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马车哒哒哒地在大街上慢速小跑着,寒风刺骨,吹乱了我本就杂乱的头发,却让我觉得异常清醒。
虽然,我并没有想到未来的路我究竟该如何面对。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地在一片地势起伏的街区处停了下来。
我并不认识这里是什么地方,毕竟初来乍到的我已经为了逃离一切背井离乡,却没有想到祂仍不愿放过我。
见两人下了车,我也跟着下了马车。
这里的街区狭小且不便于马车通行,下了车之后,我又跟着他们走了一段路。
一路上,皆是浑身酒气的酒鬼和揽客的支女,不过,此时的我并没有比他们体面多少。
“这里是白教堂区,相信您应该知道这个地方。”
我并没有应和,反而是面容肃穆地看着逐渐展露出其样貌的圣洁教堂。
不知怎么的,我蓦得想起了我在阿卡姆前往的那座诡异阴暗的教堂,而我正是在那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得见到了奈亚拉托提普。
这座教堂,会不会……
我一时间望而却步。
但看见身前的两人已经推门走了进去,我握紧拳头,深深呼吸,还是跟着走了上去。
阴天薄雾,昏暗的教堂里让我的视野受阻,极度的静谧让我屏住了呼吸。
我警惕地看向周围,而就在此时,突然瞥到正中央的一道黑色轮廓却让我猛得一个激灵,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
狂风忽然呼啸,脑中是诡异斑斓的奏乐,我的心跳如鼓,突然意识到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背影……
——哦,是了!是他,一定是他!
“跑……快跑!”
熟悉的场景让我忍不住惊恐地喊道。
只是,正当我不受控制地浑身颤抖时,我听到身前熟悉的男声立刻回头安抚道,“别怕!阿德里娅女士!”
“这只是康特伯爵的一个朋友,我也曾听闻过他的名字。”
说着,那个背影动了,他转过身,逐渐走在了微弱的光线下,照亮了他挺拔的侧脸。
“吓到您,我感到的非常抱歉。”
一道醇厚的声音缓缓响起,穿过福尔摩斯先生和华生医生缓缓走向我。
刚刚那种古怪的场景就像是个幻觉,面前站着的分明是一位极为英俊的年轻男士。
“亚瑟·查德维克。”他朝我绅士地伸出手,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目前在卡文迪许实验室研究原子。听闻好友康特伯爵骤然离世,我特意赶来,祭拜的同时也是想要搞清楚他的死因。”
我愣住了,虽然我不是英国人,但即便如此我也曾听闻过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名号,这是英国最高学府剑桥大学的物理实验室,创建人是电磁场理论奠基人麦克斯韦,目前的继任者则是证明了电子的存在并提出了葡萄干蛋糕模型的汤姆森。
我甚至认为,世界物理学研究的中心便在那里。
科学啊……
我没有想到对方已然能够进入卡文迪许实验室进行研究工作,便忍不住抬起头又仔细地看了对方一眼。
只是,这一眼又使得我愣住了。
刚才乍一看并没有看出来,但这一回,不知怎么的,明明两人的五官毫不相似,但我竟然觉得对方竟与被我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年轻水手有三分像。
当然,这位查德维克先生身上有着更特殊、更复杂的气质,我说不上来,大抵是学者的气息吧。
不过,这到底是与我无关的。
我冷眼看着他低下头朝我这个疯子模样的人进行吻手礼,在他的嘴唇即将触及我手背的时候,我猛得抽回了手。
但即便如此,我到底还是稍稍冷静了下来。
垂眸说了一声抱歉,我便坐在着昏暗安静的小教堂中,不愿再说话了。
第22章 科学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交谈什么,而是在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坐在一旁冷眼旁观。
毕竟,他们决计不会找到他们想要的线索的。
不知过了多久,福尔摩斯先生向我走来,“阿德里娅女士,冒昧问一下,您与那位莫里亚蒂教授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我轻笑了一声,动了动我并没有好全的胳膊,“没什么关系。硬要说的话,应该是仇人的关系吧。”
他沉吟了片刻,继续道,“阿德里娅女士,我建议您暂住在贝克街附近,这样一来,我或许可以为您提供适当的保护。”
“——不用了。”
我立刻感谢了他的好意,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福尔摩斯先生,我没有钱、与您也非亲非故,您能帮我办理保释,我已经感到非常感谢了,不能再继续麻烦您了。”
而后,我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道,“事实上,我还要向您道歉。我其实是一位小说作者,之前说的故事,其实只是我对于小说的构思,希望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向任何人泄露这件事情,不然会影响我小说的销量。”
福尔摩斯先生的目光是如此地锐利,仿佛一眼就看出我说的是谎言,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但我也无所谓他究竟是怎么想,毕竟祂独独盯上了我一人,所以……并没有人能真正意义地帮到我。
此时的我很怕听到福尔摩斯先生继续说些什么,从而轻易地戳破我的谎言,于是我便粗鲁地直接装过身,快步离开这个地方。
只是,我刚走了几步,还没来得及走到街角,就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唤着我的名字。
“阿德里娅女士……女士?”
听声音好像并不是福尔摩斯先生,我奇怪地皱起眉头,厌烦地转过头向身后看去。
竟然是那位叫做亚瑟·查德维克的男人,他一边戴上时兴的高帽,一边神情严肃,快步向我走来。
出于对学者的尊重,我停下脚步,“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站在我的面前,几乎高过我一个头,他礼貌地朝我点头示意,深邃的五官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下,看不清表情,“请问,您认识康特伯爵吗?”
听到是这样的事情,我不耐烦地摇头,“您应该也能从我的口音中听出我是美国人,我怎么可能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呢?”
正要继续离开,却听到身后那人继续问道,“在康特伯爵给我的书信中,我看到了这样的描述……”
“我日日梦见庞大的怪物在我的眼前缓缓地蠕动,它的身体是粘稠的肿块,不停地流淌着汁液,发出刺耳尖锐的呼啸。我快要疯了,恨不得再也不要入睡……”
我停下脚步,这寥寥几句话便证实了我的猜想,他确实因此而死。
心中对于康特伯爵的遭遇不禁感到十分同情,但……也仅此而已。
因为我不像他,此时的我仍陷入这般困境之中,不知前路。
于是,我抬起头看向面前正用碧绿的眼眸观察着我的男人,冷漠地说道,“这写文字听上去确实很可怕,但我不明白您究竟想知道些什么?”
“事实上……”他迟疑地停顿了半晌,而后才像是下定决心道,“在接到康特伯爵这封信之后,我好像也开始做起了类似的梦境,只是更加朦胧和模糊,我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但那梦境是如此地真实,好像我真的身处其中一般。”
我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向他,诧异道,“您也做了这样的梦?”
他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一开始是偶有一次,后来是一月一次,如今几乎是天天如此。甚至白天,我也会产生在某个瞬间看到不应该出现的画面,像是荒凉的残垣废墟,又像是伟大而神秘古迹,即是彻底的毁灭又是巧夺天工,不像是人类可能做出的手笔。”
查德维克无奈地闭上了眼睛,失落道,“一日又一日的梦境中,我多年来建立的知识体系几乎因此轰然倒塌,开始怀疑是否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伟大的牛顿其实早已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我虽然没有进行过系统性的学习,但设身处地想想,如果对方所言非虚,一个专门研究物理的学者竟在有朝一日遭遇了此等惊悚荒唐的幻境,他所体会到的崩溃一定不会比我少。
可是,我无能为力,因为我甚至都无法保护自己,又何谈帮助别人呢?
欲言又止的我最终还是没有说话,遭遇了太多,我已经学会对所有事情抱以谨慎的态度,只是说道,“很抱歉,我想在这件事情上,我无法帮助你。”
他缓缓睁开深不见底的眼眸,那双眼眸放在我的身上,看得我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同时他的薄唇紧抿,像是对此感到非常失望。
不过,他随即露出了释然的表情。
“确实,或许您目前并没有遭遇到我所遭遇的。但我猜测,这或许不是偶发现象,这也是我特意过来的原因。倘若您未来也遭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我想您或许可以来找我,届时我应该能帮到您。”
“……为什么?”
“枪支这样的武器对于脑海中产生的幻觉毫无办法,但是我最近听说了德国的一位物理学家伦琴的事迹,他发现了剧透穿透性的X射线,我准备联系对方,以获得相关的更多信息,试验X射线是否对于这种幻觉能产生影响。”
我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X射线。
尽管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科学,基于儿时我父母对我的影响,我从骨子里还是十分相信这些东西的。
如果一味的逃避和反抗不能解决问题,那么科学呢?
是否终有一日帮助我恢复正常的生活。
“更何况,人类早已从蒸汽时代进入了电气时代,卡文迪许的负责人汤姆森先生竟然从曾经被认为是不可分割的原子中发现了更小的电子,法拉第先生发现了磁生电,麦克斯韦先生发现了光的电磁理论……这一切都可以作为人类的武器。”
“人类早晚能理解他们如今不能理解的事物,并在日复一日的研究中理解它们的存在。”
浅浅的日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金色且高贵的华袍,他微微勾起唇角,眼底是庞大到关乎人类未来的野心,亦是自信于对万物的掌控。
仿佛即便是遭遇了令人恐惧的未知,在他的眼中,好像也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我忽然被这种目光触动了,身体是极度的舒坦和激动的战栗,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对方。
或许,他真的能帮助我,帮助我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
想到这里,我不禁缓缓开口道,“尊敬的查德维克先生,抱歉对您撒了谎。”
“事实上,我已经与您处在了相同的境地。”
“我此时便需要您的帮助,查德维克先生!帮我对抗祂——奈亚拉托提普!”
第23章 矮楼
“或许您能告诉我,谁是奈亚拉托提普?”
说完之后,我后知后觉地觉得我刚才实在是有些冲动。
因为我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位查德维克先生非常可疑,毕竟我再也不会告诉别人我曾经历过的一切,为何他就能轻易地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一个几乎是初次见面的人呢?
难不成,是福尔摩斯先生告诉他的?
我不确定福尔摩斯先生是不是这样的人,但这个猜测让我感到非常地窘迫和不安。
甚至让我感到非常地沮丧。
因而,我又重新看向面前的查德维克先生,但此时的他好像对我的态度毫不在意,身体靠在一旁的路灯栏杆上,寂寥地拿出一根烟,缭绕的烟雾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变得愈发朦胧,挺拔的五官柔和下来,虚幻得不似真人。
那一瞬间,我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那个因我而死的年轻水手,他也曾靠在桅杆上,肆意地朝我露出灿烂的微笑。
如果不是祂,我或许会答应他对我的追求,忘记儿时富贵荣华的一切,和他开始平静却又快乐的普通生活。
那或许会是我最最想要的东西。
即便最讽刺的是,如果不是因为祂,我或许永远都不会遇到这样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人。
面前的查德维克先生呢?
他露出这样悲伤的神情,是不是因为逝世的康特伯爵是他的知心好友?又或者,他是否也曾在漫无止境的黑暗和惊悚中,失去了自己深爱的人?
我不知道,也并不想要去过问。
但也因此,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像是拥有了同一个无法为外人道也的秘密,我也突然不想追究他究竟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了。
此刻,我忽然觉得悲哀,因为面对想要向我提供帮助的人,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怀疑和拒绝。
但我又分明很清楚,妄想只依靠我一个人的力量,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而如果我们真的想用科学打败对方,那又不是短时间内之内就能做到的。
更何况,万一祂得知了一切,对查德维克先生下毒手,那该怎么办?
可是,如果不试试看,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自然是没有的。
于是,心怀愧疚之下,我艰难地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了他,他此时可能面对的是什么。
是古老邪恶又强大的外神、是给人类带来恐惧和绝望的恶魔、是邪恶的化身……
万千的形容都不足以描述祂究竟是什么样的怪物——是了,我更偏爱用怪物来称呼祂,祂没有感情、不怀好意……甚至还不如怪物。
我沉浸在我自己的世界里,用极尽怨恨和恶意的语言去表述他都不为过,因而我并没有看查德维克先生此时脸上的表情,更无从知晓他对此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