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夺心魔都毫不掩饰他和彼得之间的确是存在着某种特殊联系的,只是贝尔纳黛特从来没有相信过。
但如果……她是说,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说的是真的,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抱着这个怎么也打消不了的疑问,贝尔纳黛特在结束训练后回到房间,打开电脑,开始试着搜索有关“混种生物”和“蜘蛛基因”有关的消息。
她的深度信息检索能力远不如彼得,能找到的都只是一些非常浅表的东西。
光标往下拉,一则来自奥斯本企业的新闻引起她的注意:
来自柯蒂斯·康纳斯博士的宏图愿景——一个没有缺陷的新世界,奥斯本集团文章。
她点开链接将文章简单浏览一遍,发现这是康纳斯博士在两年前发表的,内容是有关奥斯本的特种生物实验将会在医疗领域为人类作出的贡献。
记得那时候彼得曾经说过,咬伤他的那只蜘蛛就是这批特种生物之一。
退出网页,继续在康纳斯的个人主页内进行搜索,尽可能地筛选寻找相关论文。这对贝尔纳黛特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她向来不擅长理工科,当然也包括生物,要看这些论文实在是件很痛苦的事。
但可以确定的,从康纳斯的研究结果来看,基因混合一定会让生物的原本习性发生深刻变化。
接受了蜘蛛基因的实验体也会沾染上蜘蛛的生物习性。
她反复回想着这句话,也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夺心魔时的诡异直觉——她感觉对方很像是蜘蛛,那种让她光是想到都会不寒而栗的恐怖生物。即使披着再逼真精致的人类皮囊,也完全掩盖不了那种强烈的非人异类感。
这是一种贝尔纳黛特从来没有在彼得身上感受到过的特质。他们之间的差别是如此明显,甚至是可以说是两个极端,看上去理应毫不相关。但夺心魔又的确时不时会展现出他和彼得之间的惊人相似性与微妙联系。
难道说,夺心魔和彼得当初被动接受的蜘蛛基因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这里,一种接近尖锐的冰冷惊悚感从指尖慢慢爬上她的脊背。拿起一旁的手机,贝尔纳黛特迅速给彼得发去一条消息,有件事想跟他说。
刚发送完毕,玛德琳的电话忽然打来,提醒她该换衣服出门,自己和乔安娜已经在路上了。
为了庆祝玛德琳一手教起来的学生在上个月通过旧金山芭蕾舞团的选拔,乔安娜很早就想叫上她们一起聚餐。但因为前段时间贝尔纳黛特不在的缘故,玛德琳不得不一直推脱。
换上外出穿的白色羊毛外套,又找出一顶浅色的帽子戴上。贝尔纳黛特很快收拾完毕下楼,独自开车来到作为聚餐地点的曼哈顿市中心。
这里高楼林立,大片大片的全玻璃设计让天空仿佛是流淌在了周围的建筑物上。夹在白雪与乌云之间的城市透着种灰恹恹的冷色调,随处可见的霓虹灯灿烂如一片掉进烟絮里的星星。
收到贝尔纳黛特消息的时候,彼得刚甩掉pib的追捕,又摆平一场发生在布鲁克林区的帮派斗争。因为回复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应,彼得开始不由自主地担心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顺着蜘蛛感应的提示,从布鲁克林区赶到曼哈顿,彼得跳落在满是雪花的高楼天台边缘,朝下看到贝尔纳黛特刚好从车里出来。
站在餐厅门口迎接她的是一个看上去和贝尔纳黛特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孩,穿着一身深灰夹黑色的长风衣,一头金发梳理得服帖又整齐,身形瘦高,体态端正挺拔,典型的芭蕾舞者。
他似乎和贝尔纳黛特很熟悉,在见面短暂拥抱后主动提过她手里的包,还在进门后帮她拿着外套。
彼得不太高兴地打量对方片刻,很快认出他是布莱恩·菲茨,玛德琳的学生,贝尔纳黛特小时候在舞蹈学校当领舞员时经常搭档的舞伴。
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对方。小时候不喜欢,现在更不喜欢。
可是,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彼得皱着眉尖看着他们一起走进餐厅,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他们都很感兴趣的话题。贝尔纳黛特脸上的表情很放松,看上去对于和布莱恩聊天感觉格外愉快,也很自然,甚至还会配合对方微笑。
不像这段时间和他说话时那样,总是有点躲闪和紧张。彼得这么想着,胃里逐渐像是痉挛着拧成结一样难受,接近闷窒的不适感迅速上升到喉咙口。
很快,餐前饮和一些搭配菜色用的酱汁被端上来。
贝尔纳黛特拿起盘子旁边的半颗青柠,将它挤出汁加到饮料里。沾上果汁的手指有种格外不舒服的黏腻感,她看了看桌上的陈设,想要找纸巾来擦下手。
布莱恩意识到后立刻摸出口袋里的方巾递给她:“用这个吧。”
她犹豫一下,感觉要是用方巾擦手以后再放回口袋里,难免会把对方的衣服弄脏。正想拒绝然后去洗手间清洗,布莱恩却已经主动握上她的手,用方巾替她将手上的青柠汁一点点擦拭干净:“好了。”
“谢谢。”
贝尔纳黛特礼貌道谢,有点尴尬地准备收回手,听到他又提醒:“要把袖子弄上去吗?免得一会儿也沾上。”
说着,布莱恩替她将毛衣的袖子卷起来朝上推了推。
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却让贝尔纳黛特恍惚一瞬,莫名想起自己在厨房时,每次会帮她卷衣袖的只有彼得。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手机一直没有新消息收入的提醒,也许他是在忙吗?是不是被pib的人盯上了?
她默默想着,忍不住有些走神,没注意到那个红蓝色的身影此刻就在对面大楼的楼顶上,连布莱恩就坐在餐桌对面跟她说的话都被抽离成一阵成无意义的平直忙音,完全隔绝在听觉外。
“……贝妮?”发觉对方的心不在焉,布莱恩不得不再次重复叫一遍她的名字,“贝妮,你在听我说话吗?”
贝尔纳黛特迅速回神,带着歉意地笑一下:“抱歉,你刚刚说到哪儿了?”
布莱恩很大度地并不计较她的不专心,继续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然而贝尔纳黛特发现要集中注意力是去听他说话是很难的,她总是控制不住地走神,视线飘向窗外像是在寻找什么,或者看向仍旧没有任何反应的手机。
好奇怪,彼得基本不会这样长时间一点消息都不回的。虽然感觉pib和警方不可能抓得到他,但是这样的反常还是让她感觉很不安。
她应该打个电话确认彼得的情况吗?
没有心思去迎合布莱恩的话题,贝尔纳黛特虚望着对方,脸上尽力保持着代表认真的微笑表情,心里则在努力寻找借口准备暂时离开一会儿。
然而她表现出来的配合与笑容,以及刚才如此亲近的行为落在彼得眼里,让他顿时感到一阵无名火起,紧随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嫉妒,膨胀失控到几乎挤占满他的每一根神经。
所以这就是原因吗?自己回了她这么多条信息和电话,她一个都没接,反而和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在这里……
彼得简直不知道该要找个什么词来形容这种场景,一个哺乳纲灵长类雄性动物和一个少女之间的语言信息交换过程?普遍历史条件下,个人之间相互往来进行交流的社会活动?
总不能告诉他这是在约会!
这个词跳进脑海的瞬间,彼得自己都被吓一跳,然后是更加失去控制的极端厌恶与破坏性冲动。
他决定了,不管这是场什么意义的见面——同行交流或者朋友聚会,随便哪一种吧,他已经无法容忍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
“反正我都已经是纽约市人人喊打的‘爬墙害虫’了,也不在乎多加一条罪名。”彼得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其他动作,一阵尖锐的蜘蛛感应刺痛忽然扎进他的感官。
餐厅里的灯光开始不断狂闪,电流发出阴森刺耳的嘶嘶声,坚固冷硬的墙体变得像是橡胶一样柔软,没有面孔的恐怖恶魔从逆世界里撕开墙面闯入进来。
獠牙遍布的开花头张开,嘶吼出的尖啸声像是被什么给惹怒到后的激烈高亢。
餐厅瞬间乱作一团,到处是人群在惨叫逃跑的声音,地上全是碎裂的玻璃与瓷器还有各种食物和餐具。
贝尔纳黛特慌忙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提醒已经被完全吓呆在原地的布莱恩赶紧逃跑,窗外忽然闪过一个红蓝色的灵活身影。厚实的玻璃墙被轻易踢碎开,蛛丝瞬发而出网住魔犬的头部拖延住它的动作。
浑身缠满蛛丝的怪物挣扎着被裹成一个茧甩过来,力度精准到毫无偏差,正好命中贝尔纳黛特面前的餐桌,将那一桌装点精美的食物与摆设毁个一干二净,却又没有将她的衣服弄脏半点,反而掉出去的杯子泼了旁边满脸呆滞的布莱恩一身果汁。
连忙拉起地上惊吓过度的少年,贝尔纳黛特简单打量一下对方:“布莱恩,你没事吧?”
话音刚落,她看到身穿红蓝战衣的蜘蛛侠悄无声息出现在一旁的柜台上,语气里充满过分刻意的活泼,听上去一点不让人觉得温暖,反而非常冰凉:“抱歉不小心毁了你们的美好聚会,真是太遗憾了。不过我的建议是,赶紧离开这里。”
说完,他越过面前四散逃离的混乱人群,贝尔纳黛特很快看不到他。
总觉得,他刚刚说的遗憾是假的,因为什么事在生气才是真的。
第67章
报警电话打完没多久,警方就来到了这家已经遍地狼藉的高级餐厅里。
视线所及之处的一切都乱作一团,原本精美的陈设也变得破碎凌乱,整个店铺看上去跟被一辆从墙壁背后冲出来的失控火车给贯穿碾过没什么区别。
最先进去的警员手里端着火焰枪。他们很快在满目狼藉中发现地面和墙面上的斑驳痕迹,像是被强硫酸腐蚀过的大块黑斑,边缘还有烧焦的痕迹,以及一层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肤组织的东西。
他们沿着这些痕迹慢慢朝走廊尽头的贵宾厅走进去,闪烁不定的灯光从虚掩着的门缝背后透露出来。
推开门,他们看到有十来只已经死去的魔犬被蜘蛛丝包裹成一枚枚苍白的巨大虫茧,一动不动地悬挂在天花板上。被折断的脖颈角度怪异地扭曲着,粘稠液体从它们张开的花萼状头颅里滴落出来。
“进来清场吧。”为首的警官放下手里的枪,对着胸口的对讲机说,“没有危险,蜘蛛侠已经来过了。这小子速度真够快的。”
收到命令后,外面的警察很快也纷纷进入餐厅。贝尔纳黛特和周围许多人一起等在警戒线外,从他们的影子里听到蜘蛛侠已经不在现场的消息以后,很快转身离开。
玛德琳和乔安娜的车就停在路边。她们刚到,布莱恩正坐在后座,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险经历中缓过神来。
向玛德琳简单解释自己得独自离开并保证会很快回家后,贝尔纳黛特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一连串的消息提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将手机设置成静音状态忘记调整回来,怪不得没收到提醒。
更多急救人员与记者开着车来到这条本就拥挤不堪的街道,现场再度失控,还没彻底平息的混乱再度被推进新的高潮里。
贝尔纳黛特绕开人群,快步走进面前相对僻静的街道。
此时天空又开始下雪。刚才带着布莱恩逃离餐厅的时候太匆忙,她根本想不起拿伞和其他东西,才出来在外面站了没多久,铺天盖地的雪花很快挂满毛衣与长发。
有些畏冷地握了握手,贝尔纳黛特很快在手机里找到彼得的电话打过去。接通的瞬间,熟悉的声音并不是从听筒里传来,而是头顶:“不好意思,小姐。警方很快就会将这整条街全部封锁,你好像不应该来这里。”
她诧异地转过身,看到那个红蓝色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正蹲在她身后的路灯顶上,姿态轻盈平稳,手肘搁在膝上,微微歪头看着她。白雪带着灯光洒开的浅淡金辉共同落在他的肩膀。
“我听警察说你不在餐厅里,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贝尔纳黛特边说边挂断电话,听到他回答,语气有种虚伪的轻快,专注掩饰着某种情绪的漫不经心:“本来是打算走的。不过我想起你说找我有事,而我又怎么都联系不上你,所以就留下来。”
能理解因为长时间没得到回复所以难免有些不愉快的情绪,她安慰着回答:“我也是刚看到你回的消息。抱歉,我忘记手机是静音状态,所以没有一直没看到消息。”
“噢,是吗?静音状态。”彼得重复着,连装样子的轻松情绪都彻底消散来,语气下沉到毫无起伏,“我都不知道这次和他的见面对你而言是这么重要,所以还特意将手机调成静音状态,应该就是不想被任何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打扰吧。可惜还是被搞砸了。”
这样的反应,贝尔纳黛特都不用思考就能完全确认,他一定是在生气。
而且是很生气。
意识到对方也许是误会了什么,贝尔纳黛特摇摇头,认真解释:“不,彼得,这跟和布莱恩的见面没关系。我只是练完舞以后,一时间忘记把通知状态改回来而已。而且这也不是我和他的单独见面,乔安娜和外婆也在,不过来得有点晚。这次聚餐也是乔安娜订的,为了祝贺外婆的学生被旧金山芭蕾舞团录取。”
她说得如此坦诚,让彼得在冷静下来的同时也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有些过火,简直跟将那些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脆弱情绪直接宣之于口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