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忍留下你一人(生子)----万年猫控

作者:  录入:08-10

  天还很早,舒谢凝跳下马,在茂密的树丛了翻检著,希望找到一些野生的药材。一抬头,在树阴的遮蔽下发现了一座若隐若离的竹楼,在山泉的反射下缥缈安详。
  “你是……”苍老沈寂的声音从身後传来,舒谢凝猛一回头对上一双沧桑宁静的眼睛。
  一个青衣白须的老人背著药篓站在树下,斑斑驳驳的树影投在身上,刹时让舒谢凝想起了古籍中神仙。
  “晚辈舒谢凝,冒犯了。”舒谢凝恭恭敬敬地鞠躬道。
  “舒大人嘛……是随皇帝陛下来的吗……”老人点点头,好象颇有感悟。“我这少说也有十年没有人烟了,前天听说皇上来了,我还不太相信呢。”
  舒谢凝无言可对,心下对老人产生了莫大的好奇。是谁能在这皇家围场了一住十年?
  老人好像看透了舒谢凝的心,说:“老头我不过是自己跑来住著的闲人,大人自然是不知道我了。我在这山里住了十年,也要忘记我自己是谁了!”说完,拱拱手,示意舒谢凝和他一起进竹楼去。“来了便是有缘人,舒大人请进吧,让老头用他人的东西略进一点地主之谊。”
  舒谢凝跟在老人後面踏进了竹楼。
  楼不高,只有两层,整个都是用碗口粗的竹子制成的。虽然简朴但收拾的十分整洁,有淡淡的温和之感。
  舒谢凝坐在竹椅里,老人倒了杯湘茶放在他手里。
  老人笑呵呵地望著茶飘起的白雾,坐在对面的竹椅里开了口:“老儿的本名早已忘记了,舒大人就叫我糊涂老儿吧。”
  “是,糊爷爷。”舒谢凝毕恭毕敬地答道。
  糊涂老人又笑起来,“你这孩子,礼数真多。咦,你懂草药吗?”手指著术谢凝刚刚采了别在腰带里的菘蓝。
  “晚辈略懂一点。”舒谢凝把菘蓝拿下来,在手里理整齐。
  老人点头,“若是不嫌弃,明天和老儿一起上山去采药吧。”
  瑞帝黄昏才回营地,带回了一只吊睛白眉大虎。
  看著侍卫把死虎拖下去,瑞帝问:“谢凝呢?”
  段公公说:“已经歇息了。今天似乎转了一大圈,累了。”
  瑞帝叹了口气说:“是嘛。把虎腿上的肉制成肉羹,用文火温著,等他醒来就送去吧。”
  段公公说:“是。”退下去准备瑞帝沐浴的事宜了。
  瑞帝沐完浴,在微凉的庭院中漫步,一手执著一只玉萧。走著走著竟在不经意间来到了舒谢凝住的偏殿。
  里面没有一丝的灯火,十分安静。
  “陛下,要进去吗?”段公公问。
  瑞帝摇摇头,“已经睡了吧。我在这看看就好……”说著细细地端详起殿前的石阶,帷幔,叹了几声气,才慢慢转身回去了。

  《不忍留下你一人》 (古代生子) 18

  十八
  午後,舒禹涟在温暖的暖阁里里睡午觉。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後,白色的丝制袍子映著象牙般的肌肤,说不出的安详恬静。
  去华悄声地进来,把大氅脱下,轻轻地盖在舒禹涟身上,拿过一本书席地坐在舒禹涟榻旁,一抬头就能看到舒禹涟的睡颜。
  从他回来後两个人、或者说是三个人就形影不离……去华把所有的应酬都推了,即使是推不掉的也尽量选在舒禹涟睡午觉的时候出去。
  黄昏,舒禹涟醒来,睡眼惺忪地看到去华坐在地上,头靠在榻边小睡。
  舒禹涟顿时觉得心里很温暖充实,把身上的大氅盖到去华身上。静静看了一会去华,弯腰把去华手里的书抽出来。
  去华一惊,睁开眼睛,有些糊涂地笑笑,把手里的书扔掉,把舒禹涟按回榻上。
  “别动,别动。”熟练地把头放在舒禹涟腹上,两手拥住舒禹涟的腰背。“我听听今天有什麽话要和我说。”
  舒禹涟不动,任去华抱著,从他的发髻上拿下一片黄叶。
  “不乖哦,”去华拱拱舒禹涟,笑著说,“他说爹爹不乖哦,刚才还想弯腰来著。”
  “只是弯腰而已,我还没有那麽娇贵。”舒禹涟笑说。
  “胡说,在我心里你是世界上最娇贵的人。我就是为了让你更娇贵而生的!”去华毫不犹豫地说,手按摩著舒禹涟的腰。
  舒禹涟的眼睛里尽是温柔,把微凉的手放在去华肩上,“累了吧?去睡吧。”
  去华手一拍额头,差点忘了今天下午出去的目的了。
  “等一下!”急匆匆从随身携带的羊皮软袋里掏出些东西抱给舒禹涟看。
  “这是……”舒禹涟好奇地拣拣,拎起一个小小的袖子。
  “不错吧!”去华得意地帮舒禹涟整理那一堆袖珍的小衣服,“我前几日去浅珍斋定做的,男女的都有。怎样,精致吧?”
  舒禹涟微微有些脸红,到底还是查看著说:“太小了吧……”
  “不小不小,我问过浅珍斋里的师傅了,这尺寸正是新生儿的大小。”去华拿起一件放在舒禹涟肚子上比量,“现在三个半月才这麽大,足月的孩子也不会太大。”
  舒禹涟的脸面薄,已经红得像大虾了。“是、是嘛……”
  去华把衣服收好,贴过来。“小一点好,也不会太折腾你……”整个人都和舒禹涟挨在一起,慢慢把唇贴在舒禹涟的红唇上。
  这样的你,真是要我死了也值。
  一连半个月,舒谢凝每天日出时分都准时来到糊涂老人的竹楼和老人一起出去,在山中寻找各种草药。
  虽然糊涂老人不明不白地独身一人住在这皇家围场里,但舒谢凝这几日和他相处下来只觉得糊涂老人为人亲切和蔼,真如一个熟悉的爷爷一样让人感到温馨。
  而且糊涂老人对草药的了解让舒谢凝这个只跟夏幕夙学过简单药理和香料的半吊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天起早贪黑无怨无悔地赶过来。
  秋天乍暖还寒般的天气是伤风感冒集中的季节,糊涂老人这几天几乎都是在教舒谢凝怎麽区分辨认治疗伤风的草药还有熬制调理身体的煎服药剂。舒谢凝还特意学了些外伤止血之类的基本处理方法。
  舒谢凝把大把的野菊放在竹篮里,抬头看到糊涂老人站在溪边的凉亭里冲他招手。
  背著竹篮来到亭子里,舒谢凝问:“师父,怎麽了?”糊涂老人这几天的教导让舒谢凝心甘情愿地把他当成了师父。
  糊涂老人递来个牛角水壶,“累了吧?你身体不好,别蛮干。歇会儿。”
  舒谢凝把竹篮放在地上,双手接过水壶,坐下喝了两口。
  糊涂老人坐著,看著天边的云彩,只静谧地笑。
  舒谢凝埋头翻看草药,分门别类地整理好。
  许久,糊涂老人颇有感慨地开了口。
  “这年头,你这麽沈稳安静,又有耐心的孩子太少了。”
  舒谢凝不知要说什麽,依旧埋头干活。
  “若是我的孙子还在的话,也有你这麽大了。”糊涂老人忽而叹气道。
  舒谢凝停了手里的活,把身子坐正,不说话也不知道到底能说什麽。
  糊涂老人的目光穿过舒谢凝望著天空中一队南飞的大雁,出神般慢慢地说道:“谢凝啊,你知道男人也可以怀孕吗?”
  舒谢凝心里大惊,迅速垂下眼帘。

  《不忍留下你一人》 (古代生子) 19

  十九
  糊涂老人并没有注意到舒谢凝的反应,继续说:“我遇到过一个,唯一的一个,他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舒谢凝惊讶地看著糊涂老人,糊涂老人的眼里有满满的悔恨和心碎。“师父……”
  糊涂老人低下头,“呵,今天突然就想起来了,你的认真劲真是和他太像了。”
  “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才十二岁,也就这麽高。”说著举手比划了胸口的高度,“他是父亲故友的次子,性子沈稳又坚韧。我们一见如故做了十五年的知己,後来父母去世我就光明正大地把他接到了府上。又过了五年我们刚想收一个孩子做养子他就怀孕了。”
  糊涂老人停了停,手撑著额角,眼睛闭上又睁开。
  舒谢凝一动不动地坐著。
  “我们本来就对子嗣的事情断了想念,只想收养个孩子继承我们的产业。没想到,没想到上天可怜我们,竟然给了我们一个孩子。我大喜过望,又怕别人对他有看法就另修了一座宅子把他迁过去,宅子虽远但我每天一下了朝就赶过去,辛苦但是幸福。那段日子真是幸福啊……”
  舒谢凝把手放在糊涂老人的手上。
  “就这样过了四个月,结果有天晚上我梦到我父亲,他说他在这里住得不安稳,要我把他和母亲的墓迁回江南的老家去。我醒了找人卜了一卦算了个吉时准备迁墓。结果当天早上皇帝临时召见我,於是他就想代替我去,我劝服不了他,就说只要他先上路,我下了朝立刻就赶过去。要他一定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千万不能勉强自己,他说好,就走了。我自此就没再见过他了……”
  两行眼泪从古稀之年的老人的眼角淌下。
  “皇上因为陕西水灾著急,任命我为工部尚书令我带皇粮去陕西赈灾、修补河道,立刻出发。我下了朝一边往陕西赶一边派人快马赶去他那里叫他一个人先不要南下,回到京都等我赈灾返京再一起去。我赶到陕西赈了灾修了河道,只用了十五天,结果十五天後我派去送信的人回来、回来……说,灾民在我修好河道之前已经流窜到了南下的沿途,他、他和未出世的孩子、还有我父母的棺盖就这麽失去了踪迹……若是平日里他一个人出了这事虽危险但不至於致命,但现在他那个身体……那个身体……”
  糊涂老人不能自己,左手紧紧地捂著眼睛,过了一会挣扎著继续说:“我当即挂冠而去,疯了一般沿著南下的路找,就这样疯著、找著过了二十年。渐渐的我的心也死了,若他还在、若他还在怎麽也会回来找我的,我本想就这麽一死了之的,但是没亲眼看见他的尸体我怎麽也无法相信他早不在了。我要是死了,还有谁记著他,还有谁能记得他?我宁愿痛苦地活著,每日思念他,也不愿他在世上活过的痕迹随著我一起死去。我结束寻找,在这山里一呆十二年,每天晚上都梦见他,都怨恨自己为什麽当时没能坚持把他留在京城里!”
  舒谢凝静静走过去,默默地抱住老人,突然之间无法言语。只能不断轻拍老人的背,任由他呜咽抽泣。
  糊涂老人渐渐止住眼泪,平静下来。
  抬起头露出一双赤红的眼,苦笑著。“果然人老了就会变得感伤起来。你这样隐忍的性子真是和他一模一样,我已经忍了十二年却在这几天不住地想起过往的种种。”
  糊涂老人站起来,拿起竹篮背上。“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我都静一静。”说著蹒跚地离去。
  看著老人苍老的背影,舒谢凝站在原地感到恍若失去灵魂的虚无空洞。
  无法把握就会失去,
  一旦松开就永远难以相遇,
  不能轻易说的爱你其实比思念更让人心痛,
  如果注定要远离那麽又为何在第一眼看到时就认出是你,
  想得到却更怕伤害,
  不想别离却无法挽留。
  我其实真的真的很爱你。

  《不忍留下你一人》 (古代生子) 20

  二十
  瑞帝破天荒地休朝狩猎一个月後终於决定回朝。
  临走的前一夜瑞帝犹豫了许久终於来到了舒谢凝的住处。
  房内漆黑一片,一点人语声也没有。
  “怎麽,出去了吗?”瑞帝借月光向内看了又看,有些淡淡地说。自从那晚谈话之後舒谢凝就有意识地躲避著和自己单独见面的机会,有时连续好几天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段公公问了在此处侍奉的小丫鬟回话道:“回陛下的话,舒大人还没回来。”
  “什麽?还没回来!”瑞帝大惊,“已经亥时一刻了。难道是遇上了什麽危险?”
  瑞帝著急地来回走了几圈,喃喃道:“这里虽然是皇家围场,但到底是野兽出没的森林,秋入冬是猛兽食物匮乏的时候,难不成……”
  想到此,瑞帝急急地大声吩咐:“快!出去找,越快越好!派朕的所有禁军到方圆五十里内搜查,即刻开始!”
  舒谢凝端坐在糊涂老人的竹楼里,用银制的小刀把晒干的草药根茎切成长度相等的一段一段。
  他并非没有回去,只是又来了,特意来辞行的。
  但是坐了两个时辰,煎切了数种的草药,从荜茇到!麻,再到马兰、青蒿。一把一把,一篮一篮,离别的话却始终说不出口。
  像鱼刺一样梗在喉咙,不可不吐,但吐之更痛。
  从小到大,舒谢凝在心里曾无数次地想象过自己真正的亲人究竟是什麽样子。衡渊侯夫妇虽然亲切但毕竟不是亲生的父母,无法拥有那种血脉相连心意相通的感觉。夏幕夙虽然是最亲密的爱人可也无法替代那非比寻常的、缺失的角色。
  深沈内敛的父亲,和蔼慈祥的母亲,不知在梦里出现了多少次。
  糊涂老人就像那突然出现的及时的补救,填补了舒谢凝心里对亲情的全部渴求,不断温暖著舒谢凝心里对亲情寒冰。
  又过了一刻,糊涂老人忽而叹了口气。
  “你,要回去了吧。”
  舒谢凝的手蓦地停住,随後又拼命自若地切了起来。
  “你不要难过,我已经听说了。”糊涂老人坐在舒谢凝对面,移来一盏更明亮些的油灯放在舒谢凝手旁。
  “你我相见已是缘分,我早把你当作了我自己的孙子了。我在为数不多的剩余生命中能遇见你这样的孩子已经是很大的宽慰了,生死由命,即使今日一别不能再见面我也不遗憾了。”
  “师父!”舒谢凝停了手回头直视老人大声道。
  “莫急莫急。”糊涂老人慈爱地笑著摆摆手,“我一个老人都不忌讳,你年轻人也不要太迷信了。你明天要走了,为师再交代你几句话吧。”
  舒谢凝的眼眶微紧,依旧默默地坐著。
  “为师一生最大的心碎就是失去了心爱的人,为师也不想再去跟你唠叨了,只是提醒你一定要珍惜身边的人,不要轻易放手,不然就会像为师一样悔恨终生,而悔恨在心碎面前是多麽无力为师已经体会过了,不想你也……”糊涂老人也微有些哽咽,“哎,你这样的好孩子……”
  “师父……”舒谢凝低低地叫了一声,握住老人的手。
  “为师十二年前发过誓:终生不再出次山林。因此明天也就不能出去送你了,为师什麽也教不了你实在有愧你这声师父,为师在这山中呆了这麽久看完了古往今来所有的医书,却倾尽心血怀念故人未对天下人有所帮助,只据故人研得了一颗使男子也可有孕的丹药,以故人命名缘丹,就当作是饯别的礼物赠与你吧。”说著从怀里拿出一个墨绿的锦囊掏出一个花生仁大小赤红色的丸药。
  “师父,这……”舒谢凝刚想拒绝却被糊涂老人强行塞到了手里。
  “为师要这何用,最後也不过是一起埋在了这山中泥尘里。你好生收著,若有真心人求此药便可派大用场。”糊涂老人坚定地说著。
  舒谢凝恍惚一下,点头收进贴身的白玉瓶里。
  糊涂老人望一眼窗外的天色说:“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明天一早还要返京。”
  舒谢凝起身深深一拜。“您是我永远的老师,和爷爷。”
  糊涂老人送他到门前,递来根竹笛。“这只是平日里做了吹来玩的,送你路上解闷吧。”又掏出一个布袋,“你若是想我想得紧了就打开来看看吧。”
  舒谢凝没有推辞,也把自己身上带的笛子解下。“师父。”
  “好。”糊涂老人收下,“你走吧,我看著你上路。”
  舒谢凝慢慢地往回走,始终没有回头。不回头他也知道,糊涂老人一定还在目送著他。
  回到住处,从侧门悄悄溜进去,刚走上台阶要抬手开门。
  “回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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