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上)----clairekang

作者:  录入:08-20

  第十三章

  真希真的站了起来,揣了钱包要出去买酒。藤真和牧大惊,要抓他回来,无奈酒确实没了,真希又吵着要喝,两人只得任他去。真希出去后,牧和藤真都不说话了,沉默着喝酒。他们两人默默地看着各自的酒杯,窗外的喧扰声不清晰地成了背景音。一片静之中,藤真低声说:“我以为我救不出你了,幸好你出来了。”
  “我不相信我会这样死。”
  “不公平,你什么也没做。”
  “为什么他们叫真希‘闺蜜’?”
  气氛本来很忧伤,这话出来之后,藤真却“弗!”一声笑了出来。牧悄悄斜眼打量藤真,藤真这人真心笑的话看着很有意思,他笑起来是“弗弗弗”的声音,嘴唇有点像兔子那样。藤真越笑越大声,牧都看傻眼了;印象中藤真从来没笑成过这样,牧纳闷地低声问自己:“我什么时候和藤真这么亲近了?”
  “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叫这个词。”藤真笑道。牧也跟着笑,觉得藤真的表情可爱。
  藤真喝干了最后一滴酒,解释道:“是这样。真希大学第七年时,交了位女朋友,是千叶实验室的病患,以前东京艺术学院的演员。我也不清楚具体,总之,有一天,他们两人正在床上,要做事,刚好没有道具,真希临时出去了一会儿,再回来,打算继续时,那女孩竟然割腕自杀了。”藤真撑着脑门,用手掌遮着眼睛:“好象……真希还是过了阵才发现……”
  牧一锤桌子!
  藤真继续道:“从此以后,真希就说,他阳痿了。”
  牧笑得好大声,藤真也跟着“弗弗”笑。藤真接着说:“开始只有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治疗……”
  “你不是医生吗?”牧大笑着说。
  “我学麻醉,不学心理学。”藤真好笑地提醒牧:“是真希自己闯的祸,他在报纸上看了广告,可以治疗阳痿,去看病时,正好,那里一位实习护士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那位护士立刻认出了他。这位实习护士把事情传开了,所以医学院每个人都知道了。大家喊他‘闺蜜’,意思是,女孩和他一起很安全,可以亲密得像闺蜜。”
  牧笑得可开心了,藤真说到最后也“弗”了一声。真希推门进来,奇怪道:“你们在笑什么?”牧张口装作要说,藤真一把扯住他,背着身子竖了食指在嘴前,让牧千万别说。真希又买了好多罐啤酒,反正有酒那就继续喝,结果三人喝得伶仃大醉,后来说些什么也不记得了。牧的酒量大概是三人中较好的那个,真希醉倒之后,他看着挺直在地板上的藤真,低声问:“醉了?”藤真闭着眼睛点点头,脸上挂着憨憨地、孩子的微笑,逐渐睡了过去。等藤真睡沉之后,牧独自一人大口喝酒,喝一杯回头看一眼藤真,直到干掉所有啤酒。没酒了,他抬头看藤真画的那些画,还看了看月光下藤真雕的那几棵树。树像真的一样,眼前挂着不设防的表情的男孩有着惊人的才华。
  第二日早晨,藤真早早地醒了,这是他的习惯。屋子里一片狼藉,自己睡在床上,牧睡在自己床边,真希则倒在原地。他将被子踢去了牧身上,自己站起来收拾了下碗筷,随后做了做运动。天还是一片漆黑,时钟指向五点一刻;藤真在宽大的屋子中央压腿,他小心翼翼地弯了弯自己的膝盖,再更加小心地活动了下脚脖子。天气不错,天上没什么云,自己养的那群乌鸦大概快起床了,屋子后面那几只野猫也快回窝了。藤真单腿站着,将另一只腿举去玻璃墙上,让上半身静静地贴着大腿;他侧脸枕着自己的大腿发呆,看着窗外那棵树,晨曦之下,枯树宛如获得新生一般。
  虽是冬天,屋子里却不冷,看来今天楼下妈妈桑水烧得足,肯定客人多。藤真跨了个横卡,侧身,再次将脸贴上自己的大腿,随后绷直了脚尖。压得差不多之后,他站起来,稍稍跳了跳,发现今天腿的状况不错。他的心情没来由的好,好得让他几乎想放声歌唱,身体里面尽是使不完的激情;好动的年轻人安分不了了,他快乐地做着早晨例行的运动,看着其他两人没被自己吵醒,他还凌空跳了几次。不多时他便出了一身大汗,他享受着身体上的轻松自在,看着太阳逐渐升起。
  “真希,”牧突然喊道:“真希……”
  藤真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哑铃,转头看自己床头。牧还闭着眼睛,但又喊了一次:“真希。”
  藤真明白了,发音相同,牧应该是在喊他老婆“真纪”。无奈可怜的真希不知道缘由,这老实地孩子还真答应道:“嗯?”
  “倒杯水。”牧吩咐道。
  真希迷糊着起来了。藤真默默地看真希闭着双眼去给牧倒水,看着他将水杯端去了牧面前。牧接过水,睁开眼,没有看见自己美丽的老婆大人,一愣。
  藤真低声“弗弗”地笑了起来。他喊道:“牧,真希,起床了。”
  真希一惊,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地上大字型躺着的牧,随后将目光停留在了牧大腿根部、双腿之间。牧枕着自己的手臂莫名其妙地看真希,藤真走过去,顺着真希的目光看过去,随后默默地回头看了看真希的脸。真希还愣着,藤真不忍心了,轻声道:“真希,去煎鸡蛋。”
  真希静悄悄地离开了,藤真看着真希离开后,埋头看了看牧双腿之间,再移上目光看去牧的脸,说:“你伤害了真希的自尊。”说罢皱眉头无声笑了。牧默默看了阵藤真的脸,目光似乎无法对焦,表情竟因此显得没落。好半天,牧也随着藤真笑了,但牧笑得有声音,真希立刻听到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藤真过去帮真希煎鸡蛋,真希看着藤真那张镇定的脸,低声气道:“有什么好笑的!”
  “你知道麽?”藤真同真希咬耳朵:“你那样,看起来像同性恋。”
  真希大怒,扬声骂道:“那也比你这处男座的好!你不该比我还急嘛!”
  牧正在冰箱旁边找水喝,听到这个话顿时大笑了出来。他弯着腰,抬头道:“你还是?”
  藤真不以为然,悠悠然道:“每个人都曾经是处男座,到了适合的时候就不是了。”
  牧笑了,如少女般相信着浪漫爱情的藤真看起来是如此可爱。眼前两名少年涨红着脸斗嘴,是一幅美妙的景象。牧吃了早饭就走了,说今天和明天太太不练习,两人想陪母亲去看新店铺;真希笑着说,陪母亲是借口,陪太太才是真的,牧没有否认,但也没有顺下这个话题。走后不久,牧给藤真来了条短信,说下次两人单独见面,他有事想问问藤真。藤真回了条短信,说没问题。

  第十四章

  酒味太重,真希把窗户打开透气;藤真在屋子里凿东西,无比吵闹,真希看着藤真敲了阵,无聊了,跑去楼下买水果。今天不上班,藤真也约了朋友要一起玩,真希买了好多水果和零食,往回走时,就瞧见了藤真的朋友,对方正苦闷地寻找着自己家到底在哪里。
  “阿薪。”真希喊道。
  残间薪仿若瞧见了救心,他跑过来帮真希拿了几袋东西,并抱怨道:“你这个地址是怎么写的,什么叫做‘花田町四十五号倒左拐上坡第五个缝隙’?”真希只好带着他挨个看:看,这里是花田町四十五号,你在这里倒左拐;房屋和房屋之间的缝隙,第五个,进来……
  “我们家小牛好不好?”薪跟着真希左拐右拐。
  “不错,最近都没有脱水,茁壮地成长着。”
  “你们住的是什么鬼地方?干爹要心痛。”
  真希正要解释,门自己开了,里面走出一位□上身的姑娘,转头惊见这里有外人,马上又缩回了门内。薪看得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你们不是住这里吧?”
  真希也被□的大胸女人吓得不轻,他无奈道:“是住这里。”
  “那不是你的女朋友吧?”薪慌忙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看的——你女朋友胸好大。”
  “那个不是我的女朋友!”真希气恼无比,那是妓女,怎么会是自己女朋友。薪呆呆地看看门内,悲痛欲绝地想这难道是我家小牛的女人?他随着真希上了楼,楼上藤真正在忘我地凿东西,薪在门口沮丧地问:“健司,你有别的女人了?”
  藤真回头,看见了阔别十年的好兄弟,正要跳下来同对方拥抱……
  “什么?”藤真愕然地看着对面两人。
  薪朝藤真冲去,口中大叫:“我的小牛,你想死我了!”
  藤真被薪抱得脚尖离地,他轻声地笑了,让薪抱着转起了圈圈。转了两圈,薪看见了一旁的真希,跑过去将真希也搂去怀里,大声说:“我好想你们啊,还是家乡人最好。”真希哈哈笑,说是你自己不回来的,不怪我们。
  他退后两步仔细端详藤真,他捧着藤真的脸,再次大叫道:“小牛!我想死你了!”藤真默默微笑着任他抱来抱去,真希笑道:“你们是情侣麽?怎么这么肉麻。”薪索性亲了藤真好几下,藤真很是无奈,但没有阻止对方。
  “干爹好不好?”薪问。
  “还可以,”藤真点头:“我正在联系其他医院。”
  “宝贝小牛,你的腿好了?”
  “还可以,只要不下雨,不走远路,就不需要拐杖。”
  “还拉肚子麽?”
  藤真点头。
  “好健司,我好想你,你跟我结婚,我把你带回法国好不好?”
  “爸爸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健司,我好爱你啊。”
  真希和藤真对看一眼,齐声道:“你够了没有。”
  薪哈哈大笑。
  “真希,你今天下午别去实验室了,不必要的会,不要开。”藤真回头对真希说。
  薪问真希:“你今天要上班?”
  “本来不上的,刚刚来电话说临时要开个会,就我和实验室的管理人……”
  “别去,”藤真不耐烦地说:“不要去。”
  “你看,所长都说话了。”薪回头看健司,一把将他抱了过来:“人家真希学脑外科,你怎么学麻醉去了?你们不是说好要一起生一起死麽?我可是吃醋了。”
  藤真和真希一起白薪一眼,随后藤真轻声笑道:“你不知道原因。医学院脑外科的教授人有问题,喜欢年轻男孩,据说跟他过几夜,那科就能过……”
  “再也不回日本看脑子了……”薪夸张地吐了吐舌头。
  “……正好我们那届分专业时,脑外科是他带,为了人身安全,男生没有一个去读,只有真希,因为拿全奖,必须读脑外科。”
  薪担心地看着真希:“真希,你不会吧!”真希皱眉头说:“前天还在电话里问我要不要周末去他家烧烤,我推掉了。”
  “法国那边一样,”薪跳起来,凌空劈了个横卡:“跳舞的70%玩儿男人,化妆的80%,做衣服的100%。”他一下子闪去藤真身后,抱住藤真的腰,学着老年人的声音说:“年轻人,举你的舞伴要这样举。”然后突然伸手入藤真的体恤下摆,摸到藤真的腋窝下面,托住:“什么都不懂的年轻人不要跟我争论,让我看看,噢,毛都没长,让叔叔来教教你这样举起自己的舞伴才够美丽……”薪的手猛地滑落回藤真腰间,用力一卡,下一瞬间,藤真双腿一蹬,薪顺势一抬,藤真便到了半空中。真希哈哈大笑,说好看。
  薪放下藤真,手还扶在藤真腰间。他正色道:“你们不信?到现在了都有人这样摸我,不是舞台总监就是名作曲家,我还不能得罪——什么鬼地方!”
  “对,什么鬼地方!上个星期诚野还扶着我的肩膀跟我说了半个小时的话!”真希附和道:“都五十多岁了,老色鬼。”
  “真希,你长得这么可爱,要小心。”薪大喊。
  “上次去澡堂……”真希无奈道:“一个身上纹满了纹身的人一直挨着我坐,还把手放在我大腿上……”
  藤真和薪大惊,藤真问:“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在意大利啊,”真希可怜巴巴地说:“我最近都是用实验室的淋浴,再也不去对面的澡堂了。”
  藤真和薪对看,藤真说:“没关系,下次我陪你去。”
  “小牛,你也要小心。”薪再次捧起藤真的脸庞:“好了过来,帮我看看舞谱,干妈的字只有你认识。”然后他转过头问真希:“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小牛不是麻醉么,怎么做你们那里的所长?麻醉跟脑外科什么关系?”
  藤真接过舞谱,坐去角落里看了起来。真希同薪一起洗水果,他对真希说:“你知道,戒毒太痛苦的话需要镇痛,我们这边也差不多。健司负责手术麻醉,和术后镇痛。患者中本来也有其他毒品成瘾者,麻醉戒毒人性得多,很多时候要用到。”他得意地对薪说:“健司做的心脏麻醉没有一次失败,他是麻醉天才。”
  “你那么能读书,你怎么不读?”
  “麻醉和外科不一样,外科只是难,麻醉不但难而且复杂,内科外科都要学,风险还大。比如做手术,我知道这个地方切除就好,难不难是看你能不能切;麻醉不一样,用药考虑的方面太多,每一次麻醉都是‘先例’,我顾不了那么多东西。”
  “健司是天才。”
  “他真的是天才。麻醉实在麻烦,用什么麻药作用在哪里,用量多少怎么观察效果都不确定。酗酒的人耐受性高剂量要增大,呼吸道感染的人不能从口鼻处插入,久病患者心脏停跳太久无法起搏,有用药史的人所用药是否对麻醉效果有影响,特定麻药过敏的人该不该选择全麻……所以当时派健司过来做所长所里没有一个人有意见,他是千叶实验室培养的麻醉师,千叶实验室,麻醉师,你看。”
  “风险那么大,小牛需不需要负责任?”
  “要,负全责,所以手术中间他随时有权喊停。麻醉师对病患最了解,对手术程序也最了解,就凭这点健司也该做所长。病患每天的情况都不一样,要了解病患手术当天的身体状况,需要了解他一生的病史甚至家族病史,所以健司和病患最熟,天天都要了解详细情况;吃了哪些药,哪里有感染,内出血的具体部位,药物耐受性,生活习惯,家族病史……病患最听他的。每一次麻醉都是凭经验给药,手术中途更要密切观察病患的情况;术后健司还负责镇痛和镇定,所以整个术后恢复期他也负责。他理所当然是所长。”
  “哪里来的经验?”
  “他自己学,”真希看看正埋头记谱的藤真:“内科外科药学病理学……之后的他自己学。”
  两人一起看藤真,藤真飞速地写啊写啊,一点儿也不像医学怪人。藤真不凿东西了,真希便高高兴兴地坐去了电脑前看电影;薪在房间中间热身之后,一边看舞谱一边跳,很是认真。藤真花了个把小时的时间把舞谱誊了一次,《虾夷物语》是大型舞现在跳不了,独舞那个藤真喊薪过了一次,中间纠正了些地方。薪一边跳一边说,这样就对了,果然要你看才行,这样就对了,明天我让她重新跳……
  “她是谁?”真希问。
  “一个大美女,藤真肯定听过,干妈喜欢她——叫鹤贺真纪。”
  藤真和真希交换了下眼神,真希说:“认识,她丈夫刚刚才从我们这里离开。”
  “她丈夫?”薪跳去真希面前。
  “她丈夫和我打过球。”藤真解释道。
  “不是杀人犯嘛?”
  “不是,”藤真再次拿起舞谱,看了起来:“这里什么事情都不能当真。”
  “好可怜的姑娘,她老是回家带孩子,结果在团里尽是跳配角,她丈夫想她好的话怎么不离婚?”
  藤真点头:“说是要离,不是说女方不干麽?”
  “浪费资源!”
  “这组双人舞给她的?”藤真还在看舞谱:“你跟她跳是不是?”
  “我爱上这姑娘了。”薪赌气道。
  藤真兀自看舞谱,嘴喃喃道:“你不要破坏别人的家庭幸福——还有一组双人舞给谁?”
  “我家小牛吃醋了,”薪靠着藤真坐下,吻了吻藤真的脸颊:“我家小牛还是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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