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呼吸受阻的我下意识地咳嗽,双手同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腕,想要他放手。
他冷漠的眼神不带任何温度,脸上是那种古怪的讥笑,仿佛在嘲笑我拙劣的谎言。
“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祂的信徒,信徒怎么会上午从苏格兰场出来之后又去贝克街221B呆了一个下午呢?”
“我知道你想逃跑,但你也应该明白,你根本无路可逃。”
听到他说的话,我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我刚从船难中获救,经历了那么多的痛苦,漂洋过海从另一块大陆来到伦敦,就立刻被对方的信徒死死地盯上,并且对我的踪迹了如指掌。
窒息。
好像我真的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一样。
我开始浑身颤抖,但我只是咬紧牙关,带着怨恨瞪视着他,喉咙因呼吸而发出像是风箱一样的呼呼声,艰难地撕扯着嗓音道,“我确实……不是祂的信徒,但我、我说得……并没有错。”
他皱起眉头,随后稍稍松开手,像是试图听清楚我要说的话。
“当丑恶污秽的祂……展现出所谓神迹的时候,无辜的人、无辜的人会枉死。”
“既然你、你那么地想见祂,那……你去死不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因为我的无力而说得轻飘飘的。
但我的唾弃和蔑视溢于言表。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年轻的水手,又想起了整艘或许是因我而死的人,忽然觉得为什么会有人放弃正常人的生活,而去信仰那些恶心的东西?!
“哼。”
教授闻言只是冷笑,将我提溜起来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穿着皮鞋的脚踩在我的胸口上,我忍住哭意闷哼着,就见他半蹲下身说道,手指轻轻地摩挲过我的嘴唇,“我当然是想像女士您一样,在见证伟大的奈亚拉托提普的同时,还能在神的恩赐下得以生还啊。”
我的胃有一种灼热的反胃感,但我只是侧过头,一脸厌恶地避过了他的触碰。
他也并不恼火,而是起身将他擦得锃亮的皮鞋从我的胸口挪开,并把我拎起,扔回那间狭小黑暗的地下室。
*
盛大的晚宴,身穿红色妖冶红裙的女人若有所感地转过身,伸出被红色蕾丝包裹的手臂,更显其肌肤的纤细白嫩。
她拿过仆从递过来的信件,微微眯起眼睛,如天鹅般优雅的脖颈扬起,在原本应该封上火漆上印下了自己深红的唇印。
嘴唇粘连,信封上饱满丰盈的轮廓彰显著暧昧的气息,她的嘴角露出一个迷人的幅度,引得在场所有的绅士都忍不住为她所吸引和着迷。
仆从对这样一封与众不同的信件也并没有表达出异议,他的眼神麻木,直直地转过身就向府邸外走去。
与此同时,一位尊贵的伯爵缓缓向她走近,眼中带着极其强烈的渴望和垂涎。
没人知道女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她是如此神秘,但她的美丽和比维多利亚女王更高贵的气质让大家都无心探究,生怕唐突这样的美人。
都能没有人对她的身份感到怀疑,她长得和那位童贞女王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甚至有人猜测她是伊丽莎白一世的秘密后代。
无论如何,这位伯爵深情却虚浮的双眸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位年轻且充满魅力的淑女,在如此强烈的吸引力的驱使下,谦卑地弯下他高傲的脊背,朝她伸出手。
女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他的身上,朦胧的蕾丝折扇轻轻地摇曳着,眼如水波媚,但她却爱答不理地与他擦身而过,走到宴会厅更深处的地方。
这位伯爵有些挂不住面子,但想到刚刚早靠近时闻到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迷人香气,和她曼妙起伏的身材,这些都让他魂牵梦绕,无法自拔。
不仅如此,女人恰在此时回过头,深邃柔媚的双眼与他四目相对,像是有无数的东西要诉说。
于是,鬼使神差般地,伯爵抬起步伐,不着痕迹地跟了上去。
……
那个红色的身影逐渐走向了人烟稀少的地方,他愈发靠近,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深陷泥潭。
见她终于停下脚步,在无人且枝叶茂盛的昏暗花园里,欣赏庭院的美景,伯爵看到她的背影,心情十分激动,便快步走了上去。
只是刚停下脚步,正踌躇着该说些什么才能不唐突对方,却见她似乎若有所感,忽然动了。
想到能再次见到那副完美精致的容颜,伯爵的心情激动,胸口起伏,极尽全力地思索着如何献上自己的赞美之词……
忽然!
月光正好被夜晚的乌云掩盖,朦胧的浅雾混淆着视听,但即便如此,伯爵还是意识到面前的淑女好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他眯起眼睛,试图辨清面前的轮廓究竟是什么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沉重的、好像野兽的喘息声。
“嘶哈……”
紧接着,原本应该是淑女头部位置的轮廓突然张开,头发像是有生命一般高高扬起,背后长出了与天使完全不同的肉翅,一把锋利的镰刀在他的面前划过。
“唔!”
他下意识地捂着脖子,有什么猩红的液体止不出地往外流,剧烈的疼痛让他想要尖叫,但伯爵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什么声音都已经发不出来了。
斗转星移,乌云恰在此时散去,微弱的月光倾洒下来稍稍照亮了这片漆黑的夜晚,原本脆弱易碎的美丽淑女显露出了她的原型。
腥臭的液体从巨大的獠牙上滴落,它的脸上是狰狞起伏的肉块,娇嫩细腻的皮肤变成了粗糙坚硬的鳞片,鲜血沾满了它手中巨大的镰刀。
伯爵的脸上露出了惊恐至极的扭曲表情。
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
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看向仆从放在盘中的信件,他下意识地翻转信件。
一枚艳红的唇印停留在原本应该是火漆封缄的地方,他的眼神晦暗不明,随即有些紧张地抿起嘴唇,但开始快速拆开了手中的信件。
“诚邀詹姆斯·莫里亚蒂教授和阿德里娅·曼森女士于3月10日前往参加我所举办的宴会。”
署名是一行很小的印章……
Queen in Red
看到这个名字,莫里亚蒂教授先是一愣,而后忽然难掩激动之情,胸口震动,低声笑了起来。
“呵。”
而后他脸上的笑意收敛,目光下移,转过头时,目光锁定在地下室的房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但无论如何……灰姑娘需要美丽的华服。
第16章 音乐
长久没有接触到外面的空气,我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疼痛,浑身柔软无力,只能颤抖着任由教授的仆从把我带出了他的房子。
今天的天气是难得的没有雾霾的阴天,冷风依旧寒冷刺骨,我穿着脏兮兮的衣服,脑袋昏昏沉沉,几乎没有思考和反抗的能力。
不过,唯一庆幸的一点是,那个怪物已经很久没有缠上我了,即便深处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我也再也没有在我的梦境中见到过祂。
之前的我或许还是太过悲观了,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能无处不在的,至少我现在觉得恐惧已经在逐渐离我远去。
那一定只是个散播恐惧的谎言,而我一定能永远地摆脱它们。
这样一来,也就代表着,我只要想办法逃离这位教授的掌控,自由便近在咫尺。
但如今的我太过虚弱,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也只能双腿蹒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我带入了一家僻静清幽的服装店。
店铺的橱窗里摆放着精致繁杂的美丽服饰,我开始怀疑这位教授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个地方?
给我买衣服?
……开什么玩笑。
打开店门,裁缝恭敬地朝教授行鞠躬礼,然后笑眯眯的问道,“莫里亚蒂教授,您今天来是要定制西装吗?”
此时,我这才终于知道对方的姓氏。
莫里亚蒂。
我在心中默默地重复,试图记住这个名字。
我的手臂因为脱臼到现在还是无法使什么力气,胸口被他踩出的淤青已经开始消散,但我依旧感到耻辱。
一个高智商且残忍的、以制造混乱为乐的异教信徒,和他所信仰的怪物一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我的手紧紧握成拳,永不——
“不,我要为我的未婚妻做一条礼裙,以备不时之需。”
另一边,虽然这么说,但那位莫里亚蒂教授一脸平静,像是在说另一个完全不相关的人一样。
而我则是完全是愣住,连拳头都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握了,面前的裁缝也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我。
但或许是我脆弱苍白的模样和那些贵族淑女有一些相似之处,又或许对方只是见多识广,把内心的疑惑放在了心里,总之,他并没有表达出什么疑问。
在连声说了恭喜之后,他便让一位女裁缝帮我量体裁衣。
我立刻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毕竟,我又“何德何能”,以至于能这位莫里亚蒂教授以未婚妻的身份为我掩饰呢?
我不动声色,开始细细思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面前为我量身的女裁缝一直在我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像是要和我聊天,但我此时心乱如麻,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女士,你听说前段时间失踪的康特伯爵吗?”
我后知后觉地收回视线,有些不耐烦地看向压低嗓音、一脸八卦的女裁缝。
见我一脸迷惑甚至带着厌烦的模样,对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找到了散播八卦的绝佳对象,“就是那位英俊风流的康特伯爵,每场宴会都少不了他的身影,前段时间他的失踪让他的家人万分焦急,为了找人,寻人信息登上了好多主流的报纸,结果您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
“我不知道。”
说实在的,我也不想知道,因为这与我目前在意的事情毫无联系。
女裁缝见状,有些恨铁不成钢,“您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件事情现在在纽约都已经沸沸扬扬了!倘若您要参加一场淑女的宴会,搭不上话该多影响您的社交啊!”
“……他怎么了?”我敷衍地问道。
“要知道,康特伯爵最后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血肉模糊的了,他的身体被摆成了畸形的姿势张扬着,头皮大块大块的散落,身上是流着脓液的肿块,更要命的是……”
见到我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女裁缝压低嗓音,露出一丝恐惧和不安,“据说他的脸,他的脸是在一英里外的地方发现的。”
“他的……脸?什么意思?”
我的声音不知不觉有些颤抖,心中开始感到极度的不安,而恰在此时,不远处像我看来的莫里亚蒂教授与我四目相对。
那双毫无温度的目光和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让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一时间甚至忘了呼吸。
“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是完好无损的……凶手将它剥落,扔到了白教堂的门口——”
*
我不知道我后来是怎么量好衣服离开的,因为我一直在想那张脸的事情。
这种极度恶劣的凶杀案不知为何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切的开始,那个从楼上坠楼而亡的异教女巫。
我不记得她究竟长什么样,但我死都不会忘记她的死状。
也正因为如此,她血肉模糊的模样竟渐渐地和那个女裁缝口中的康特伯爵逐渐重合。
难道说……
我不敢细想,但我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
几天之后,我麻木地穿上为我量身定制的高贵礼裙,跟着身旁的莫里亚蒂教授,坐上了他的马车。
此时伦敦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透过帘幕看向窗外模糊的轮廓。
本打算趁此机会想办法逃走,但想到女裁缝说那位惨死的康特伯爵是宴会的爱好者,我便改变了主意,打算一探究竟。
毕竟……再糟糕又会糟糕到哪儿去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车内的氛围已经逐渐凝滞,马车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
莫里亚蒂教授先一步缓缓下了马车,而后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让仆从搀扶我下车。
我差点没有站稳,但抬起头后,我看到了一所令人震惊的巨大庄园,黑夜中的灯火通明照得它金碧辉煌。
我开始感到紧张,幼时穿梭在繁华宴会的记忆已经开始远去,但这倒是其次。
主要是……直觉告诉我,我压根不该进去。
可是,莫里亚蒂教授却不容我犹豫,他忽然牵过我脱臼的手臂,一阵剧痛让我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一片,别无他法,我只能挂靠在他的身上,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一起走进其中。
疼痛让我的大脑也跟着混沌,冷汗顺着我的脸颊滴落下巴,我低着头,不知道我此时的脸色究竟有多难看。
“这是我的未婚妻。”
我隐约听到身旁的男人再度用这个可笑拙劣的谎言形容我的身份,但我无力辩驳,只是看着我脚上精致的高跟鞋。
“哈哈哈,莫里亚蒂,这可是红衣女王的宴会,你怎么敢带自己的未婚妻过来?”
红衣女王这个词被压低了音量,毕竟大英目前是有女王在位,这样的称呼也不过只是在私底下说说罢了。
“亲爱的,”但莫里亚蒂教授却无动于衷,转头朝我说道,只是那一声Darling却喊得我背脊发凉,“介绍一下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