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土方却是以一个实干家的身份切实管理着新撰组每个方面的,号称“鬼之副长”的那些大胆的构想和利落的作风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相当前卫了。可即便如此,黑羽的这些提案,土方之前连想都没有想过。虽然曾经也搞过一些相扑大赛等的活动,但像黑羽这样环环相扣、意义深远、目标明确的——赚钱计划(……)还是第一次听到。
“怪、怪物……?”黑羽无力,“土方先生,你太过分了……”
土方看向毫无自觉的始作俑者——为什么曾经会觉得这个人善良?其实这是一个天生的奸商也说不定。
山南先生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壮观的队伍。人来得很多固然是好,但是再仔细看一下这些人就会发现:
打扮落魄的武士,不屑到西本愿寺里面去拜歇;衣着暗淡的艺妓,没钱到西本愿寺里面去祈愿;带着孩子的母亲……就算有这个闲钱也给孩子买零食吃掉了。
“……”山南苦笑,黑羽不会连这个也猜到了,所以才对土方说了那么多“慢慢来”的好处吧。
第一天义诊结束,已经接近傍晚了,果然不出山南所料,没有一个人去寺里祈愿和馈赠。
这个时候,西本愿寺的长老出来了。
虽然有传闻说西本愿寺支持的是长州藩,但在表面上对乐善好施的黑羽三人还是很和善的,只是,长老委婉地表示,今天义诊下来的情况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不但西本愿寺没有任何收益,反而被一个插队的落魄武士踢坏了大玄关的一株银杏树。
山南和冲田都没想到无偿义诊了一天,结果长老竟然说着这种话,心里都有些不快。
可黑羽好像并没有感到惊讶,只是淡淡一笑,表示为了代替今天的场地费和赔偿被踢坏的那株银杏,接下来的时间他愿意给西本愿寺的僧人们义务看诊。
山南和冲田听了,情绪顿时从不快转为惊讶,一向清高的西本愿寺一定不会接受黑羽这样的建议。谁知道,那长老倒是很自然地应了一声,就去召集各僧众了——两人这才知道,那长老竟然同意了!两人无语,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怀疑。
这天,黑羽一直等到为所有长老级的僧人都做完检查,并和对方约好下一次义诊的时间,才收工回屯所。
回到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黑羽点上了灯,漆黑一片的房间顿时温暖起来。这个时候,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土方先生!”黑羽看着熟悉的身影,不禁露出了笑容,虽然忙了一天,但回到屯所第一个看见的竟是土方,这也算是一种回报吧。
土方一身单衣,肩上加厚的羽织被他捧在怀里,见黑羽回来,于是从羽织里面掏出一颗黑黝黝的东西,扔了过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黑羽笑笑没有回答。接住土方扔过来的东西,掰开,咬了一口,
“唔,好甜的红薯。”
土方看他吃的一脸幸福的样子,貌似不屑地哼了一声,却掩饰不住微微弯起的嘴角。
就这样,义诊陆陆续续持续了近一个月。
这天,看诊的人比较多,其中,还有好几个带着孩子的妇人,大人纷乱的私语声和小孩们跑来跑去的笑闹声交织在一起,现场有些混乱。
就在这个时候,孩子们已经玩腻了捉迷藏,开始拽着冲田的剑,要求他表演剑术。
冲田一脸无奈地看了一眼黑羽,指望他解围。
黑羽趁间隙看了一眼寺院方向,果然,僧人长老正带着一脸不怎么高兴的表情,晃晃悠悠地露出了身影。仔细一想,向冲田点了点头。
冲田没想到一向主张低调的黑羽会赞成,不禁一脸诧异,但孩子们的要求声越来越大,旁边的原田也来凑热闹地说 “我来和你对打”。只好整整羽织,和原田走到了中间的空地上。孩子们看到冲田闪闪发光的真剑,和原田削尖的长枪,欢呼声更大了。
于是局势渐渐发生了改变。
冲田一提到剑术上的事,就立即从一个童心未泯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帅气无比的高手,而一身僧袍的原田左之助,则是新撰组使长枪第一的能人。霎时,西本愿寺内刀枪来去,铿锵不断,不但看得孩子们一楞一楞的,连一旁的武士、僧人、艺妓们都被吸引了过去。
于是,这天就靠冲田的剑术,一扫原本混乱的局面,变成了“看新撰组练武、顺便义诊”的和谐场景。
土方已经很久没在白天见到黑羽了。
黑羽这些天当值的时候在工作,不当值的时候去义诊,正忙得不亦乐乎。所以当这天土方看到黑羽特地来到他房间里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今天不用义诊吗?”
“休息。”黑羽微微一笑。
“哦,好难得。”
“呵呵,其实也不能算完全的休息,顺便向副长申请一个提案。”
“哦……结果还是为公事啊。”
“主要是来见土方先生,顺便讨论一下公事。”
“骗人!明明是来谈一下公事,顺便见个面。”
“呃……”
“喂,不要停在这里啊,你这不是承认了吗?!”
“……”黑羽想了想,忽然一转头,神情无辜地对土方说,
“土方先生,你觉不觉得我们组织现在少了点什么?”
“……什么?……你、不要转移话题!”
“一直以来,我们队里只有法度,”黑羽继续道。(土方:喂……不要擅自继续说下去啊……)“所以我们的组织就一条道走到黑变得很铁血。但是,为了提升我们的声誉,仅仅铁血是不够的,我们还需要奉献。而奉献这事情是法度规定不了的,这要靠另一样东西——那就是奖励。”
“奖励?池田屋的赏金不是才刚刚发过……”土方想了想,“你说的,是精神上的那种?”
黑羽点头——很好,转移话题成功了。
“具体来说呢,你想怎么做?”毫无知觉的土方继续问。
“我在想,既然‘约束’在我们队里具体表现为‘法度’,那‘奖励’在我们队里也应该有一个具体的表现方式。”
“那是什么?”
“暂定名为:‘武士排行榜暨优秀武士改造计划’。”
“……你这种时不时突发奇想的主意到底是打哪里来的?”
“呃……说到这个又不得不提那个‘代沟’的问题。”
“不要再跟我提代沟的事情!”
第二天,土方和近藤、山南提了一下,两人都觉得黑羽的想法不错。
第三天,土方又开了一次队长会议,大家基本同意黑羽的这个主意。
于是第四天,在晨练的时候,土方正式宣布道:
“今天召集大家开会不为别的,正是要向大家公布新撰组的‘奖赏令’。以前我们只有惩罚,但从现在开始,对于作出贡献的队员,还会有奖励。至于怎么样才能获得奖励,这次的奖赏令作了具体规定。”
其实这番话的其他部分,队员们都听得一知半解,但只要明白“奖励”这两个字的含义就够了。全场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仿佛回到了池田屋事件之后那个发奖金的早晨。(……)
土方撇撇嘴,
“那么接下来就由黑羽来说明奖赏令的具体内容。”
黑羽向土方施了一礼,然后对众人道,
“书面的规章大家事后随时可以去山南总长那里翻阅,我在这里再说一遍的目的,是用最简单的方法,让大家都能听明白。”
想到上次黑羽在池田屋事件之前,一番话说下去大家都听不懂的情景——听了这话,下面许多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山南等干部则赞许地点点头。
于是黑羽仗着事先打过招呼,开始大肆使用大白话(……),
“事情是这样的,从今天起,每个月要从我们组里选十个最有魅力的……”土方眼刀飞来,“咳咳咳,最有武士精神的队员。这十个人还要从一到十排个顺序,这个排出来的顺序就叫做——‘武士排行榜’。”
下面不知何时没了声音,一片寂静。
“那个……”一个普通队员弱弱地问了一句,“请问怎样才算有武士精神?”
“就是啊‘武士精神’这么模糊的标准,谁知道啊?”
黑羽解释道,“不错,由新撰组任何一个人来评选,都不公平,因此,我们想让全京都的人来评选。”
“全、全京都?”众人惊。
土方站在近藤旁边,看着人前侃侃而叙的黑羽,若有所思。山南看了以后微笑道,
“眼看着养久了的幼雏,将要高飞的心情?”
土方回过头,笑了笑,“不,是养久了的幼雏,终于能够和自己一起并肩高飞的心情。”
“原来如此。”
“没错,就是全京都的人。”黑羽点头说,环顾四周,“每个月底,我们会在京都的各个道路口放上许多大箱子,让大家把写了名字的纸往里面扔,最后箱子里面数量最多的名字就是最有武士精神的人。”
“医师啊,这跟武士精神有什么关系?”
“而且,为什么他们要写我们的名字?”
“这就要看大家平日的对京都作出的贡献了。”黑羽一幅准备详细解释的架势——也就是这个时候,土方觉得事情要糟了,只听黑羽继续说道:
“这个活动,全京都的人——包括小孩子——都有资格参加。所以,大家平时经常去的居酒屋的老板娘、路上擦肩而过的老太太、乞讨的乞丐、偶尔出巡的将军府家仆……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投票选择,如果大家平时对他们热心体贴,到时候,这种体贴就会变成票数回馈到大家身上的。”
“那个,‘回馈’是什么意思?” 果然……土方扶额。
“怎么才算‘贡献’啊?”
“医师,不是说好不用很难的词的吗?”
“呃……”
“……土方兄。”
“嗯,看来距离‘高飞’还差得很远。”土方揉了揉眉心,走到黑羽身边,向队众大声道,
“从今天开始,每次义诊黑羽还是会带队员一起去。但现在开始,不一定只带2名,所有当天休息且有兴趣的队员都可以参加。在看诊的人面前,大家可以尽量表现自己,比如说可以分组打扫寺院,可以帮忙管理秩序,然后到了月底,我们会在义诊的地方让大家评选百姓心中最有武士精神的人,懂了吗?”
“懂了!”整齐划一。
土方看黑羽,黑羽郁闷。
离两人最近的近藤心声:这个场景怎么以前好像也有过的样子,可惜想不起来……
颁布了奖赏令后的第一个义诊,黑羽分外投入,可现实却不尽如人意。
“呐呐,黑羽,不是说要找一大拨人去西本愿寺表演节目吗?明天就是义诊了,谁都没有报名啊……”明明已经没什么必要、但喝健康饮料喝上瘾的冲田道。
“嗯,没有人报名呢……”黑羽点点头,一边翻些小点心地给冲田,“这个不错的,总司,你喜欢吃核桃对吧?”
“你都不着急?”冲田一边点头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忙得不亦乐乎,“咳咳咳……”
“总司,要么吃,要么说话。”一边的斋藤提醒道。
“……”于是冲田直接埋头沉浸到吃的世界中。
黑羽躲到一旁去笑,可是被跟上来的土方看到了。副长大人一边依着墙闲闲地看着他泡茶,一边说,
“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怎么不担心。”黑羽一边洗过茶抹,一边注入半沸的水,“不过,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是土方先生让我明白的。”
“什么道理?”
黑羽慢吞吞地把的泡好茶的杯子放在茶盘上,向房里的其他人走去,一边回过头对土方说,“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道理,就是你告诉我的:‘我不是一个人’——好了,大家都来喝茶吧,喝完茶明天我们一起去义诊好不好。”
“……”土方看着黑羽的向众人走去,把一个个茶杯放在桌子上,一边喃喃念道,这个上面写着“总司专用”,呐,拿去;这个上面画了一个陀螺,是斋藤先生的;这个上面画了一枝山茶花,是谁帮山南先生画的吧;这个上面什么都没有画,但摔破了一个口子,一定是土方先生的云云。
于是副长大人又露出了那种不知应该火大还是应该欣慰的扭曲神情。
第二天,天气有点回暖,阳光散发着冬日独特的温度。
那天参加过黑羽茶会的人果然都去了义诊的地方。
一开始,还是冲田和原田的对打。只见他们一个穿着靛蓝的和服,在衣摆处印有一道白色流纹,后面隐隐染着一个能面具;另一个则换了一身与平时不同的浅赭石色僧袍,露出一截古铜色的皮肤,一开场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特别是原本有几个小孩子,上次看了两人的戏耍就一直念念不忘,这次拖着母亲一定要跟来,没想到这次看到的是真正的对决,直看得目不转睛。
就在两人达到□的时候,忽然,一旁传来一阵乐声——原来是斋藤的三味线。今天斋藤穿了淡灰色和服,在领口处染有薄褐色茶裂纹样,外面罩着一件白垩色的半缠。当他手捧三味线的时候,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摆弄自己心爱的玩具,安静、投入、完全忘我。由艺妓们弹来,明明是跳动而活泼的乐器,在斋藤手下,每一个音符都仿佛长得没有尽头。阵阵铿锵和恰到好处的停顿,把冲田两人的对决衬托得更为悠扬而苍凉。
当两人对决结束的时候,四周的人纷纷喝彩。而斋藤的三味线正弹得尽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正在这时,忽然,一阵笛声插入,如果说斋藤悠扬的弦声是直线的话,那委婉的笛声就是曲线,一丝一丝袅袅升起,与弦声相和。大家回头一看,才发现,刚才的吹奏的人正是山南。
黑羽笑眯眯地继续他的义诊,只有土方百无聊赖地坐在一边。黑羽趁着偶尔空下来,问土方,“你不去吗?”
土方哼了一声。
黑羽笑笑,说,“刚好还差一个人唱歌。”
土方差点被口水噎到,回头瞪黑羽。
这时下一个病人来了,黑羽一边看病一边说,“原来土方先生在外面这么害羞啊。”
土方别过头,不看黑羽。
黑羽摆弄着手里的医勺,轻飘飘地又补了一句,“山南先生都去吹笛子了呢……总司一直都很开心呢……原田今天也很活跃呢……接下来只剩下一个人了呢,唔……那个人是谁呢?”
“我不会唱歌。”土方忍不住回过头,气哼哼地说。
“不会唱歌……土方先生可以朗诵啊,对了,和歌多好啊,在这个时候朗诵最合适了……如果土方先生害羞的话,就由我来代替土方先生朗诵一首好了——啊啊,所谓‘黄鹂叫声响,鸡毛掸子也停下’……”
“黑羽你给我记住!”土方一边不情不愿地往山南那边走去,一边咬牙道。
黑羽低头看诊故意不抬头,可发丝下的眼睛却笑得眯了起来。
结果这天的义诊非常成功,临走之前还有人拉着黑羽感动地说,“医生啊,今天的表演太好看啦”
“谢谢。下次也来看吧。”
“一定一定,就是下次演奏歌曲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再请人上来喊‘御用检查无关者让道否则杀无赦’啦?今天我还带了小孩子来呢……”
“……那个,不好意思。”
总而言之,这次的义诊大体上非常成功就是了——除一小部分以外。
另外,这件事情还有了一个后续,就是在那之后,斋藤上街的回头率高了很多。甚至有一次,这位三番队长正在巡逻的时候,当着手下的面被女孩子告白了!然后经队员们细问下来才知道,这个女孩子就是那天去义诊的时候对斋藤一见钟情的。
至此,原本很多不知道义诊到底是去干什么的队员,一厢情愿地把义诊当成了找对象的契机,虽然目的不是很正确,但新撰组队员们对义诊的积极性一下子高了很多。
完全了解事情始末的看到这个情况,也只能说着“人事底亏全”的妥协话,苦笑着摇头了事。但另外一个人就没这么豁达了,那天被黑羽半“威胁”着跑上去“朗诵”的土方在那之后很久,都不肯接白天的巡逻任务。
一个月以后,新撰组在义诊的地方举办了一个大型的“武士排行榜”的选拔活动。每个路人,无论是否参加义诊,都能到和蔼可亲的山南总长那里领一个布签和一小根炭条。只要把自己选出的武士的名字和评语写在布签上,投入写有武士名字的大箱子里面,投票就完成了。
其实本来黑羽是想让平时不大露脸的干部负责发“选票”的。比如近藤或土方,可也许是局长副长的气场太过强大,起了反效果,两个人往那里一站,选票反而发不了多少(……)。另外,虽然理由不同,但斋藤也不行——来领选票的都是女孩子,别人根本近不了身(-_-|||)。其他队员要么太腼腆(永仓等),要么太奔放(原田等),最终结果只能由山南和冲田轮番负责发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