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对我真好唉,替我报仇。我爱死你了!”
谭乐弯唇微笑。余光再次瞟过去,只见男人垂著头,静静倒卧在一边,满嘴的鲜血,从口中不断地细细流出,连嘴角和脸上都是伤口。
这都是被两个壮汉压住,掰开嘴,硬生生用牙齿撬开酒瓶造成的。
牛郎店暧昧的灯光在男子的脸上投下阴影,可以看见他疼得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血流成注,一滴滴落在白衣上,渐渐晕染了。但是整个人安静地没有声息。
谭乐知道,这是个不愿意轻易示弱的敌人。他其实并不像一个牛郎,如果是牛郎,不会这样强头倔脑地不知进退。谭乐其实多少相信,这个人以前真的不是L街的人。这样的人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还是个孩子的自己,亲手枪毙掉一个社团叛徒的情景。当时,那个一贯对他很好的叔叔倒卧在地上,因为想要在他的食物中下氰化钠而被干爹打断了双腿。而这个人,昨天还对他温和地笑。
少年的谭乐打开保险,一枪结果了他以後,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没有什麽人是能相信的。
将琥珀色的酒液送到唇边,不知是不是错觉,真的有淡淡的血腥气。兽类的本能让他有些兴奋。
这样混合著血液的香槟酒,滋味果然不错。
“喝酒的话,没有人陪酒怎麽行?”
女人的声音再度打破寂静,梦梦站起来,她记恨心极重,因为脸上的伤,依旧不肯放过黎里树。女人踏著细高跟走到男子面前,踢踢他:“你不是牛郎吗?怎麽我们消费你却不来陪酒?你这混账!居然敢伤老娘的额头!老娘不止要你嘴上开花,还要你满脸开花!!看你以後还怎麽做生意!怎麽出来卖!贱人!”
说著,真的从地上捡起一大片玻璃碎片,作势要往黎里树脸上划去。
谭乐的视线滑过满嘴鲜血,已经无力抵抗的男人的脸,目光飘摇著深沈。
“够了。”
他吐了两个字,梦梦立刻乖乖退到一边,兀自凶恶地看著地上的男子:“算你狗运!便宜你!”
谭乐看看腕表,这里的人很无趣,怎麽玩弄都没有反应,他觉得有些呆腻了。
“现在时间还早,如果我们现在赶去盘山国道那里的话,还来得及。”
谭乐爱好飙车,自己就是好几辆名跑车的拥有者。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一众手下纷纷跟了出去。
“给他叫辆救护车。”
离开的时候,他随口丢下一句话。
梦梦跟在男人後面,仍是不甘心地回头看,突然想到什麽,眼神狡黠一闪。
等那帮恶棍一走,保天赐和小猴子急忙冲到黎里树身边,把他扶起来。老板在门口,看他们走远了,才小小声念叨:“作孽哟,一群恶棍。”
小猴子脸上也是一圈青紫,他啐了一口,怒道:“那帮混蛋!黑社会了不起啊?!等小爷爷我长大些,一挑他三个! ”
“小黎,我看你伤得不轻,去医院吧。”保天赐也说道。虽然他有些晕血,还是强忍著害怕,笨手笨脚地把热毛巾敷在那血淋淋的伤口上。
好疼。
黎里树只觉得整个嘴巴火辣辣地疼痛,很快一块白毛巾就染成了半红。口腔里密布血管,止血也特别慢。他说不出话来,唯有扶著墙壁,摇了摇头,然後勉强抬起手,指著桌上。
那里梦梦放著一叠钱。是比平常的营业额更多的钱。
保天赐和小猴子都楞了一下,小猴子唤了声“黎叔。”然後眼圈儿红了,保天赐这个本就不禁哭的,早在抽抽搭搭地抹老泪。他走到桌前,郑重地将那叠钱收好。
这是他们的血汗钱啊。真真正正掺了血,掺了泪,挨打受辱赚来的钱!
好在,那个瘟神已经走了。
三人正垂泪间,突然还站在门口的老板跌了进来,惊叫出声:
“你们老大都走了,你们怎麽还来?还想闹事不是?”
闻言,另外三人同时抬头,脸色一变。只见大门又被打开,门口,正立著四个铁搭般的大汉。他们去而复返,正不怀好意地朝里面张望。
“啧,都是男人,怎麽哭得就跟孤儿寡母一般。出来卖的都是这副德行?”
“你看看,这个老的哭得最惨。”有人指指保天赐,老牛郎受惊般直起了身子,温和如他,拳头也捏紧了。
“你们,你们不要仗势欺人!”他憋地脸红脖子粗,好半天才憋出句话来。
“哟,就欺负你们怎麽著?”
说话间,四个大汉迈进室内,他们正是刚才跟著乐老大的部下。为首一个板起脸,一脸凶相地训斥:
“喂,我可告诉你们!本来算你们命大,想你们这种人,咱们老板贵人事忙,踩死都不屑。谁知,这娘小子太不识相!”指指正用毛巾捂住嘴巴的黎里树,“竟敢破了梦姐的花容月貌!你说,你该不该死?!也算你们倒霉,梦姐火大著呢,咱们得让她消消气,不然人家床上怎麽伺候咱老大?”
小猴子冲上去正欲发作,猛地被老板拦下了。他一边拽著桀骜难驯的小猴子,一边在脸上堆起笑容。
“您说的是,该死该死,这小子真的是该死!我们给您赔罪还不成麽?劳动几位大哥这麽远赶来,来来,先抽支烟,不成敬意。”
递上的烟被打到了地上,黑皮鞋碾了几下。
“就你这杂牌,哥几个才没心情抽。”
“是!是!杂牌,咱该死!咱去找条中华!”
“不用了。其实哥几个是给你们送好处来了。”为首的绕到酒柜旁,目光在吧台中一支支酒瓶上滑过。其他的人不著痕迹地各自站定了位置,两个对著黎里树,一个隔在中间,恰好把剩下三人隔开。
那头目继续说道:“开牛郎店除了小费之外,最大的收入就是卖酒,是吧?刚咱们老大开了一瓶法国香槟,啧啧,这酒可是够贵呢。你们今晚也算进账不少了。”
黎里树闻言,不自觉地身体开始绷紧,刚刚卖出去的法国香槟,换了他被瓶嘴撕开一嘴的伤痕,这次,又不知那帮子人搞什麽鬼。
真是什麽样的主人什麽样的狗,吠起来都是一副模样。他冷冷地想。
这时,为首的已经从酒架上拿下几瓶酒来,是最烈性的伏特加。
“咱们小弟也喝不起什麽好酒,请红牌牛郎来倒是委屈了你不是?不过,这酒的好处就是够劲,我爱这俄国产的尤物。”为首的脸色一肃,对左右道:“把他按牢了。”
听到命令,两只有力的手掌分别扭住了黎里树的两个胳膊,然後他被捉住下巴,头仰了起来。
摇晃的视线前端是混混们狰狞的脸。
“老大说了,请你喝酒。”
然後冰凉的液体倾倒下来。
“啊啊!……呜啊……啊!……”黎里树惨叫著挣扎,强刺激性的液体流淌入嘴,刺痛了口腔内的伤口,从破裂开的牙龈渗了进去,刺得他脑袋发疼。然後,酒液顺著喉管滑进胃里,转瞬间火辣辣的痛苦弥漫开来,整个人都开始发热。
“不,不要啊……”他模糊地呻吟。甩头想避开酒液,马上有手牢牢固定住了他的头部,把他的嘴巴强行掰开。
很快一瓶800ml的的烈酒就倒完了,黎里树凄惨的模样被映在男人们的眼里,秀致的脸颊被酒精熏得泛出粉红,头发,肌肤上仍沾著透明的液体,嘴巴虽然已经伤痕累累,可是被逼出的鲜血看上去也不那麽丑陋,倒是显得嘴唇红肿,性感了不少。
几个男人的呼吸都有些粗重。
“换一瓶。”
为首的面无表情道。很快又是一瓶伏特加缓慢倾倒而下。
“啊呜……呜……”瘦弱的男子挣扎著,在粗壮的胳膊间发出哀鸣,两脚不停地乱蹬。酒液溅到了眼睛里,很快他就疼地睁不开眼来,闭住的眼睛有泪水滑下。
“够了……快住手啊……你们快要弄死他了!”
“黎叔!黎叔!”
“各位大哥,行行好吧,闹出人命小店还怎麽做生意啊……”
耳边模糊传来此起彼伏的求饶声,空空的胃里难过的感觉泛了上来,想呕吐又掏不出可吐的,对於身体痛苦的感知倒是远了。黎里树昏昏沈沈地任由摆布著,有人扳过他的脸查看。
“喂,他好像看起来不行了。”
“怎麽可能?这娘小子装死呢!不过这样看过去,啧,这小子长得真不错,不愧是出来卖的。”
两支手指夹住了黎里树的下巴,把他软软垂下的头颅给来了起来,男子视线迷蒙,不清醒的眼神含雾带水,什麽都看不见。嘴里发出细小的耐不住的疼的声音,也是没有意识的。
“他彻底醉了呢……”
有人忍耐不住,开始脱衬衫。“靠,真热。”
“唉?小X,你不是以前玩过男人吗?”
“尝过新鲜啊,靠,各涩死老子了。再也不想碰那些娘娘腔。”
“这男人看上去不太一样哦,你有经验,不如,你先带著咱们玩?”
“……嘿嘿,也不坏!”
见对话的发展越来越朝危险的方向发展,旁边的老弱病残三人组都开始发慌。
“你们这是在犯罪……”保天赐悲愤著指出。
旁边的胖老板翻个白眼:“他们本来就是黑社会。”
小猴子则磨著牙,眼睛里露出小兽似的凶光。“你们敢动黎叔试试看!”
“小子!就动啊,怎麽样?反正上面有令,怎麽玩都可以,咱兄弟们就要玩他屁股!”混混瞪眼。
两方人马正相持不下的当口,混乱中有人指著躺在地板上,半昏迷的男人惊叫:
“哎哟!这小子怎麽口吐白沫了,开始打摆子了?不是抽风了吧?……”
谁想做牛郎啊!(十三)
13.
谭乐不知怎麽的,今夜飙车始终心神不定。仿佛是丢了东西,可是怎麽想都想不出是哪样丢了。
眼前陡然出现一个急转,平日里闭著眼睛也能开的盘山路,今天竟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他一打方向盘,脚踩刹车,然後又放开,价值百万的改装跑车在弯道上玩出了漂移,险险擦过公路护栏。
啧,底盘轻了些。该叫修车行再多加几磅的重量。他不耐想到。
眼前出现山脚的火光,摩托车和跑车的大灯汇聚在一起,在漆黑盘山公路上的耀人眼花。
“老大!您这次的几个漂移做得真是帅毙了!”
他走出车门,就听见自己的女朋友梦梦这麽说道。女人坐在宾士车上,正拿著手机,好像刚听到了什麽好消息,心情正出奇地好。
谭乐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就径自坐进车内,有小弟上来,把他刚刚玩过的跑车开走。
他唤住小弟:“这车底盘太轻了。”
“是吗?那我让修车行再调整一下。”
“……”
“老大?”
“这台我不要了。就把前两天新买的XX跑车开去,让他们改装一下吧。这台就给你玩。”
“啊?给我吗?”
小弟露出不敢相信地神情:“多谢老大!多谢老大!”
厌弃了的东西,不应该拿来修修补补再用,该丢就应该及时丢掉。谭乐一直是这麽认为的。
“老大,已经快午夜了,接下来回公馆去?”
“嗯。”
汽车发动,起步,身边女人的娇躯听话地黏了上来。谭乐看著女人额头上的伤口,忍不住抚了上去。
“疼吗?”
“大哥真是个体贴的男人。”腻人道:“疼死了!都是那个死牛郎搞的,人家真的很害怕啦!头被敲得很痛耶……”
撒娇似的撅起嘴唇,过长的假睫毛如扇子般扑闪。
谭乐心里动了一下,他想起了那高擎著开瓶器,竟然敢当著他的面,对他的女朋友下手的男人。他的胆量不小,当然,之後所获得的报复,是十倍的凄惨。
也不知道那个小子之後有没有去医院?听说牛郎比女人还娇,个个都宝贝自己挣钱的身体,怕疼得要命。八成他第一时间赶进医院缝针了,不过要到可以接客的程度,肯定要恢复好几天。
“……先不回公馆了。”他命令司机:“去L街停一下。”
暗沈的夜色中,车子打了个方向,转向L街而去,很快就开到了那条路上。车子放慢速度前进,谭乐漫不经心地扫视著车窗外一家家店铺,一面骂自己愚蠢。
见鬼,那个小子死活干自己什麽事?!何必特地拐到L街来一趟!好吧,就当他是特地来看那些人被迫早早停业的窘况的!
可当即将经过那家破旧牛郎店门前时,谭乐还是特意看了看。一看之下,他楞了。
“停车。”
只见Alice仙境的门口围了一圈人,一辆白车停在路边,後车厢门大敞,警示灯忽闪忽闪。
“……可能闹出人命了……”半句话飘进耳朵,谭乐心脏一跳,立刻打开车门,朝门前走去。
他没有发觉到,自己的脚步竟然有些错乱。
一进昏暗的内室,正看见两个医生在沙发旁忙碌。沙发上躺著的人被戴上了氧气面罩,手腕上连著血压计,看不出死活,店里的其他人都站在一边。小猴子最先见到谭乐进来,眼里顿时闪过一丝狠利。
“你他X的……”
男孩对著L街的大佬,也敢一拳头挥了过来。可是还未近身,就被後者利落地扭住手腕,单手提小鸡似的提了起来。
“怎麽回事?”谭乐皱眉,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一点。
“你还说!你不是明明说放过黎叔了吗?为什麽又派人返回来?!黎叔他有酒精过敏症!那些混蛋却……却强迫灌他的酒!你们根本是没有人性!”
小猴子吊在半空,眼睛红红地瞪他,拳头不协调地挥舞,可是人小力薄,沾不上男人的身。
“我没有再派人回来找你们晦气过……”
谭乐突然想到什麽,回头看了看门外车里坐著的梦梦,聪明如他,立刻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把手里攻击性很强的小孩放下来,转向医生问道:“他情况怎麽样?”
“病人急性酒精中毒,血压过低,有脏器衰竭的可能,得马上送医院洗胃。不然有点危险。”
谭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弯腰拂开黎里树汗湿的留海,注视著他闭著眼睛,神情不太安稳的脸,男人的脸上汗津津的,面色通红,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嘴唇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著。
看在眼里,是和印象中的骄傲倔强截然不同的凄惨模样。
谭乐把手覆在黎里树的眼睛上,感受著手心中眼睑的微微颤动,他不确定这个人是醒了还是昏著。但他希望自己的话能被他听到:
“这次的事情,是我没有约束好我的部下,回头把他们全扔进家法室去。医药费我也全包。该补偿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了你的。”
“……”
“你可……他妈的别给我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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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流氓在某一些时候,还是很有担当的啦~摸头~
谁想做牛郎啊!(十四)
14.
深夜的医院,黎里树被从洗胃室里推出来。一张脸难受得扭曲,头要裂开似的剧痛,不过人倒是清醒了过来了。他转著眼珠四处看,瞥到张熟悉的脸,男人眯著眼审视著自己。忍不住空空的胃里又开始泛恶心。
真是阎王催命!阴魂不散!
靠在墙边的男人瞥了他一眼,嘲讽:“怎麽脸色更像死人了?”
“……”
因为嘴巴受伤,黎里树一张嘴被纱布包了起来,像个绷带怪人,於是连说话也不乐意。
那人倒是幸灾乐祸的摸样,涎著脸跟了上来,跟著他的担架一块走,边走边仔细地端详他的“尊容”。
“哈!真是难看!不知道揭了纱布是不是一副裂嘴魔的德性!”
黎里树把头扭向另一边。
“喂,你那一家子人给你回去拿衣服和洗漱用具去了,你大概会在医院住上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