那家酒吧有个规定,调酒师要在三分钟内把酒端到客人面前——所以真实的约定是:在倒计时三分整时候拆掉炸弹!”
松田竖着三根手指头得意洋洋地晃悠。
等香椎回过神,警视厅门口确实也好像只剩了他们俩。两人打了个车,往医院去。
同事都不在面前了,松田这时才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他捂着半边脸,嘶声道:“咬得太狠了吧,嘶,我差点以为我的舌头断掉了。”
“……活该啦!”
香椎也捂着唇,瞪着他。黑乎乎的出租车里,那双含着怒意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后排的两个人吵着吵着就又贴到了一起。
司机司空见惯,老神在在。
……
好像有谁被遗忘了。
工藤新一孤零零地坐在警视厅门口,露出死鱼眼。
救命,爸爸妈妈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过来接他?他身上一分钱可都没有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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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吹口哨】
第79章 与红方的对峙
两个人别别扭扭地看完了医生拿完了药。从医院出来, 天已经擦黑了。
听完他们的经历,老熟人竹中医生友情提供了饭团。香椎机械地嚼着,只觉得上下的眼皮快黏到一起了。
身旁, 松田也是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
“回家吗?”
香椎点点头。两人也还是打了一辆车的,因为松田说先送香椎回住处,再拐去他自己的家。
车一路开到楼下,停在那里。香椎开了门,回身要道别, 看见松田困得蜷在椅子上, 头一点一点。
他估算了一下再绕回松田住处的时间, 心里有些不忍,扶在车门上的手便关不下去了。
松田等了几秒,抬头看他还站在车门处顿着, 面露疑惑。
“……都到楼下了,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很正常的客套话, 香椎却说得有点面上发烧。
刚刚在医院, 他趁空隙给手机充上电, 才看到琴酒打过来的几个未接来电——那会儿他正被捆在雕塑上, 能接到就怪了。
但是琴酒当然不会体谅他, 最后发过来的留言字里行间都是冰冷的怒意。香椎挑挑拣拣地从那堆嘲讽与斥责里提取出核心大意:
组织里有头有脸的几个(指琴酒和苦艾酒)最近去外地出差;他留在东京不要松懈记得勤学苦练杀人越货;盯紧波本和莱伊;等他回来要干票大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
总之,琴酒这会儿不在米花町,当然也不会从他的小租屋里突然冒出来。那么只要进门后注意一下有没有什么黑衣组织遗留的土特产,带松田回家,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他考虑了这么一圈,心里越发觉得可行。
松田似乎困得有些糊涂了, 呆了几秒,才握住香椎拉他下车的手。
“那就, 打扰了?”
他随着香椎走到楼下,抬头看这幢建筑。他记得刚认识香椎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地方冒出了对这个人的好奇。
——现在他是被邀请的一方了。
于是他脚步轻快地跟着香椎走了进去。
或许是他表情过于得意,香椎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被涮了。
他按下电梯,叹着气,埋怨道:“其实前辈不用这样麻烦送我回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谁让我不止是你的前辈呢!”
24个小时几乎没歇一下的松田比香椎还困得厉害,说着话就伸出胳膊半挂到香椎身上,像条懒狗一样被拖着出了电梯。
“我还是你——嘶!”
香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黑暗的楼道里,感应灯随着他俩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次第亮起。
“前辈,慎言!”
香椎按下指纹,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教训松田。
“干什么!”松田十分不满地左右看看,“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还是你家里有……谁……”
随着门打开,松田的后半截话卡回了嗓子。
门内,灯都亮着,降谷零像个熟客那样坐在沙发中央,见了鬼似的看着他俩。
他甚至还给自己泡了杯茶。
场面很是诡异。零在打量关系亲密的百利和松田;松田的视线在零和香椎之间百思不得其解地游移;香椎,香椎看着波本头顶上出现的那排【红·日本公安·降谷零】,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人,而且是松田的朋友。
于是他看向松田和波本。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降谷零抽了抽嘴角,随即看到百利面无表情,啪得打在松田半搂着他的手臂上,松田吃痛之下不情不愿地放开了。
沉默维持了十秒左右。零越来越紧张,就要拔枪了,这时百利先开了口。
“好,大家都是熟人。我去洗澡。你们有什么话就先说着吧。”
他露出[我累死了什么都不想讲]的表情,扫视一眼屋内,似乎在确认是不是还有别人,一边把松田拖进玄关,往沙发这边推,自己则换了双鞋子就往浴室走。
“等、等等,我们有什么话……”
松田茫然地和零对了个眼神,还是诚实地问出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当然是专门来再次确认百利的立场的。
……好像现在也不用确认了。
虽然,虽然他的假身份也是和松田有过接触的,但百利这个语气,很肯定他跟松田很熟。
难道是松田告诉他了吗?他们的同事关系好到这个地步了?
降谷零在心里第一时间划掉了这个想法。他相信这个朋友,虽然他们老是吵架。
或者这一切又是酒厂什么诡计多端的陷阱?
他正斟酌着,该称呼老友为“松田警官”还是“松田”,就看到百利从浴室探了个脑袋出来,警告地看着他:“不该说的别告诉他,波本!”
好的。不管松田有没有给百利透露什么,百利已经把他的代号透露给松田了。
果然,松田挑着眉看他:“波本?”
“一些内部称呼。”零耸耸肩,“那位香椎警官是Baileys。”
他迟疑了两秒,压低声音问道:“抱歉,我想先确认一下,松田,你知道他的身份吗?我是指……”
松田撑着下巴,点头:“如果你是说他在那个所谓[组织]里的事,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