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生子)----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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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腿间汩汩涌出的热流好像连著他的意识一起带走了似的,眼前原本便被汗水模糊了的景象令人更是看不清楚……
  立刻意识到自己实在太过焦躁而犯下大错,子襄的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望著倒回枕上的人那灰白一片的脸色,子襄探询的声音不禁微微颤抖。
  “沈……沈大人……”
  “怎麽了?他怎麽了?!……”
  在灶下听到清音凄厉的声音,雨涟立刻丢下手中投递到一半的柴薪,赶回房间。
  眼前的景象令他胆战心惊。
  “你……你把他怎麽了?!……”
  轻轻地推动清音的手臂,想要摇醒他,却又怕只是这样轻微的触碰就会再伤他一分。雨涟的手几乎是刚刚碰到清音便又缩了回去。
  经雨涟这样打岔,子襄倒有些清醒过来,现在根本不是他提心吊胆浪费时间的时候。
  “沈大人,你振作点!就这麽昏迷过去,胎儿一定保不住!──睁开眼,别睡过去!听见没有!……”
  子襄一句紧逼一句的命令,他还从来也没有这麽直白的用过强势的语气。似乎已经不再只是为了什麽同利益相关的目的,而只是单纯想要清音活下来。
  耳边那命令的语气有著令人熟悉的感觉,眼前恍惚的影响好像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个让他不曾忘怀一刻的人似乎正用著焦急的目光凝视著他,命令他不许放弃。
  他很努力地想要去服从对方的命令,然而身体却好像背离他的神智,不受控制……
  望著眼前人越来越昏聩的神智,子襄只能冒险一赌。
  扯起跪倒在床榻前的雨涟,深褐色如同萤石的眼睛逼视著对方。
  “你会认穴麽?”
  茫然地摇头之後是慌乱地点头,继而却又是摇头,雨涟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曾经学过的,然而此刻心中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来。
  对方的怔然让子襄咬紧了牙关。
  “你听著,现在除了针刺他的穴位让他保持清醒之外,没有第二个法子。”
  沈重的声音压在雨涟肩头的时候,心也似乎跳出了腔子。当紧张感超过一条临界的时候,仿佛也便不再有感觉。
  学过的那些医术在雨涟的眼前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会……我会!……”
  “那好,我说,你做。快一点,他撑不了多久了。”
  沈重的声音连他自己听到都觉得压迫,子襄在深深的呼吸之後才察觉自己手心滚热的汗水。
  他梦到了许多事情。那个初见时倨傲又任性的皇子,那之後却如同炭火般的炙热情感,第一次被拥抱时那个紧张到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开口的自己,还有那人大婚时,在初夏的寒夜里陪伴著他的香灰──……
  一种仿佛被钝器击中的痛楚又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竟忘了孩子还在苦苦挣扎著要来到这个被冬季笼罩著的冰冷世界……
  “清音……”
  ……
  “……清音……”
  ……
  “……不要再睡了……”
  ……
  耳边低柔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但是传入身体的温度却是刻骨铭心……
  ……
  “!……”
  忘著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睛,承!的心跳也随著对方眼帘开启的速度怦然而动。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心焦气燥地一时冲动又赶回这里,结果会是怎样,但现在却可以肯定,对他来说,失去清音就等於失去所有的力量和勇气,再也站不起来。
  对方那收得更紧的手臂令他原本便吃力的喘息变得更加艰难,然而他却一点也不想挣扎。
  似乎只是这样被他抱著就可以忘记那像噩梦一样的疼痛……
  望著紧紧相连就仿佛是被粘在一起再也不可能分开的两个人,子襄根本不需要去考虑就知道承!已经改变主意了。
  抿了抿干涩的嘴巴,他走上前,说著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的话。
  “殿下,产房不吉,还是请您回避吧──”
  “你给我住口。”
  承!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是没有温度没有起伏。
  但是子襄知道,对方真正怒到极点的时候,不会咆哮也不会怒吼,反而是平静到毫无起伏的语音才会令人不寒而栗。
  面无表情地退下,子襄意识到承!的决定比他想象中还要难以挽回。
  月亮又爬上枝头的时候,婴儿的啼哭声也终於随著清音那两天一夜的痛苦结束而响起。
  当几乎油尽灯枯的人落回他怀中的时候,承!的眼泪也在同一时间无声坠落。
  滴落在脸上的温热让清音努力地想要阻止那不听使唤正在缓缓闭合的眼睛,却身不由己。
  越来越沈重的意识似乎在强迫著他堕入一片昏沈的黑暗里,他太累了……
  不满九个月的新生儿浑然不知被它折磨了许久的爹爹早已耗尽了体力,清亮的啼哭声好像是在埋怨两个爹爹谁也不来抱它哄它一般,不肯罢休。任凭那个把它从爹爹的身体里迎接出来的少年如何哄慰,也不肯安静片刻。
  “把它抱出去。”
  承!沈声说道。对於那个他期待已久的孩子,此时此刻他竟一点也不急於去看一看它长的什麽样子。
  依稀传入耳中的声音让他更是焦急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开口留下孩子,可似乎他越是急切,那正在渐渐覆灭他的黑暗便越是侵袭的迅速。
  直到最後,整个人陷入沈沈的昏睡中时,他终究也没能看一眼那个让他受尽折磨的小东西。
  对方阴冷的神情在昏暗的月色下更是令人胆寒。
  子襄静静地跪著,如同等候发落的囚犯。他知道承!不会那麽轻易就饶恕他的,他也并不乞求饶恕,他所考虑的是该如何让承!回心转意。
  “为什麽瞒著我?”
  如果清音就这样死掉的话,他甚至便连他的最後一面也错过了。
  这种事情他几乎不敢想象。
  就算从来也没有过朝夕厮守的情形,但只要一想到那人还在某个地方惦念著他,就从来也不会觉得冷、觉得孤单。可是如果突然之间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再也不会微笑著劝慰他,再也不会温柔地注视他,那种透体的寒意甚至会冻伤五脏六腑。
  他绝对无法忍受。
  子襄不是完全不明白对方的心思,但是对他来说,承!不单只是承!,他是该担负这天下的人,是该励精图治的盛世之主,所以不可以只做那个耽於情爱的三皇子。
  “殿下若想要取子襄的性命,子襄绝无怨言,只是,子襄想问您一句──甘心麽?”
  低沈的语调并不是他在刻意做作,但他的确也是在孤注一掷地赌博。如果无法说服承!,他今後也全无前路可言。
  “那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位置,您甘心拱手让人给了那些无能之辈麽?还是您甘心把这大周朝的煌煌天下交给那些人来打理呢?或者您甘心只做一个碌碌无为、衣食无忧的天璜贵胄,穷此一生?我们一直以来花费的那些心血,为以後的治世做出的种种铺陈,全都将功亏一篑,那些抱负理想只能是镜花水月──您甘心麽?……”
  子襄的每一问都在拉扯著他的身心,一面是情义深重的恋人,一面是如火窜烧的野心。被方才的景象拉扯到情爱那一边的承!又被子襄的话拉回中线。
  最初质问子襄的气势早已在承!还不知不觉的时候黯淡下来。
  “您问我为什麽瞒著您,因为我知道您无从选,也无法选,所以我为您选。耽於小情小爱必然无法成事,您本不需要我点拨,可是沈大人让您乱了方寸──或许也只有他才能让您乱了方寸,可是一个弱点就足以致命──殿下睿智天聪,不会不知。”
  子襄说著,重重地俯身叩首。
  “更何况,如果是沈大人的话,必定能够体谅您的苦心的……”
  安静地等待著对方的答案,他知道承!已经有了抉择。
  ……
  承!黯哑的声音终於响起的时候,半弯的弦月已经落下梢头,一片漆黑的夜色里,房中那一盏孤弱的油灯从窗纸透出的光线打在人峻削的侧脸上,只有萤石样的眸子映出一点淡淡的亮色……
  “你去……把孩子抱出来吧……”
  一直屏息等待著对方回答的人悄然起身的时候,承!却又阻止了他。
  “等一下──……”
  承!的气息有著仿佛无法克制的颤抖。
  “……”
  “……等他……睡熟……”
  “……是。”
  望著那个似乎陡然间凄寂下来的身影,有那麽一瞬,子襄觉得对方其实才是那个可怜的人。
  耳边低弱的啜泣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雨涟那清涩的少年声音,安静的四周似乎只听得到这一个声音。
  清音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是被陡然袭来的一片寒意惊醒的,那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冷意似乎在向他证实著什麽。
  “公……公子……”
  看到那从昏睡中醒来缓缓打开双眼的人,雨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麽表情去面对,更不知道该怎麽告诉他那个或许会让他被打击得再也没办法站起来的事情。
  之前他虽然一直恼恨承!将清音放在这偏僻的地方置之不理,却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承!会做出这样绝情的事情。明明那时候,他曾经那麽温柔体贴地照顾过清音,怎麽还能够做出这种事情呢?难道他对清音所受的痛苦全都视若无睹毫不在意?难道那些关怀备至都只是为了可以带走孩子而作出的假象麽?……
  拼命克制著眼泪,雨涟忽略了对方那空洞地游弋在半空的眼神。
  “他们……走了,是麽……”
  “……”
  无法说是也不能说不是,於是又不能自已任凭眼泪肆意坠落。
  清音的脸上什麽表情也没有,甚至连疲倦的神情也没有一丝,苍白而纯净的脸如同白玉,莹洁无暇却是那麽不真而冰冷。
  望著对方那渐渐浮上唇角的隐约笑容,不安在雨涟心中逐渐扩大。
  “公子……”
  “……好累……”
  微弱的声音细若悬丝,仿佛悬挂著生命,也仿佛在割扯著人心。
  “太累了……”
  ……
  那双无神的眼睛缓缓合上的时候,雨涟的心也在同时跌入深渊……
  永宁二十三年初春的时候,昭王承!立下他刚满周岁的长子存熹为世子。虽然那孩子的生母身份低微,但因他是过继在昭王妃身前的长子,所以便也子凭母贵而被立为世子──事情进行的顺理成章。
  承!最初还因为那孩子身份低微,对於皇帝的态度究竟如何而心怀忐忑,之後却出乎意料得发现,他一向敬畏有之的父皇对这第四个孙儿有著异乎寻常的宠爱。虽然他自己也因为那孩子的聪颖可爱和隐秘身世而忍不住想要宠溺他,但毕竟还是行止有度。可是一向沈稳庄正的皇帝在面对那刚刚会讲话的小不点时,却常常是忍俊不禁地丢掉帝王的威严。
  对於承!而言,这本是非常有利的事情。
  但是尽管如此,大周朝皇太子的位置却依旧空悬。
  而这一悬,便又是六年过去……

  华灯初上 第九章 生子

  第九章
  这一年入春後的天暖得特别快,花期比平日提前了一旬有余,但是皇帝每年都要进行的礼佛大事却并没有因此而提前。
  然而不同於以往的是,一直由承!负责的禁卫事项,今年却改由十一皇子承珞来执掌──刚刚成年不久的承珞可说是皇帝最喜爱的儿子了,直热爽朗,机敏有谋,虽年方弱冠,却已独自处理过许多政事,皇帝很是赞赏。
  如果要从那十几个成年的皇子中挑选出佼佼者的话,承珞无疑是最受瞩目的一个──因为年轻而有著无所畏惧的冲劲,却又并不莽撞,这实在是难得的品性。
  在承珞脱颖而出之前,承!皇嗣的地位虽然没有正式宣告,却几乎已在朝臣中达成共识──大周的继任天子,必是这位昭王无疑。然而自承珞成年後,种种迹象却令人们不得不将目光投向他去──这位年轻而极具朝气的皇子似乎有著异乎寻常的魅力。这一点,连承!也不得不承认,身为兄长的他有时也比不上。
  望著那因为太过温暖的天气而过早凋零的花朵,难得清闲下来的时光却让人有著厚厚的失落感。
  有些无意识地摩挲著手指间淡黄的花瓣,承!的目光落在天际那一道逐渐黯淡下去的绚丽颜色上。
  已经七年了。
  他不过问,不寻找,也不去想,就当作从来没有认识过那样一个人,当作熹儿真的只是自己和妾室所生的孩子,当作自己从不曾辜负过任何一个人。可是夜阑人静,月上枝头之後,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就化成了利刃,刺向心头,血肉模糊。
  子襄说,在产下孩子的第三天,清音便带著那少年离开了他所安排的住所,不知去向。
  他一早就该知道的,他怎会不知道自己想些什麽?再没有比他更了解他的人了。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会带走孩子,却只是沈默地任由他一番做作,假意温柔。或许他在从牢狱里逃脱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结果了,却只是合著自己做戏,那自欺欺人的假象究竟哄骗了谁,却又如何说得清楚,到得最终,究竟孰真孰假,已经分不清楚了……
  “殿下……”
  身後传来淡淡的低唤,让人不由自主产生错觉。承!转过身去,那幻觉便随著眼前的影像破碎了一地。
  “……是你……熹儿呢?”
  看到对方手中的花瓣,子熙淡然地一笑,对那眼中的失望似若无睹。
  “殿下忘了,陛下一早便将熹儿召去了。”
  “啊……”
  心不在焉地应对著那从来都是优雅的笑容,承!在指间轻轻揉捏著那片淡淡的黄色。
  “殿下在为此次的安排介怀麽?”
  她明知道不是,但却只是这样询问。
  承!无声一笑。
  “十一弟已经成人了,父皇自然希望他能够多些历练。前些年,九弟、十弟也分担过我的事情,我何须介怀?”
  对於承珞摄代他的职责,他的确没有像从前那样气急败坏了。也许太久的等待磨平了棱角,也或许──皇位对他而言,不像从前那样重要了。
  “是臣妾妄言了。”
  子熙盈盈一拜。
  “是该用膳的时候了,请殿下移步。”
  承!将手中的花瓣轻轻放回花枝下的泥土,掩埋起来。一片异样的感觉掠过心头,好象在预兆著什麽。
  被这感觉吸引去注意的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不只是离弃时的不舍,似乎还有著让人莫名心慌的因素在其中。
  身後又传来的低唤催促著承!离开的脚步,最终,他到底也没有能够思索出那究竟意味著什麽。
  望著眼前酣然熟睡的孩子,一向端庄的子熙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刚刚七岁的孩子却懂事得很,极少惹是生非,纵使偶尔淘气起来,却也让人舍不得去恼他。那似极了承!的眉眼藏著坚韧的品格,但周身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柔和气质却不知是从谁那里继承而来。想到那个她还不曾谋面的人,子熙脸上的笑容渐渐黯淡下来。
  她知道承!带回孩子後便再没有去找过那个人,但他却一刻未曾忘记。存熹满月的时候,她曾问过承!熹儿的母亲在何处,但对方只是无言相对,哀戚的眼神令她以为那人或许生下孩子後便不在人世了,於是便没有再问起过。但这些年,她却偶尔能撞见承!眼中流露出的思恋之色──或许那人仍在世上……
  身後传来的脚步声将子熙从思绪中拉扯出来,转眼看去,那是存熹名义上的生母,承!的侧室连宜,也是她出嫁时陪伴而来相随多年的心腹。虽然存熹并不是她所出,但她也一向疼爱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家夥。而在存熹出世後一年,她也为承!诞下了第二个孩子存毓。
  “毓儿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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