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荣国府但凡有点事都会派人通知林家,可元春封妃这样的大事,却因为老太太躲了,凤姐儿怀孕了,王夫人也想不起来办宴席大肆庆祝,而弄得林家这边到现在也不知道元春封妃了。
贾蓉这些日子得林如海教养提携,心里很是感激林如海,也越发亲近林如海。
在贾蓉心里,父亲就应该是林如海这样,既严厉又慈爱。
这不,一遇到事,想要找人商量了,贾蓉想都不想的就跑过来了。
来的时间正好快要用午膳了,林如海便直接打发人跟黛玉说了一声。然后带着贾蓉在前院一边用午膳,一边说话。
黛玉带着春纤一块用的午膳,然后便和春纤一块知道了元春封太妃并且被下旨省亲的事。
“有那么震惊吗?”春纤由于震惊当场喷了饭,黛玉嫌弃的看一眼春纤和狼藉的饭桌,便让人撤下去重新再上一份。
一点都不淡定。
喝了两口荷叶递上来的茶,然后才对黛玉摆摆手,“必须要震惊一下才能表示我澎湃的心情。”
“听你胡沁沁。”黛玉端起没被波及的汤碗小口小口的喝着,“我估计那府里又要大摆宴席了,这回是躲不过去了。”
以前没出孝,黛玉便有理由不凑这个热闹。可现在出孝了,也就没了不去的借口。
黛玉其实不是很喜欢参加荣国府办的各种宴席,全程就是各种自鸣得意,各种自命不凡以及满耳朵都是那种天上地下的各种吹捧。
“还是别想什么宴不宴的事了,我估计那府要建省亲别院还得从咱们家借银子。”春纤抿了抿唇,抬眼看了一圈屋里侍候的丫头,又对着黛玉无声的说了一句,“狗包子打狗,有去无还。”
“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爹爹赋闲在家,俸禄都停了。家里又添丁进口,来来去去,吃的都是老本。哪来的余钱往外借呢?”黛玉其实早就看不惯荣国府的铺张浪费,这会儿听到春纤说荣国府可能会从林家借银子,当下就有些不乐意了。倒不是她吝啬,而是她管家后因为年节都要跟各家走礼便查了一回往年的旧帐,想要看看往年都是怎么走礼的。这一查就叫黛玉发现了个问题。
她老娘在时,不说年节会给荣国府送节礼,便是府里主子们过生辰,她老娘都会派人送上一份礼到京城。□□国府这边,节礼送的不如林家多也就罢了,可他们家就这么俩三个半人,也不见荣国府那边上过心。
以前的就不提了,只说现在吧。都知道弟弟们是记在母亲名下,可出生到现在,也没见他们家有谁上心过。
“可不正是这话。不借吧,心里生了怨怼,这亲戚就没得做了。可借吧,地主家也没余粮,上哪给他们张落去。便是一时有了,也借了她们。可讨的时候也是个恼。要我说,还不如不借。”
“也就咱们痛快痛快嘴吧。若真张了这个口,哪有不借的道理。”黛玉叹了口气,看着丫头重新摆上来的午膳,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想想这事,就气的慌,气得都能吃下两碗饭了。”
德行,你本来也能吃下两碗饭的好伐?
腹诽了黛玉一句,春纤也重新拿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前院的林如海会怎么做。
贾蓉来找林如海拿主意,林如海能说什么,若元春是他的闺女,别说斥巨资建省亲别院了,就是将林家全部家当都添进去,他也只会告诉儿子们,男儿当自强,你姐姐一个人在宫里不容易。
呃...不对,这要是他闺女,他压根就不会送闺女进宫遭那个罪。
“……既是圣心独/裁,那这省亲别院还是要建的,只是不能和当今的后妃相提并论,也不好抢了风头。若实在不凑手,不妨缓缓的建。”
实在没钱那就拖吧。
拖到太上皇咽气,这事就不算事了。
到时你看当今敢不敢叫他年轻的母妃回家省亲?
就算敢,也得过了太上皇的孝期吧。
举杯将温热的酒一口饮尽,林如海又侧面打听了一回元春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封妃,可是做了什么让龙心大悦的事。
对呀,前不久才封的嫔,怀的公主还没生,不早不晚的怎么就封妃了呢?
贾蓉闻言,也不由疑惑。手里拿着酒杯一直半举着,双眼看着面前的菜出神的想着这个问题。
林如海叹了口气,不由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贾蓉到底被耽误了。若是从小放在他身边教养,这个问题都不用他问,保准在接圣旨的时候就会向宣旨太监打听了。
哪怕一时打听不出来,也会在第一时间想办法去探元春的口讯。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宫里的太妃娘娘可有传出什么口信出来?”
贾蓉回神,然后不加思索的摇头,“不曾。”
“罢了,且先用膳吧。”话说到这里,林如海也不问了。直接催着贾蓉用膳。
贾蓉对林如海还是比较信服的,见林如海低头吃饭,也没再说什么。
一时膳毕,林如海便领着贾蓉去了书房。当着贾蓉的面从书架上拿下来一个紫檀雕花的匣子。
“这里面是五万两银票,原是准备开春后...罢了,你且先拿回去应急。”说完又对贾蓉说道,“太妃娘娘毕竟是贾氏一族的女儿,你现在又是族长,总不好没作为,让人小瞧了你。给太妃娘娘建省亲别院的事,说来说去,不过两件事,一是筹措银子,二则是督造建筑。你年轻,不知这建造别院的深浅首尾,不妨挑些力所能及的事做……”
那就只剩下筹措银子了。
贾蓉闻言,在心里接了这么一句后,又认认真真的听林如海往下说。
“世间之事,总有人力不能及之事。不妨由你,挨个拜访族老和各家亲戚,将事说清楚便可,结果只看个人心意。万不可以势压人,强人所难。”顿了顿,林如海又道,“蓉儿,你要记住,长房要有长房态度,再不能像你老子那般糊涂了。你虽是小辈,又是弱冠之龄,但既接了族长之位,便要牢牢记住一点,族长之威,之权绝不是官职,诰命可以相胁的。”
“蓉儿谨遵教诲。”不是真正为你好的人,是说不出这样的话。贾蓉此刻才知道自己这个族长之前做的有多懵懂。
“原本,像王家,薛家和史家这样的姻亲人家应该由老太太或是二舅太太出面更妥当一些。看着她们的面子人家兴许也能多出一些。可你牵头做这事,一来是为了银子,二来也是向各家亲戚旧故表明你族长的身份和态度,所以银钱多寡到是其次。若那几家真有心,想必私下里也会有所表示。”
“蓉儿明白。”
先众筹一笔银子,然后宁国府再出一点,最后再以宗族的名义出一份,最后誊录一份名单,将所有为省亲别院出资的人家都写在名单上,连着银子一块在族老的见证下交给贾政一房。
名单誊录三份,荣国府二房一份,宗族一份,另一份私下留存以备意外。
“……这样一来既不会出错,也能体现了你族长的身份。之后这建省亲别院的事情就千万别再沾手了。”
因为林如海料定各家亲戚不会有多少人愿意出这笔银子的,就算出了,也不会出多少。
以他自己了解的和从黛玉那里知道的贾家下人的德行,别人家建省亲别院如果只需五十万两,那他们家就能撒出五百万两银子。而贾蓉能筹措到的银子定然是杯水车薪,若再参与到建别院的事情里,后绪的银子怕是贾政夫妇会倚老卖老的继续叫贾蓉张落。
因此林如海才告诉贾蓉,将银子大张其鼓的交过去。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张落了多少银子回来,便不要再掺和这里面的事了。
林如海是经事之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人们对数字的敏感和迟钝。
就拿旧年扬州共得了八百万两的盐税为例吧。
当你刚报出这笔银子的时候,人们普一听到这个数目都会惊叹不已,觉得这笔银子数目庞大。可这八百万两的盐税充过国库后,都不够全国上下两个月的开销。
皇室用内务府的银子,大多数时候不需要从国库支银子。但皇帝要是想要南巡或是来场秋狩,那这八百万两银子也许都不够往返的路费。不提这个,只说这朝/廷上上下下各种支出就多到无法想像。
这也要银子,那也要用银子,东一笔,西一笔,再多的银子都不经花销。
建省亲别院其实也跟这种情况差不多,初初拿出这笔银子的时候在大家的第一感观里便都觉得这笔银子够了,但用着用着,就会不知不觉的超额了。再加上办差事的人心思不纯,以次充好,以贱充贵,所以林如海可以很肯定的说,这事真不能轻易沾手。
当然了,贾蓉不能轻易沾手是因为身份和责任,但其他人,尤其是想要从建省亲别院里谋利的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看一眼自己拿出去的五万两,林如海又心忖了一句,这五万两可不单单是为了给贾元春省亲用的,还有收买笼络贾蓉的呢。
他儿子小,闺女也不算大,但贾蓉却是已经成年了的。再加上他媳妇那等出身,只要不作死,体面活着的概率绝对比旁人大。
拿这笔银子给自家闺女儿子结一份善缘,值。
最重要的是,有了那份名单,这五万两银子也算在元春那里卖了个好。
元春是太妃,只冲她为太上皇诞下皇家血脉这一点,哪怕太上皇没了,当今这个‘孝子’就不得不供着她。若黛玉将来遇到什么事,在不牵扯利益的时候,求到她头上,她应该能为黛玉说句话。
不管能不能吧,大面积撒网,总能捞上两条鱼的。
……
挑着能说的,掰碎了揉烂了给贾蓉上了一堂社会心理学,便在贾蓉的感激中将人打发了。
贾蓉捧着这五万两银票,整颗心都火热火热的。
他就缺一个这样的爹。
可惜,按着辈份,林如海跟他祖父是一辈人。
╮(╯╰)╭
揣着林如海给的五万两银票,贾蓉没回家,准备一鼓作气的多走几家。
在心里扒拉了一回史家,王家,薛家以及其他七家国公府等等跟贾家有亲旧关系的人家,贾蓉还真靠着不为难人的‘诚恳’态度筹措了一笔银子。
当然了,这些人家里,最多的也就跟林如海一样出个五万两,其他的都是三万两万不等。
每家只呆上半个多时辰,再加上路上的时间,一直到第二日的掌灯时分,贾蓉才将所有人家都走了个遍。
其实在当天傍晚回府后,贾蓉便听说贾政派人唤他过去的事。因在林如海那里开了小课,贾蓉便故意装做一副酒醉不能去的样子,派了贴身小厮去回话。
也没说是去各家筹措建别院的银子,只说贾蓉一天拜访了多少人家,有多辛苦云云。
贾政见此,也只能做罢。他本想着第二日贾蓉醒了酒定然来找他,不想第二日贾蓉又起早出门,直至掌灯才回。
这下子贾政就有些恼了,不过第三日一早,贾蓉就以族长的身份派人请了族老和族中有些体面的人到宁国府。
为了让人记得他这个族长身份,贾蓉特意开了祠堂在祠堂里将他这两日的作为夸大其词的说了一回,然后拿出装银票的匣子放在一旁后,又将两份捐款名单拿了出来,一份递给族人看阅,一份直接供到了祠堂的供桌上。
等族人都看过了,贾蓉才派了贾蔷去荣国府请贾赦贾琏,贾琮以及太妃之父贾政和太妃之兄弟,亲侄到宁国府来。
“太妃是我贾氏女,如今封妃省亲也是阖族的荣耀。做为族长,我自有职责,今日开祠堂,一来告慰祖宗先灵,二来便是奉旨建造省亲别院。”
这两日回到府里,贾蓉并没瞒着秦可卿他在林家受到的恩育以及去各家各府得到的态度。
自打贾珍疯了,秦可卿又怀了身孕,整个人从里到外就散发出一种‘安心踏实’以及‘为母则强’的心气来。
她男人是族长,她儿子将来也是族长。她男人不想做个傀儡族长,她也不想被人踩一头。
就算辈份小又能怎么样,他们俩口子就是长房长子嫡孙,就是贾氏一族的族长。想要倚老卖老,以辈份,以身份诰命压她一头的人,都有多远滚多远去吧。
早年不敢出头,捧着荣国府,捧着那宝玉。如今整个贾氏一族,谁也别想压她儿子一头。
秦可卿能和凤姐儿处的亲密,那精明劲就绝不会输给凤姐儿。贾蓉找秦可卿说话,那秦可卿能不帮着出些主意?
这在祠堂说事的主意便是秦可卿出给贾蓉的。
往常咱们都跟下人似的,随传随到。如今想要改变现状,那就只能借势了。
贾蓉这个辈份,这个姥姥不想舅舅不爱的可怜虫借不到活人的势,那便借死人的。
所以去祠堂说事,看起来既郑重也能在此夺回一些气势。
而先叫族老和族中有声望的族人过来说话也是这般意思。
若一来便将所有人都叫到祠堂,哪怕贾蓉是族长,以太妃之父贾政自视过高的心态以及长辈的身份也会在一开场就将贾蓉好不容易奋起的气势压下去。
所以先将家世不如宁国府的人聚起来,将要表达的事情说了,然后再派贾蔷去请荣国府一干人等。
等人来了,贾蓉也不要离开上首的主位,只需原地起身对贾赦和贾政等人浅浅的行上一礼,便再坐回去。
别看只是一个座位,一把椅子,但贾蓉坐在上首,贾政坐在下首,无形之中却能打压贾政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