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教导,帝王的瞩目,锦衣卫大权在握的前程……
可以说,在陆纲的眼中,这个横空杀出的小师妹,几乎是轻而易举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肉粥的香气逐渐在厨房里弥散开来,让晏鸿音身周陡然一暖。
不知何时走到晏鸿音身边的嬷嬷弯下腰,轻轻抚摸着晏鸿音的发丝,柔声道:
“乖阿音,吃了饭便去好好睡一觉,人若是太饿太困,脑筋可是要转不动的。”
……
一觉醒来,整个人身子都有些发僵。
窗外隐约透着日光,晏鸿音抱着被子呆坐在床榻上,视线掠过房间角落的香炉,立刻明白过来是嬷嬷添了些安神的药粉才会让她睡得这般熟沉。
屏风后似乎坐着什么人,那身形同嬷嬷截然不同,原本没反应过来的晏鸿音眼神陡然一厉:“什么人?!”
头发还湿哒哒的卷发男人从屏风后披着外袍走出来,捞了帕子呼噜了两下湿润的头发,然后就这么顶着一头乱飞的炸毛朝着晏鸿音笑得荡漾开怀。
“夫人~”
晏鸿音反应了半晌,总算知道为什么有人在自己房里她却还能睡着,愣愣问:“你来做什么?”
玉罗刹走到床榻边坐下,右耳耳廓上扣着一个同晏鸿音耳上如出一辙的玉环,暗搓搓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对晏鸿音张开双臂,眨眨眼。
“就是忽然觉得夫人或许需要一个抱抱,所以就来了~”
玉罗刹依旧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但眉眼间却带着方才沐浴也没能洗掉的疲惫。
金陵城与京城相距千里,哪怕是快马加鞭也不可能在一天一夜赶来,若是用轻功赶路……难怪会累成这样。
“我好困啊,夫人不会要把我赶出房间吧?嬷嬷说了可没有别的房间让我睡的。”玉罗刹委屈的不行。
晏鸿音没理会玉罗刹要抱抱的姿势,伸手拽了拽玉罗刹微卷的发尾,感受到那深褐色的卷发在手指间缠绕出微湿的触感,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玉罗刹最擅长打蛇随棍上,当即就躺了上去,不过并没有钻进去被窝,而是压在了被子上面,将晏鸿音整个人又包在了被子里。
晏鸿音无语:“……你干嘛?”
玉罗刹闭着眼一脸的我困了别和我说话。
晏鸿音拿他没办法,踢下去这人也能再爬上来——刚才就不该鬼迷心窍,心软那么一下。
就这么躺着,身边的人呼吸逐渐平稳,晏鸿音又莫名有了睡意,眼皮逐渐落下。
“……你是这世间最不可思议也是最美好的奇迹。”
晏鸿音的眼皮一颤。
“他说的。”
“肉麻的要命,啧。”
玉罗刹侧过身,脸颊朝着晏鸿音的方向,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晏鸿音。
“不过……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玉罗刹朝着晏鸿音又笑了笑,闭上眼睛就这么睡了过去。
呼吸逐渐绵长。
满室寂静之中,晏鸿音转头看着玉罗刹的脸,突然发现,她和她娘亲好像栽进去的都是同一个坑。
虽然这两个家伙身后牵连着一长串的麻烦,人又难搞的不行,但是……谁让他们长得好看呢。
美人总是有些特权的。
而且她看上的这个,明显要比娘亲看上的那个乖多了。
这样想着,晏鸿音再度闭上眼,唇角微勾。
作者有话说:
怎么说呢,被色所迷,一脉相承(狗头)
————
感谢在2022-10-26 23:24:19~2022-10-28 11:5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暮 25瓶;招财猫MM 10瓶;宛居 5瓶;我家男神是觉哥 2瓶;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连载
陆纲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一品大臣,朝服是红底,补子为雄狮。
这本已经是朝中极少有人能够穿上身的衣裳,代表着一品大臣的身份与地位,但若是没有晏鸿音,他所能穿的或许就是那身他看过无数次的朱红蟒服。
蟒肖似龙,蟒服乃是恩赐,得此恩宠之人无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是权利地位仅次于帝王的臣子,在大明,只有深受皇帝器重依仗的首辅或近臣才有这样的荣耀。
晏鸿音离开京城已然有半年之久,这说长不长的半年,却比之从前的数十年还要精彩纷呈,而她的身边,乃至她自己,也已经在这半年里改变了太多。
玉罗刹走过来,接了晏鸿音手中的玉带。
晏鸿音从铜镜中看了他一眼,张开双臂任由玉罗刹将玉带在她的身后束紧。
蟒服乃是赐服,朱红打底,金线走纹,颜色极其鲜艳张扬,如非觐见陛下或是在宫中当值,晏鸿音是极少穿的。
白日里爬上晏鸿音床榻的玉娘子今天一直保持着一种得宠的架势,整个人容光焕发,并且开始一点点试探着晏鸿音对他的底线,在发现晏鸿音一次次的默许之后,这只猫儿有一种伸爪子蠢蠢欲动的架势。
晏鸿音拍开玉罗刹还想要为她束发的爪子:“去换衣服。”
玉罗刹一愣:“你要带我去?”
晏鸿音抬手将头发束成高马尾,用发箍固定:“穿嚣张一点,带你去打架。”
玉罗刹比晏鸿音要高出一个头,他弯腰凑到晏鸿音肩膀处虚虚搭着,做出一个哇哦的嘴型,勾着唇问:“要带武器的那种吗?”
“你可以抢他们的。”晏鸿音看着镜中眼睛一下子亮了的玉罗刹,抬起手指抵住玉罗刹的额头将人怼直身子,走到一边坐下来,端起茶碗撇开浮沫,嗅闻了闻,道,“我只给你半盏茶的时间。”
话音未落,晏鸿音的面前就已经没了人,屏风后的内间里传来某只大猫翻衣柜的动静。
不一会儿,玉罗刹穿着一身素白色的宽袖大袍出来,这本是晏鸿音用来伪装的衣裳之一,双肩和长度都做的大了些,穿在玉罗刹身上倒是十分合适,只不过……
晏鸿音端着茶杯看向正在铜镜前搔首弄姿的玉罗刹,沉默了一下,没忍住开口:“你……不觉得你很像那种……”
在京城或是一些远离边关的城镇,偶尔会有异族人穿着白袍伪装成神棍招摇撞骗,若是会上一些三脚猫的武功,那边更容易让普通百姓信以为真——说实话,晏鸿音抓了不下五六个这样的玩意儿。
玉罗刹表情无辜地转过脸来:“明明是阿音说的要招摇,我看那一柜子的黑白色,就属这件最合我心意。”
说着,玉罗刹随便从梳妆台上抽了根镶玉的发带出来,也没束发,只是微微挑起了两缕编起来,顺着其余的长发在发尾打了个结。
“这样的装扮,在西域,还有一种称呼。”玉罗刹别有深意道,“关外多风沙,白袍金饰者名为祭祀,在某些小国,对百姓而言甚至比国王的存在还要地位尊崇。”
“宫里的人总会比抓人的锦衣卫有眼光一些的吧?”他小声嘀咕。
晏鸿音哼笑一声:“那就希望你别被刀剑削断了袍袖。”
玉罗刹:“当家的夫人这般凶悍,哪怕是我的脖子被割断了,袍袖也是绝不能断的~”
……
昨夜的皇城大雨倾盆,今夜的皇城也注定深夜不宁。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先后落在乾清宫外的屋檐之上,不过短短几息的功夫,乾清宫内飞掠出十几道身影,从各个方向无声包抄过来。
晏鸿音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来,反手扣在玉罗刹的脸上:“看到这些人了?”
玉罗刹有些稀奇地摸了两把属于锦衣卫的面具后才在面上固定:“嗯哼?”
“我要你一个人,”晏鸿音将玉罗刹耳朵上扣着的月白色玉环取下来,扣在自己的耳廓上,让两个玉环上下叠在一起,“将他们包围了,能做到么?”
以玉罗刹的眼力不难看出这十几个人的特殊之处,这样训练出的死士可以说是极其难缠的存在。
“答应我,下次再有这种事,记得坚持让我带刀来,好吗?”玉罗刹抬手挠着脸颊,开始思考先夺哪一个人手中的刀,一边嘴上不停,“其实我现在有点困——要知道白天那会儿,咱们只睡了两个时辰都不到……”
“可我睡了将近十个时辰。”晏鸿音抬手捏着玉罗刹的脖子将人的脸转过来,侧首用力咬了一口玉罗刹的唇瓣,“清醒了吗?”
面色冷静,语气平常,像是做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只是在黑夜里,玉罗刹也能看到那染着绯色的耳尖。
玉罗刹愣了好半晌,舌尖掠过微麻的唇瓣,低低笑出声来:“……再清醒不过了。”
下一瞬,两道身影骤然分开。
红色的那道直冲乾清宫内殿,护卫们正要阻拦之际,一道身法诡异莫测的白影将他们尽数拦了下来。
哪怕这些护卫一招一式都是不死不休的横冲直撞,竟然一时片刻根本奈何不了如同游蛇一般滑不丢手的白影。
……
一身朱红蟒服的晏鸿音踏入殿中时,殿内灯火通明,高坐于上的帝王正在批阅奏折,听见脚步声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便再度垂下眼帘。
晏鸿音无声地朝着帝王行礼,之后站起身静静站在殿中。
她曾经被帝王恩赐御前配刀,但这次,她的身上没有带任何一样兵刃暗器。
“当年你的母亲,也是这样闯进了乾清宫,告诉朕,她回来了。”帝王将手中的奏折合起,放下沾染了朱红色的御笔,站起身来,“阿音,你今日来,是想告诉朕什么?”
晏鸿音的动作每一寸每一分都是极为标准的近臣模样,不骄不纵,不急不缓,永远冷静自持。
她从怀中取出一本奏折,迈步上前,双手呈于自台阶缓缓走下的帝王:“臣,有奏。”
帝王的脚步一顿,厚实的袍尾在玉阶上滑落一截。
他伸手接过晏鸿音手中的奏折,展开来只看了两眼,便猛地用力合上,发出啪得一声。
“锦衣卫有监察百官,威震武林之责,可唯独干涉朝政乃是大忌。”帝王的嗓音威严低沉,带着些许溢出的不悦压迫,“阿音,不论是作为锦衣卫,还是大公主,你都越矩了。”
奏折之上乃是大皇子一脉盗卖贡品私昧军饷,卖官鬻爵冤假错案,勾结番邦意图谋反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被调查地清清楚楚,撤去那块粉饰太平的帷帘,将帝王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的隐私尽数明明白白呈于御前。
“陛下,为私,大公主享有俸禄,有劝谏之责;于公,大皇子一脉犯下罪行已然触及锦衣卫监察断案之责。”晏鸿音抬眸,一字一顿道,“您曾教导臣,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便做不得真了吗?”
帝王的神色莫测,缓缓道:“阿音,那是朕的儿子,你的兄长。”
“陛下慈父之心,鸿音不忍为难。”晏鸿音直起身子,双手垂于身侧,眼帘垂下,并未直视帝王,“锦衣卫指挥使在判断有危及陛下江山大计之下,拥有先斩后奏之权,陛下大可在臣大义灭亲之后再行处决臣这个大逆不道的臣子。”
帝王的眼神一动。
发间已然生出白发,额际眼角也爬上岁月痕迹的帝王,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战场上骁勇善战的战神将军,他深深注视着面前曾经在他膝下长大,而后被命运一步步推着走到如今这样境遇的孩子,微微一哂。
这个孩子命运多舛,但得上天眷顾,并非受过极致的苦难,也正因为她长于光明,所以哪怕直面黑暗,双手染血,眼中的明亮也从未熄灭。
永远保留着那份皇室中难以长久的直率真诚,怀揣那份对平常百姓难得的宽厚怜悯,以及在某些选择下雷厉风行的果决。
“若你是朕的皇子,朕又何必为储君之事烦忧?”帝王低声喟叹。
晏鸿音没有应声这句话。
她感到庆幸。
庆幸自己降生之时,眼前的帝王还不是如今这个在皇位浸淫几十年逐渐变得冷硬的帝王,庆幸自己并非男儿,而是红妆。
否则七岁那年,面前的帝王在得知她的身世之后,哪怕晏鸿音的爹娘再如何护她,她也有极大的可能死在那场变故之中。
在大明,皇子与公主,从来就不能同为一谈。
帝王的确知道锦衣卫暗部不少暗线暗桩的身份弱点,但——锦衣卫暗部,只认指挥使,不知帝王皇子。
这样足以蒙蔽帝王双眼的势力,放在一个皇子的手中,对帝王而言便不是对外的刀剑,而是双头利刃。
晏鸿音察觉到帝王走近两步,与她仅有一步之隔。
帝王身躯的阴影笼罩下来,这位出身边疆的帝王韬光养晦气势内敛了太多年,但身上那源自于战场杀戮屠亡的杀气仍旧让晏鸿音在一瞬间喉中干涩。
“所以……阿音选了老三?”
帝王的声音有些玩味。
“高明的选择。”帝王说着,脚下一转,缓缓走到殿中窗侧,看向外间参差错落的殿檐,“一个……不像是阿音会做出的选择。”
晏鸿音迈开腿,跟着帝王的脚步,在帝王身后两步远的距离站定。
“是臣内子的建议。”
帝王似是被逗笑了,笑声带动了胸膛的起伏,笑骂道:“胡闹!”
“婚姻大事,既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婚书所写都是假名,如此婚事,怎能作数?”
晏鸿音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温和,道:“可是臣已经收了嫁妆,此物价值连城,着实令臣狠不下心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