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情似乎非常地愉悦,双手收紧,像是要将我紧紧地揉进他的身体里,将我吞噬一般。
他是多么地爱我呀,即便他从未说一个字,但他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一切。
我突然感到了强烈的愧疚,愧疚于我竟然会想要离开查德维克先生。
或许,我不该对他和自己这么残忍,倘若我真的想要查德维克先生能一直喜爱我,我只要努力变得优秀、优秀到让他不会移开对我的目光就已经足够了,何必要割舍自己的爱意,离开他呢?
想到这里,我愉快地稍稍挣扎,而后转过身,举起双手揽住他的脖子,他着实是太高了,即便我穿着淑女会穿的高跟鞋,仰着头也只是堪堪地到他的肩膀。
好在他非常纵容我,稍稍低下头,好不让我这么辛苦,而我也不禁用我最深情的目光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然后朝他露出了一个由衷的、甜甜的微笑。
我与他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耳朵和脸颊,那种成熟且看不透的气质让我不禁为此着迷。
看着他逐渐扩大的、意味不明的笑意,我用着气声小声地说道,“先生,您能继续教我物理吗?只要是您还愿意教我您,我都会认真的学习,要知道,我还是很聪明的哩,肯定很快就能学会了。”
“对此,我倒是深信不疑,你确实是聪明得过头了。”
得到了对方的肯定,我的心情愉快极了,忍不住踮起脚尖,想要朝他更接近一点。
皮鞋的表皮皱起,艰难地弯起一个向上的弧度,我牵引着他向我靠近。
但当我即将触碰到他的嘴唇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动作,压抑着好像是带着蛊惑的嗓音,“你真的……还想学吗?”
我眼前的画面好像变得混乱摇晃起来,查德维克先生英俊的脸庞带着一丝摄人心魄的怪诞笑容,却反倒像是在奉劝我,还是不要再去触碰那些东西了。
他之前还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好像变得那么地表里不一、捉摸不定。
为什么……不呢?
但这样的困惑和怀疑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然后我的注意力便全部放在了他的嘴唇上了。
他怎么还不吻我呢?
我的脚尖好酸呀。
于是,我不满地放下脚跟,然后不开心地轻轻跺脚。
而他则无动于衷。
于是,我一气之下,顾不上以前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保守和矜持,双腿用力一蹬,试图跳到他的身上。
查德维克先生的双手恰好在此时挂住了我的双腿,接住了我。
我怕自己滑下去,便抱着他的脖子又往上动了动,大概是刮蹭到了什么,才找到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受力点,分明是滴酒未沾却像是醉了一般,朝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查德维克先生微微一愣,但很快,他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在细细体会着什么,脸上出现是无法形容的扭曲表情。
再度睁开深邃且讳莫如深的碧绿色眼眸时,那双好看精致的眼睛好像带着一丝对未知事物的兴奋的贪婪地盯着我的脸。
他忽然动了。将脑袋埋在我的脖颈处,微凉的鼻尖触碰到软软的肌肤,他深深地、沉醉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愉悦地低笑着,好像是闻到了什么非常好闻的味道,快乐的味道。
我却觉得好痒,缩着脖子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而后也心情大好地模仿着他的动作,在他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
一股淡淡的、清新的男士古龙水的味道。
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隐隐地闻到了更深层次的气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的身上,但具体是什么味道,我并没有真的闻到,也根本无法形容、不可描述。
总之,那应该不是我喜欢的味道。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我喜欢查德维克先生就足够了。
正这么想着,他突然抱着我走动了起来,我吓得惊呼了一声,然后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灼热且短促的呼吸扑在了我的下巴处,或许是为了更好的抱住我,不让我滑下来,他宽大的双手在走动时从挂转为了托举,我一时间感觉我的心跳快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急忙看向窗外,祈求不要有经过的人看到我们的荒唐行为。
他抱着我走进了房间,而后“咔哒”一声,房门被轻巧地关上。
身处在密闭的房间,我看着白皙的墙壁,突然觉得紧张,非常地紧张。
但我甚至还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紧张的时候,他却突然弯下腰,失重感传来,我下意识地尖叫,直到脊背触碰到柔软的被褥。
天旋地转。
在那个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川流不息的人类在历史的进程上前行,看到了贫穷却天真的儿童灿烂的笑脸,我看到科技在不断地发展、高度的文明、拥堵的城市和被过度破坏的自然环境。
我看到了人类世界的极度混乱,难以形容的庞杂紊乱、杯盘狼藉。
可是我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掌控其中,根本无能为力,只能被动地感受着交织着的无法分离的痛苦和快乐。
很难说,我究竟是喜欢还是厌恶。
我想我的身体是无比享受的,甚至和查德维克先生一样,食髓知味;但我的内心却不知为何地与我应该体会到的感受相反,就像是让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噩梦,对象不是我深爱的查德维克先生,而是被我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所占有,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窗户外面,黑暗诡谲的山峦连绵起伏、层层叠叠,好像这里不是伦敦、查德维克先生的家中,而是在神秘骇然、光怪陆离的残垣废墟,一片死寂,行走着让我无法细究的庞大腐臭的弱小支配者;窗户内,一片安好潋滟,除了飘逸朦胧的纱帘随着微风掀起波浪,参差错落地翻腾颠荡,好像永无止境。
更深露重,不知过了多久,昼夜究竟交替了几个轮回,我也已经不甚清楚了,只感到记忆变得模糊断层、身体精疲力尽,连指头都懒得动弹,浅浅地呼吸。
而查德维克先生终于收敛,将我抱在怀里,双腿与我的胡乱交缠,哼着嘶哑含混且带有恶意的不知名曲调,心情愉悦地看着手中不知道是哪一天的报纸。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我无力地瞥了一眼,没有看到报纸上的日期,却看到了上面的头条。
“放射性元素镭被证实能治疗癌症!居里夫妇公布提纯纯净镭的方法,放弃申请专利!”
“沥青铀矿价格大涨,一克难求!”
“辐射饮料,健康的保证!”
“……”
查德维克先生之前并没有跟我讲到居里夫妇的发现代表着什么,但居里夫妇实在太过有名,之前的发现传得得沸沸扬扬的,我很难对这件事情完全不知情。
我皱起眉头,直觉告诉我好像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发生了,可是我从之前就对物理学的认识十分浅薄,更别说现在,我的身体还无法消化刚刚经历过的欢.愉体验和惊骇幻象,大脑又实在是太过疲惫,像是被一层朦胧的白纱阻挡,根本不明所以。
注意到我正在偷看这份报纸,查德维克先生突然将报纸折叠了起来,随手放到我看不到的地方。
我无力地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他却用手摸着我的脑袋,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新的混乱即将开始,我亲爱的阿德里娅,记得离这些东西远一点。”
“……什么?”我没明白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似乎是被我这副虚弱无力的模样给取悦到了,胸口震动,奖赏般的亲吻了我脆弱的太阳穴,嘴唇触及的时候微微酸麻,让我感到有些害怕。
“不知道就对了。”
他看向我,眼眸之中有什么暗流涌动,就好像我从一只蚂蚁变成了一只金丝雀,一只无辜天真的漂亮金丝雀,一点儿也不需要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第34章 冬天
我匆匆地在路上行走着,一道凛冽的寒风,吹得我不住得哆嗦,原本被松垮扎起的柔软漆黑的卷发被风吹散,皮绳都被吹落,发丝飞舞。
我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这么冷,只是裹紧并不算厚的外套,捂着稍稍扬起的裙摆,将脑袋埋在胸口,瑟缩着往前走。
Winter is ing.
查德维克先生今天不在家,当我终于有力气醒来的时候,另一侧的被窝已经冷透了,然后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已经好久都没有下地了。
我浑身酸软,肚子又痛又饿,都不知道距离我回来究竟过了几天,我甚至在思考我究竟是怎么不吃不喝地活下来的。
查德维克先生应该有喂我吃东西?
可是我特意查看了一眼厨房,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除了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像是两个月没用过了一样。
于是我来劲了,家里总不能没有吃的东西吧?
查德维克先生果真是一个无法自理的单身汉……不过现在,他不再是了。
想到这里,我的脸突然红了,我忍不住甜蜜地勾起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冰凉的手摸了摸脸颊,闭上眼睛平复了好一会儿,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拎了个篮子,我带上钱便准备去采购一些生活必须品,结果没过多久,一阵妖风差点就要把我刮跑了。
我瑟缩着走进一家店铺,店铺本身十分狭小,但好在有玻璃橱窗抵御了不少的寒风,我才稍稍舒服了一些,像往常一样在店家的眼皮子底下挑选着我需要的东西。
必需品将整个篮子装得满满当当,当我满意地拿着篮子准备付钱时候,我的视线忽然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店铺墙上挂着的日历。
我眼前的画面一下子停滞了,那几个数字开始在我面前盘旋,让我感到迷惑。
“12英镑5先令,谢谢!”
直到耳边有个不耐烦的声音反复提醒,我定格住的世界才重新开始运动变化,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一边盯着日历一边讷讷地应了一声,漠不关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硬币,大致地数了数,便急着把钱递了过去。
店员找了我几个先令,我却有些心不在焉,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又下定决心问道,“先生,您的日历是不是错了?”
那位先生皱起眉头,顺着我的目光往身后看了一眼,然后用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着我,就好像我是个疯子一样,“没错啊。”
我一怔,而后我胡乱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走去。
没走多远,我停在了一家更大的杂货店门口,商店里面的商品玲琅满目,门边还贴着一张香烟广告,图中叼着香烟的金发男子隐藏在黑暗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前方,烟身上还发着淡淡的、诡异的绿光。
我的目光只是快速瞟过,而后又透过玻璃看向里面墙壁上的日历,和我之前在上一家店铺里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
我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上一次看到日历的时候,上面显示的是什么时候了,我甚至觉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过日历了,但即便如此,此时,在我看到这些数字的时候,我感到异常的陌生,好像这一串数字本应该离我非常遥远似的。
我忽然感到自己好像在不断地下坠,大脑是一片混沌和污秽,明明是我人生漫长的二十多年时间,记忆却在家道中落后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我绝无道理会忘记我身处何年何月,更不可能忘记我是如何从美国跨越整个大西洋来到英国的。
我心慌意乱地回到家,顾不上换掉身上冰凉潮湿的外套,开始疑惑地看向客厅的周围。
客厅除了基本的家具,空无一物,冰冷地不像是正常人会住的地方,即便对方是个单身汉。
而我突然想起了在和查德维克先生一起的记忆中,唯一出现过的那份报纸,大脑又开始重新运转,快速地走上楼梯,走进我们之前亲密相触的地方,试图找到那份报纸。
但意料之中的,我什么都没找到。
我记得查德维克先生很喜欢将自己的那些书籍资料放进地下室,于是我又快速起身,心慌意乱地踩着楼梯,往地下室的方向走。
整栋矮楼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我在门外迟疑了一会儿,而后才缓缓拧开房门的把手,伸手摸索着墙边柜上的火柴。
“嗤——”的一声,火柴的微光照亮了眼前的事物,我在将火点燃了煤油灯,而后,昏暗的灯光才照亮了整个房间。
我突然觉得有些热,放下手里举着的灯,脱掉了外套,而后目光放在查德维克先生的桌子上,堆满了书籍、手稿和实验器材,我的手也不停下,快速地翻找着。
他会将旧报纸放在哪儿呢?
难道已经扔掉了。
“啪——”刺眼的白色灯光突然照亮了整个房间,我整个人吓得差点跳了起来,而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地下室的钨丝白织灯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亮了起来。
我忽然感到浑身发麻,身后有一道视线在紧紧地缠着我。
“哒、哒、哒……”而后,我听见背后地脚步声由远及近朝我缓缓靠近。
“阿德里娅,怎么了吗?”
他的声音是如此磁沉却又带着一股让我毛骨悚然的惧意,我不知道我会什么会对刚和我产生过最亲密行为的男人抱有这样的感觉,但我真的忽然感到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近在咫尺,好像就在我的耳后,但他偏偏只是站在我身后最靠近我的地方,却一动不动地像是在欣赏我的恐惧和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