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生子)----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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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惊醒孩子,子熙低声问道。
  对方轻声地回答了一句“是”,脸上便不由自主地浮起笑容。
  “一直闹著要和世子一起,好容易才哄睡下呢。”
  无声一笑,子熙站起身缓缓向著外室走去。
  随著王妃离开存熹的卧室,连宜也静静地随她走出。
  她的个性安静,话不多,却是子熙最信赖的人。七八岁上便开始服侍她,一直至今。许多事情已经根本不需要子熙开口,她便知道对方的心意。
  但是当初,子熙要她嫁给承!的时候,她却始终不明白子熙为何对於承!在外的私生子一点不追究来历,也一点不气恼。这些年过去,子熙竟一点去打探背後究竟的打算都没有。
  “昨日你回王府,母亲说些什麽?”
  “夫人说府中一切都好,老爷在朝中也平顺,请王妃宽心。”
  听了对方的回话,子熙却一笑。
  “只怕不是我不宽心,是母亲不安呢。”
  “夫人想来也是担心您和殿下。”
  “我知道,只是母亲未免沈不住气啊。别说殿下如今还没有糟到那种地步,便是真的不能继位,也不会没有自保的手腕。重要的是,你没有将熹儿的事情讲出去吧?”
  “奴婢万死也不敢──”
  “我只是白又叮嘱你一次罢了。那孩子出身非常,却毕竟是殿下的亲骨肉,选在那时节来是天意,所以我们也不能逆天而行,你懂麽?……”
  “奴婢……只是不懂您──”
  “你只要记著,殿下好,江家才好,你我才好──明白麽?”
  “……是。”
  沈默下来,连宜望著昭王妃的背影,冷峭而疏离於尘世之外,犹似隔岸之花。
  回到自己房中没有多久,子熙便讶异地看到比平日略早归来的承!。他的脸色看上去沈黯无光,脚下也有些虚浮,这令子熙不自禁提起了心──一向身体康健的承!几乎从不生病,好像也从来也没有过这样惨淡的脸色。
  “殿下?……”
  承!摇摇欲坠的身影被人搀扶著进到房内。
  子熙在看清他身後相随而来的竟不是侍婢而是外臣靳子襄时,心中惊讶更甚,但自幼被层层教习训练出的昭王妃毕竟还是镇定地问起缘由。
  “发生了什麽事?”
  “殿下受伤了──请王妃约束下人不可外传。差遣心腹在府内的药橱里先取些药来,就在这里煎熬。明晨,便说殿下夜间感染风寒,自有微臣安排的太医来看诊,向陛下回话。”
  听完子襄的叙述,子熙微蹙的眉头紧紧地凝结起来。
  “遇刺?”
  “殿下今晚在豫王府多饮了两杯,便丢开随从自己骑马先离开了,谁知竟遇到刺客。幸而我跟了出来。”
  “刺客人呢?”
  “死了。一个被殿下擒住,自杀了,一个被我杀了──”
  “为何要瞒著陛下?”
  “殿下此刻受伤便会令下月随驾祭天不能成行,到时被人取而代之,在诸王眼中便不只是被刺这麽简单了。”
  对方的话虽然简短,子熙却立刻明白了其中利弊。这件事情就算要查,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承!是不能错过这一次祭天机会的。皇帝虽然表面文温,但个性却强硬到甚至冷酷,从来也不喜欢为个人的事情耽误国事。更何况,就算把事情揭开,也未必能查得清楚,到那时,皇帝眼中因为行刺而受伤却又只能窝囊得将这件事情不了了之的承!或许更可笑。
  子熙沈默地为承!除去衣衫,按照子襄所说吩咐下人。
  承!的伤势著实不清,胁下的剑伤足有半尺来长,皮肉外翻血色模糊,尽以子熙的镇定也不忍地别开脸去。
  看子襄面色沈静地为承!清理著伤口,熟稳的动作似乎有著令人心安的效用。
  子熙深吸一口气,转身几步走到房外。
  侍立在园门外的护卫似乎并没有觉察什麽,承!的私书房和寝室相距不远,都在内园,中间只隔一道矮墙。身为承!的亲信,子襄夜留书房是件很寻常的事情。猜测他或许是以承!醉酒为由送他入内,子熙略松了口气回到房内。
  方才正侍候她梳洗的两个侍婢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她们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自幼被困於深宅大院,如何见过这种事情。
  见状,子熙反到镇定下来,缓缓走到两人跟前。
  “别怕,殿下命系於天,不会有事。今晚的事情,你们撞见便撞见了,也不是什麽要紧事,不要胡思乱想,却也别多嘴外传。否则,咱们多年的情分也就没了。我极少罚人,可若要罚起来,也不会心慈手软──明白麽?”
  两个丫头至此也稍稍镇定了下来。子熙的吩咐很明白也很容易,她们也并非愚笨的人──既为昭王的人,便只能一心一意。
  子襄将承!的伤口清理的差不多了。
  虽然低著头看不到承!的神情,但是他强忍疼痛的沈闷鼻息却能听得一清二楚。这种固执或者说是矜持骄傲到不可救药的情状,七年前他也同样遇到过。
  有些不愿面对这样的熟悉感觉,子襄迅速地包扎了伤口,将手浸入温热的水中。
  “辛苦大人了。”
  看到承!沈沈睡去,子熙一直悬著的心也终於落回原处。
  “不敢,这也是微臣分内之事。”
  温柔的女声让子襄霎时间又变回他恭谦温良的模样。
  “一早便听殿下提过,靳大人医术之高连太医院那些国手们也有所不及,果然如此。”
  “王妃谬赞了……”
  面对子熙的称赞,子襄的直觉却感到不安。
  对方微变的脸色在亮白如昼的房内没有逃过子熙灿然的眸子,但她却只是微微一笑。
  “夜深了,明早还要劳驾大人打点太医院那边,便请您早些安歇吧。”
  借著对方的言语辞谢而出,子襄隐隐觉得,昭王妃似乎知道些什麽事情。
  虽已入春许久,但夜间却依然冷得让人有些发抖。
  对於这昭王府他已是熟悉非常,可站在阶上眺目望去却依然觉得压抑。不同於伯瑜身居高位的挥洒自如,他一直是在强制自己去做到那样的境地,可至今仍有著些微的不适感。
  毫无睡意的子襄静静地站在阶前,远方不可触及的星辰随著廊下摆动的火光也忽明忽暗起来。
  事实上,他一直都知道那个承!一直不去找寻的人身在何处。
  一半是出於赎罪,一半则是为了防范,他瞒著承!在暗中一直安排有人留意清音。所以对於他们的离开他了如指掌。没有告诉承!他所知道的全部,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做对於双方都有好处──把孩子从清音身旁带走却什麽也不能留给他,负疚感只会让承!最终选择逃避。到那时,沈清音就完全成为一个弃子,只会更加可怜。而对於承!来说,能够摆脱沈清音这个魔障,就像火捻被浇了水,自然也就安全得多了。
  子襄深知承!自那以来一直在想些什麽,他所等待的登上皇位那一日,已经不再只是单纯的为了满足野心和证明他自己的能力──因为到那个时候,他或许就可以再也没有杂念的去爱清音,至少,也能够给他一个安定的生活,不需要再东躲西藏,就算那或许将是他唯一能够为清音做的事情。
  谎称风寒体热休息了短短两日的承!在第三日上便不得不返回朝堂,因为皇帝筹备了近两年之久的泰山祭天之行在半月之後便要启程了。虽然担心他的身体是否能够支撑那样的路途,可子熙也只能依从对方的意思任其离开。
  次日,她便也随同几位妃嫔和其他王妃迁入北郊的慈恩寺,斋戒一月,等到四月初八这一日礼佛祈福。
  暖暖的春日午後是寺中白日里最安静的时候,白昼渐渐长了,午休便也都随著慢慢恢复,但这却苦了六七岁的小孩子──被人强迫著爬上了床,却唧唧咕咕的窃窃私语,咯咯直笑,怎麽也不肯安然入睡,惹得奶娘和丫头们连连叹气。
  听到隔壁的声响,子熙便知道又是那两个小鬼头不肯安分了,起身循声入内。
  “母亲?”
  看到子熙出现,存熹虽然有些惊讶,却是嬉皮笑脸的吐了吐舌头,把身上盖的薄被往上扯了扯道──
  “我俩这就睡了,您也安歇吧。”
  一旁小他一岁的存毓却毕竟胆小些,看到子熙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见状,子熙不禁莞尔。
  “罢了,不愿睡便由他们起来吧,没的白费了好时光。这样好的天气,到外面走一走也不妨。”
  这话是吩咐下人的,自也是说给两个孩子听。
  两个小鬼一下子便从床榻上跳了起来。
  “谢谢母亲!”
  来不及说完话,便慌忙著上衣裤,翻身下榻。
  “慢著──我话还没有说完,只许在这附近走动,身旁也必须有人跟著。我许你们带两个寺中的小沙弥同去,不过,晚膳前若不回来,明日便也不必想出去了。”
  “知道了!谢母亲恩许!”
  在地上磕头谢了,两人顿时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任凭二门外的小厮们在身後追赶吆喝。
  比起城中已经盛极而衰的花朵,北邙山上的牡丹却正是怒放的时候。
  野生野长的花朵虽然比不上城中那些被人呵护的品种娇嫩,却自别有一番独特的风情。
  望著那些千姿百态美豔妖娆的花朵,少年认真打量的目光好像是在审评哪一株能当选花王一般。当他的目光终於在一株柔白色的花球上落定的时候,那张一直冷淡毫无表情的脸上终於露出一丝和年纪相符的笑容。
  摘下斗笠,将身後的篾筐靠在树下,少年从中取出药锄,向著那棵他看中的花株走去。那是一棵两尺来高的牡丹,枝上只刚开了五六朵花,却都是雪白晶莹的惹人喜爱。
  少年小心翼翼地用身上带来的麻布包裹起花根,宝贝似的捧入筐中。
  走出不到半里地的时候,他听到有人离得不远喊叫。
  “诶──这位小哥──等一下──”
  那声音听起来稚嫩得很,却叫他小哥,少年不禁皱了皱眉头。
  循声看去,果然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我想跟你……我想跟你……买这株花,成麽?”
  存熹一边大口喘著气,一边就直来直去地说出自己的打算。
  少年疑惑神色阴沈下来,头一扭。
  “想要自己挖去,我不卖。”
  说完,他将篾筐扛上肩头,转过身再一次迈开步子。他已经看到那孩童身後跟著的足有六七个随从向著这边赶来──才不想惹祸上身。
  存熹却不肯就这麽罢手。别看他个子小,手脚却利落得很,身上虽然没几两功夫,根基却好,一个箭步冲上,竟拦在了那少年身前。
  “你别急著走嘛!咱们好商量,我又不抢你的──喂!喂,喂!……”
  眼见对方丝毫不打算理会他,存熹只能扯著那少年的袖子不放,眼波扫见存毓和其他几人都跟了上来,他情急之下便开始大喊帮忙。
  几个小厮忙窜到少年跟前,挡住他的去路。
  少年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但冷寒著脸却没说话。目光犀利地瞪著那几个小厮,眼角余光却是看著存熹──如果对方敢开口下令的话,他也就敢擒下这小孩子做人质。
  那似乎是领头的小厮却也不是愚笨的人,似是看出了少年的打算,急急地说道“你规矩点!这是我们昭──”
  “我姓赵──还没问你的姓呢!”
  存熹笑眯眯地打断那人。
  母亲叮嘱他们不许在外生事,若是这件事情最终谈不妥,被这小子一状告到王府他可吃不了兜著走。
  “这花不卖,那边半山处野生的花多的是,你们这麽多人,想要多少都有。”
  少年又重复了一次,似乎是见存熹也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强逼,他略微的平淡下口吻。
  他也不想惹事,只是性格孤冷罢了。以他如今的状况,更是须得能少一事则少一事。
  但存熹认定的东西他却是绝不会轻易放手。
  “我都瞧过了,我只想要这一株──不论多少银子我都付得起,你开价吧!”
  虽然还只是孩子,但对方身上那种贵公子的禀性却还是自然而然地带了出来,少年不禁冷笑。
  “可惜我这株是无价宝──你买不起。”
  存熹执拗的小脸皱了皱,突然眼睛一亮,从腰间解下玉佩递出。
  “呐,这玩意他们也说是无价宝,我拿这个跟你换!”
  原本以为他说多少都肯买不过是玩笑,却没想到他竟来真格的。最初还以为这小孩子或许是不知道玉佩的价值随口说说,可看那几个小厮慌里慌张地急忙劝阻的样子,那似乎还是谁送他的礼物,只是他一点也不稀罕罢了。
  “熹哥哥,咱们还是自己去挖吧,这玉佩可是皇爷爷赏你的,怎麽能送人呢?阿姆说,这要是丢了,那是要砍头的!”
  存毓口没遮拦的一番话夹在人多口杂里原本听不清楚,但那少年却偏偏听到了“皇爷爷”和“砍头”这两个词儿,看向那孩子手中的玉佩,少年的眉头顿时紧蹙。
  望著那瞪大了眼睛盯著对方一脸怨容的孩子,少年陡然想起一个人来。
  思索片刻,他打断了几人的争执。
  “你倒挺有意思,肯拿玉佩换棵野花。事到如今,我若再不答应,似乎太有些不近人情。”
  听到对方口风松动,存熹顿时高兴得眼睛放光。
  “那你是肯给我了!”
  “我是肯了,可惜这株花是答允了要给我家公子的,我两手空空地回去,逢他问起,我说用花换了玉佩,他定要说我欺负小孩子。所以麽,你得跟我去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我话说前头,我家公子生性喜静,不爱见生人,要去,只能你一个人去。”
  “一个人就一个人,可他不会不肯给我吧?”
  担心对方最终又会反悔,存熹犹疑地考虑著。
  知道存熹已经起意,少年却欲擒故纵地又退了一步。
  “你若不肯就算了,只当我没说。”
  说著,他又背起篾筐。
  存熹忙张开手拦下他。
  “你别走!我跟你去就是!”
  他这话出口不要紧,刚刚静下来的周围顿时又炸锅了。
  这个说“小公子你可不能跟著生人乱跑”,那个说“若是被夫人知道玉佩丢了可不得了”,这个又说“这人来历不明,要去也是大夥都去”,那个又说“不过是一株野花,闹出事情可不值顾”。
  可存熹已是铁了心要去,凭谁也劝不了,他心中早有自己的打算。
  “反正我是非去不可,你们要麽回去向母亲告状,要麽,就乖乖在这儿等著!”
  几个小厮知道这一次存熹是来真格的了,左右为难地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回答。
  “熹哥哥……母亲会生气的……”
  存毓惴惴地拽著存熹的衣角,但他更怕的是昭王妃气恼。
  “胆小鬼,少罗嗦!”
  甩开存毓的手,存熹催促少年快走。
  静静地望著眼前使性的孩子,少年冷凝的面孔现出一抹异色。
  转过山道,存熹的目光便被眼前陡然涌现的一片花圃吸引了去。
  黄白相间,莹润柔嫩,并不是很大的花圃,也没有什麽格外名贵的品种,可每一朵都在努力彰显著自己的华美──一望便知是有人精心养护。
  听到存熹停下脚步,少年转过身。
  “那是我家公子种的花。”
  言语间颇带著一些自豪的色彩。
  存熹眼中顿时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真好!比我们园子里的花开得好多了!”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两人身後传来淡淡的声音。
  “涟儿,你在同谁讲话?……”
  存熹回过头,循著声音看去。
  嫩翠的柳树下一袭淡黄丝衣的人扶枝而立,秀美清雅的面容上,那神色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净得有些令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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