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浑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第 24 章
这几天袁树还是如往常一样,吃饭办公勘察马匹。只不过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不自觉的发愣,好在他机敏,一下子就掩饰过去了。
“大哥,你是不是有心事?”袁树从马场回来,就被老九拉到角落盘问。
“我……没事儿”袁树一惊,心想怎么忘了身边这个心思细腻的弟弟。
“真的没事?可是我看大哥今天有些心不在焉”老九怀疑的说。
“真没事儿,就是昨晚上没睡好”袁树淡淡的敷衍过去,暗道以后要注意一些。
“好吧……那大哥你快去休息吧,别去书房了,晚饭我来叫你”
袁树哭笑不得的被老九推进卧室。看着眼前合上的门板,无奈的叹口气。他还有一屁股的事儿没处理呢,光是雅德那些事儿就够他忙活好一阵儿了,何况还有马场。可是一想老九那双精明的眼睛,袁树又讪讪的坐回床前。
算了,还是旷一天工吧,免得被老九看出来。
可他不想让自己闲着,手边一闲下来,就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一开始只是想沈逸赫,到后来连自己小时候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也全都想起来了。比如母亲的笑脸。比如父亲的肩膀。比如那个拨浪鼓。比如那盘糯米糕。
袁树害怕自己这么成天瞎琢磨下去终有一天会变成精神分裂。所以他要不停的忙碌着,找出那些细小的漏洞然后自己仔细的填补。十二说了几次,觉得那些小事儿不用他亲自去做,可袁树充耳不闻,甚至还变本加厉的跑去刷马。结果不小心被马踢了一下,小腿肿了好几天,到现在还有一大块淤青。于是几个弟弟联手阻止他再这么折腾下去,开始轮班看着他。
有什么好放不开的呢?袁树自己也纳闷儿。他一向是果断狠绝的人,怎么现在反而一副优柔寡断的样子?遇到沈逸赫之后,自己就变了,变成现在这种要死不活的怨妇样儿,哪儿还有曾经运筹帷幄的威严!可这也不是他愿意的呀,只是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袁树又叹口气,想起自己大学时与女友分手时劝慰对方的话。“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以后还会遇见比我更好的人,何必死死抓住我不放?况且硬要把心不在你身上的人留下来,相信你日后也会后悔”现在想起来,当时的自己真是个混蛋啊。袁树低低的笑了一声,当初老成在在的教育别人,如今自己却也走进了死胡同。
也许,自己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袁树依旧是把自己埋在工作里,除了吃饭上厕所基本上呆在书房不出来,就连睡觉有时候也只是在书房的软榻上凑合一下。几个弟弟急得恨不得绑他去好好休息,可发现袁树即使躺在床上也在琢磨生意。
袁树这软硬不吃的样子把几个小伙子弄得束手无策,眼看着老三的眉头越皱越紧,老九也不再一脸高深莫测,十二更是很久不去骑马了。袁树心里也有愧疚,可他停不下来,真的停不下来。身体似乎是习惯了忙碌,一松懈下来就空虚的发慌。
“大哥,你还不去睡麽?”
袁树抬头,见十二端了碗粥进来。
“我不困,你先睡吧”
“大哥你……先把这粥喝了吧”十二咬咬嘴唇,有些泄气。
“先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再喝”
“你骗人!”十二陡然拔高嗓音,还带些童音的尖细嗓子吓了袁树一跳。
“好好好,我喝我喝”袁树无奈的放下笔,接过十二手里的碗。
“大哥,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十二见袁树老实喝粥,声音也低了下来。
“没什么事儿啊”袁树咽下一口粥,冲十二笑笑,说道:“这粥味道不错,早饭也吃这个好了”
“大哥你……算了,反正过几天二哥他们就来了,到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审问你,不怕问不出来!”十二气哼哼的端着空碗走了。
袁树愣了一下,随即弯起嘴角。这十二,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过,老二他们这几天就该到了,自己也得收敛一下心思了,免得被看出来。老二老四他们几个早早地就被自己丢进商场浸淫,纵然是心思细腻的老九也比不上他们几个眼尖。
既然他们快到了,自己也就稍微能放点儿心了。袁树揉了揉右肩,这几天伏案不停歇,肩周炎又犯了,右肩带着酥麻持续的疼着,痛意直接蔓延到颈骨。
明儿去找个大夫按摩一下。袁树心里想着,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信函。柳卿江这死小子,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自己办了马场,厚着脸皮想来插一脚。袁树翻了个白眼,当他是傻子么?柳家的名声一打出去,固然是能让马场响彻全国,可这样一来,这马场还能让自己管麽?况且,袁树本来也不打算把马场弄得多雄厚,只要能让自己和弟弟们过活就足够了。
当初自己把雅德做的那么好,引来无数风浪,甚至还逼得沈逸赫演了这么一出好戏……吃一堑长一智,袁树只想安安稳稳的守着这个马场。前两天刚拒绝了一个马商提出的合作意愿,那商人临走时很不解为什么袁树会不同意这个壮大马场的合作。对此,袁树也只是轻笑着解释说没有精力。
经此一役,他也确实是没有精力了。
心字已成灰啊。
过了几天,老二老四带着所有的人北迁过来。袁树早就让人买好了一处大点儿的宅子,弟弟们一到就开始分屋子收拾东西。几个年纪稍微小点儿的都分到了年长的屋子旁边,方便照顾。其实是袁树多虑了,年纪小的也都差不多七八岁了,坎坷的身世使得这些孩子个个早熟的吓人。再加上袁树有意培养他们独立,七八岁的孩子根本用不着人帮忙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不过无论如何,弟弟们到了,一家人就算是团聚了,也解决了袁树的一大心病。晚上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袁树突然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吃过晚饭,袁树把老三叫到书房,让他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出发。
“这么急?”
“不是早就让你准备了么”
“我到是早就准备好了,大哥你不用跟二哥他们交代一下么?”
“我已经交代好了”袁树说着晃了晃手中的信封。
“这……不用当面说么?”
“不用,这里面我已经交代得很清楚了。总之,明天一早咱们就走!你赶紧去睡吧”袁树挥挥手赶走老三,心想要是当面告诉他们自己还走得了麽!
既然无法面对,那么就离开吧!
虽然很不屑这种类似于逃跑的离开,可袁树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他不知道怎样说出口那段不堪的感情,也不愿仔细回想。而感情没有宣泄的出口,所以只能逃避。
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袁树看看手边的包裹,轻轻拍了两下。眼中的期待就像是把自己都托付给这个包裹一般。
离开,就能忘了吧?彻底的忘记,就连忘记本身,都不记得。
第 25 章
天刚蒙蒙亮,袁树就蹑手蹑脚的拿好包裹出门了。
叫上老三,两人一起牵了马,从专走厨子的小门出去。街道上都没什么人,老三明显的没睡够,还嘟嘟囔囔的抱怨着“明明是从自己家走,弄得到像是做贼一样”云云。袁树苦笑,他也不想啊,可是万一被几个弟弟发现了,还不得闹得全城都知道了。
“大哥,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先往南走吧,一路上走走玩玩”袁树随口答道。他也没想好要去哪儿,只能慢慢走下去了。
“那咱们去洛阳看看吧,听说那儿繁华的不得了!”老三脸上一片向往之色。
“好吧,就往那儿走吧”
二人一路南行,袁树并不着急去洛阳。途中遇到不错的景致就停下来看看,赶上当地民俗节日就进去掺和,反正是玩儿嘛!两人也没走官道,哪儿不好走就走哪儿,为的就是那些崎岖山路的景色。一开始老三还唠唠叨叨不愿意,见了几处鬼斧神工之后也连连叹奇,反而来了兴致。
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了两个多月,眼看着就要到洛阳了。
“老三,你没告诉你二哥他们咱们的行踪吧?”
“没有啊,大哥不是不让麽”
“那就好那就好”袁树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
“大哥,都立秋了,咱得赶紧买点儿冬装了吧?”
袁树闻言一滞,已经是秋天了啊。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袁树盯着湛蓝的长空,不自觉的喃喃出声。
“好句好句!”旁边一人抚掌而赞。
袁树冲他看去,这人从他们一出客栈就一路跟随,期间老三想出手却被自己拦住。不知意图的陌生人还是不要随便招惹的好。
“你是谁?”老三皱着眉冲那人嚷嚷。
“在下秦远山”那人笑盈盈的对着老三,也不生气。
“不认识”老三摇摇头,嫌恶的看着他。
“再过几日你便认识了”秦远山依然带着笑意,这次却是对着袁树开口。
“怎么?你还想跟着我们啊?”
“老三”袁树看老三越来越出言不逊,开口阻止。
“你愿跟便跟着吧”袁树也不看秦远山,策马继续前行。老三自然是不高兴,却也不再嚷嚷什么,只是闷着脸追上袁树。
“两位公子还未告知在下你们的姓名”秦远山不疾不徐的跟在袁树身后。
“何木,这是我弟弟,何三木”袁树用了母亲的姓氏,自己这假名到还说得过去,只不过老三的名字……偷偷看过去,果然见老三一脸不满意。
“何三木……这名字到是少见”秦远山看着袁树,嘴角带笑。
“排行老三,自然就是三木了”袁树摆出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
“两位是去往洛阳麽?”秦远山不接话,兀自起了个话头。
“嗯,打算去看看风景”
“在下对洛阳甚为熟悉,自荐做个向导”
“也好”
这一来二去,袁树的旅途里莫名其妙的多出个秦远山。不过这人倒也不讨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每到一处都能讲出点儿名堂。袁树虽然不信那些传说,不过百无聊赖之际,有故事听倒也不那么闲的难受。老三就不同了,到底是少年,一天到晚闲不住。这才几天就把秦远山当成秦大哥一般,张口闭口喊着:“秦大哥”,追着秦远山要听故事。
三人在洛阳城呆了些日子,袁树渐渐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琢磨着去周边看看。秦远山看出了他的心思,于是在吃晚饭的时候提议第二天去别处看看。
“何,你想去哪儿?”秦远山往袁树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着问他。
“随便”袁树让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更是被那一声“何”给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再想想”还是那个温柔的要死的声音。
袁树哆嗦了一下,没敢看秦远山,低头扒了两口饭,突然扔了筷子说:“白河!”
“白河?”秦远山皱了皱眉,接着说:“可是南阳那个?”
“对对”袁树连连点头,他曾经听朋友说起过,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这我倒是知道点儿”秦远山放下筷子,给袁树和老三一人倒了杯茶,继续说道:“白河源出自伏牛山玉皇顶东麓,流至襄樊注入汉水,传说白河就是牛郎织女的起源地”
“你知道的还挺多”袁树啜了口茶,随意的接了一句。
“以后,你想听多久,我就给你讲多久”秦远山盯着袁树,嘴角含着笑意。
袁树不禁打了个寒噤,不自然的掩饰过去,干咳两声说:“那个,明天去白河,我还得收拾一下,老三你也收拾收拾吧”说完拉了不情愿的少年就往楼上跑。
“大哥,我还想听秦大哥讲故事呐”进了屋子老三一屁股坐在床上。
“你真是……算了,你要想听就下去吧”袁树挥挥手,看着老三从床上一跃而起,暗想怎么就是长不大呢。
秦远山时刻的示好他不是看不出来,也不是不明白。毕竟,经过沈逸赫那桩事儿,他袁树就算是再迟钝在愚笨,也该长点儿教训了。与那人如出一辙的深情目光温柔笑意,让袁树看了不自觉的失神。这趟出来,就是为了静心养神,没想到还是碰上这样的事儿了。
袁树一边收拾衣服一边叹了口气。自己也不是什么绝世美男子,怎么就是老摊上这事儿?果然还是有企图吧。袁树苦笑着坐下,揉揉额角。好不容易不那么痛苦了,如今秦远山的出现又勾起了那些回忆。
原以为时间是万能的良药,没想到,原来心中的情感远胜过时间。是啊,这世上能赢得过感情的,只有死亡而已。可他还不想死。所以,所以便只能日日忍受情感的煎熬。这还真应了那句话,痛并快乐着。
第二日袁树一迈出客栈,秦远山便迎了上来。
“昨晚没睡好麽?看你这脸色就知道”与其还是一如既往的宠溺。
“咱们走吧”袁树避开秦远山关切的目光,翻身上马。
三人坐骑均是名驹,天黑之前刚好进了南阳城。袁树头天晚上没睡好,疲累至极,饭也没吃洗个澡就匆匆睡下了。
次日清晨,老三冲进袁树的房间,硬是把他从被窝里拽出来,嚷嚷着一天之计在于晨。
“真不知道你着什么急”袁树无精打采的吃着早饭,看着一旁迫不及待的老三。
“秦大哥说早上的白河才好看!”袁树在心底暗暗感叹这个弟弟翻脸不认兄,却也是随便吃了两口就上马奔着白河去了。
“这南阳有几处名景,分别是卧龙隐迹 、医圣芳泽 、灵石汉韵 、衡星高冢 、府衙古意 、孤峰独秀 、育水平湖、府山晓月、宝天奇曼 、丹江烟雨、淮渎灵湫、五朵玄妙、伏牛一柱、龙潭奇石、菊潭古治、会馆春秋、灌河溅浪、七星叠石 。你若是有兴趣,咱们一一去看就是了”秦远山一路上洋洋洒洒说了十几处风景,听得袁树心动,老三更是兴奋的恨不得一下子就飞过去。
“前面就是白河了吧,咱们走快些”袁术说着,一夹马腹,绝地飞奔起来。迎面扑来的晨风带着潮湿的气息,袁树心神荡漾,沉醉在这轻风当中。
不多时,眼前出现一条白练,微波出澜,和风徐徐,水鸟徜徉,当真美不胜收。
“不愧是天汉中白水啊”袁树开口赞叹。
“东有淯水,一名白河,下流至湖广襄阳县界入汉水。西南有湍水,西北有洱水,皆流入淯水”秦远山笑着说起白河的来历,赢来老三崇拜的眼神。
袁树笑了笑,缓缓颂道:“江风不定半晴阴,愁对花时尽日吟。孤棹自迟从蹭蹬, 乱帆争疾竞浮沉。一身累困怀千载,百口无虞贵万金。 空阔远看波浪息,楚山安稳过云岑”
“好一首溯西江!”秦远山拉了袁树,又往前走了几步,但见脚前方河水悠悠,水草依依。袁树蓦然间想起沈逸赫的笑容,心里又是一痛。难道,难道他这一生都要活在这阴影下麽?不,不会,他是本应振翅天际的白鹰,是本应驰骋草原的骏马,是本应遨游大海的蛟龙!只不过,他只不过是暂时被折损了翅膀、绊住了脚步。
袁树又向前走了两步,不顾秦远山的嘱咐,站上河边的一块突起大石,迎风长吟:“风潇潇撩切耳畔,缓缓波逸对晨烟,两岸水中孤筝,略显凄惨,袅依飘飘,哀对水澜!切切缕吹吾伤感,意摧胸,放声白河身前!冷眸忆我伤百千,致白河今朝同愁相伴。一澜澜,一澜澜。 眸透南阳边缘,繁华聊摧生烟,隐约睹立俊楼,为何吾依旧伤感?风慢慢,波涟涟。几十载春与秋过,九万里愁苦浓缩,抑挺肩头眸对白河!数里孤寒,数载痛落,缕缕愁郁,丝丝漠漠!风寒几何,风细几何?孤欧弄水低,凌舞逸波里,叹随欧舞下,万物引愁郁!风细细,痛厘厘!万里去长映江晨,幕隐哀伤意惹人,随波逐流千万里,寸寸思绪皆无语!痛满人,伤满人!孤文意执白河,谁料得欢语无说,雨欲轻来,风急骤着,染吾愁郁,千万孤愁愿付这,澜澜清波!一去万里逍遥,今朝解脱!欲高歌,欲高歌!盈盈白河,波清执着,见诸天下伤心人,能有几多?今朝吾与你伴,同悲泣,同高歌!同感伤,同诉说!愿送我壮志雄浑,直冲云宵,尽现英雄本色!意当歌,意当歌!漠漠白河,漠漠清波。谁与共同,谁与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