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岩停了会不再说话拖住他的手腕一直把他拉进帐篷。舒进进来後气得背对著他也不说话。
严岩掩好帐帘走到他身前笑:“不进来咱俩都成沙猴儿了。”他扑扑舒进衣上的黄沙,又抬手想替舒进擦去脸上的沙粒。
舒进拉下他的手,“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的,学校也会有合理的安排,你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也不急在这一时。”
严岩看著他,“离开这里,再没有哪里能让我心里的情绪很好地转移。”
“你、你怎麽这样意气用事!”
严岩笑笑,“好吧,其实我坚持留下也不全是为了你。我选择了这一行,自然是希望早日有成绩。我们专业不同,该学的我已经学了,既然已经找到创作源泉,我不必再浪费自己的时间。这样说吧,我只知道快速向著自己的目标前进。”
舒进怔怔地听著,这一天他在一边旁观,自严岩面对大漠的种种神情与言行里他确实能感受到严岩心底不断起伏的思绪。他的神色渐渐复杂得不知该说什麽。
“舒进,你不必内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严岩反握住舒进的手,“而且,我也没打算放弃什麽,包括你。”
舒进一呆张了张嘴想说什麽,严岩打断了他:“我们都还年轻,谁能说将来不是我更适合你。我可不怕等。”
舒进紧紧抿著唇,看著严岩好半天才点点头:“好吧,你觉得对就坚持下去吧,不管怎样我始终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希望你的梦想早日成真。”
“包括我对你的梦想?”严岩笑得有些狡猾。
舒进没有回答,转过身去收检行囊,“也不早了,我想好好睡一下,明天赶回敦煌,我也就回去了。”
正说著他忽然定住了,严岩自身後抱住了他。
“今晚不是昨晚了,我可以碰你不?”
舒进僵了半天才推开他,“以後再说吧。”
流年请驻29
二十九
严岩没容舒进推开,反而握著他的肩将他扳到与自己面对面。
舒进脸上没多少表情,淡淡地承受著严岩长久注视过来的目光。
严岩看了他半天,眼神渐渐温柔无限,接著手上一紧拉过舒进倾身吻去。
舒进却比他动作更快地偏开了头,严岩这吻也就扑了个空,他倒没见生气只是顺势抱住舒进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笑得全身颤抖。
舒进有些尴尬地推开他,“你笑什麽?”
严岩止住笑,“没什麽,你别介意,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他说著拿过舒进手上的毛巾转身沾水浸湿了递过来。
舒进望望他,心里有些疑惑嘴上却没说什麽,点点头接过毛巾大致擦了手脸便拧干了晾在一旁。
严岩一直站一旁看著他动作,这时忽然低声冒了一句,“知道不?这会儿我真开心。”
舒进顿了片刻,转开眼不在意一般轻轻“嗯”了声。
两人拾掇好後,严岩硬要挤进舒进的被窝,舒进推他他借口说太冷了,於是最後两人再次同被而眠。
相安无事。帐里一盏防风灯十分昏暗,严岩单臂枕著头张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麽。外面风沙之声依然呜呜著,听著似乎是小了一些,看来明天应该能及时返回敦煌,舒进心里一松眼皮便有些撑不住。
严岩听到舒进轻缓平稳的呼吸声,转过脸细细地看他。这张脸魂牵梦萦了这样久,往日那副瘦长而优雅的身体正紧紧贴著自己传来阵阵暖意。想著舒进今天说的“以後再说吧”,严岩心里一热,忍不住伸臂搂过身边的人,在他极其可爱的薄唇上轻轻吻著,渐渐地便有些控制不住心头的烈火,探手伸入舒进的衣下。
舒进猛然自睡梦中惊醒。严岩见他眼睫一动立刻手上加劲抱紧怀中的身体,翻身压住了深吻不放。
舒进挣脱不得,心里气极。过了会严岩放开他的唇,随即伸掌捂住不让他骂出声。
“别生气,你今天说‘以後再说’,不管这话是真是假,我是真信了。”嗓音暗哑,严岩紧张而希冀地注意著舒进眼里的情绪,“就让我把‘以後’浓缩在这一刻吧,舒进,这段日子……我真的很想你。”
舒进眼中的怒火慢慢平息,目光怔然地看著他停止了挣扎。他记起了录音机里那声低抑著无限思念的“舒进……”
“你这一走,‘以後’这两个字对我来说也就相当於永无尽期。就这一次,舒进好吗?我不做什麽,只这麽抱抱你亲亲你就好。”
见他不再激烈反抗,眼神也显得平静,严岩小心翼翼地松开手指看了他一会便微微俯脸想再次亲吻那双渴盼了很久的唇。
“严岩。”舒进偏过脸。
严岩停住,这拒绝宛如尖刀一点点地刺进心脏。
舒进看著他轻轻摇头,温和地说:“严岩,不行,我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严岩咬唇垂头不语,过了会闷声问:“他究竟比我好在哪里?”
舒进想了想认真地说:“你俩很不一样,没法放一起比,你有你的好,可是我已选择了他。”
“如果你先认识我呢?”严岩很尖锐地盯著舒进,见他嘴唇一动赶忙伸指按住,“嘘──别急著回答,想一想,我希望一个真实的答案。”
昏暗的灯光下舒进的眼睛黑得十分沈静,他看著严岩点了点头微微挪动了下身子,严岩顺势滑下来撑臂侧躺著仔细观察舒进的神色。
“严岩你还是很有个人魅力的。”舒进沈吟了半晌开口说,“如果先认识你,我想……我会受到吸引。”看严岩期待的眼中有喜色暗暗涌动,舒进不由有些迟疑,“只是……这样的吸引可能不会太长久。也许是专业的大不相同,你是个习惯用线条、颜色以及音乐来表达感情的人,很有才。而我比你要刻板无趣得多,你对我而言色彩过於丰富了。”他说著微笑起来,“严岩,其实是我跟不上你。”
严岩愣了一会,然後点著头沈著脸,说:“舒进你行,夸了我一通之後把我远远地推开。”
舒进看著他难过的神色伸手抓住他的肩摇了下,“我说的全是真心话你听不出来?”严岩不看他,扭过头瞪著惨淡的防风灯不说话。
“我其实一直很奇怪,严岩你到底喜欢我什麽?”
严岩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的诚恳与不解,便轻“哼”了声说:“自然是因为你是个很丰富的人,值得我喜欢。”
舒进笑起来,“原来是这样。谢谢,能得你这个评价我很开心。”
严岩盯著他的笑脸不放,舒进微觉尴尬,停了会轻声说:“我明天赶著回去,得睡了。”
严岩咬咬牙躺下来,“好,你安心睡吧。”
舒进对他一笑放松身子躺好,正要合眼又被严岩紧紧抱住。严岩脸贴著他的肩膀有点赌气地说:“不管怎样,今晚我很冷。”
舒进只是望住他不说话。
严岩蹙眉紧紧闭上眼,“我知道。不过我会记住你的‘以後再说’。”
舒进微微苦笑,定了定神不再看他,任他就这麽抱著合上眼开始慢慢沈入梦乡。
车上的人很多,大批回家过节的人,又正赶上学生放假。舒进上车後没能立刻找到位子,他站在过道拥挤的人群中看到车下的严岩目光紧切地逐一盯向他可能出现的窗口。
严岩找了一会没看到舒进,心里微叹了口气,怔然失落地站了好半天视线无力地滑向一节节长长的车厢。纷乱的站台上他一身深色的装束脸色看去有些苍白,模样出众却显得十分孤单,仿如路口迷失的孩子。
舒进心里一酸,正要转开视线严岩已经忽然发现了他。
严岩直勾勾地盯著他不放,那眼神似极度的悲伤,又似极度的留恋与锺爱,却又似情绪全无地只那麽直直地看著。
舒进转目看看车厢里满满的人们,往前挤了挤来到了两节车厢相连的过道里,可还是不由自主地从人群与车厢的夹缝里去看严岩。
严岩还是那样地在看著他。舒进有些不知所措,严岩的目光仿佛钩子让他再也无法掉头不顾。两人就这麽车上车下怔怔相望。
火车很快就动了一下,接著一点点地挪开了。这个时候的舒进再没能像那天街头相遇一般轻松地挥挥手。严岩也没有与他挥手道别,只是这样不管不顾地紧紧望著他,看著他随著火车一点点地远去。
当严岩的身影终於自视野里消失,舒进忍不住眼角潮湿。
他说不上来自己为什麽会这样,甚至觉得很惊讶,因为他心底里似乎并没觉到多麽地伤感。他就这样站在拥挤杂乱的车厢里,看著窗外一边惊讶一边勉强抑制心头不断上涨的潮气,脸上的神色茫然已极。
窗外的城市、村庄、大片大片的草木忽忽流过,什麽都过了眼,又什麽都没入眼。这个时候舒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流年请驻30
三十
走出车站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舒进站在一片灯火辉煌里恍惚了一会,身周人群喧嚷,不时飘来一阵街头吃食的香气。有人走近来碰碰他问是否要打车,舒进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终於又回到了熟悉的环境。
这一次的往返似乎是徒劳无功,回头想去,敦煌、沙漠、风沙,以及严岩带著渴求和痛苦的拥抱与亲吻,让人觉得整个心都被胶著於一种湿重的非正常状态,不由自主地想要突围。
舒进停了一会举步向租住处走去。一路的沈甸甸仿佛就这样在一步步里松懈瓦解,他深深吸了口冬夜清冷的空气,比任何时候都要热切地盼望见到李天佑。
李天佑这些天除了上班一直与尤东在一起看书。
“……尤东你看,其实搞通了白介素-2,发热的原理也就大半弄清了。这段有些琐碎,不过只要仔细梳理一下还是很明白的。”李天佑的笔在书本上圈圈划划,脸上神色温和地对著身边的尤东说,“还有啊,我觉得把这些基础理论与临床病症联系起来一起看,比单独去背每个病症的发生机理、病理改变临床表现等等,记忆效果会好很多。”
尤东目光热切地盯著他轻轻“嗯”了声。
李天佑微笑地看著他,“还有什麽不明白的没?”
尤东迟疑了下摇摇头:“暂时没有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也考上那所大学……”
李天佑听他这样一说,不觉也抬头半迷茫半期冀地说:“是啊,XX医科大学的研究生据说很难考上……”
“你一定没问题的。”尤东说得很肯定,李天佑转眼看看他笑了起来,说:“我一定全力以赴倒是真的。”
李天佑开始整理桌上的书,尤东知道每天的相聚又要结束了。
“李天佑,又把你拖到这样迟……”
李天佑哈哈笑著,“你这小子,跟我讲客气?都是老乡嘛。”
“我基础太差了,又没临床经验。”
“你怎麽妄自菲薄起来?这两年都说你进步神速,现在的成绩不是很好麽?好了好了,睡一觉就什麽情绪都没了,明天继续看书,有什麽不明白的等我下了班再一起来讨论。”
尤东有些脸红,李天佑一边说著一边拍了拍他,见他还没收拾,就顺便又把他的书本理好。
“快十一点了……”
“嗯,是啊,很晚了。”李天佑不在意地点点头。
“寝室同学大多回家了,回去也是一个人。你室友还没回来,我能不能……”尤东声音渐渐小到听不清,他垂著头,耳根有些热。
“嗯嗯,他还没回来。”李天佑将理好的书本放到尤东手里。
尤东看著李天佑,桌上的台灯灯光斜斜扫过他的鼻梁以下,他的瞳仁里亮亮地,很清晰地说:“我能不能不回去了就睡在这里啊?”
“啊?!”李天佑猝不及防,张大嘴有些发愣。他踌躇了片刻,说:“这个,确实太晚了点,我送你回学校吧,到时要翻墙我也能帮你一把。”他说著笑了起来。
尤东的眼神却迅速黯淡下去,他没说什麽,垂著头跟在李天佑的身後往门口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门已经自动打开了。夜风里舒进显得有些憔悴地站在门外。
李天佑一下呆住了,站在那里望著舒进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接著他几乎一步就跨到舒进面前,伸手紧紧握住舒进的肩臂,眼中交杂著喜悦与难过依然没能说出话。
舒进冲他点头微笑,“嗯,我回来了。”
李天佑这才醒过神来一样赶紧接过他的包拉他进屋,握住他冰凉的手说:“累了吧?外面很冷吧?怎麽不提前跟我说一下,也好去接你。”
舒进笑:“有什麽好接的?”他看看尤东,问李天佑,“你同学?”
尤东夹著书不自觉地靠在门边,一直怔怔地看著他没有听到他说什麽。
“哦,他是尤东,是我老乡,比我们低一年级,也打算明年考研,这几天我们一起看书呢。”刚才猛然见到舒进有些忘形,李天佑不好意思地对著尤东介绍,“尤东,我室友舒进。”
尤东这才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他立刻站直了身子,视线不自然地移开又迅速转回来,“你好。”
舒进笑笑,“你好。”
李天佑已经出去装了一满壶的水,这时“啪”地一声拧开了煤气灶,将水壶架上去,说:“很晚了,我去送一下尤东,一会水热了你随便擦擦先睡觉吧,明天再去澡堂。”
舒进有些疲惫地坐下来,“嗯,你去吧别忙活了,外边还有澡堂没关门。”
李天佑摇摇头,笑著关了火,“我一会就回来。”他说完拉著尤东就走。尤东仓促地对舒进点头道别,舒进微笑著应了。
待李尤两人出门走远,舒进的脸上渐渐失去了笑容,他靠在桌旁微垂著头看著地上。地上的光影渐次昏暗,他忽然觉得极度地疲乏。
“你室友原来这样漂亮。”寒风中尤东这样说了一句。
李天佑立时脸上绽开了花朵一般笑得说不出的骄傲,“是啊,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吓一跳。”他顿了会儿,仿佛在回忆往事,“不过,他不止是长得好,人更好。”
尤东极快地瞥了他一眼,李天佑额际很精神的短发在风中微微浮动,满脸的意气风发人物俊朗已极。
尤东垂下眼皮,轻声说:“嗯,那时我正忙著收获自己的努力。第一次,我终於做到了你曾经做到的。”
李天佑笑得很愉快,“是啊,你那次的成绩是年级第一,了不起啊。”
尤东淡然一笑:“与你比差得太多。你年年拿一等奖学金吧。”
李天佑很认真地看著他:“不是这样说。你从下面依靠自己的努力迅速提高,这成绩就不仅仅是一个好分数而已。尤东啊,你的毅力教人佩服,这些才是为人最珍贵的,其它的都是浮华,很容易就会逝去。”
尤东听了没有做声,两人继续并肩往学院走。
半晌尤东才微微一叹:“可惜,已经太迟了……”
李天佑觉得他情绪低落得有些莫名其妙,便接著开导,“哪里迟了?一点不迟啊,知识真正学到手才是最重要的,迟点早点原本就是因人而异。”他笑著拍拍尤东,“日子还长著呐,大把的时间等著你尤东去创造锦绣前程。”
尤东牵扯出一个笑容,点点头与李天佑一起走进学院的大门。
大部分的学生已经回家了,学院里比往日冷清。平时的周末即使夜已这样深,校园里也到处是相依相偎的人影,女生宿舍楼前灯火明亮照著一对对难舍难分的情侣。
他们经过宿舍大楼旁的大操场,操场上只有萧瑟的冷风。尤东站住了,看著李天佑说:“一个犹疑不决的人真的这麽值得你等?”
李天佑诧异地看著一脸严肃的尤东,不由自主地搓了搓冰凉的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麽?”
尤东静静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说:“李天佑,你可以考虑重新选择。”
李天佑越发不明所以,“选择?尤东,你在说啥啊我怎麽听不明白?”
风吹起尤东的衣襟,翻动的衣角使得他瘦削的身体显得有些伶仃,他咬紧嘴唇迟疑了一下便带著点脆弱的神情向李天佑的肩头靠去,“我没有他漂亮,”他在李天佑的耳旁轻声地说,“可我的目标一直只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