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5----绾刀

作者:  录入:04-29

谢玄也苦笑了一下, 道:“你就把我当成挑战鸠莫罗的试金石吧,我冒些风险,也算值得。“
说罢,谢玄左掌伸出,五指微张,看起来随时可能发出可怕的金针绵掌。同时,他右手再度将芙蓉剑执起,剑尖指向容楼,手腕却差不多提在了眼睛的高度,略高于剑尖,姿势颇为古怪。
容楼见状,瞳孔猛然收缩,惊道:“拈花顿悟!你的这一剑好像比战温殊的时候又精进了不少!”
谢玄面上一片肃穆,道:“是。而且这剑一出,就分不清是我使剑,还是剑使我了,你切不可大意。”
容楼皱眉道:“听起来你似乎还没能完全掌握这种剑法,须得小心走火入魔,遭遇反噬之灾。”
谢玄摇头,道:“那也未必。也许就像帛大师所说,‘失去控制’只是另外一种形式的控制。至于是人使剑,还是剑使人,那精妙之处,或许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容楼也不示弱,大笑一声道:“好个有意无意。帛大师高人行事,玄之又玄,令人难以揣摩。他自己确实能驾驭自如,游刃有余,但我却觉得怎么也学不来。”
他持剑振臂,手中百战剑轻抖了一下,从头顶挥过,又立在面前,继续道:“我的剑,永远只在我手中。”
只这半尺左右的距离移动,长剑上便有“嗡嗡”之声响起,不绝于耳。待到容楼把剑立于面前时,剑身边缘处隐隐又有光华闪动,剑吟声渐渐变得低沉,仿佛云天之外隐隐传来的轻雷。
谢玄知道容楼已达到意发功至的至高无上境界,此刻他的百战剑上已经灌注了无比精纯的先天罡气,一旦发出便会排山倒海,天地变色。
两人好像被人一下子同时施了定身法,突然僵在当场。芙蓉剑、百战剑,剑尖遥相对应,杀气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
此刻看起来,这二人哪里还是什么印证武功,已经完全变成了生死决斗了!
率先打破僵局的是谢玄。
忽见他潇洒一笑, 道:“哈哈,一点不错,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看剑!”话音未落,便是一剑刺出!
有很多东西,没有亲自尝试过,就永远不会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谢玄的拈花一剑就是这样。
容楼终于感受到温殊面对这一剑时的无可奈何。
而此时谢玄的这一剑,比对温殊时至少又精进了一倍。
不过,容楼不是温殊。
幸好不是!
容楼剑上威猛无俦的先天罡气立时爆发了。
但是,它并没有想象中令天地变色的猛烈景象,只有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到的人影飞腾闪动。伴随着剑上发射出的耀动的光华,没有确定的形状,只不停地变幻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
等到剑光、人影分开丈许之后,才传来金刃撕破气流的利啸,宛如阴风吹过门缝,又似厉鬼嚎哭,恐怖诡异至极。
没有耀眼的电光闪烁,没有震耳的鼓荡轰鸣,只有鬼火般的光影变化。
两人都是以至高无上的先天真气驭剑,已达阳极阴生的境界。剑路完全凭借着气机感应,寻找对方的空隙破绽,兵刃各走险路,不会硬碰硬撞,正如庖丁所谓的以无厚入有间,凶险的程度堪比乱砍乱劈的百倍。
二人身影乍分,尚未站稳,容楼便冷叱一声,剑光突然暴涨,电光耀眼。霎时间,容楼手中吐出漫天雷电,剑光人影合而为一,排空驭电直奔谢玄而来。
谢玄感到容楼刺来的这一剑,看似漫天雷电,其实所有的攻击力道完全是集中于某一点上的。就像他自己的金针绵掌一样,有无以伦比的穿刺力,绝非任何大面积护体真气可以抵挡的。他心中一哂,暗道一声‘班门弄斧’。
谢玄自然是深知金针绵掌这样的绝学的利弊所在的。
只见他突然人化狂风,不退反进,身影忽左忽右,呈之字型摆动不定,手中芙蓉剑蜿蜒刺出,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循着容楼剑气的薄弱之处乘隙攻入,厉害至极。
原来,这种把力道基于一点的攻击,虽然穿透护体罡气非常容易,但由于打击面积小,所以对于身形飘忽不定的对手往往难以形成有效的攻击,正所谓有利便有弊。谢玄的这一记攻入,不但破去了容楼看似犀利的一击,随之而到的反击,更是要一举把容楼打入十八层地狱。
就在谢玄以为稳操胜卷之时,却突变陡生。
容楼的剑气将要刺破谢玄护体罡气的前一秒,也是谢玄身形左右飘动,就要失去目标之时,百战剑却猛然迸发出千万道四处射开的剑气,宛如发生了一次小规模的爆炸。霎时间万道金蛇乱窜,天雷霹雳齐鸣,竟然不可思议的化点打击为面打击了。此时容楼的剑势已经完全没有了金针绵掌的影子,反倒和太乙神雷有了几分相似之处。
霎时间,谢玄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已然陷入了容楼全力发动的打击圈内,实在避无可避。下意识的,他口中吐气开声,手中芙蓉剑的速度刹那间提高了一倍以上,发出炫目的光华,飞射向容楼!
谢玄的这一剑,无疑是打算和敌手同归于尽的一剑!
一剑刺出,谢玄心中大悔!
自己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要和容楼在这里同归于尽了呢?
懊恼不已的同时,谢玄心道:罢了,就算死在你剑下也好。
想到这里,他猛然撤去剑上的力道,甘心在容楼剑下赴死!
无独有偶,容楼瞧见谢玄那一剑刺出之时,光华有异,知道个中厉害,心知如此这般硬拼下去的话,难免要与谢玄同归于尽,一时心中也是百味杂陈。转念,便强把百战剑上的真气尽数收回,拼了宁可命送谢玄剑下,也不愿对他痛下杀招。
一时间,剑光突敛,寂静一片。
月光下,容楼、谢玄不明所以,二人四目相视,竟如痴了一般,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只有他们身后连绵不决的涛涛江水不停地击岸拍岩。
这二人,刚刚都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仿佛从生到死,从死到生,又怎能不呆上一呆?
二人呆立片刻后,容楼才明白过来,正待开口说话,同样也回过神来的谢玄却一抬手,阻止了容楼开口。他微微一笑,看起来愉悦至极,道:“什么也别说了。”
言毕,谢玄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生死一瞬,又道:“你的这一剑,前面有些像我的金针绵掌,后面却又变成了太乙神雷的路子,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武功,居然也可以揉合在一起施展出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当真难以相信啊。”
容楼应道:“那是我融合和你的金针绵掌和道士的太乙神雷,自行创出的武艺。”他经历过了刚才的生死之间,当然深信谢玄和自己过命的交情,心中也觉得暖暖的,说不出的开心,是以对他不存半点隐瞒。
谢玄立时来了兴趣,问道:“哦,这武艺可有名字?”
容楼摇摇头,有点不好意思,道:“不曾想过替它取名字。”
谢玄略一沉吟,道:“若你不嫌弃,我便送个名字给你,叫做‘天雷针’,可好?”
容楼念了几遍,欢喜道:“天雷针?这名字好,就叫天雷针吧。”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谢玄眼睛余光扫过,看到地上有一样物件映着月光,煞是闪亮,道:“咦,那是什么?你有东西丢了吗?”说着弯腰拾起,却原来是容楼的水月镜。想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出来了。
谢玄伸手递交给容楼道:“这东西你总带在身上,想是意义非凡。是凤凰送你的?”
容楼的心微微一颤。
慕容潆!
他几乎已经忘了那个美丽的公主,也忘了自己对她的承诺了。
他向她承诺过,只要有三尺剑在,就是舍了性命也定然会将她救出来。但是,听到双飞入紫宫的消息时,自己只想到了凤凰,却完全把她忽略了……
容楼只觉一阵脸热。
谢玄见了他的表情,还以为是提到了凤凰,令他不好意思了,便笑了笑,不再多言。
容楼将水月镜重新放入怀中时,又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百战剑。
他的三尺剑在,若能杀得苻坚,也应该把她救出来。
谢玄见容楼看着百战剑出神,点头赞道:“百战剑真是好剑!若是用这把剑驰骋沙场,斩将夺旗,定然事半功倍!”
容楼听言,抬头看向谢玄,道:“你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以前他视此剑为宝贝,轻易不肯离身,正是因为是恩师慕容恪传给他的。但现在,他已知晓了身世,对慕容恪的感情就变得异常复杂起来,而这百战剑也变成了时时提醒他拜杀父仇人为师这一事实的证据。但剑跟了他那么久,随便丢弃,或送给配不上这剑的人,又舍不得。容楼当谢玄是知已,知他爱琴爱剑,而且以他的能力、地位也足配得上“百战剑”的,是以,现下听出谢玄喜欢,就想送给他算了。
谢玄倒是绝未料到,足足吃了一惊,道:“真的?”
容楼收剑入鞘,双手奉上,笑道:“只有你骗我,我何曾骗过你?”
谢玄知道他是影射自已骗他喝劣酒的那次,于是哈哈笑道:“好,我收下。但是,也不能令你没有了趁手的佩剑。”说完,他摘下胸前的“芙蓉剑”递给容楼,又道:“我用这剑和你换好了。”
容楼稍愣了愣,也没推辞,伸手接下。
“以后你瞧见‘芙蓉剑’,会不会想起我?”谢玄忽然问道。
容楼想了想,道:“没有芙蓉剑,我也没办法忘记你。”
江风开始越刮越大了起来,二人紧了紧衣领,并肩离开了。
天快要亮了,但北府军营的营门口仍是一片黑暗,只能听到军旗迎风猎猎作响的声音。
转瞬,一轮旭日慢慢升起,阳光冲破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夜空,将第一缕温暖分享给了营门外的两人一马。
这两人便是只身送别的谢玄和将要远行的容楼。
谢玄将马的缰绳交至容楼手中,道:“你这一路只怕要辛苦了。”
容楼接过缰绳,劝道:“不用担心我。起床号就快要响了,营里少不得你,还是快回去吧。”
谢玄转过身,打算就这么离去,却又迟疑不决地回过身来,道:“此去长安无论发生什么,我要你活着回来见我。”
‘活着回来见我’!
--这句话象一道霹雳,似乎远在天边,却明明近在耳畔。
容楼听言,上马的动作即刻顿住了,只呆呆望向谢玄。
这话,当初慕容冲对他说过。
他承诺了。
此次奔赴长安,也正是为了兑现当初对慕容冲的这份承诺。
但现在,同样的话,谢玄却又对他说了。
他还能再承诺吗?
谢玄见他面色有异地僵在那里,连忙勉强一笑道:“我的意思是,要你活着回来拿我欠你的东西。”
容楼这才缓过神来,弃蹬,双足又站回到地面,疑道:“什么东西?”
“你不记得了?”谢玄面露失望之色,但立刻又转而哈哈笑道:“既如此,我倒省却了不少劳心思神的功夫。”
容楼恍然大悟道:“想起来了,是那两本书!一本周易的译本,一本帛大师的梵文译本。”
谢玄止笑,一脸郑重,点头道:“你一定要活着完成大事,也要千万记得回来我这里,将它们拿了去。”他顿了顿,又道:“否则我就算译好了,也要把它们付之一炬。”
容楼皱眉道:“你这又是何苦。”
谢玄淡然道:“我为你而译,你不来拿,我留着何用?”
容楼想了想,道:“还是留着吧……书是好东西,留着总会福泽后代。”他知道回来的可能性并不算大。
谢玄面沉似水,不快道:“我不过要你回来见我一面,把我欠你的东西拿走,你为何不能爽快答应?!”
容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何不能爽快答应谢玄。
谢玄面色微愠,又道:“你欠我那么多,我只要你以这一面的承诺偿还,过份吗?!”
容楼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过份。只是……”
谢玄别过脸去,赌气道:“我不要‘只是’,我只要你答应。你莫忘了,有那两本书在等你。”
容楼瞧他这样,哪里象是龙骧麟振的谢将军,分明是斗气斗嘴的小儿郎。
“我答应你。”容楼总算说出了这话。
言毕,他纵身上马。
“真的?”谢玄面露喜色,仿佛容楼答应了就一定做得到一样。
“真的!”容楼道:“我既答应了你,自会尽百分百的全力去达成。”
不等谢玄再说什么,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同时口中轻叱了一声“驾!”
千里马骐骥一跃,冲将了出去。
谢玄口中轻叹道:“小楼,我……”
‘等你’这两个字他只在唇齿间默念了一遍,没有说出来。反正容楼早在几十丈外,身形已瞧不清楚,无论自己说什么,他也不可能听得见了。
身后,嘹亮的起床号响起,谢玄面色一整,心情旋即收拾了干净,转身快步走进了营门。
北府军营迎来了新的一天。
谢玄送给容楼的那匹青骢马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在官道上可日行五、六百里之多,已可谓马中神骏。但在马背上急驰的容楼却还心急如焚,嫌它不够快,只恨自已不能长出翅膀,立刻飞到长安去。
长安此去三千里,冷风如刀,热风如烧……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长安,哀乐齐鸣,举国而丧。
除了城头上,寒风中冽冽飞扬的一片黑旗外,全城裹素。千万片白帆铺天盖地,云巾飘荡空中,映着满天的残霞,裂空的极光,显得如此凄凉。
秦王苻坚下令,城中每家每户的门前必支起一片白帆;军中所有兵卒、将帅的盔甲之上必挂留一条白巾,延续七日七夜方可摘去;全国禁酒,禁歌舞、禁赌博等娱乐活动共七七四十九天整。
这一切,只因臣相王猛的病逝。
对于苻坚而言,王猛是重臣,是老师,更是知己。知己的永别令一向面带笑容的大秦天王终日阴郁着一张脸--他的心中悲痛万分。想他一统北方,英武盖世,可谓翻手是云,覆手是雨,但对于人的生老病死终是无可奈何,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最看重的人的哀思罢了。
四十九天过去了,长安城终于可以从那片肃穆中解脱出来,恢复以往的繁荣了。可不知为何,这几日间,城中巡逻的士兵人数开始迅速增加,他们挂刀配剑,目光警惕地来往于各色行人之间,让人感觉十分不自在。
紫宫中,正是夜灯初燃的时刻。
慕容冲低着头,步履缓慢而稳重地走向一处富丽的宫殿。
虽然同在偌大的紫宫之中,这却是他两年来,第一次敲开了慕容潆的房门。
对于他的到来,慕容潆显是微吃了一惊。她抚了一下鬓角落下的金色发丝,轻移慢步,缓缓迎了出来。
“你是?……”慕容冲瞧着这金发高盘,衣着华美,身后跟着四名侍女的贵妇样的女子,一时没能认出她来,有了些茫然。
面前的女子虽然依稀仍能看出当年清河公主的模样,但却很难让人再将她同以前的慕容潆联系起来了。
以前的慕容潆清瘦苗条,面前的女子却富态丰满;以前的慕容潆芳泽无加,铅华弗御,面前的女子却妆容精巧,脂粉浓重;以前的慕容潆拥有和慕容冲同样湛蓝无瑕的双眸,而面前女子的眼睛却总掩在微闭的眼皮下,几乎看不清楚……如果非要说她就是慕容潆的话,那么,至少是老了十岁的慕容潆!
‘两年,不过两年的时间,她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慕容冲心中叹道。
随着时间的逝去,人的变化是必然的,无论他是快乐,还是痛苦,不过,唯有“绝望”才能让人变得那么彻底。
“你一直不曾来看过我。”慕容潆笑了笑道。
“你不也一样没来看过我?”慕容冲也笑了,反问道。
“我很少走动串门,也不晓得是人变懒了,还是不想被别人瞧见。”慕容潆的语气似水,淡而无味,道:“我变了很多。”说完,她努力睁开耷拉着的眼皮,打量起慕容冲来。这时,慕容冲才瞧见她那双如蓝宝石一般的双眼显山露水了出来。
片刻后,慕容潆点头微笑道:“凤凰,你倒是真没怎么变。”
“没有人能不变。”慕容冲说得很淡泊。
慕容潆长叹了一声。
以前,但凡看过他们姐弟的人都会说她和他很象,但现在应该不会了。这一年多来,她的胃口长了不少,对服饰的细节也讲究了起来,因为她发觉只有美味的食物、和多变的华裳可以令她在单调乏味的生活中找到一片满足和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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