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发愣了,傻小子。”火漓焰推了推我。
我回过神来,见他一脸不甘的样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忿忿咬牙:“真不甘,我怎么会输给那个又老又丑的女人!”
“你喜欢他?”
“对。”
“哦。”
“你就不发表点意见吗?”
“恩?”
“唉,比如劝我做第三者啦,什么的。”
“……”
“死小孩,一点都不可爱。”
“破坏人家庭会遭雷劈的。”
“啧,鬼才信那套。老子只知再忍下去会气爆的!”
“你打算干吗?”
“……没干吗。”
切,胆小鬼,鄙视你。要是我,先杀了那女的再抢那男的。
咳,反正他们不是父皇和舅舅,我还得罪得起。
第七章 诚邀联盟
皓月当空。
银色的月光洒在莲花池上,波光粼粼。这池环绕着“莲紫楼”,就是我和火漓焰所住的地方。楼分三层,每层五间大小不一的房间,听火漓焰说这楼住的人本该是宫主的子女,但上任宫主就生了两娃,这任宫主夫人不争气,楼便空了出来,给宫内男子住。
一层只住我和火漓焰身份清白又尊贵的人物。二层住一般地位的男子。三层则是男宠,没有宫主招寝,是不允许出楼的。
楼前是空地,四周环着一排梅树,形成小院。此时梅花还未盛放,梅树只有扭曲的枯枝。院内的景象一目了然。
一袭火红的火漓焰靠在同样火红的九魅上,地上放满酒坛,有空的,也有未开封的。
火漓焰仰头灌了一口酒,豪气干云。又幽幽地吟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这酒真劣质,喝了这么多还不醉。”
将空了的酒坛甩向莲花池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发酒疯似的喊:“啊——!!!看热闹的家伙给老子滚走!”
四周无数黑影咻咻飘走,身形婀娜。
一道雪色身影翩然而至,在他身后顿住。长身玉立,高雅傲然。那身影我只看一次便忘不了,是阎千重。
他从后抱住火漓焰,轻拍他的背,象个温柔的母亲哄着顽皮的孩子。
火漓焰挣扎了一下,浑身瘫软地倒在他怀里。
九魅步至阎千重身后,自动给他们当肉垫。
火漓焰软在阎千重怀里,阎千重靠在九魅身上。
火漓焰雪白的面颊熏着红晕睡着了。
阎千重优美的脖颈贴在他肩窝,仍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九魅挪了挪身子,让他们靠得更舒服些,也随着主人睡了。
我靠在门上,收回视线。
这两人,关系暧昧。
直至天明,我起床开门时,还看到那三道叠在一起的身影,不同的是,火漓焰睁着红眸,笑得奸诈地用舌尖舔着阎千重的眼睫。
从我这里看过去,只看到阎千重绯红的耳根,脖颈,还有长得过分的眼睫,一眨一眨,显然是害羞和紧张。
舌尖下移。阎千重缩了缩,火漓焰不依不饶,吻着他的唇,抚着他的颈,用的是左手,戴着半截的丝质手套,露出圆润的指尖。
阎千重任其摆布,直到他满意地结束。
火漓焰心满意足地站起身,精神爽朗地骑着九魅走来。
阎千重整整凌乱的衣裳,身形一晃,闪了。
我问:“为什么不继续?”
火漓焰舔舔嘴唇,狐狸眼眯得更象狐狸:“适可而止。千重不会拒绝这样的亲昵,但更进一步就不允许呢。”
哟,满足色心后,称呼都变了,从“宫主”变成“千重”,我不揭示。
“他看来蛮喜欢你的。”
火漓焰理所当然道:“那是本君有魅力。”
午后,我百无聊赖地躺在九魅身上晒太阳。这狐狸的主人爱勾搭我,所以它老不理我,可碍于主人的命令,它只能委屈地当我的靠枕。
视线飘忽,飘向莲紫楼的第三层,那层住的是男宠,共有三人。
我问火漓焰:“他好男色么?”
这个“他”,彼此都明白是谁。
火漓焰倚在我身上,顺着我的视线会意,摇头。
我不解,既不好男色又怎么会有男宠。
火漓焰解释道:“那是三国为笼络他送来的美人质子。”
“质子?”
“对,他们都是皇子的身份,为了得到阎王宫的势力,他们可真舍得牺牲。”
“三国,不包括燕国吧?”隐隐的,发现什么。
现今,四国鼎立:燕国,离国,冽国,商国。千重山介于燕离之间,冽、商在燕、离后方,虽与千重山相隔,却也知道其中利害。
“燕国就你一个皇子,你父皇再荒唐也不会这么做。不过,那是之前。”
“吟儿在你们手里。”笃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在倾月山庄的那晚,殷妃的房间发生异动,父皇却阻止我去看,怕是他们将吟儿抱走吧……原来如此。
父皇,你把吟儿带出来,就是为了方便让他们带走么?这是你单方面的决定还是和单风炎商量好的?
火漓焰但笑不语,细手轻抚我的眼角:“你这里,总是在笑呢,即使心情很糟糕。”他颐着下颔,痴痴地望着我,“这点跟他最象呢。”
我的长相象我父皇,尤其眼睛部分,看起来总在笑,这不是我能改变的。我向来没什么表情,这双眼睛不减我的威仪,在外人看来,总是高深莫测。
可我不喜欢这种轻佻,多半时候微微耷拉,给人以目中无人的感觉。只有在心情发生波动时,眼睛会习惯性的向上挑,全部睁开。
短短的半月相处,他仿佛对我了若指掌,我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法眼。
我垂下眸,不搭理。
他转移话题:“你知道冽国皇子么?”
“与你齐名的大美人?”
冽国皇子凤嗣,他的生母是轰动四国的花魁兰妖,火漓焰之前的“天下第一美人”。据传他完美继承了生母的美貌,却身体孱弱,一直养在深宫鲜少见人。父皇很感兴趣,曾派人打听过,可惜,五年前他销声匿迹,冽皇称是暴病而亡,一代传奇至此陨落。
他抬了抬尖尖的下巴,道:“他就在第四间那房里。的确很美。”
我上下打量他:“比你还美?”
他挑眉:“当然。”
“哦,比你还女人?”
他突然一脚踹过来,我连翻了几个跟斗,叫苦不迭。还未稳地,他掌风一扫,将我扫到莲花池里去。
正值秋天,池水冰凉得我直打哆嗦。
岸上的某人坐在九魅身上冷酷地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邪笑:“本君这辈子最恨两件事:女人;被人说是女人。”
九魅同情地瞄了我一眼,带着它的主人走了。
我暗叹倒霉,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线,一个领域,触犯那条线,那个领域,猫也会变成老虎,更何况是只披着猫外皮的老虎。
蓦地有点恍惚,火漓焰看得我很透,我却一点也没看透他。从头到尾,他给我展示的都是一个虚假的幻象,美得诱惑,象致命的毒药。真正的他,被隐藏在深处,别人无法看到。
一个秋风卷过我湿透的身子,我打了个激灵,接着暖意包围我。
宫主夫人为我裹上宽厚的狐裘,粗哑的声音道:“宁得罪阎宫主,不得罪火圣君,这是阎王宫的共识,只有你这傻小子去招他。”
得罪阎宫主,他会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得罪火圣君,他直接送你下地狱。
白霜曾对我这么说过,后来火漓焰一个微笑,我立马忘干净。
宫主夫人继续道:“火漓焰身上有一种毒,碰他的人都会被他给蛊惑,他碰过的人都会被他操纵。凡儿,你们在倾月山庄曾……之后你身体一直不好,晚上总会梦到他,想必已种了他埋下的‘狐魅散’。”
我揪紧身上的狐裘,如同揪紧的心。
“他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若不是爱慕阎千重,阎王宫早是他囊中之物,你是一国太子,他或许想通过你操纵燕国。因为……他是商国皇子,第三层第二间才是他的房间。”
“谢谢你,宫主夫人。”我淡淡谢道。
她略一犹豫,还是离开了。
面上无任何波澜,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单风炎说过,朋友,那是什么?
那是,用来欺骗利用的。
始终太幼稚,竟会轻信一个认识不足一月的人,还把他当朋友。
哈!
一定不能被单风炎知道,否则会被他笑死。
扔下狐裘,用内力将衣服烘干,漫步走回房间。
每个人都有自己属于的界线,不想被知道的秘密。
我讨厌被控制,火漓焰,你敢惹我我就敢反击。
我最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武功,那是我最后的防线。
如今,只想用它杀了企图控制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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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内力冲开隔壁房门,空的,一室清冷,不象是有人在住。平常都是火漓焰来我这里,竟不知他不住隔壁。
白霜走了过来,道:“二小姐明天要出宫,火圣君要为她举行仪式。”
阎王宫奇奇怪怪的规矩很多,比如这项,宫里的人第一次出宫都必须进行沐浴圣水的仪式,宫主的子女则由圣君来亲自执行。
火漓焰人跑了,气无处撒。只能坐在门槛上干等,象个傻瓜似的。
血液也渐渐冷却下来。
商国与离国素来交好,正如燕国和冽国。四个国家分成两派彼此敌视。
这任商王手段强悍,以女流之辈在徐老半娘之年铲除众多反对势力登上皇位,其中不乏离国的推波助澜。
商王三十六岁那年才诞下第一个皇子,今年不过十五。而火漓焰至少比那位皇子大上十岁,商国皇子,哪来的?
至于这么笃定火漓焰的年纪,是因为他四岁时就成为离国的“圣童”,距今二十一年。
等我把问题的可能性联想到舅舅母后的前车之鉴上时,眼前一片黑影遮住我。
陌生却熟悉的味道。
火漓焰身上有股浓郁特殊的花香,而眼前这人身上的香味还是那股,只是清淡许多。
眼皮缓缓向上抬,入目是绣着火云翻滚图案的暗红衣袍,比起平日妖艳研媚的火红,暗红显得深沉而庄重。
黑金秀发用红玉簪子束起,额发拨向两侧,鬓发散仙似的垂在胸前,血红的眼眸波澜不惊,平静得似乎没有喜怒哀乐。秀美的眉些微蹙起,粉淡的唇抿成直线,似曾相识。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难堪的沉默被我打破:“你今天看起来不一样,很庄重神圣。”
他道:“这是圣君的样子。”
“那你平时的样子呢?装的?”
“我习惯神圣的身份和地位,也习惯别人用崇敬尊重的眼神看我。你现在看到的我最虚伪也最真实。习惯成自然,伪装了太久,就忘了自己原先的样子。这些日子的我,是真实还是伪装……我自己都不知道。”
血红的眸垂下,掩去其中情绪。
“我把你当朋友。”我说。闭上眼睛,脑海中一人的影象闯入,天人般的容颜,却无正常人该有的感□彩。他脱俗而淡然,将天下人都不放在眼里;他喜欢微笑,纯粹的笑容依旧冰冷得无情无欲。
我曾经厌恶他,觉得他虚伪。正如我曾觉得面前这人不过是滚滚红尘中的世俗之人。
可现在,两者的影象却重叠起来。
不等他接下,我自诉说道:“火漓焰,你是本宫见过最多姿多彩的人,一会是圣君一会是天人,刚才才知晓你还是尊贵的皇子。”
他嗤笑:“尊贵?我不过是那老太婆年少风流生下的一个孽种,若不是师父可怜,现在要么早已投胎转世,要么沦为别人的玩物。”
这里面有很多故事,我想。
果然,他继续说道:“那时阎王宫的势力如日中天,四国争相巴结。商国皇室极注重血统,老太婆一心想要皇位,好不容易勾结到了离国皇帝,又出了我这个麻烦,情急之下就把我送给师父当娈童,既解决了她的麻烦又巴结到师父。师父好美色,我长相出众,虽是婴孩,以师父的年轻有的是时间等我长大。但师父不单好美色,更是好武,他一眼就看中我练武天赋极高,收我为弟子,后来又送到离国。”
他解释得很认真,但其中破绽重重,若在之前,我不会点破,大家心知肚明,没必要打破沙锅。可现在,我不可理喻毫无眼色:“商王不想生下你完全可以不要,你师父再好色,不至于对一个小孩感兴趣。况且,他把你安置在莲紫楼里……”
他木然着脸,深沉而隐怒。我和他已拉破脸,摊开了说:“正如你所想,老太婆跟师父搞上才生下的我,但师父不想认我,所以就收我为徒弟。太子殿下,你很幸运,你父皇对你冷淡至少还认你做儿子。”
“……为什么?”
“那时他夫人怀上千重。”他指着莲紫楼,“那是历代宫主子女所住的地方,房间有很多,但最后住的人只会剩一个,就是下任宫主。师父就是杀了众多跟他一同长大的兄弟姐妹后才坐上宫主之位,他不想我和千重重蹈覆辙。”
“我以娈童与二弟子的身份待在阎王宫,直到后来九魅选我当圣君,师父才安心地把身世告诉我,他要我对千重忠心耿耿,不可有二心。然后他给我两条路,一条是跟随二师兄,一条是到离国。我选了后者,因为那里更接近商国。”
“我不会怪师父的偏心,因为我也很喜欢千重,愿意守护他。但我不甘心那老太婆,不想看她好过,所以我要报复。我以特殊的身份在离国混得如鱼得水,人人视我如神明,包括她。她对离国极其掐媚,见过我都要弯腰行礼,然后我觉得无趣。直到她儿子的诞生,终于让我觉得好玩。”
我接过白霜递上的茶,啜了一口,再递给他:“说了这么多,口渴么?”
他接过,放一边。继续道:“老太婆就生了他一个儿子,日后皇位也会是他的。”
“你想夺位?”
他道:“我对皇位没兴趣,我只对他手里的皇位感兴趣。老太婆极宠他,把什么都给他。他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没尝过一丝苦难。我要的就是这样。”
然后,血红的眸里闪过阴戾与怨气。“我要他接手皇位,攀上云端时再把他一脚踹下去,让他生不如死。”
从天堂摔到地狱,的确死了干脆。
我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为了复仇他忍耐十六年,现在还在忍……这是何等的变态?
“说了这么多,接下该是重点吧?”
“商国与离国交好,想挑衅它,就得有资本。阎王宫纵使再强大,隔了千山万水顶多只能搞暗杀,这不是我想要的。”
“所以你需要一个可以与离国商国挑衅的资本,就是我——燕国太子的身份。”
“没错,我只能拉燕国和冽国的势力。”
“为什么不找离国,以你在那里的特殊身份……”
他突然诡异地笑,狐狸尾巴露了出来:“我在那里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个人又是能左右离国根本的人。”
我也笑,冷笑:“所以你就得罪我,企图控制我?”
他正色:“我承认一开始对你被有用心,后来是真心想与你成为盟友的。”
“盟友?”
“对,为了各自利益而合作的朋友。我需要燕国的强大,你也需要一个有用的人,不是么?””
心里一震,五指迅猛伸向他漂亮的颈,随时可以掐断。
他从容不迫,血眸直直盯着我,似要看穿我:“亲爱的太子,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要试图杀了我。”
被他眼睛盯住的身体,无法动弹。
他无情地看着我:“既然向你摊牌,我也不妨直说,你已中我‘狐魅’之毒,我可以知道你的心思,也可以控制你的一切,包括神志、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