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生子)----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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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两个差役将人推倒在地,抖开夹棍套在他的脚踝上,略微地收紧绳子,等著伯瑜的一声令下。
  那细瘦的脚踝在粗重的夹棍间泛著不健康的青白色,好像一折即断。人如枯萎的落叶一般伏在青色的地板上,原本的苍白便更令人联想到死亡的颜色。
  再一次看向承!,伯瑜似乎在等待对方改变主意,然而承!却只是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却一言不发。
  皱起眉,伯瑜咬牙下令──
  “……行刑。”
  随著他话音的落下,穿过木棍的绳子便随著差役拉扯的动作迅速收紧──
  只听轻微的两声脆响。
  嚓嚓的声响好像人踩上落叶,干脆的叶子便因此而粉碎的声音。细微得若不是在一片静寂之中支耳去听,根本不会觉察这声响。
  但这人耳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却仿佛是两下重锤敲击在承!心头。
  他立刻便後悔了,方才一时的意气却便是此刻锥心刺骨的痛。那人紧咬牙关去克制呻吟的嘴唇缓缓地渗出殷红的血迹,在苍白如雪的面容下,像是锋利的刀刃剜割著心头。
  於是便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地开口。
  “够了!……”
  汗水在鬓边迅速地汇集成大颗的珠子,沿著脸颊滚落,晕开了自唇角淌下的血丝。
  好像口中那腥甜的味道是迷药一般,当那味道变得越来越重的时候,眼前也变得越来越昏暗。
  依稀听到那人制止的声音,可身体上疼痛的负担却一点也没有减少,反而刚刚从腿骨猛窜上来的剧痛好像凝聚到了腹中,便成揪扯心肺的坠痛。
  好像有什麽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的身体里缓缓流失,让人拼命地想要去留住,可是神志却不由自己……
  这是承!第二次在这样的情形下看到对方。
  阴暗的牢室里,倾倒在地板上的人影那一身的白色几乎被黑暗吞噬。
  太医说他人已经醒了,但从他这个角度却完全看不出人醒来的迹象。
  他对伯瑜说,自己是来劝说他不要再固执下去的。可究竟是为了什麽才进到这里来,承!自己此时也有些模糊了。似乎只是想看他一眼,可却知道,自己没有去看他的资格。
  在牢门外呆立了很长一段时间,承!才缓慢地推开牢门。
  在对方身後迟钝地跪坐下来,想要去触碰对方的手被狠命地克制在身旁,以至於只能紧紧地握起来。
  “殿下……是来劝我……依从的麽……”
  从牢室的那一角传来那人低弱的声音,游丝般的声气让人的心也随著颤抖起来。
  望著对方柔若无骨的身影,承!呆呆地坐著,却什麽话也说不出,好像有什麽堵在嗓子里,让想要开口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殿下开口……清音不敢不……遵从……”
  这样说是为了什麽呢?
  向自己昭显他的爱有多麽伟大麽?
  承!几乎是在坏心地故意歪曲对方的意思。
  “不过我……不知道那样……是不是……真的有效……”
  既然对那样的事情厌恶到极点,却干吗要偏偏这麽对自己说呢?
  是故意让自己为他的牺牲而感到歉疚和亏欠麽?别做梦了……
  承!心底无声的驳斥只是因为,那断续的声音正在一字一句地加重那份压在心头的重量,让他快要无法承受。
  “要我……那麽做麽……”
  “……”
  “殿下……”
  “……”
  ……
  “……你到底想干什麽!……”
  当那颤抖的声音忽然停滞下来的时候,便给人一种失去生息的错觉。
  於是承!顿时心慌意乱起来的心几乎要跳脱出胸腔。
  心慌意乱的时候,那让人揪心的颤音终於再又令人安心地响了起来,却只是让那份重量变得更加难以承受。
  “……我不……知道……”
  只是怎会不知道?
  由始至终只有一个念头,彼此都清清楚楚,却是彼此都不敢去触碰那个念头。
  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开口,因为答案只有那确定的一个──不行。
  似乎是捂著脸的双手让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承!的气息变得粗重而躁乱。
  因为知道他要什麽,所以要问,因为不能给却又为自己的自私而负罪,所以要问。就好像是如果先去责问对方的话,自己就可以假装没有错一样。
  然而从前也许可以为自己找一千种借口来搪塞──不想将来後悔,不想一事无成,不想让他失去原本的锦衣玉食……──但是现在,在这样的时候,还有什麽借口可以用呢──对了,要救他出去……
  所以不能告诉天下人,他们彼此相爱。
  对方的哭泣只是让人更加确定那个答案而已。
  於是恍惚间,又有滚烫的温度从脸上滑落。
  本以为已经干涸的泪水却不知道什麽时候又从眼睛里流淌了出来──原来仍旧不曾死心……
  “殿下……不该为我哭泣……”
  因为是他背叛在先,是这样没错……
  於是耳边响起的,便是对方勒令他闭嘴的哭喊声。
  接著,身体被翻动而带来的痛楚侵袭著人的神志。
  腕骨的疼痛已经到了让人麻木的程度,只有小腹里那一阵阵的隐隐作痛令人无法不去在意。好像有血液从下体流出,他不知道那是因为什麽,但直觉却让人惴惴不安。
  身後是那人足以灼伤他肌肤的体温,可心却仍旧无法被暖热起来。
  “你要……在这里抱我麽……”
  抱著他的双臂在话音落下的时候陡然变得僵硬。
  明知道不是这样,却偏偏好像不由自主地想用这最後的一点力量去伤害对方,所以他终究还是任性的吧……
  ……
  “想必你已经看过沈大人的情形了?”
  伯瑜讲话的对象是他曾经也有过几面之缘的前太医署医官。
  这是一次私审,因为事实上,他是要同从宜谈判。
  但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同他做任何的交流,从一开始,从宜就一直沈默著,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伯瑜也是固执的性子,并不轻易放弃。
  “本官一早便说过,对於你和沈大人之间的故旧,不打算多做追究。时下所谓风化之说,许多,也是违背先贤本意的,所以不愿学那道学的虚伪。本官只想天下承平,百姓富康安乐,丰衣足食,可是──易水盟却偏是要搅扰朝野的秩序,犯上作乱,以至人心惶惶,不得安宁。阁下既为医者,自然也是一片至善之心,本官的苦心,你该当能够体谅才是。”
  说到这里,伯瑜停顿下来,希望对方对於他的话能够有所反应。
  可是从宜依然是沈默。
  略有些无奈地吸了口气,伯瑜继续著他苦口婆心地劝说。
  “刑讯沈大人,委实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本官其实,是很佩服沈大人的谦谦君子之风的。可是如今境遇分明,却也不能不公事公办。本官纵有从宽之心,却无奈沈大人是信义深重之人,不愿独生。所以,前路如何,选择的权利著落在阁下的身上哪。”
  听到此处,一直无动於衷的人倏地淡然一笑。
  “我明白了,大人行刑,无非只有一个目的,要沈清音为您做饵,钓出易水盟这条大鱼。要麽,是他自愿;要麽,是我不忍──是麽?”
  被从宜一语戳破,伯瑜按捺不住地有些变色。他本不是好脾气的人,可是此时却要依赖於对方去探知消息,便也只有忍气吞声。
  沈吟片刻,他无声一笑。
  “阁下既然是聪明人,咱们便打开天窗说亮话。易水盟朝廷志在必得,就算今日你不肯出卖,如今这四海升平的盛世之下,它也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即使不落在我的手中,亡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似阁下这般的性情中人,却也不该弃那为你沦落至此的人不顾──我指给你一条明路,是不愿阁下这样的人品白白葬送。走或不走,要看阁下够不够明智了。”
  但是从宜却又沈默了下来。
  别说自己对那一心恋著昭王的人不过是有些动情,就算真的是两情相悦至死不渝,在他心里,儿女私情也是在最最末等的位置,如何能与易水盟上下百余个兄弟相比。
  他早便抱定了必死之心,就算这一次的确是连累了清音,事已至此,也只能亏负到底,却不能用那百余条性命换他一个。
  见对方又沈默下来,伯瑜知道他遇上了最难对付的犯人。
  等候承!从狱中出来,对於对方红肿的双眼子襄识趣地什麽也不做多问。他有著隐隐的预感,有一件棘手的事情正在等著他,这也让他有些不愿开口。
  只是他的消极等待仍是不能阻止事情的发展。当承!开口对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预感便成了现实。
  “我说过,不管用什麽方法,留下他的性命。”
  “属下一直谨急。”
  子襄微微地垂首应答,尽管目前他还没有什麽具体可以实践这个命令的计划。
  “伯瑜从这些人身上是问不出什麽的,所以……他们或许活不过这个秋天。”
  承!那一张什麽也没有表示出来的脸令人捉摸不透。
  於是子襄更低地躬下身。
  “在那之前,属下一定会想出办法。”
  这一次,承!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片刻的沈默之後,才收回审视打量对方的目光,转过身。
  “现在,不需要你来想办法,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殿下?……”
  不知道这个任性使气的皇子将会采取什麽样的举措,这让子襄的心一下子悬吊了起来。
  虽然在皇帝和众臣眼中,这位三皇子行事干练、得体稳重,可托重任,但他骄傲自负的个性却也是众所周知。更有一点,便是为达目的有些不择手段。
  尽管一直以来都是皇帝的得力强助,可是个性上那一点稍嫌胆大妄为的缺憾,却是皇帝至今还未下决心立嗣的原因之一。
  自承!的侧脸看不出他的任何打算,子襄只能默默地等待对方下令。
  “李从宜和易水盟乱党既已落网,是决计难逃一死的,那些江湖草寇为了所谓的义气,不会坐视不理。我要你做的很简单,只要趁乱,在火中添加一把柴草,就能救人出来了。”
  承!低厚的声音在黄昏渐暗的夕色之中显得越加沈郁。
  子襄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承!是要他暗中协助易水盟进行劫狱,然後趁乱将清音一并劫出──这实际上已经是反叛的行径了。
  这件事做起来并不难,但难的却是善後。和这案子有著密切相关的承!要是想不著痕迹的推卸被劫走犯人的责任是不可能的,而伯瑜更将因为这丢掉现在的地位,想要起复,只怕要等上好几年。尽管和他并没有直接的关联,但如果承!失宠,伯瑜遭贬,原本和伯瑜处在同样位置的子襄自己,也不会有多麽美好的前途。子襄深知这些。
  只是另一面,如果不按照承!的意思去做,眼前,他便过不去这一关。
  无奈的心情让子襄有些焦躁。
  而在这个时候,头顶又想起了承!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情愿,所以,如果现在从我身边离开,我也不会勉强你留下,为我做事。不过你也知道我的个性,如果我说不会因此记恨,那是在骗人──”
  承!的目光没有看向身旁深深垂首听他讲话的对象,而是有些飘摇地落在昏暗的暮色里,城墙一角,鼓楼那黑黝黝的轮廓之上,好像那一片黑色是无底的深渊。
  “的确让你很为难,但从跟我的那天起,你便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不是麽?……”
  似乎是确信子襄不会离开,承!的语音肯定而笃稳。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傍晚的混浊气味涌入胸腔,子襄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也许命该如此……
  “殿下以真心待我,我也不会亏负殿下。”
  承!脸上,在唇角浮起的那一丝几乎看不到的笑意一闪而过後,便又陷入了一片凝重。

  华灯初上 第五章 生子

  第五章
  一切和承!的预料相差无几。
  易水盟的现任盟主楚穆便是当年带著从宜逃离的那个他父亲的旧部。当分舵被破、从宜被捕之後,营救的计划便开始进行了。只不过,刑部的大牢岂是寻常牢狱可以相比,几乎所有的钦命要犯都被囚在这里等候问斩或是审讯,那里里里外外多少防护的兵士,铜墙铁壁一样的牢固。计划因此而耽搁下来。
  但是这几日,最新传出的消息却让人又燃起一丝希望。
  刚刚从城中得到确实的消息,燕歌便匆忙地赶回盟中弟兄暂时落脚的庄院。
  楚穆和军师夜白已经在等他的消息。
  首座上是刚刚成为继任盟主的楚穆,他身著一袭玄衣,沈稳而端秘。刚刚四十岁,是在兄长楚慎病死後,才成为盟主的。
  在他下首,同他黑白分明相对的,便是被盟中兄弟尊其为军师的夜白。
  燕歌刚刚进到盟中不久,对这位军师还不大熟悉,只知道他年轻得很,刚刚二十三,比从宜还要年轻一岁,比自己也大不到两岁。性格有些沈默,不大爱讲话,但是盟中稍稍有些资历的人都对他心悦诚服,因此燕歌也不敢轻视他分毫。
  低声地述说过城中情形,燕歌有些紧张地在一片沈默等候盟主的命令──这还是他头一次同盟主讲话。尽管易水盟还不满千人,可身为分舵里普通传递信令的人,直接面对盟主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
  楚穆并没有直接说话,而是将一双炯然的眼睛投向坐在他身旁的人。
  夜白是兄长楚慎执意引荐入盟的,最初的时候,连他也对他的出身来历一无所知,只知道,这是一个出身相当高贵,却因为某些原因而流落江湖的人。
  在兄长临死前传位的时候,他才被告知夜白的真正身份──前朝天家叶氏遗孤。如果叶氏王朝没有被夏莫篡位,他便是嫡传一脉的长子长孙,继承皇位的可能极大。
  不过这些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夜白是个绝对可以信赖、并且能够帮助他的人。
  对於楚穆投来的带著疑问的目光,夜白也无法解答,稍嫌纤细的眉毛微微地蹙了起来,便将那份疑惑带著惹人怜悯的感觉一起表现出来。
  他们所遇到的情况是特例:刑部大牢人满为患,要将还未量刑的犯人移押出来──这原本是一个可乘之机,但如果是朝廷为了诱捕易水盟而设的局,那便又成了一张打开的网,只等他们自寻死路。
  “楚叔叔,这件事情……我也还看不透。”
  “你的意思,的确有可能成为诱捕我们的陷阱,是麽?”
  夜白无声地点了点头,但停顿了片刻,他又低声道。
  “没有城中守备变更的具体数目和移押的路线,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
  “的确。不但如此,我们盟中的兄弟是哪一批被移送,也要继续打探。可是时间很紧,像是朝廷临时起意的样子,陷阱的可能性更大了。”
  夜白仍然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但其实,就算是陷阱,他们也似乎别无选择。因为要救从宜和其他陷落的兄弟,似乎只有这一个机会可以利用。他们即将被移送去的大牢也是一样的牢不可摧,根本不允许做劫狱的设想,而原本最易被利用的时机──行刑的时候,却是按照大周的例律,枭首和凌迟是不必示众的。
  淡淡的眼波垂洒在堂前阶下凌乱的落叶之上,心思却随著秋风飘摇而上,悬挂於云端──狱中,从宜此时是怎样的情形,便是他担心的源头。
  望著牢里几乎是奄奄一息的人,子襄著实有些担心那人会死掉。
  那日受刑後,狱医将清音的腿骨接续上,又开了祛瘀活血的汤药。可头一副药剂吃下去後,清音便开始腹痛如绞,从此就下意识地再也不肯吃药。而这些时日来,他又总是恶心呕吐,食不下咽,於是狱卒们便更懒得为他花费心思,生死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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