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给吴庆开了通向楼顶的门,她微微喘着气,身上是风的味道。
“请进,我的客人,欢迎来到我的生日宴会。”
第十章
吴庆小心翼翼地走上楼梯,看着眼前的空旷平台。
“小刘姑娘,这里……”
刘莉小跳着走上楼梯,她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她在笑,笑得很年轻。
“我的客人还没来呢~你和我一起等一会吧~”
“那……我们做什么?”
“讲故事吧~我最喜欢讲故事了。”
“好,我洗耳恭听~”
刘莉在原地转几个圈,吴庆这才注意到她原来是穿着很漂亮的小礼服,蓬松的裙摆在风中绽开来,让她轻盈地像一个梦。
“从前,有个女孩儿,她从小就没有父亲,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妈妈,和她在一起。妈妈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打女孩,女孩开始的时候哇哇哭,直到一天,妈妈打得累了,摸着女孩满是血的脸说,‘你要是男孩,多好’。女孩看到妈妈眼里的眼泪,女孩忽然明白,妈妈也痛。女孩再也不哭,她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男孩子,她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和妈妈。可是,初中的时候,女孩失去了这个希望……”刘莉停一下,眼神似乎是穿透了时间,“……她不得不接受了,自己是个女孩的事实。之后,妈妈死了,死的时候抱着酒瓶,还有一张老照片。女孩看着照片,那上面有她的妈妈,还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女孩找不到那个男人,她只能自己养活自己……后来,那个男人主动找到了她,跟她说,‘钱我有,你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于是,女孩作为一个秘密活下来,她的存在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只是一个污点。她只能在生日的时候穿上公主裙,幻想自己是一个纯洁的公主。”
刘莉说到这儿停下来,她转着裙摆,来到吴庆身边。
“你说我美么?”
“公主,你美极了。”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公主,你美极了。”
刘莉看着吴庆,她伸出手来,拉住吴庆的手,她的手冰冷,他的手温暖。
“你很温暖。”
“我是热血青年嘛。”
“不,我是指你的这里。”刘莉指指吴庆的胸口。
吴庆笑了:“我也这么觉着呢。”
两个人牵着手笑了。
忽然,刘莉指着天空:“他们来了~我的客人~!”
吴庆转头看。
天空中,下起了绚烂的流星雨。
就好像真的是天上的天使,飞向人间赴宴的身影。
“我妈妈曾经和我说过,流星是上帝的眼泪,最纯洁,最美丽。”
吴庆看着女孩对着流星许下了愿望,看着她在星光下翩然起舞。
他看着看着,仿佛就看到,女孩化作一颗最晶莹的泪滴,滑下上帝的脸庞。
上帝对他说,看她,如同看自己。
吴庆对这虚无的神灵祈祷,让所有善良却不幸的人们都能获得自己的幸福。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吴庆看号码,是陌生号码。
吴庆犹豫一下,接了。
那边是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哥,你快来,晓娟她,和人动手了。”
吴庆下意识地说:“我马上到,你先拦着她。”
挂了电话,吴庆才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还答应刘莉陪她过生日。
“是晓娟吧?”刘莉的声音正好传来。
吴庆一愣,他把眼睛抬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刘莉。
刘莉咬着嘴唇,整个脸都绷紧了像是一张面具。
吴庆忽然有点心痛,这个表情,他熟悉得不行。
多少次,在镜子里,他自己脸上的,都是这样的表情。
吴庆不知道说什么,刘莉却忽然笑了,整个脸也一下子松下来。
“庆哥,你去吧,晓娟她才出院,别再出什么事儿。”
吴庆宁愿她说“别走”。
“去吧,庆哥,今天,我很开心……”
吴庆宁愿她大哭大叫。
可是刘莉就那么站在那儿,好像宴会散场送走客人的女主人,客气得恰到好处。
吴庆忽然害怕,却说不出为什么,他只能转身,赶去照顾他的妹妹。
这个选择题,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第十一章
那酒吧离学院远得很,等吴庆赶到酒吧的时候,只看到一地的酒瓶碎片和斑斑血迹。
问老板,老板没好气地说人都已经被公安带走了。
吴庆又赶去派出所,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黄头发的男生坐在边上,满头都是血。
吴庆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那黄头发瞅他一眼:“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
吴庆找晓娟,却在审讯室外面看到了韩臻,还有亮晶晶。
亮晶晶满脸都是眼泪,一看到吴庆就奔过来,就着脸给了他一掌。
“你他妈怎么才来!”
吴庆捂着脸,脸上火辣辣的。
韩臻拦着那个男孩:“韩秋实,你老实点,这是警察局!”
男孩冲着吴庆大喊大叫:“怕什么,大不了把我也逮了,我还能和娟姐做个伴!呸!还说是哥哥呢,每次娟姐出事都活不见人!你他妈到那儿挺尸去了!”
一个警察过来:“喊什么?有矛盾出去解决!”
吴庆低着头,一声不吭。
韩臻连拖带拽地把韩秋实往外面带,经过门口的黄头发男生的时候,那男生冲韩秋实比了个下流手势。
韩秋实一脚踹到那男生脸上:“操你爸!恶心的同性恋!”
黄头发男生被踢了正着,脸上登时多了一个脚印,他捂着脸大喊大叫:“警察救命啊,杀人了!”
韩臻眉毛挑了挑,结结实实地给了韩秋实一个耳光。
“没出息的家伙!你看看你的样子!”
这下子把黄头发也给震住了,他瞅瞅韩臻,还想说话,韩臻从眼角剜了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贱。”
黄头发闭了嘴。
韩秋实静下来,呆呆地看着韩臻,好像是被打蒙了。他身子哆嗦着,刚被韩臻拽着到外面,就腿一软,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韩臻吓一跳,蹲下来看他,发现人已经昏过去了,韩臻看他嘴还一张一合地好像是在说什么,就凑过去听。
这时候吴庆慢慢蹭出来,一声不响地站在一边。
韩臻听清楚了,直起身来,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转眼看见吴庆的脸上还能看见掌印,心里不知道是气还是笑。
“先把他送医院吧。折腾了半天,虚脱了。”
吴庆还是不抬头,恩了一声。
把韩秋实抬上车,吴庆坐前排,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把人送进急诊室,韩臻出来,看见吴庆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一副颓废的样子。
韩臻看不惯他这样子,拽他。
“吴庆,你起来。”
“我累了,我坐会。”
“吴庆,今天的事儿,不怪你。”
“……那个男孩,他在车上一直念叨的是什么?”
韩臻眼神闪了一闪:“他说,‘娟姐,别怕’。”
吴庆哭了。
韩臻过去,把这个男人的头抱进怀里。
男人的哭声在韩臻的怀里,变得格外压抑。
韩臻想,哭吧,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至少,你最后还是来了。
第十二章
两个人回到派出所,晓娟已经录完口供。警察跟韩臻说,这种纠纷得看受害人,如果可以和解的话对两方面都好。
吴庆要去,韩臻看他恍恍惚惚的,就让他先去看看晓娟,自己去找那个黄头发。
那男生还捂着头上的伤口坐在那儿。
“怎么不去医院。”
“等你呢。”
“知道我来和你和解?”
“这种事我不是第一次了,知道规矩。”
“那你有什么条件?”
黄头发挑挑眉毛,笑了:“真痛快,我的条件就是你。”
韩臻一愣,黄头发斜着眼睛看着他,笑得别有意味。
“别装了,我知道你也是。怎么样?一晚上。”
说完这句话,黄头发有一瞬间以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杀了自己,可是男人只是轻轻地笑一下。
“好,今天晚上。”
“好,那晚上见,宝贝,你一定会满意我的服务的~”黄头发站起身来,临走的时候还给韩臻一个飞吻。
韩臻脸上像是死水一样平静。半晌,他才把攥着的拳头松开,手心里刻着深深的指甲印。
韩臻给吴庆发个短信:我有事先走了,你好好照顾妹妹,和解的事不用担心。
吴庆没回。
第二天,黄头发的男生到警察局说明愿意和解,吴庆问他,要多少医药费。
黄头发舔舔嘴唇,笑得很下流。
“那价钱,你给不起。”
吴庆皱眉头,看着黄头发往外走,忽然那男生转身对吴庆说:“对了,代我向那个老师转达敬意,他真他妈的棒!”
吴庆脸一下子白了,黄头发男生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吴庆给韩臻发短信:晓娟出来了。
韩臻回:没事儿就好,回家好好和她谈谈。
吴庆犹豫一下,写:昨天的事儿,谢谢你,我请你吃饭。
韩臻回:好,吃水煮鱼。
吴庆高兴了,写:那我等会去找你。你在哪儿?
韩臻回:我今天有事儿,改天吧。放心,不会放过你。
吴庆写:那好,等你有空了叫我。
韩臻回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吴庆看着这个笑脸,沉默不语。
这时候,晓娟从屋里出来,进了洗手间。
吴庆听见门铃响,去开门,门外站着亮晶晶,不,韩秋实。
韩秋实站在吴庆面前,矮了一个头,他抬着头瞪了吴庆一眼,挤开吴庆往里走。
正好晓娟从厕所出来,韩秋实一下子扑过去。
“娟姐!”
晓娟先是一愣,后来抱着他笑了。
两个人牵着手进了晓娟的房间,剩吴庆一个人在客厅里冷清清。
时不时地,房间里还传出来高声的谈笑。
吴庆忽然想起了刘莉,就给她发短信:我请你吃饭,见一面吧。
刘莉回:我回家了,以后再说。
吴庆愣一下,想起那晚的那个故事。
随即,他嘲笑自己,还真对号入座了呢,小姑娘和你开玩笑呢。
他回:最近天气冷,小心身体。等你回来见面再聊。
刘莉回他一个笑脸。
吴庆想,又是笑脸,大家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
可是,有谁知道,在手机上按下笑脸的那个人,脸上是不是真的带着笑容。
第十三章
吴庆好说歹说,才说动妹妹和韩秋实跟自己一起出去吃饭。
三个人进了必胜客,吴庆看着妹妹和男朋友一顿狂点,悄悄地数数兜里的钱。
对面两个人吃得甜甜蜜蜜,吴庆吃得郁闷无比。
他在心里碎碎念:臭小子,你摸她手?你敢再摸一下试试?!恩?你又摸!
那边晓娟注意到哥哥的眼神,她眼珠一转,一把搂过韩秋实,在他脸上叭地亲一口。
“小实你太可爱了~”
吴庆心中暴走!
韩秋实面带羞涩:“娟姐,这里……不太方便啊~”
晓娟做色狼状,坏笑着:“美人儿,有什么不方便的,来,让本大王香一个~”
韩秋实欲拒还迎:“不要啊……”
吴庆拍案而起,对面两个人和周围的客人都是一惊。
吴庆拿起盘子,目露凶光:“我去盛沙拉!”
旁边一桌坐的女生和朋友花痴:“人长得好看就是做什么都帅,连盛自助沙拉都这么有气势~”
晓娟不知怎么地生起气来,松开韩秋实,抓起一块披萨就是一口。
韩秋实看着她,没说话。
晓娟嘴里嚼着,问韩秋实:“那个变态为什么同意和我和解?”
韩秋实眼睛闪了闪:“不知道,不过好像是韩老师出的面。”
晓娟一口咽下去,皱了皱眉:“呸,难吃死了。”
“咱们换一家吧,这么难吃。”
“呵,还不是你选的这家。换什么,不吃多浪费。”
韩秋实远远地看见吴庆抬着座小山回来,不说话了,低下头继续吃。
吴庆横扫了自助沙拉吧,战利品结构精美,高度到达半米,这让他在回来的路上赚足了人气,惹来店员白眼和客人惊叹无数。
回到桌子的时候,吴庆就像是得胜的将军,眉眼都飞扬起来。
晓娟看哥哥,忍不住笑了:“像个孩子似的总干这些事儿。”
吴庆也笑了,兄妹之间好容易这么融洽。
韩秋实举起叉子,冲着沙拉山呼啸着插过去。
吴庆反应快,一把捉住。
“不着急,让沙拉酱充分地渗透到各个层次,那样才好吃。”
韩秋实瘪了嘴,看晓娟,晓娟安抚地向他笑笑。
“听哥哥的吧。”
吴庆看着妹妹,欣慰得想要热泪盈眶。
看见没有,虽然晓娟顽皮了一些,可是,她毕竟还是我的妹妹!
第十四章
吃到半截,晓娟忽然像是无意地说:“哥哥,你最近工作还好吧。”
吴庆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咳咳……还好,我现在还是小组长呢。”
“是么?怀胎十月——你升了啊。”
“那是,这就是实力。”
“哎,那哥你现在做的是什么项目啊~”
“哦,一个财务软件,挺重要的。”
“是么?”晓娟和韩秋实对视一眼,“这么巧,和小实他们公司的一样。”
吴庆抬起头,看韩秋实。
“你工作了?”
“没有,实习。”
“哦,将来想留那儿?”
“恩。”
“什么公司?”
“一个小公司,刚起步。”
吴庆“哦”一声,没说话。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对。
晓娟等了一会,又说:“小实的那家公司薪水很高,但是不轻易给解决户口,除非……”
韩秋实低下头吃饭,不说话。
晓娟咬咬嘴唇,对哥哥说:“除非小实能向他们公司证明自己的实力。”
吴庆似笑非笑地看着韩秋实:“小伙子,那你可得好好努力学习啊。”
晓娟犹豫一下,说:“哥,和你明说了吧,小实他想看看你们公司那个财务软件的源代码。”
吴庆脑子里轰的一声,一股热血一下子涌上来,他心里却冰凉。
“晓娟,你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哥不跟你说。韩秋实,我就问你,你怎么能让我妹妹为你做这种事情?!”
韩秋实不说话,晓娟着急了:“哥!小实他也不愿意,是我的主意!”
吴庆紧紧攥住了手里的刀叉,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晓娟,你好糊涂啊!你知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弄不好,咱们三个都得进去!”
“我知道这不好,可是这个机会对小实来说太难得了。现在金融危机,活特别难找,那个公司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吴庆瞪着妹妹:“希望,什么希望?!不就是一个坑么,我给他找!就在我们公司里面,随便找个地儿,我给他挖一个,让他安安生生地蹲那儿。不就结了?!”
韩秋实忽然抬起头:“我告诉你是什么希望……是自由,是独立,是两个人离开现在的生活,一起幸福地过日子的希望!”
吴庆愣了,胸还气得剧烈起伏。
“什么叫离开现在的生活?哪两个人一起生活?恩?谁和谁,离开谁?”
吴庆一直问到韩秋实鼻子前面,韩秋实直直地回视着他。
“我和娟姐,离开你,去过幸福的生活。”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