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生子)----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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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说的是,不过如今既没有线索,这件事虽然要紧,却急不来。”
  承!哼了一声。
  “往内奸上去查。当日白马寺里外三层围得滴水不漏,他就是只耗子,也休想钻得出进得来。只怕是搜查的时候有同党包庇──”
  说到此处,承!陡然停顿下来,眉如峰聚。
  “殿下?……”
  炯然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咬著牙,承!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间迸出字句。
  “给我盯紧李从宜──”
  “是。”
  “还有……”
  “请殿下示下。”
  “……安陵侯──……沈清音。”
  望著床榻上好容易入睡的人,雨涟略略地松了口气。
  起身合上窗子,仍旧回到床前在脚踏上坐下,就伏在榻侧守著对方入睡。
  若不是那晚他气滞时自己刚好守在府外,及时为他施针,只怕从此就阴阳两隔。每次想到那天的紧张,雨涟仍然後怕,所以这些时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著他。
  那日,在雨涟还在为自己的心事烦恼之时,府门却豁然洞开,门上黑衣黑帽的小厮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唤他的名字。
  懵懵地从地上站起,雨涟还来不及拍打身上的尘土,便被拉扯进了府。原以为是清音终於肯见他,谁知看到的却是昏迷不醒的人。
  那惨白的脸色直到现在都还会常常出现在雨涟眼前。
  不自禁地又握上那人的手,瘦削易折的感觉扯得心阵阵隐痛。
  若他醒著,是必定不许他这样做的。这双手,莫非只许从宜一人握麽。
  嫉妒的念头令雨涟不禁又觉得,如果他一直这样柔弱下去,自己便有理由一直照顾他了呢。
  甩开脑中几乎走火入魔的念头,雨涟俯下身,轻轻地吻上那灰白的手背……
  听过眼线的回禀,子襄略略地挑起了眉。
  一直在查的易水盟分舵,如今终於找到了它的所在之处,而那里,正是李从宜在皇帝遇刺的那日去过的地方。这一下歪打正著,再将前後种种可疑汇集一起,李从宜便是刺客的可能性极大,只是……
  一想到承!这些天的不寻常,子襄心中便又浮起另一层疑虑。
  他虽然跟随承!的时间并不长,但一直也十分忠诚。一则,承!看重他的才学,赏识他;二则,承!继位的可能性很大,依附於他,自己的前路也会宽敞得多。所以子襄从来也没动摇过念头。但是现在,一心嗣位的承!似乎被其他的因素影响了。
  子襄不同於伯瑜之处,便在於身份地位的低微使他更了解人间世情。对於承!的一举一动他都切切在意,避免自己做出会不合分寸的事情惹恼他。也正因为如此,尽管跟随承!的时间并不算久,他却知道,承!心底,实在有那麽一个极占分量的人,而这个人,并不是昭王妃。
  冷眼旁观,子襄知道承!仍以嗣位为重,所以起初他也不大在意他的那些风流韵事,毕竟那对於这些王公贵族来说,就好像餐後的茶点,只是聊以点缀、可有可无的游戏。他也没有去刻意打探承!心中那人到底是谁。
  可三个月前,一向持重的承!在安陵侯府的那一次任性而为却让他有了警惕。而到行刺案後,安陵侯同李从宜的事情传遍全城,承!一直心浮气躁,眼中好像总是蕴著一股莫名的妒火,他才终於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安陵侯沈清音对於承!来说,无疑是承位的绊脚石。
  如果将李从宜便是刺客的事情报给承!,一直坚持严查刺客的承!只怕也会动摇──因为李从宜犯案,安陵侯至少也是包庇窝藏的罪过,甚至可能是同谋。追查下去,他是无论如何无法洗脱罪责的。
  如果承!为了保全他而放弃追查,那麽行刺案也就彻底地不了了之,皇帝对於承!看法必将受到影响。更糟的是,日後这件事如果被人揭开,承!就完全没有了承位的希望。
  这是子襄无论如何不想看到的,所以他必须令承!彻查这件事。
  但,就算承!真的狠下心严查,向他通报这消息的自己和进言严查的自己,日後只怕也会被迁怒和忌恨。
  想到这里,子襄深深地吸一口气──他要逼承!查办这件事,也要保全自己。
  轻扣手边的矮几,子襄缓缓地开口,对著告诉他消息的人说道──
  “想办法,让这消息传到定国公的耳朵里。”
  疑惑地看一眼对方,那人问道:“大人不想邀此一功麽?”
  “这样大的功劳太烫手,靳某受不起,定国公年轻气盛又刚正不阿,正好办这个案子──就照我说的去做,去吧。”
  挥退对方,子襄端起几案上的小杯,浅尝一口新泡不久的明前,合上双眼。
  承!是在子襄命人将易水盟据点透露出去的次日晚上得到的消息。而那个时候,在定国公雷厉风行地执法之下,不只是易水盟的分舵和从宜的居所,就连御赐给安陵侯的宅第也已经被查封。
  隔著铁栅望向牢内的人,那憔悴的颜色便是在昏暗的牢中也令人一目了然。但尽管心底的怜悯不由自主,可那晚房中残留的那一幕却是令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更不能释怀。
  想原谅,却是不甘;想发作,却又不舍。
  就那麽沈默地凝视著狱中镣铐加身的人良久,承!终於重重地叹息一声,扯开被那人粘去的目光。
  “提人──今夜我要密审此案。”
  低声地吩咐过身後跟随的子襄,承!没有再看那人一眼,转身离开大牢。
  牢中那一动不动抱膝而坐的人原本幽黯的目光因承!的出现而显现一丝神采,但这一丝神采此时便也随著承!的离开而消失得毫无踪迹。
  子襄看了一眼栅後的人,面无表情地随著承!离开。
  承!将密审的地方设在子襄的私邸之中,隐约猜到他用意的子襄不禁暗暗叫苦,但也只能顺应承!的意思。
  两名狱卒将清音送入厅内便退了下去。微冷的偏厅里,除了做问审记录的子襄之外,便就只剩下所谓的主审和命犯,再也没有其他人在场。
  狱卒们离开後的偏厅骤然安静下来,令人的呼吸也不自禁地跟著一紧。感觉到那暗藏的压抑气氛,子襄敛眉摒息地开始小心翼翼地研墨。
  偏厅内於是响起哗哗的粗糙声音。
  被那略有些刺耳声音振动著耳鼓,承!蹙眉望著大厅正中那卸去刑具後却更显单薄的人。
  一月未见,可每日每夜都会想到梦到,然而此时亲眼看见的,却竟和记忆中那个莹洁雅致的人有著天渊之别。那一向都笼在周身的淡淡莹光早不见了华彩,只剩下黯淡如死灰的一层。
  若说不心痛那是假的,可越痛,便越是气恼。
  定定地望著那人足有移时,承!还是什麽也没有问出口。
  “殿下夜审罪臣,难道……没有话要问麽……”
  波澜不起的语调听起来仿佛低柔如初,可却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已是他再也无力伪装更多时,最後的障眼法。
  “呵──”
  苦笑一声,承!将脸偏过一旁。
  “──我问,你答得上来麽……”
  “……罪臣……包庇逆贼李从宜,应当同罪论处……已经……不必再问什麽……”
  这一次却是冷笑。
  “你就那麽想死麽……”
  “……”
  “不能同生……便求同死──是麽?!……”
  承!咬牙切齿的妒恨已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了。
  一旁,子襄的额头也渗出细汗来。若不是背著书记的名义,他早便坐不住了──尽管承!平日里谈笑风生平易近人,可一旦发起火来,却是令身经百战的诸王和国公们也都心里怯怯的,那一副伶牙俐齿常让人羞愧的无地自容。
  清音的神情仍旧未变,只是,原本投向青色地板的目光稍稍地抬起了几分,落在承!俊挺的侧脸上。
  “……殿下以为呢……”
  这句话的後果是清音没有想到的,甚至承!在事後也不相信当时那个如野兽一样的人竟是他自己。
  尽管原本便打算让子襄知道两人的关系,尽管原本便没想要隐忍不发,却没有料到自己会这样早、这样轻易地就失控──
  离座起身,暴怒之下的人疾步地来到对方身前。把那几乎一触及碎的身体扯入怀中,就好像是一定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才能完全拥有他一般,用尽了力气。
  从前浅啄轻点的温柔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暴风样的狂躁。心中的不安变成手下粗暴的动作,手掌经过,便在那黯淡的肌肤上更留下一块块的青紫──
  然而对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承!知道,一贯隐忍的那人事实上却敏感非常,无论是痛感还是快感,或者其他的感觉,对於常人来说的些微一点对他来说都是加倍的感触。
  可即便如此,那凌乱的气息里却仍然只有沈默。脸上,是让承!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一片苍白。
  那神情令承!更加焦躁,不安更一点一点地逐渐扩大,变成更加粗暴的对待。
  刚刚反应过来面前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情,子襄在片刻的惊异之後,垂下眼帘,安静地起身离开。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於还是发生了,这也就罢了,最糟的是,承!大概知道,和他挑明这件事情的话,他即使想要暗地里借刀除去清音,也不能够了,反而要将清音保护起来。说到底,承!对他仍然是算计和利用居多。
  陡然,竟好像有些羡慕厅内那个可怜人。且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到底,承!对他是有真心的。或许因为那人从来都不计较别人怎样待他,而只一味的付出吧。
  而他自己,既然不会为他人付出任何一点,也就从不指望从他人那里得到什麽。所以像他这样的人,今生今世大概都不可能知道爱为何物吧。
  站立在初夏已经有些炎热的夜里,子襄深深地呼吸一口吹送入檐下的风。
  厅内传出的,是和野兽交合也没有太大分别的声音……
  可无论承!怎样做,对方都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
  空洞的双眼里,甚至连泪水也见不到的一丝。
  “他也这样抱过你麽?他是这样抱你的麽?!……为什麽不出声!你不是很怕疼的麽?不是最爱咬著牙齿装模作样地呻吟麽?为什麽不出声?!……”
  就好像被凌辱的人是他而不是对方,承!的眼泪丝毫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当泪水落在被他按倒在桌案上那人的脸颊上和被撕扯去衣物的身体上时,好像受到他的感染一般,清音的眼角缓缓流出两行悄无声息的泪水……
  昭王府此时也同靳子襄的私邸一样,明白如昼。因为昭王承!的第一个孩子还等不及足月,便急於要离开母亲的身体了──王妃已经六个月的身孕却竟然意外小产。
  整个太医署几乎都迁入了王府。
  这不单是昭王承!的第一个儿子,更将成为皇帝的长孙,有任何的差池,原本便被从宜牵连的太医们更将吉凶未卜。
  只是,纵然他们有回春之术,这六个多月便产下的孩子仍旧未来得及看一眼自己的生身父母。
  而在子襄的府中,一片混乱过後的偏厅里,承!抱著那陷入昏迷中的人,怔怔然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状若失魂。
  听了下人的禀报,子襄略略地皱了皱眉,整衣步入偏厅,冷峻的一张脸变得更加阴沈起来。
  在承!的身後立定,他低声地咳嗽了一下。
  “殿下……”
  “……说……”
  “王府的人来报……”
  “……什麽事。”
  “说……”
  子襄习惯性地抬眼看向对方,但从背影里却是什麽也看不出。
  “王妃小产了……”
  承!似乎没有听到对方的话,毫无反应。
  “殿下?……”
  子襄尝试著低唤了一声。
  这一次,承!虽回答“知道了”,但声音平静如常却令人以为他没有听懂子襄的话。
  见状,子襄便不再继续说什麽。
  这样的时候,若要明哲保身,自然还是离承!越远越好。
  可在他默默地正要退出偏厅时,承!却又低沈地再度开口。
  “今晚的事情,你明白我的用意吧。”
  心中一紧,子襄停下向後退的脚步,更低地躬下腰。
  “微臣明白。”
  但尽管回答明白,子襄心底却为难到十二分。谋逆大罪是要凌迟处死的,即便凭著安陵侯先祖的恩荫,至多也不过将凌迟减为绞刑,要保住清音的性命,谈何容易?
  但承!并不管这些。
  “那就好。”
  他淡漠地说完,放开怀中的人,静静起身。
  “我信你的才智。”
  说完,丢下厅内的两人,承!面无表情地离开。
  望著承!的背影随著簇拥的人群消失在府门外,子襄高高地扬起声音:“来人哪──把人犯押回大牢。”
  看向厅内被人用冷水泼洒的人悠悠转醒,子襄抿了抿峻削的薄唇。
  即使是对同性并不感兴趣的他也必须承认,沈清音那种模糊了性别的美的确令人著迷甚至著魔。
  所以,更不能留下他阻碍承!的前途──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前途。
  阴暗的地牢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一天十二个时辰,就只有墙壁上一盏油灯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地努力维持著那一点点光亮。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已经醒来了多久,但是好像,无论是昏迷著还是醒著,似乎都没有太大的分别。
  那人留给他的疼痛在最初的时候还有一丝感觉,可是渐渐的,便连那一丝感觉也没有了。
  耳边又传来狱卒呵斥的声音,隐约传入耳中的,是“装死”的字眼。
  於是是心底无声的笑──
  如果真的死了该有多好……
  朦朦胧胧之间,似乎有人往他的嘴巴里灌入热汤,而同时,哽咽的声音也模糊不清地响了起来。
  难道说,现在还有谁会在意他的生死麽……
  尽管已经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眼泪在看到那人毫无神采的呆滞目光时,却还是毫无预兆地就坠落下来。
  雨涟拼命地压抑著想要放声大哭的心情,一匙一匙,小心翼翼地喂送对方汤药,可在看到那无法被咽下而沿著清音唇角缓缓流下的痕迹後,便就再也忍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是涟儿麽……”
  吃力地开口,清音在一片昏暗的颜色里辨识著那个人影,可发出的声音却竟嘶哑粗糙地让自己都吃了一惊。
  “是我!……”
  慌忙地捉住对方想要探出却无力抬起的手,雨涟哽咽著回答,因这也是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
  终於能够看清眼前人的轮廓,清音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可毫无生机的眸子却只有让这笑容变得更加凄哀而已。
  “你不该来……”
  微弱的声音令原本便已泣不成声的人只能狠狠地摇头,却更无法开口。
  “……我如今……犯了不赦的罪过……会牵累你……”
  被雨涟握著的手凝集著气力,努力地收紧手指,扣上对方的手背。
  即使已经没有存活的希望,连自己都打算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却依然放不下别的人。
  “出去後……找止清大师……他能……保你无事……”
  “我不去!……我哪也不去……就算千刀万剐腰斩车裂……我都陪著你……”
  倔强地少年只是固执地拒绝。
  缓缓地摇头,眼中是再也无力承担任何一丝重量的脆弱。
  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起就已经习惯到理所当然的忍耐,却也终是有不能再承受的那一刻。而这样的时候,不单只是伤害,即使是情意,对他而言也都一样伤人。
  “我不愿见你这样……你师父……也不愿见你这样……”
  “他不是我师父!……是他……是他把你害成这样……都是他把你害成这样!……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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