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新)
作者：kikochiu
郁闷·你不知道
旺角,香港最热闹的地方,亦是商家的必争之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上充斥著各种宣传的易拉架,旁边站满穿著各公司制服的推广员.人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或直行直过,或驻足倾听.此时,一个身材略瘦身穿浅蓝色制服的年轻男子正耐心地向一位妇人讲解著公司的最新优惠.那明显是中年发福的妇女,看上去一脸凶恶的模样,正皱著眉头宣示她的不满.
「你说了这麽久,就只有这麽点优惠吗?」粗声粗气的开口.
「太太,这已经很便宜了,一个月70块就有300分钟的通话时间,而且……」原来是流动电话供应商的推广员.
「而且什麽?」妇人打断他,「这些你刚才都说过了!」脸色一转,「你说了这麽久,都没有赠品送的吗?」
「哦,有!」年轻人连忙递上宣传赠品.「太太……」
「好了,我回去考虑一下吧.」接过赠品,便转身离去.
「太太!」年轻人试图叫住她.
「好了,不用叫了.」另一个身穿制服的人没好气的说,「你看不出来她的目的只是那赠品吗?亏你刚才还对她说了这麽久!」
「无所谓啊,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年轻人无所谓的笑笑.
「唉,真不知道你是蠢还是单纯.」翻翻白眼,「你这样很吃亏的,知道吗?」忍不住说一下他,如果是其他人,他才不会浪费是时间.不过工作相处下来,发觉赵浩然是真的没什麽机心、单纯的人,把他当弟弟了,才提醒一下他.
「是吗.」赵浩然还是笑,无所谓的向周围望了一下.忽然,目不转睛地看向不远处,心里一阵刺痛,却移不开眼.
发现他的异样,李勇顺著他的方向望去.没什麽特别啊,一对情侣而已.虽然是俊男美女,但至於看成这样吗?「你朋友吗?」
平时很有礼貌的赵浩然没有回答,只是看著那对走在一起状甚亲密的男女.那男的似乎也发现了他,看向这边.
不由自主的,赵浩然扯动嘴角,对他点头当作招呼.可是,那男的面无表情的望了他一眼,什麽表示也没有,便把目光移开,完全不像认识他的样子.
对於他的举动,赵浩然有点意外,他连招呼都不跟自己打,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了吗?一阵酸楚涌上心头.
望望他,又望向跟女朋友走远的男子,李勇有点搞不懂状况,「你是认错人了吗?」
「可能是吧.」赵浩然深呼吸一下,恢复平时的活力,对著李勇笑了笑,「继续工作吧!」
李勇真的是搞不懂这小子,一时不理人,一时又这麽热情.不过,不可否认他还是喜欢赵浩然笑容满脸的样子.虽然人长的不算帅,只是清秀,但他的笑容很灿烂,很有感染力,让人心情也会变得好起来.
晚上,经过一天辛劳的工作,赵浩然拖著疲累的身躯回家.
在楼下,站著一个男子,像是在等人.赵浩然看到了他,心里一动,有点意外.他怎麽会在这里?虽然他今天装作不认识他,但赵浩然还是走到了他面前.
「你是在等人吗?」赵浩然主动问他,他可不敢以为他是在等自己.
「你什麽时候转行做推广员了.」没有直接回答,男子冷冷的开口.
「做了一个多月了.」虽然想问为什麽今天装不认识他,但还是没有开口.「你最近好吗?」自从他搬家後,有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先管好你自己吧.」男子口气不好.
「我挺好的.」赵浩然还是习惯性的笑.「那我上楼,不打扰你等人了.」他实在是有一点累.
「站住.」男子出声,「拿去.」向他递上一个纸袋.
赵浩然有点意外的接过,疑问地望向男子.男子没有说什麽,冷冷的望了他一眼便离去.
没有叫停他,赵浩然打开纸袋,一看,原来是太阳油.他是特地买来给我的吗?因为知道我在户外工作?那他刚才是在等我喽?一堆问号,但心里又有一点甜蜜,原来他是关心我的.
望著渐渐走远的男子的背影,几个月没见,他好像又长高了.与自己一起长大的那个男孩,已经褪变了.一直没有什麽变化的,好像只有自己.是啊,一早就知道他和自己终究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自小他就很聪明,很有目标和计划,而自己资质有限,也没什麽人生大计,但求安稳的过一生.这样的两个人,差距太大了.自己还是不可救药的爱上他,注定是要痛苦的.何况,他还跟自己一样是男的.所以,即使真的很爱他,这麽多年来还是不敢宣之於口让他知道.何必呢?明知无望,与其说出来就失去他,不如把爱意藏在心底,做他一个普遍朋友.至少,还可以静静的在远处观望他.这也算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赵浩然和欧阳俊都是在屋村长大的,他们住在同一座楼的同一层,彼此的家只隔著几个单位.每一个屋村,都有自己的商场和学校.所以,他们既是邻居又是同学.也许是屋村的小孩都是这样,也许是他们真的有缘.小学六年和中学五年,他们都是在同一间学校渡过.虽然班别不同,但由於住得近他们都是一块上学的.不知道什麽时候开始,赵浩然发觉自己不再单纯的只当欧阳俊是朋友、邻居、同学,他想要的更多.渐渐地,他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他.自我厌恶过後,发觉自己更离不开他,甚於喜欢的是爱上了他.慢慢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默默的爱他.曾不止一次问自己,为什麽会爱他呢?他很聪明却也很高傲,即使在一起的时间不少,但对他的话却不多.一开口不是骂他是笨蛋,就是损他.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值得爱吗?可是爱情没有理性可言,或者自己是被虐狂吧.平时习惯性的微笑此刻换成自嘲.摇了摇头,还是上楼休息吧.
回到家里,妈妈工作还未回来,一个人面对著这简陋的家,突然觉得有点寂寞.其实一早就应该习惯这种情况了,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麽特别多愁善感,可能是见到欧阳俊的原因吧.
小时候,这个家曾经也很温馨.虽然爸爸只是地盘工人,赚钱不多且工作辛苦,或者物质生活是不富裕,但一家三口却过得很幸福.很不幸,一场工业意外将这一切瞬间摧毁.爸爸在意外中死了,这个家也随即崩溃.
仍然清楚记得,那天他放学回到家里.看见妈妈像游魂般坐在家中,脸色苍白,双目无神,他叫她,但她没有反应.吓得他不敢再出声,只是陪坐在她身边.坐了很久,他问妈妈为什麽爸爸还不回来.这时,妈妈有反应了,两行眼泪流下.他很害怕,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惟有继续问爸爸什麽时候回来.妈妈突然用力的抱著他,不停的哭,他不知所措的回抱妈妈,也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妈妈哭著对他说：「然仔,爸爸不会回来了,以後都不回来了,永远也不回来了!」他哭著问为什麽,但妈妈没有说,只是哭,而且更用力的抱著他,「然仔,以後只有我们两个了,妈妈只有你了!」听到爸爸以後都不回家,赵浩然也大哭起来.那天,两母子抱在一起哭了很久.
後来,他才知道爸爸死了,而所有的事都发生的好快.虽然当时是过得漫长而艰难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没多少印象,或者是当时太伤心,又或者是人的潜意识都习惯回避最伤心的事吧.只记得伤心憔悴的妈妈带著自己处理爸爸的身後事,虽然领了一笔赔偿金,但却不多.然後,从来都只是家庭主妇的妈妈开始出外工作,代替爸爸成为一家之柱.而那时起,他便过起寂寞的童年生活.妈妈要工作养家,常常很晚才回家,很多时候都是他自己在家,连晚餐也是自己煮,这也使得他练得一身好厨艺.
在屋村是没有秘密的,很快大家都知道他爸爸死了,当然也包括许多跟他住在同一座楼的同班同学.平时,因为长得瘦小的关系,同学已经爱欺负他.社会是很残酷的,即使是小学也已经是社会的一个小缩影.同学知道他没有爸爸了,就变本加厉的捉弄他、欺负他.不是把他的作业本收起来,就是藏起他的书包,而他只能任他们欺负.有一次,一个男同学故意把他绊倒,膝盖都流血了,他痛的在地上哭起来.而这时,一向不大理人的欧阳俊站出来了,不但扶起他,很凶的骂了那个男生,还狠狠的对著全班放话,说以後谁欺负他,就是跟他欧阳俊过不去.由於他的成绩好,很受老师的看重,且听说很会打架,班里的人一般都不敢惹他.所以,纵使不甘心,班里的人却真的不敢像以前那样欺负赵浩然.虽然不知道为什麽欧阳俊会帮他,但那时起,像是漂浮在大海抓紧惟一的浮木一样,赵浩然便跟在他身边.早上上学时特意跟他一起,放身学也一样.开始时,欧阳俊觉得他烦不理他,但日子久了,他似乎也接受了赵浩然.有一次,他还请赵浩然吃了一串鱼丸.虽然吃了後,他肚泻了几次,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第一次有朋友请他吃东西.而一向爱哭的他,开始喜欢笑.对欧阳俊的迷恋,大概是从那时开始.
那年,他们都是小学三年後.
真差劲,一串鱼丸就把自己的心丢了.赵浩然笑了出来,心,却隐隐作痛.
赵浩然洗完澡,妈妈还未回来.她在一间酒楼做侍应,平时都很晚才回家.看到屋里有点乱,便动手执拾.家里两人都要工作,一向都是谁有空就负责清理家居.
忙碌完,在沙发上坐下,不禁拿出欧阳俊送的太阳油.欧阳俊考入大学不久,就搬家了.以前都是赵浩然主动找他,但他不知道欧阳俊的新家在哪.欧阳俊不找他,他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刚搬家和读大学一定很忙的.就这样,他们几个月没有联络了.今天能见到他真的很开心.那个女孩子,是他的女朋友吧?是因为她,才不跟自己打招呼吗?终於,他还是要拍拖了.而自己,在他心目中又算是什麽呢?虽然一起长大,但也只是普通朋友吧.那他特意送来太阳油,又是为了什麽?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弄不懂他.
唐美怡开门进来,由於早结婚,纵使有一个十九岁的儿子,她不过是四十岁.两母子长得很像,赵浩然清秀的面孔自然是遗传自她.
看到儿子拿著太阳油在发呆,不解的问：「怎麽还不睡觉,在这里发呆?」
赵浩然回过神来,「哦,没有,我正打算去睡.妈,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便拿著太阳油回房间.
「嗯.」唐美怡望著儿子的身影,心里不禁感叹,儿子从小就懂事,但也太懂事了,他有什麽心事都只憋在心里.
「嗨!我叫何娟婷,以後请多多指教.」刚开始工作,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走到赵浩然面前.
「你好,我叫赵浩然.」赵浩然知道她是今天新来的同事,习惯性的笑著回应她.
「你笑起来很好看.」何娟婷毫不吝啬她的赞美.
「是吗?谢谢.」赵浩然还是平淡的笑.
「好了,你不要再笑了,我快要被你电晕.」何娟婷有点夸张的叫.
「呃?」赵浩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哈哈!开玩笑而已.」何娟婷爽朗的笑.
「你们不要再聊了,开始工作吧!」不知何时走近他们的李勇提醒道.
「是.」赵浩然和何娟婷同时开口.
「我们还真有默契,今天放工後一起去唱K吧.」不等赵浩然回答,何娟婷对他说完便走开.
赵浩然有点无奈的望著她,算了,反正没事做,去就去吧.
深呼吸一下,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努力工作吧!
收拾好东西,何娟婷走到赵浩然身旁,「好了,我们走吧!」
赵浩然点头,和她并肩走.
「喂!你们去哪里啊?」李勇的声音在身後传来.
「我们去唱k,你要一起去吗?」赵浩然回过头.
「我也去.」李勇加快脚步.
「你不介意吧?」赵浩然对著何娟婷说.
「当然不,人多热闹点啊.」何娟婷笑著回应.
自从经常跟在欧阳俊的身边,小学时已没有人再欺负赵浩然了.到了中学,性格讨好、经常面带笑容的他还颇受同学的欢迎,有什麽活动也叫上他.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因为欧阳俊不去而拒绝了他们,但不好意思经常拒绝人家,所以卡拉ok他也去过几次.不过,他每次都只是安静地坐著听别人唱.
就像现在,大半个小时了,赵浩然只是坐在那里,一边吃著东西,一边看李勇和何娟婷两人的演唱会.
「喂!你怎麽都不唱啊?」何娟婷拿著麦克风对著赵浩然.
「你们唱吧,很多歌我都不会唱啊.」赵浩然笑著摇头.
「何娟婷,下一首是你点的.」李勇叫著她.
「让我来,这首歌是我最近的最爱.」原本还想说什麽的何娟婷连忙拿好麦克风.
「劳斯·莱斯」赵浩然望向萤光幕,画面出现了这几个字.这首歌不是讲车子的吧?很久没有听音乐的赵浩然好奇地想著.
「男子和男子 怎能亲密如此
……
能成为密友 大概总带著爱
但做对好兄弟又如此相爱
……」
听著这些歌词,看著画面中的陈冠希和另一个帅哥.「潯I」赵浩然心里激动了一下.
不会吧?现在这些歌也这麽流行.
何娟婷投入地唱完歌,李勇夸张地张著口对她说：「这首歌是有关同性恋的,你也喜欢?」
「有什麽问题吗?」何娟婷反问他.
看著她如此理所当然,李勇也不好再说什麽,只无奈道：「唉!现在的人怎麽越来越开放了.」
「本来就是嘛,只要相爱就好,想那麽多干嘛!」何娟婷理直气壮的说.
相爱?如果只是单恋呢?又该如何是好?
不期然地,赵浩然的脑海浮现出上次欧阳俊和那个女孩在一起的画面.
唱完k,大家道别後,便各自回家.
赵浩然的家距离巴士站较远,下车後,还要走一段斜路才到.
习惯性地慢慢走在斜路上,他每次回家都是这样.因为这後路有太多回忆了,以前他和欧阳俊每天上、下都一起走过这里.虽然每次他都因为要跟上欧阳俊的步伐而气喘不已,但能够跟欧阳俊在一起,他还是很开心.只是,这样的情景再也不会出现了,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记住以前的片段.
一阵风吹过,赵浩然不禁颤抖.看看天上疏落的星星,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原来这麽晚了,妈应该已经回来了.这才记起忘记跟她说自己会晚些回家,不由得加快脚步.
才走到楼下,便看到伫立在路灯下的欧阳俊.他也看见了赵浩然,还主动走到他面前.或许在其他人看来,他是面无表情.不过赵浩然却知道他在生气,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麽.
「这麽晚,你去哪里了?」他冷冷的开口.
「我……」本来想解释,但看见他不爽的模样,便打消了念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找我有什麽事吗?」虽然好想他就算没什麽事也来找自己,但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欧阳俊盯著他,过了一会,反问：「谁说我在等你的?」
虽然早就习惯他的冷言冷语,但听到他这样说,赵浩然的心里还是有点难受,原来又是自己自作多情吗? 「我……」
两人沉默对视.
欧阳俊移开视线,「你还不上楼去?」
听到他这样说,赵浩然移开脚步离开,「那晚安了.」
「我的所有电话号码都没变.」
才刚走了几步,这句话便从身後传来.立即转过身,只能看到欧阳俊在路灯下拉长的身影.
赵浩然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他真的不懂他在想什麽.
「你回来了,今天怎麽这麽晚?」才刚踏入家,妈妈便问他.
「嗯,我跟同事去玩,忘记告诉你了.」赵浩然望向一脸疲倦的妈妈,有点歉意的道,「妈,你快点休息吧,下次不用等我门了.」
「跟同事去玩是好事啊,我也不是特意等你的.」唐美怡提醒他,「快点洗澡休息吧,我去睡了.」
「嗯.晚安.」赵浩然点头.
「啊,对了,刚才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欧阳俊.」唐美怡问他：「他不是搬家了吗?怎麽这麽晚还站在那里,你刚才有看到他吗?」
「嗯.可能是刚巧经过吧.」赵浩然只能这麽想了.
「经过?可是隔壁陈太说他们家搬去港岛那边,离这里有一个多小时车程啊!」唐美怡有点不解.「算了,你快点洗澡吧.」说完,便走回自己房间.
他搬到这麽远吗?那他刚才……?赵浩然回想刚才的情形,他应该是在等我吧,就为了告诉他的电话号码没变?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看来欧阳俊还蛮重视自己的.才警惕自己不要自作多情,但只要有少少希望,心便又不由自主地乱想起来.
「小姐,谢谢你.再见!」赵浩然放好客人刚刚填好的申请表,笑著跟她道别.
「hi!赵浩然,好久不见了.」一位年纪跟他相若,打扮新潮的女子,走到他的面前,打著招呼.
赵浩然望著眼前的人,想了一会,微笑著说:「伍惠仪?!真的好久不见了.」
「对啊.中五毕业後就没有见过了,我在这附近的时装店做sales.」望著他的制服,「你常在这里做推广的吗?怎麽以前都看不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