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他偏偏对她有印象。
这分明就是之前那个满口胡言乱语、还浑身发臭的美国女人。
才几天不见,没想到她居然已经疯了。
不过上次看到她的时候,她便已经疯疯癫癫的了,这么一想,便也不奇怪了。
更别说此时,她的头发杂乱至极,身上竟然穿着一条豪华的礼裙,只是上面已经脏的不能看了。
“噗嗤……”
或许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她捂着嘴,发出了细微、压抑的低笑声。
“哈哈哈哈——”
随后,笑声再也抑制不住,越来越响,笑得她的眼角甚至泛起了泪花,不知是哭还是笑。
即便身边的警员拿出警棍敲了敲边上的桌子警告她,她也毫无畏惧,依旧就这样颤抖着肩膀大声笑着。
葛莱森闭上眼晴扶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他无力地说道,“先关她一会儿,过会儿就放了吧。”
……
裙摆因为旋转而稍稍扬起,她哼着诡异古怪的小调,身体愉悦地随着旋律而晃动,身体倾斜摆出优雅的姿势。
一位警员皱眉瞥了这个美丽却疯狂的女人,但最终还是移开目光,冷漠地吩咐负责分饭的警员给她提供一份食物,便转身离开。
阿德里娅有些疲惫地停了下来,而后蜷缩在监狱的角落,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往来的人。
很快,一位警员眼神闪躲地拿着食物走了过来,而后目光转而她,有些心虚地看了他手里端着的食物。
“快吃吧,可怜的女人。”
他一边压低嗓音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食物从栏杆下面的空隙塞了进来。
“吃了这些,你就不会再有任何烦恼了。”
那个女人充耳不闻,像是饿急了,着急地爬了过来,但手刚碰到,这盒饭就突然失去重心,即将跌落到地面。
警员慌了,急忙冲上来试图接住,却整个人都重重地撞到了监狱栏杆上。
即便是这样,饭依旧是撒了。
“该死的!”他愤怒地咒骂了一句。
而后,急匆匆地转过身,想要再准备一份。
只是,在刚刚那个瞬间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腰间轻微的拉扯和触碰,一把色泽幽暗的手.枪来到了这个被他轻视的疯子手里。
阿德里娅好奇地把玩着,好像非常喜欢它的线条和轮廓,双眼闪烁着幽光,发出意味不明的傻笑声。
随后她试探性地举起手.枪,颤颤巍巍地凑到监狱门锁的跟前,在扣下板机发现没有反应之后,又摸索着拉下保险,再次按动食指。
“砰——!”得一声刺耳的巨响,后坐力使得她的双手微微上移,不过子弹还是顺利地陷入其中,锁眼瞬间扭曲变形。
她像是被这声音吓了一大跳,缩了缩肩膀,而后,依依不舍地把它藏到了旁边的床铺下面,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等待着警员带来的干净餐食。
“啦啦啦啦……”
她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好像头发有多好玩似的,很快便等到了警员的到来。
那位警员此时并没有发现不妥,而是着急地将饭盒再次塞了过去。
这一会儿,女人接住了,拿起叉子,开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可是,或许是他刚才太着急了,药粉的痕迹直到现在都十分清晰地显示在土豆泥上,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搅一搅。
而这个古怪的女人像是成精了一般,偏偏就对这份土豆泥毫无兴趣,一动也不动。
等到盒子里除了土豆以外的其他食物都空了,她便放下了餐盒,满足地打了个嗝。
“快吃啊!该死的表子……继续吃啊!”
他急了,将手伸进了狭窄的栏杆,指尖推动着餐盒,命令她继续吃。
但女人瑟缩着后退着,似乎对此感到有些害怕。
“F*ck!”
他咒骂着急忙拿出挂在腰后的钥匙,快步走到监狱门口,打算冲进去,把土豆泥硬塞进她的嘴里。
可是钥匙还没完全插进锁眼,他便感觉有股力阻碍着他,再蹲下身定睛一看,锁眼已然变形,里面分明掐着一颗子弹!
冷汗瞬间顺着额头滑下脸颊,他低下头看向自己腰带上放着手.枪的位置,里面分明已经空无一物。
他看向阿德里娅的眼神已经变了,开始觉得她一定是在装傻,不然,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但事已至此,他没有办法再依靠自己的力量独自完成教授吩咐的任务,只能转而寻求同伙的帮助。
*
我笑着鼓掌,看着栏杆外的男人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最后转身离开,便不禁觉得十分地开心。
只是,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另一个高大的警员走了过来,直接面无表情地拿出了那个黑黢黢的东西,“咔哒”一声,快速打开保险,将它的洞口直接朝着我……
“轰——”
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从尾椎骨蹿升,这是一种关于死亡的恐惧。
生死关头,建立的虚假屏障瞬间被击碎,纷纷扬扬地像雪花般散落一地,我的世界迅速从一片残垣废墟变化着,仿佛时间倒流,恢复成了原本那个明亮理智的宫殿。
简单来说就是,我的理智不受控制地回归大脑。
我脑海中,那本书显露出了它原本的名字。
这是一本有关于催眠的精神类书籍,我以前对这些很感兴趣,曾经还看过好几遍,甚至当做一个游戏对我的女仆施展过。
当时我分明失败了,却没想到这一回我竟然就这样顺利地成功了,亦或许,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是那时我强烈的求生欲让我做到的。
不过,无论是它是不是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潜藏在了我的潜意识,亦或者它是在我真的想要放弃的时候自动发生了,可惜的是,这个办法在短短一天过后就宣布了它的失败。
面对死亡的威胁,没人还会控制住自己的本能。
可是,即便祂真的无所不知,像我这样渺小的蝼蚁,祂真的还会在此之后依旧执着地盯着我吗?
不会吧。
可能这一天的装疯卖傻就已经让我骗过了他也不一定,说不定我已经自由了——
只是忽然!
在我刚存有侥幸心理的时候,又是那种密密麻麻被噬咬的感觉,我后颈忽然一凉。
我好像隐约看到一双眼睛,一双即将闭上的双眼,又猛地在无尽的深渊中睁开,狰狞的瞳孔变化着复杂的花纹,重新将阴郁的目光死死地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那玩意儿发出刺耳的嘶吼和轰鸣,紧接着便是黏腻恶心惊恐……又是这种感觉!
又是这种感觉!!
“不……不!”
我挫败且怨恨地尖叫着,绝望的阴云已经完全笼罩了我,让我极度窒息,想要崩溃。
但此时已经容不得我想那么多,相比远方的威胁,此时的枪.口迫在眉睫。
“砰!”
一声枪响,我狼狈地滚进了床底,完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警局敢这样地明目张胆射击。
“砰!”
又是一声枪响,我用力地将沉重的床推倒,朝着监栏杆的方向立起,意图挡住子弹。
而后我迅速摸出刚刚被我放在床底的手.枪,颤抖着手举起,快速地思索着破局之法。
床板显然支撑不了多久了,即便可能会有站在正义一方的警探察觉到不对赶来救我,那时我也一定已经死于密集的枪.口之下了。
但我刚伸出手准备反击,一道破空的高频声传来,我迅速缩回手,子弹瞬间打穿了床板上端的木板,深深地嵌入了我身后不远处的墙壁。
我恐惧地瞪大眼睛,而后又挪动着身体后退,子弹随即击烂了我原本所在的床板的位置。
“F*ck!”
难道,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真的要命丧于此?!
“快住手,有人来了!!”
我因为这句话重新燃起了希望,但也因此,对面的枪.火变得更加密集了,我挪动着身体,靠在栏杆边上的墙角,趁他变换角度想要一击致命的时候,我也拿出了手.枪,慌乱地回击。
“砰!”
那发子弹在阴差阳错之下,朝着射击者的胸口发射。
“噗——”
男人闷哼了一声,另外两名警员惊恐地对视一眼,而后拉着对方转头就跑。
我整个人立刻就瘫软了下来,但握着枪的动作更紧了一些。
——直到杂乱的脚步声逐渐向我靠近。
第21章 白教堂
靠近的是一帮戒备的警员,他们对于眼前看到的狼藉感到非常震惊,甚至还朝我举起手.枪,让我放下武器。
好在,危险已经消失,我在意的已经不是这些了。
于是我的手逐渐松开,手.枪坠落地面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淡漠地看着他们站在监狱外绞尽脑汁为开监狱门而烦恼。
确实是在某个瞬间,我极度地后悔,为什么我后来要再去招惹那位莫里亚蒂教授,从而找来杀生之祸?
但其实我非常清楚,即便我不去找他,他依旧会想办法弄死我这个不顺从的异教知情人。
我早就从他的眼底看到了极度的暴戾和疯狂。
毕竟,奈亚拉托提普的信徒,又会是什么好东西呢?
然后,我又转念开始想,我的抗争对于这样强大如神明的生物来说究竟有什么用?
我将脑袋靠在冰凉墙壁上,看着窗外难得耀眼的阳光,身体的疲倦让我不禁闭上眼睛。
而我的心却异常地平静,缓缓捏紧拳头。
不,还是有用的。
……祂或许可以毁灭我,但绝对不能打败我。
我忽然如此想着。
如果祂真的再度盯上我,即便我无处可逃,我也绝对不会让祂如愿以偿。
相反,我会拼劲全力。
好让祂知道,人类或许渺小,但一定不是可以任由祂揉搓的玩物。
即便我真的被逼疯、真的因此而失去生命,我也可以自豪地告诉所有人,我从未妥协,我更是尽了我最大的努力。
可是,很难说,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害怕。
我其实害怕极了。
甚至我直到现在都不愿意接受,为什么被盯上的是我?!
但我没有回头路。
……
大量狱内遭受枪击的痕迹和三位莫名失踪的警员指向了我的反击仅是出于自卫,但即便如此,我非法获取了警员的枪支,估计还是能让我为此在监狱待一段时间。
不过,那位莫里亚蒂教授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我,而我猜对方应该不再会在这里下手,因而这里反倒是我目前的好去处。
只是,正当我以为我还能在这里待一些时日的时候,维修过的监狱大门在几天后再度被打开,一名警员走向我,试图将我搀扶起来。
我下意识警戒地退后,却听到他说,“你被保释了,快走吧。”
我的第一反应觉得为我办理保释的人可能会是莫里亚蒂教授的人,因为这样显然有助于他们在监狱外杀了我。
但当我看到是华生医生的时候,我还是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这代表着,将我保释出来的是福尔摩斯先生。
走出苏格兰场,我看到了一辆马车,马车内坐着的果然便是福尔摩斯先生。
和前几天相比,他的脸色显得略有些苍白,但见到我来到马车前,他还是绅士地打开车门,无声地邀请我坐上马车。
我看了看面前的福尔摩斯先生,又看了看有些心不在焉的华生医生,忍不住开口问道,“非常感谢,但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保释我。”
“这段时间,我在调查康特伯爵的死亡案件。”
想起从那位女裁缝口中听到的消息,我下意识地感到慌乱,而后,才沉默良久后开口道,“您这是遇到麻烦了?”
“在调查之中,一个叫做詹姆斯·莫里亚蒂的名字逐渐浮出水面,我此时才发现,我过去遇到的部分案件中似乎都有他的身影,可我对这个名字却闻所未闻。而后,我听闻……你是他的未婚妻。”
“呵。”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随后,脸上嗤之以鼻的表情因为事情的严重性而逐渐变成了迟疑和犹豫,“我奉劝您,还是别再继续追查这个案子了。”
“不值得为此送上自己的性命。”我轻声说道。
因为真相绝对不可能公之于众,即便抓住了莫里亚蒂也毫无意义。
他只是祂的信徒罢了。
福尔摩斯先生的目光放在了我的脸上,像是要从我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后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开口道,“首先,我想请您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我其实并不愿意跟去,因为首先我没有空去想那些和我糟糕现状完全无关的事情,也担心自己会连累到他们。
可是,想到这位福尔摩斯先生万一真的因为调查那位康特伯爵的死而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反而会更加愧疚。
谁叫那时的我竟如此天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竟把这一切向他们托盘而出。
因而,我决定还是跟过去看看。
但我找了个借口,下车坐到了这位对异教异闻仿佛一无所知车夫的旁边。
他惊奇地喊着,请我继续回车厢内坐着,但我没有再搭理他。
……
萧瑟的街道,枯黄的树叶缓缓落下,穿着精致体面的人们和衣不蔽体的乞丐擦肩而过,工业时代催使资本主义已然开始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