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满天下----上古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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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丞相应我……”
不过十步之遥,却似生生折了这秀外慧中温润玉立之人数十年的寿元,到底何故如此?我猜他必有难言之隐,子玉为人神通六艺言语清蔼,断不是那徒有外貌的一派,做什么非要与轩辕碧韬一伙为虎作伥?
“应你什么?你该知道那孩子的病本是无药可医,这药也不过是个缓死的权宜之计!”
左相面色平和,就在身旁一处交椅上架腿而坐,跷一脚,继续说道:
“这笔买卖总归是要做的,你可倒好,黑脸白脸都要扮上一回,你当本丞相是好说话的人么?以你这种身份,原是不配和我谈条件的,但念及你痴心一片,为了个优伶,甘愿做到这种地步,倒也令我不忍驳你,我也不是开济善堂的,你既是惹恼了我,就该有个担当,现在知道求我了,莫不如当初不那么做不好么?”
几句话说的子玉脸色越发的不好了,也顾不了旁的,只一直磕头跪拜,那沉闷的声音听着让人心酸,
“求丞相应我,救救梵音,他才只有十四岁,能拖一时是一时,或得子玉变卖所有,到各地寻访名士神医,可以求个治根儿去病的法儿,只是需要些时日,求丞相许些丹药与我,先过了眼下再说!”
言毕,又是几个响头,那血滴滴答答顺着眉骨往下淌着,怕是轩辕碧韬几时应他,他才方可能收手。
“又是一个天真的人,现在银票和人都在我手里,你还有什么筹码和我赌?本丞相最恨别人忤逆了我!”
左相从怀中掏出个玲珑剔透的粉定瓷瓶,想必正是救人活命的灵丹妙药,为求这仙露丹丸,为挽救挚爱一命,子玉不惜倾尽所有放下尊严,甚至背信弃义,只是他实在不了解轩辕碧韬的为人和手段,左相岂是能轻易受制于人的泛泛之辈,
“我说过的,在我面前不要自作聪明……”
他冷笑着用那粉定瓷瓶蹭了蹭子玉苍白的面颊,忽然手指一松,瓶子瞬间从他掌中滑出,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定睛看时,瓶内居然空空如也,哪来的什么灵丹妙药。
“哎呀!抱歉的很,忘了告诉你了,这药唤作‘镜花水月’,害你白忙一场,真是过意不去啊,哈哈哈……”
轩辕碧韬奚落之词犹如晴空霹雳,击碎了子玉为救梵音期许的最后一线生机。子玉万念俱灰,大声呼喊着梵音的名字,就要与轩辕诸人拼个鱼死网破,即墨眼见主子被那疯人扯住了大腿不得脱身,遂架弯刀护主心切,当下三人纠缠一处,却几乎忘了我的存在。
“月公子快逃,去找国师,去找王上,子玉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死有余辜……梵音……梵音……”
身后悲鸣渐渐消残,子玉痴心一片,只换得一指飞烟,急急夺路而逃,却已是泪流满面,我对他再无恨意,只感由衷可惜,子玉一走,梵音又当如何?

第六十九章 三尺白绫 赐我生死

月明如昼,风高星疏,出客栈一路向西,专取道路迂回处辗转潜行,经闹市繁华、绕市井民生,过桥梁水域、折羊肠曲径,是夜子初抵达避世居,寻国师未果。清风礼让再三,欲代尊师行事故人情之礼,然即墨奉左相之命缉拿于我,已尾随至竹林听风处伺机擒伏,刀声霍霍,令人悚然,且惟恐累及小童,故不愿再作停留,询殇君去向,亦不得而知,适或称其身体不快,大约云游各方,好借此四处散散心情。讨得新衣一身,乔装成百姓模样,露宿竹林一宿,晨曦初现时,竟不知不觉到了相马寺。
冬至除秽,华都祭天。
相马寺原为今日盛大庆典所建,中间曾因嘉泽龙神私自号令风雨为雷神所伤,骤降血雨于崇光塔顶,遂被视为不祥之兆而遭封存,如今雨过天晴,华都大帝又抛却了前尘往过,自然心情大好,终日依旧丝竹声声、莺歌燕语,这相马寺当日也是请国师亲自蘸坛设法,堪宅测宇良久之后,择的一处上风上水的灵秀之地,岂会有所差池?一道圣旨,撤了封印,于是祭祀前五日,就有人从宫中专赴寺内查看牺牲、搭坛建文,足见其重视程度。祭天大典向来肃穆,庙坛内禁止一切不敬不雅、怠慢了神灵之举,随祭的文武百官犹恐指名题参,个个皆是面有惧色垂手列班,屏气凝神遑遑不可终日。
看那寺庙之外猎旌飘飘、车水马龙,照墙旁歇着由六匹青骢马驮乘的天子辂车,方才知晓圣驾已至寺内,此处方圆几里内闲杂人等一律禁足,但若想经水陆逃生势必要逾过这庙宇。正待踌躇两相难之际,忽听得巡查的吏卒喝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躲在暗处作甚?难道妄图对王上不利么?”
天不遂人愿,行迹轻而易举被人察觉,转身想走,却被闻讯赶来的侍从断了去路。远远的望见即墨昭提刀随后而至,见了眼前的光景,却也止住了脚步,毕竟今时不比往日,他虽有一身好武艺,但奈何单枪匹马,总是施展不开。
那边即墨唯有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这边那为首的吏目拿了家什,上来就是一阵捆绑,他上下看了看我,倒也没瞧出个子丑寅卯来。再一搜身,竟从我怀中摸出了那把镶嵌着七彩宝石的短刃,这下正是称心如意,得了个宝贝似的在空中扬了扬,对众人欣欣然的笑道:
“证据确凿,定是刺客无疑,来呀,押下去邀功请赏!”
正当吉时已到,鼓声钟声,齐齐响起,大典正式开始。
崇光塔下搭建高台,台上不建屋顶,称之为“露祭”,共设七组神位于斯,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正北主位为皇天上帝神牌位、东西两侧为从位:日月星辰、云雨风雷。神位前摆列着玉、帛以及整牛、整羊、整豕和酒、果、菜肴等大量供品。红夜至上层皇天上帝神牌主位前跪拜,上香,然后到列祖列宗牌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对诸神行三跪九拜礼。看他那毕恭毕敬又万分虔诚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好笑,想你嘉泽龙神当年为爱执着,不惜叛天、叛地、叛了中天紫薇大帝,饱受剜鳞剔筋之刑,如今却要对着这些神仙牌位俯首称臣了?怎么失了记忆,连操节也丢了,真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台下此刻一片肃然,我为天禄、嘉泽真情所殇,一下子情难自禁,仰天大笑。
这一笑,真是了不得!
“何人嬉笑于此?何故藐视天威?”
玄朱二色冕服旖旎,明珠十二旒如风作弄,红夜帝王之风丝毫不减,只是那漂亮高贵的眸色,再不会因天禄的一颦一笑而颤然感动,大典因此匆忙收场,华都大帝雷霆震怒,恨不得将我拆骨挖心以谢神明,后待来人将我押送上前,他才认出我来,又碍于殇君情面,才没有办我。
天灯悬起,烟雾缭绕,华都大帝侧卧沉香木榻小憩片刻,一碧衫少年服帖其侧,侍奉左右,衣裳松散,骨骼纤丽,落了雪霜似的凝脂肌肤的胸前那两朵红梅娇聪可爱,瑶草琪花、珊树万千也不过如此,眉间一点吉祥痣将这艳丽稍饰修掩,倒平添了些雅致。
这少年不正是梵音么?他何故在此?莫非……
忽然想起子玉难以言喻之事,原来正是如此。
梵音不知患的何种顽疾,身上尽是恹恹之相,他见了我,怔了一怔,小脸上满是春色,却似换了一个人,拖着长长的绵软之音,一手搭上红的肩头,腰肢摇曳,轻轻的央道:
“陛下,这里好生无趣!求陛下陪梵音去狩猎,可好?”
如此风情,即便不好男色之人,也难免多看上两眼,华都大帝虽日日与之相对,但也难敌他这般娇息动人。君王愠色略减,微微一笑,左手拢其杨柳细腰,梵音即与他撞个满怀,少年面若丹霞,眼若沉潭碧水,羞赧着垂目嫣然一笑,一面却又半推半拒着迎上了红夜缠绵的一吻。
“这天禄后宫里,就数你最会撒娇!朕若是依了你,你又拿什么感谢朕?”
红夜恨不得将梵音揉进怀里,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一番嬉戏调笑。
一位是恋着天禄的嘉泽龙神,另一位是心系子玉先生的少年乐正,怀中明明都不是自己的爱人,为何还能强颜欢笑?
“梵音,子玉怕是凶多吉少,你该去见他最后一面!”
二人的荒唐之举却是生生伤了四个人的心,子玉生死未明,梵音你又于心何忍呢?王听了我这句大煞风景的话,当下变了脸色,不甚温柔的为少年拉上了半脱及腰的水绿衣襟,斜睨着我,问道:
“子玉是谁?”
“回陛下,子玉乃是御药房的吏目,专司集药之职!”
旁侧有知情人代我如实禀奏。
“御药房的吏目?他和梵音可是旧识么?”
王复又将眼光转向少年,捏着梵音尖削的下巴,冷冷笑道。
少年不曾想到,他与先生本就会少离多,这次竟是要永别了?但他梵音心高气傲,断不会在人前败下阵来,于是喃喃着强说了几个“不”字。
“子玉为医好你的病,不幸为奸诈小人所害,才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你就忍心……”
“算了罢!”
他急急打断了我的话语,双肩瑟瑟发抖擒着王的冗袖,泪流不止。
“梵音的旧识只有国师一人,陛下您是信我,还是信他?”
少年横眉冷对,螓首微蹙,把与子玉的关系推托的一干二净,反倒一口咬定我是故意造谣、搬弄是非之人?看他当日哭得那般伤心,我一时有些恍惚,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子玉甘愿为他赔上身家性命、背负骂名,究竟值也不值?
“陛下,这个人仰仗着国师背后为他撑腰,多次以下犯上,今天更是触怒圣上天威,如不严惩,恐难服众!”
梵音一席话,令我突生诧异,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尽是嫉恨之色,当日他为殇君所伤,必将那股对我的愤恨怨气积压在怀许久,今日想是要一雪前耻?
“使不得,使不得,月是无痕的人,轻易动不得!”
红夜连连摆手,表示不允,少年眨了眨眼睛,盯了我半晌后,说道:
“陛下不是要陪梵音狩猎么?那围场里的飞禽走兽倒没什么稀罕,偏偏就不曾见陛下猎过一样?”
“哦?哪一样?”
梵音眸子一转,仰靠在红夜的臂弯里,笑道:
“是‘人’呐,陛下!就以这个人为饵,以一炷香时间为限,王与各位将军在围场里各自施展本领,若是他藏的好了,就可免去刑罚,但若是不小心被谁擒了去,就任凭获胜的一方处置,若当真出了人命……国师追究起来,陛下也好有个说辞,就说围场上刀箭无眼,不知哪位一箭射偏,走了弓绳……”
梵音后来起身附在红夜耳边轻声低语些什么,不得而知,只是他蛊惑君王的羞辱旁人的手段,实在高明。
红听了以后哈哈大笑,却是反钳了梵音的手腕,说道:
“如此……梵音来做那猎物不是更好?”
“陛……陛下……”
少年登时吓的当时花容失色,不知如何作答,哭哭啼啼甚是凄惨。
……
“王上何必为了一个别国的奸细而为难了梵音?”
悦耳笛声悠扬飘至,琳琅环佩如初拂水,正是许久不见的殇君,朱砂眼角今日分外妖娆,但投过来的目光却又是那般冷漠冰凉,
“荧惑守心,月蚀潮汐,华都罹难,皆由你起……”
无痕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抛至人前,
“南宫丽是夜城当今的王,这封信是从你房内搜出的佐证,难怪你要出逃……你到客栈与轩辕碧韬接洽又是为了什么?子玉为何惨死?你却安然无恙?再次回到华都接近王上是何居心?哼!想不到看似柔弱单纯的月,竟也有如此手段,我真是小看你了!”
颤抖着双手接过那信仔细端详了三遍,上面的字迹确是仿的很象,但绝非出自我手,内容更是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谈。
“这……这是有人栽赃嫁祸,什么奸细、什么月蚀潮汐……国师,你到底想说什么?你……你不信我?”
攒着手里那张足以定我生死的淡墨薄纸,揉碎了一颗真心,一时竟是欲哭无泪,
“殇君,你曾说伤了你的,只有我,可如今……又是谁伤了谁?我也不辨,只求你信我一颗真心!”
国师不语,回头凝望时,却见子玉的尸体被人抬了出来,鲜血早就干涸,染红了身下的草席。梵音远远的见了,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丝破败的笑容,从王的怀中蹒跚着站起,跪倒在子玉身旁,握着那已经没了血色的双手,喃喃自语:
“先生,你又骗我,你让梵音等了一次又一次,这次竟真的是不告而别了?”
少年流着泪试图将子玉揽进怀中,可尸身 僵硬,任他怎么摆弄,尝试了几次都不得成功,索性,梵音就这样笑着枕在子玉胸口沉沉睡去,
“我等的累了……先生这次带梵音走罢……”
……
“葬一起吧……”红夜仰天长叹。
“月,你怎么还不明白,只要你先将真心交出,就注定输了……”
无痕将一纸残札交至我手,蜡炬成灰处,只剩……殇君爱鉴……千万珍重……
是注定我输了么?
是输给了天?还是输给了他?
三尺白绫,梦陨华都,一片真心到最后换的不过“赐死”二字……

第七十章 边塞十城 换玄阳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适值大行卒史进前来报,紫曜国遣使来访,现已至天禄宫正殿恭迎圣驾。王与国师皆有些不解,彼此面面相觑,到底不知夙敌紫曜此次谄行底细怎样,便问那通报的卒史,卒史即据实回了,说那紫曜的使节带了十车金银珠宝、十车古玩珍奇、十车绫罗绸缎、百名仆妇丫鬟,一干人等好是威风,并水路起旱,行了三天三夜,于是日抵达华都,求王见驾,以为修好。
“倒也稀罕!先前紫曜的质子夤夜潜逃,伤人无数,两国边境战火又起,想他紫曜本是一游牧蛮夷,十年前灭了瑶步池,才并了中原的版图,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时常骚扰我边境子民安宁作息,如今忽然这般礼遇起来,倒越发可疑了!”
红夜谈及紫曜的斑斑劣迹,自是一筹莫展,紧闭双眼、揉捏眉心,征求无痕意见,国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应道:
“王上也不必过于担心,适或对方只是就上次葵殿下出逃一事赔礼道歉也无不可,只消把那到访的使节审上一审,便可水落石出!”
既是有客莅临,闹出人命总也不好,于是投缳自缢这等事且暂按下不题,又闻此番来的乃是数年前害我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紫曜节度使,难免有些局促不安,遂央求王上准我一同前去。
正殿之上,立有一人,年不过三十来岁,美髯华服、仪表非凡,眸色暗紫,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胸次豁达若辈。见得红夜冕服冕冠、从顶至踵不与众同,便晓得这是华都大帝无疑,远远的高高作了一个揖,并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红夜还礼不迭,忙双手相搀将他扶起,这才分宾主坐了,宫女奉了香茗,来使谢过呷了一口,又说了些官面上的客套话,道明了来意。只见他向随行的小厮略微使了个眼色,那厮便已会意,接着转过身去捧了一个银棱檀香木函来交付与他。众人正在疑惑当中,但见他手里长髯、笑容可掬的从木函中取出个锦帛黑漆卷轴来,又命左右将那十米长卷徐徐在正殿当中展开来示与在座的诸位,竟是紫曜边境十座城池的所在。
如此,大家越发的纳闷起来,却见那来使指着一处,说道:
“云州,山清水秀、地处要塞,盛产黄铜、黑铁,民风醇厚!”
言毕,复向前移了半步,指着另一处,说道:
“黔京,大漠以北、苍凉一隅、地广人稀,牛马沃肥,金矿油井、不计其数!”
之后,又一一将那十座城池的好处讲了不少。
“这十城皆是贵国所辖,好便是好的,只是不知贵国这次派了您来,究竟作何打算?难道是要将这边境十城赠与我华都不成?”
红夜本是一句玩笑,说完抿然一笑,众人也都跟着附和笑了一笑。谁知那紫曜的使节竟扑倒在地,高声颂扬:
“陛下英明,微臣此番前来即是奉了我朝当今新主之命,欲将边境十城割献华都,另再呈上十车金银珠宝、十车古玩珍奇、十车绫罗绸缎、百名仆妇丫鬟,只为换取一人,求陛下恩准,吾辈也好不辱使命,回去复命!”
语音刚落,殿上已是一片哗然,千里迢迢派了来使,又是割地十处又是贡献金银,居然只是为了交换一个人?这人是谁,能受此礼遇?

推书 20234-07-26 :我们交错而过的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