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渺真人来看了林黛玉的面相,又在这扬州城里走了一遍,问了这些人黛玉的经历,了悟般地摸着胡子吟唱了一句:“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为假时假也真。”心里却是高兴,想着:“顽灵,你是要将这世间重新再看过的。”
“这药是暂且止住了这病症,可要除根,却没有这么简单。你这女儿本是‘石边木’的命,‘木因石而生,石依木而立’。现在她只有这‘木’,没了那‘石头’是不行的。”
林如海忙问道:“这石头从哪里寻,什么样的石头才有用呀。”
“这普通的石头可不行,到底是什么样的石头,仁兄其实心里早就有谋断了不是。”
乾渺真人没有直接点出,但林如海面上已经没了疑惑,原来,黛玉病中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就和自己的父亲坦白了和宝玉的情谊,她不想自己的心意到头来空无人知。
“那玉不就是个‘石头’嘛。”林如海叹气,他不是不看好贾宝玉,是不看好他的好岳家贾家,但女儿心意如此,又有道长这话,他还是打算结这门亲事的。
可还没等林如海去京城和贾家人商量儿女的亲事,这贾家就被抄家了。林家身为贾家的姻亲,碰到这样的事情,该是“有多远躲多远”才是,可林如海依旧递了折子上去,说是贾宝玉是他未来的女婿,求圣上能够饶过贾宝玉。
抄家的罪来求情,林如海做好了被斥责被牵连的准备,但是还是跪下请求了。为女儿的爱情,赌上自己的前程。
爱子如此,世间少见。
第232章 榴花开处
林如海因为这求情的折子被牵连了吗?
并没有。
有时候真的是“君心莫测”, 在权力最高位的人,“爱之让其生,恨之让其死”, 自己内心这样极端, 却喜欢玩弄人心。
若林如海如世俗那样“有多远躲多远”, 圣上反而觉得对方无情, 定要找他个由头降罪。因为林如海的家世太简单了,除了和贾家的姻亲,就只有一个兄弟在跟着公主府做生意, 这样的人没有“后顾之忧”。
天子要善于在臣子之间制衡。在天子心中,一个无情的臣子, 那可比会感情用事的要可怕多了, 因为那样他就没有可拿捏的地方了。
可现在他来求情了, 不止能表现出他有情义, 还能给圣上一个宽宏大量的台阶。林家有这么一个“罪臣之子”做女婿, 会更加忠心。
“林爱卿是个有情义的,念你与贾家做下的事情确实无牵扯,且在查证的时候毫不徇私, 可谓是大义灭亲。”
圣上这里说的指的是甄家抄家前, 甄家和贾家勾连的事情他如实上奏的,这些事在抄贾家的时候也翻出来了。
“你的请求朕能准, 不过, 不管贾家某些人以后会不会被特赦,但你求的这个人,是不能再获恩庇,参与科考为士为官的了。你去问了他,再做决定。”
林如海谢恩, 然后他到狱神庙里见关押着的贾宝玉,说他向圣上求了恩典特赦他,但是以后他却不能参与科考为士了。
“多谢姑父为我考量,我自然是愿意的,我家如此境界,还谈什么前途。”贾宝玉答应了,他明白“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的道理,他能出去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同一个地方关押着的贾环见贾宝玉这是能出去了,也忙喊“姑父,姑父,我是宝玉的弟弟,也带我出去吧!”
林如海有些为难的说:“这……我只求了圣上赦了宝玉一人,原是借着他是我女儿女婿的话。”
“姑父答应我和林妹妹之间的事情。宝玉再次叩谢姑父成全之恩。”贾宝玉喜极,有了更多活下去的动力,林妹妹就是照亮他生命的那盏灯。
林如海带贾宝玉出了狱神庙,还使钱托看管的衙役对里面仍关着的人多关照一番,也算是他的补偿。
“哎,有个好皮囊就是好,这到了这种情况也有人要他当上门女婿。”贾环酸酸的说着,然后啃他藏好的饼。贾环说的没错,贾家现在的境况,宝玉当然是那上门的女婿。
要不是林黛玉选了贾宝玉,上赶着当林家赘婿的可多着呢。
莲姑观在郊外,该是消息滞后些的,但贾家抄家的当天夜里,甄英莲就知道了,因为有人这天傍晚敲响了莲姑观的大门。
来人是一位甄英莲觉得意外的人——栊翠庵的妙玉。
妙玉虽住在贾家的大观园,却不是贾家的人,但抄家的可不管你用的是贾家的东西还是自己带的,都给你查封了起来。
不过在下狱的时候,忠顺王爷却是明白的人,查清了妙玉确实不是贾家的人还是一个代发修行的尼姑,就放了她和带入贾府的道婆。
妙玉本来是和道婆一起去属于贾府的馒头庵的,可到了那留守的人告诉她们那里因为yin秽之事被抄封了。妙玉在大观园不知道这些外界的事情,她和道婆只好再去找别的尼姑庵借住。
可她们从馒头庵出来,就感觉有人在跟踪她们,最后妙玉想了想,只好来了这莲姑观求情收留。
尼姑和道姑虽信仰不同,但收留落难之人是不看信仰的。妙玉:“感谢你不计前嫌的收留我们。”
“我们有什么前嫌吗?你我不过拜的神不一样罢了。”甄英莲笑着说。“你且在这住下,我这莲姑观‘恶名’在外,宵小之徒是不敢来的,你若有了要去的地方,告诉我,我派人送你去。”
妙玉是从小就带发修行当尼姑的,信的是佛,不可能像惜春一样改信了道教,她在莲姑观住了五日,然后决定回祖籍姑苏。
从京城到姑苏路程不近,不过她也不用甄英莲资助,这查抄贾家的官兵,第日就送来了一箱妙玉的个人物品。因为忠顺王爷的人知道这妙玉来了莲姑观,那箱东西又确实不是贾府的,卖个好给莲姑观送来,也不差什么事儿。
那一箱子里面有不少妙玉收藏的古董,当时在大观园喝茶的那些不同的茶杯也在,有了这些古董,妙玉可以换些钱财来作为盘缠。
惜春在知道贾家被抄家后,看上去没多大的反应,不过是在清前做的功课比往日里多了些时间。
贾家的事情暂且不说,皇贵妃最近多梦(更年期)要甄英莲帮她看看,皇贵妃这些年来,对甄英莲的信任要超过御医。
同样的药方,皇贵妃甚至觉得从她这里出来的,比御医手上的还要好,啊……这就是“信仰加成”的魅力吧。
这天甄英莲照旧来皇宫,却在御花园一处拐角听到了些后宫辛密,原来私通皇子的不是元春,而是另有其人。真正的那人正因为愧疚,私自在石榴树下祭拜贾妃。
对此,甄英莲觉得很讽刺。“你真愧疚为什么当场不认下,救下她的性命,现在人家替你死了,你来这惺惺作态是哪儿般?”
甄英莲来皇贵妃处的时候圣上也在,她想到在御花园听到的一幕,给皇贵妃开完药后,说道:
“我来时观御花园中的石榴花这秋日里依旧盛开,该是错了时节的,错了的事物是要应在某些事情上的。而我昨日夜观天象,发现这紫微星宫里有一片乌云一直遮着。两者想加,该是和这石榴花有关的人有冤情的,该是沉冤昭雪,以驱乌云,勿要让这乌云影响到紫微星宿本身。”
在道教里,凡间的皇帝是紫微星的化身,甄英莲这话说的很明了,皇帝有些紧张,上次甄英莲和他说紫微星卦象后,他查出了皇子谋反的事情,这次又会是什么事?
“哦,还有这样的事情。这谁是石榴花?”圣上并不记得他后宫女子的喜好。
圣上不记得这些,皇贵妃却是知道的,“这石榴花,后宫姐妹喜欢的甚少,倒是以前的贾妃……”皇贵妃声音越说越小,她不想提这件事,但奈何现在在她的宫中。
“她?乌云遮蔽,难道那件事是错了不成。”圣上皱眉,想着。“朕知道是哪件事情了,多谢道姑的提醒。”
“小道份内之事而已,而且这宫中乌云散了,对皇贵妃的失眠和头疼也有好处,石榴花处和贵妃的寝宫也是成一卦的,可先将那石榴花从现在的方位挪去正东南方位。”
甄英莲说这话,皇贵妃重视了,她原不想掺合这事儿的,现在也要为自己掺和掺和。
送走甄英莲,皇贵妃马上派人去挪那石榴花。石榴是种在地下而不是花盆里的,这太监们哼哧哼哧一顿挖,发现石榴花下埋着一块没烧完的锦缎,还有些纸钱的灰烬之类的。
后宫是严谨私自祭拜烧纸的,现在还是道姑说的“敏感位置”,在场的人都很惶恐。
“给我查,查出这块锦缎是哪年进上来的,都赏给了谁。”皇贵妃吩咐下去,这些内容内务府都登记在案的,很好查证。然后就发现得到这锦缎的人里面有贾妃。
这个结果让皇贵妃后背冒冷汗,“贾妃的衣物当时都烧了的,不可能!”
然后一个老嬷嬷犹豫了一下,上前说:“回贵妃娘娘,老奴曾在凤藻宫上值,这件锦缎没见贾妃穿过,倒是贾妃经常将一些衣物赏赐给侧殿的小主们,想来,会不会是那些小主……”
“是了,去叫原先凤藻宫侧殿住的几人过来回话。”皇贵妃吩咐到。
凤藻宫侧殿的宫妃来,看到那块锦缎,几个人一回忆,就指认了宋才人有这么一件这个布料做的衣服。毕竟分位低的宫妃,一年到头就那几年衣服,还是很好记的。
这一指认,宋才人颤抖着跪下,算是认下了。
然后皇贵妃再去问李妃,问她发现贾妃和皇子单独相处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服。“是不是这匹锦缎做的衣服?”李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这个,看着布料,回忆了一番说“是”。
“当时我与她同级,赐下的里我也有这匹锦缎,那日在凤藻宫看到穿着这衣服的人与皇子耳语厮磨,不是她是谁?”李妃一点不觉得自己只看一个背影就告发的事情是不是有冤情。
“还真不是她,是她宫里的一个才人。”皇贵妃笑着说,“来人,传宋才人。”
宋才人被嬷嬷压着进来,皇贵妃又审问了一通,她终于承认自己与皇子的事情。
原来,这宋才人原是在选秀的时候,就在御花园就见过皇子,与皇子两人是一见钟情。皇子答应她选秀后向圣上要了她去,可选秀的时候圣上自己相中了这宋才人,就留在了后宫。
之后,两情相悦的两人便偷偷相处,没想到会被李妃看到,还误以为是贾妃。
宋才人最后得到的是一尺白绫,她也不用愧疚贾元春了。
冤案昭雪,但是事情已成定局,贾妃也只是被人感慨唏嘘一番,还有宫妃觉得这是她自己御下不严导致,下位的妃嫔可是被主宫的娘娘好好敲打了一番。
贾元春死了,贾家也被抄了,不过现在还没定罪,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要恩泽一下。
“可惜她那胞弟,被那林如海保下的时候,朕说过不许他入仕的话,既如此,那就减轻些她父亲的罪状吧。”
于是,本该流放的贾政改为贬为庶人,发回原籍。而且除了贾赦私通边疆被秋后问斩,而其他贾家的人都被贬为庶人,发回原籍。
这贾家不愧是扶不起的,到头来,还是要靠女儿才获得苟延残喘的机会。
话说,甄英莲几句话就搅动后宫的风云,她真的不怕吗?有人不会忌惮她吗?
第233章 她们的后来
话说, 甄英莲几句话就搅动后宫的风云,她真的不怕吗?有人不会忌惮她吗?
贾妃沉冤昭雪的事情,开始皇贵妃还没觉得甄英莲的独特, 可当她家人告诉她甄英莲去过独属于圣上的卫戎部队的火器营, 观看新型的武器试验的时候, 她才意识到有些不对。
要知道, “后宫不得干政”是铁律,她能知道圣上这些年对火器重视还是因为她背后是忠顺王府,而甄英莲却能去看。
“这等宠幸, 真是独一份的。”皇贵妃有了危机感,想到甄英莲虽一身藏蓝的道袍一根拂尘, 和别的道姑没区别, 但她姣好的容貌, 还有那天的时候, 圣上对她说的话的重视程度, 这些都不平常。
“现在有替三公主出家的名义在,她是离不了京城也不能还俗的,可等我的三公主及笄后, 圣上会不会把她接进宫里来?”
皇贵妃可是知道当年的武皇就是从寺庙接进后宫的, 她可不想成为王皇后那样为她人做嫁妆的存在。
皇贵妃有了危机感,自然是要想法子解决的。
于是, 在甄英莲再一次进宫来的时候, 皇贵妃问甄英莲:“仙姑,这三公主再有一年多就及笄了,到时候你也不用一直在京城,本宫听说道士都是喜欢云游的,你想去哪里云游一番?”
皇贵妃直接把她的以后的“出路”按在云游上, 她要先下手为强,将人远远的撵出京城去。
“我确实是想云游的,我打算先回扬州见过父母,然后打算出海去。”甄英莲说道。
“出海?”这个没在皇贵妃的意料之中。“是什么样的出海?”皇贵妃问道,她知道道家的仙地“蓬莱”可离着京城不远,要是这样的出海可不算解除她的危机。
“就是坐船去别的陆地去,佛教有唐玄奘从天竺取经,有鉴真东渡去东夷传教,而洋人也有那传十字教的来我朝,我也想像他们一样,到外面传播我们的道教。”甄英莲一本正经的说。
皇贵妃从她的脸上没看出作假来,对于她的“高觉悟”有些震惊。“哈,原来她根本就瞧不上这后宫,是我小人之心了。”皇贵妃心里自嘲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