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挺喜欢听到别人奉承自己的,可惜的是马上就要结束了。
「咦?那是……」女子在办公室内张望了一会,大概是发现到当中的瑕疵,不觉便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这个……是你的孩子?」
「他是我的宝贝。」单兆源绅士地笑了笑,不予置否。
「哈哈,好可爱啊,多大了?」接下来的只是礼貌性的问候而已。
女人的脸还真变得比川剧大师还快,单兆源正想拍掌致敬,可又不能有任何实际的表示。顺着女子的
视线他拿起了枱头的相架,照片里的清源傻歪歪的,瞪起一对大眼睛来倒也不知像谁。
为此他又笑了,点点头,就说:「快上幼儿园了,最近就让他到play group里玩玩,当作是学学英语
,学点交朋友的技巧吧。」
「嗯,嗯。」一听见他说起儿女经,女子马上点头如捣蒜般,再也不再哼声。偶然还会扫视一下他的
手指头,像是在讉责单兆源是个骗子,脸上不觉现出了点嬲怒的感情。
单兆源但亦不语,麻烦很快便自己跑了出门。他看看挂在墙上的钟,三点半,刚好是接宝宝下课的时
候。
他出门时稍为向秘书点头示意一下,忙里偷閒得光明正大。是去见客户也好,或是去处理私人事务也
好,反正他本月份的业绩已经达标,办公时间和上班天数都是无能者才需要兼顾的。
汽车开到育儿中心前,在路旁便看见熟悉的人脸。Mr.苏叼着一口烟,一见到自己便扬起了手说了声:
「嗨!」
单兆源其实是万分不愿意和他亲近的,然而这些年过去了,对方却似乎变成了自己唯一一个朋友。当
然对交游广阔的Mr.苏来说,他够不够得上「朋友」这个名份尚有待商榷,不过单兆源也只是想要个说话的
对象而已,在各取所需的原则下自然亦无伤大雅。
「怎麽你来了?又说没有人来接?」Mr.苏张嘴便提出一项指控。
「啊,可能是沟通出了点问题吧?我跟柏安乔说过我有空。」单兆源笑了笑。「或许是我没说清楚。
」
「哈,我看不单是沟通的问题吧?」Mr.苏靠在栏杆上,维持着他一贯反对的立场,连带眼神亦显得有
点敌意。
叮当当当——
「下课了。」单兆源朝向校门,马上便追踪起每个奔出的小人。其中就有个矮矮细细的,左右看了眼
,显得有点迷惘。
「清源!」他知道太疼孩子是不好的,可亦不忍,马上便出声唤了他。宝宝一听见单兆源的声音,马
上便笑嘻嘻地跑了过来。单兆源也乐得如此,掏出了口袋里的小手帕,边擦着宝宝的脸便边念道。「叫过
你别跑了,总学不乖。」
「真像妈妈。」Mr.苏仍靠在栏杆上,皱着眉头便说。
「啊。」
「不过你现在很快乐吧?」
单兆源只是笑了,这麽多年过去了,他渐渐也摸索到了点Mr.苏当初的意思。柏安乔是个很好的人,很
容易便会心软,变得随波逐流。然而那种好却像圣人一样,是大家共有的。独占起来,只会感到不是滋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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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放假,早点更!……
哈哈哈,数手指,还有4回完结……
头痛犯 49
49
「我送你吧。」那颗硌在他胸口的小石头激盪起单兆源的好心肠,他打开车门,扬扬手便向Mr.苏送出
善意。
「不,不用了!」Mr.苏却是一副敬谢不敏的模样,摇摇头,歪起嘴来又道。「见过鬼总会怕黑,我老
骨头了,经不起大少爷你折腾啊。」
「哈。」
「总之小心驾驶吧。」Mr.苏半皱眉毛。「你看来这麽累,千万不要驾着驾着打盹了。」
接而Mr.苏挥挥手,转瞬便走远了。特地来这一趟却空手而回,还真不像那人应有的性格。单兆源一边
微笑,一边带着这种琐碎的感想走进车内,宝宝被妥善固定好在儿童座上了,他的手亦稳当地放在方向盘
上。这一天天色甚佳,晴空万里,应该是使人心情舒畅的,然而从倒後镜确认来车时,单兆源却不觉窥见
到自己蜡黄的面色。
他不好了吗?
单兆源平静地驾驶着,汽车从高山上下了坡,顺着街道的弧线滑动开去,畅快地在油柏路上行走。宝
宝不知看到了什麽事物,边笑着边跟自己说着牙牙语。那一瞬间单兆源的感觉有点错乱,说不清自己是幸
福的,还是在自欺欺人?
他的生活是顺利的,但不全然美好。最近在投资市场上虽有斩获,然而却总在奇妙的地方有所亏损。
不过那都是些小事而已。
汽车顺利地驶入车库,为免吸入停车场的废气,他总是把宝宝抱得高高的,迅速便通过升降机返回自
己家中。打开家门後,他大概是真的感到累了,放飞了活泼的宝宝,便自顾自的靠倒在沙发上小休。
眼睛合起来,脑袋却在不断运转。他大概做了好几个暧昧不明、灰暗羞涩的梦,以致一睁开眼来,便
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单兆源晃晃脑袋,柏安乔就坐在客厅对头,不知过了多久了,留落在厅心的阳
光亦有点退却。柏安乔竖起腿来就坐在那张小沙发上,手里提着画板,铅笔掠过纸面的声音嗦嗦的,就成
了此际唯一的配乐。
「啊,醒来了?」柏安乔张嘴说起一贯的废话来,似乎除了描述人所共知的事实,他和他便无话可说
。
单兆源枕在沙发的软垫上,不是出於鄙夷的意思,只是一时间不想再作言语。柏安乔的脸小小的,卷
曲的头发半垂在面上,颇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情态。这个人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这样烦恼,他生来就是被爱
的,自然亦不需思考任何关於面包和爱情之间的问题。
有时单兆源也想,为何自己是需要他的?
而答案总是有点可悲又可笑的,因为他在附近,因为他可爱,因为他也爱自己,尽管不是那种特别的
意思。
「你在画些什麽?」单兆源瘫软在沙发上,脸侧贴着坐垫,视线斜斜地投向那张画板,倒显得万分困
倦。
柏安乔倒是个解语的,连忙把画板反转,便向单兆源展示一张扫描。上面画的或许正是他,皱巴巴的
西装随着动作缩起了,甩脱的一只皮鞋遗落在沙发底下,另一只稍稍的在茶几後露了半脸。他的样子还是
一样的,随着脸上突起的棱角,显得尖锐、生硬,而且呆板。不过此时在画中的他,眼睛却是闭合起来的
,懒懒地在前额垂下几丝乱发,在铅粉的掩饰下亦相对显得平和。
单兆源看着看着,不觉爬了起来,把画接过放在手里,随即又轻轻笑了。柏安乔在一边观察着,本来
也想笑的,但马上又被他的话打断了:「我看起来像我妈吗?」
柏安乔没有搭腔,而单兆源亦没有停嘴。他摸摸自己的眉骨,顺着脸颊的线条一直梳扫下去,那笑容
还是光洁的,单兆源淡淡地又说了:「这一边看来最像吧,你说是不是?稍为有一点突出的。」
「不过我妈以前好像不太喜欢。」说罢他止住了手,便向被供奉在客厅旁的照片看去。照片上母亲的
表情还是冷冷的,平淡地用着她的黑眼睛直视而来。
再没有比这能生动演绎她神绪的照片了——母亲生前不太爱拍照,於是也只能在世人心中留落这麽一
个印象。
单兆源把他的视线转回来,仍旧在自说自话,似乎这也是他和对方唯一的话题:「钱还够用吗?」
「嗯。」
「九月便要开展了吧,场地什麽你要看牢一点才好。」单兆源又笑一下,妥当地扮演好他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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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单啊……
头痛犯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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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没有想过会有这麽的一天。
不过没想到这一天来时,会把他自己也淹没了。
「……以上。本行很感激历年来各位的辛劳,你们的代通知金和遣散费会在银行清盘後另行发还,如
果没什麽问题的话,你们现在就可以收拾个人物品离开了。」
银行的总裁不无遗憾和苦痛地完成了他的演说,单兆源脑袋空空的离开了会议室的座位,从人事部领
到一个纸皮箱,脚步平稳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外间的天气晴朗,海上的游鱼在水面上遗落了无数闪闪
发亮的鳞片,办公室内却一片愁云惨雾,彷佛这已是他们生命中最後的一天了,有几个甚至不顾颜面,跪
倒在他们的办公桌旁便隐隐作泣。
单兆源倒不在脸上显露什麽,盯着他的箱子,似乎在思考怎样才能运用有限的空间。他手里拿着个相
框,还有几本育儿书籍,照片中的宝宝还是笑得像往常一样,他却和那些「无用的人」落得相同的下场。
玻璃後的海洋还是如此宏濶壮丽,但这片景色,甚至办公室里用来装饰的挂画,在月底都要全数归还
。并没有什麽东西是他们的,犹如海啸过後,连个痕迹都不会留落下来。单兆源把书本放进纸皮箱中,打
开了电脑,平静地移动着他的滑鼠。
磨沙玻璃外的人影渐渐少了,似乎连他的秘书都经已落荒而逃。并没有谁来跟他告别,一切就像往常
一样,连他坐在办公椅上的身影都没有改变。电脑萤幕上的数字跳动不断,一片刺眼的颜色覆盖整个视网
膜,单兆源微笑了一下,为何他都没有发现到呢?现在那场热闹的戏已经散场,树倒猢狲散,他却被树干
压住了,动弹不得。
不,其实他是隐隐有觉察到的,不过是贪心,总想着再捞一把,现在却全都没了。或许他心里还有个
信从权威的盲点,一时间竟像那些无知的小民般,相信这麽大的机构总不会倒下来,到最後还有人会为它
撑腰。
不过事实是,事情已经结束了。
而别人会把他的失败,总结为过於进取、缺乏远见的投资。
单兆源盯着他的银行户头,伸手取过了电话听筒,快速地便在按下了几个数字。电子的声响急促地跳
动着,没过了多久电话便接通了,那个他最想听见的声音迷惘的道:「喂?」
「还没起床吗?」单兆源又笑了,摸着键盘的边沿,在那一刹那,竟然再无别的顾念。
「啊,嗯。」柏安乔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同样的,只是已经难以碰触到了。
萤幕上的数字还在跳动,很快便不再存在任何价值。单兆源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那头睡死在沙发椅
上的懒猪,到惊觉他十分可爱时,已经晚了,那是别人的了。
就好像今天一样。
「怎麽了?」大概是不耐烦自己长久的沉默,柏安乔隐隐又发作了声。
单兆源细抚着一尘不染的桌面,鼻腔微微的哼了声,接而便道:「不,没什麽,就是想说过几天就开
展了吧?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嗯。」
「可别到时才说没作品,会给人家添麻烦的。」单兆源想了想,又说了。「我今天怕是回不来了,你
睡不要紧,但记着要去接清源才好。」
「好,我记得了。」
「是吗?」
或许是觉得他罗唆,那声音顿了顿,便露出了不悦的苗头:「你今天怎麽了?」
「没有,就是怕你不记得了。」单兆源笑了笑,一边关机一边便说。「再见了。」
然後电话听筒便清脆地落下了,他用双手扶住额头沉默了好一会,空调仍畅顺地运作着,他却觉得头
脑发热,就快要中止运作。
外间的人声渐渐也没有了,单兆源站了起来,推门往外头一看,只见电灯都被关上了,零落的物品散
布满地,一切都似在提醒他——他什麽都没了,只可以离开作结。
而他却连自己要往哪里去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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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三步曲第一步,开始!
(晚上没空现在更吧~)
头痛犯 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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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楼很高,海也很深,他可以做很多的选择,尽管如此单兆源却还是抱住他的破箱子下了楼。升降机
的灯很暗,看来是年期到了,半明半灭的挣扎着发亮。单兆源看着那盏灯,突然想起银行为了节省经费,
可能连定期的安检都没做。一时间这趟几分钟旅程便变得凶险非常,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开始感到
这钢铁箱子在徐徐抖动。
单兆源靠在一面玻璃镜上,霎时也说不清希望自己安然无恙,还是随着断掉的钢索摔成一团肉酱更好
。晃神间升降机又震动了一下,单兆源笑了笑,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很了不起的,而现在这一切却都幻灭了
。
然後升降机门就开了,也不容他多想,镁光灯闪烁的光芒便刺得他双眼发痛。他们这麽大的一间投资
银行倒了,对媒体来说自然是件轰动的消息,连带像他这种丧家之犬逃亡的姿态,亦变得分外有新闻价值
。
「先生!先生!」
记者吵耳的声音此起彼伏,远远看过去,有几个素来看出风头的同事已停下来向传媒分析市场走势。
他自然是没有这种好心情的,从人群中奋力突围出去,气呼气喘的跑到自己的座驾之上。
他赶紧把纸箱子甩到後座去,人冲到方向盘前,奋力踩下油门便一溜风似的逃离现场。熟悉的风景在
倒後镜内逐渐缩小,单兆源绷紧了脸开车,不觉从中掠见自己渺小的身影。他一愣,这才想起柏安乔平素
是不看那些新闻时事节目的,自己这份狼狈也就显得异常可笑。
反正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这种担忧也是无谓的。
单兆源驾着汽车沿公路飞驰,许多乱七八糟的主意充斥脑袋,逐渐便变得无法思考。他个人的财富全
都没了,便是变卖恒产,亦所馀不多,最少也不可再像现在这样任意挥霍。
他把汽车驶到一片空地,麻木地掏出钱包数算着,这才真的意识到自己连唯一的优点都没了。那种迟
缓的悲伤顺着神经线扩散开去,他呆滞地注视着自己的现状,而电话的铃声却接连不断地响起。不过是过
了几小时,远比他想像中来得快。
手机在匆忙中被丢到邻座的地毯上,单兆源弯腰去捡,萤幕上闪动着的却是Mr.苏的名字。尽管如此他
还是按亮了通话键,到这地步他还需要最後的一点关怀:「喂?」
「你到哪里去?柏安乔在找你。」Mr.苏的声音冷冷的,那是看待失败者应有的态度,那种他从未想过
的会得到的身份。
「我告诉过他,不回去了。」这麽短的一句话,说来却分外费力。原来人是柏安乔找来的,可是电话
里的却不是本人。通过简单的推理便可把事情的原委理清,柏安乔连自己的声音都不想接触到——即使是
在他这样沦落的情况下——接下来或许是些不要让他再打宝宝主意的警告……
他不会了。
而这只是安慰自己的话语:「你让他不要担心。」
「我看过新闻了。」但Mr.苏是连一点幻想都不愿给他的。「你别傻了,不过是工作没了,还可以再找
嘛。哪用得着逃?」
「你知道吗?我啊……」单兆源对着空气笑了,手按在方向盘上,挺直了腰背便道。「我也买了一样
的东西了。」
「什麽?」
「股票啊,投资啊……我这是高风险没回报的。」他冷静地又说下去。「我的钱全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