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似有恨----晏好古

作者:  录入:04-25

“公子!!您歇歇……您!”
“嗯……嗯啊……啊……”
“公子,停下!公子别这样!”
“嗯呃……嗯……嗯!!”
“公子!求您停下!”
江雪一刻也不想耽搁,如果此刻问他还有什么遗憾的话,他绝对会满足地摇摇头,就像他曾经对苏建承说的,他会信守承诺,他会离开,把孩子留下……他的孩子一定要活下去,代替他,活在那个人的身边,他的孩子一定要出生!
“公子!我看见头了!”
“嗯!!!!!!”
“再用些力!”
当江雪的□在他近乎自残的推挤之下涌出汩汩的鲜血时,窦芸香已经明白了,虽然他并不爱她,但她总是能比别人更快地理解他的用意。擦一把眼角的湿意,无用的泪水已经不想再流,他的愿望她都会帮他实现,一遍一遍喊着用力,不是在指导那人如何去做而是一种声援——不论你做什么我都帮你,不论你做什么都帮你完成。
“嗯……啊!!”
“公子,头出来了!”
“啊……啊嗯……”
“再用些力!快!”
“嗯呃……啊……嗯嗯……啊!!!!!!!!”
孩子的肩膀被艰难地推出产穴,气力却就这样突然地从那个人身上消失了,甚至无法将剩余的部分产出,窦芸香托住孩子的肩膀轻轻一拽,整个身子便滑了出来。
江雪的呼吸已经完全停止,天蓝色眼睛却睁着。
窦芸香凑过他的耳边:“是个小少爷,公子!”抹一把孩子的口鼻,随后是一声响亮的哭喊。
缓缓的,闭上眼睛。
苏建承也推开了门,屋里漂浮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血,从床的那边弯弯延延,一直流到自己的脚边,一个人居然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窦芸香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浑身是血,蹒跚地走过来,到苏建承面前突然跪下,在血泊之中朝他磕了三个头,将孩子高高举过头顶:“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也请老爷遵守承诺。” 说完爬起身来,跌跌撞撞走出房间。
初生的孩子皱皱的像一只剥了皮的小猫,张着嘴不停地哭,身上的白色襁褓上,芸香的血手印像是秋季红透了的枫叶。不懂得如何安抚手中的婴儿,苏建承沿着血路走近床头,那个人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惨白着面孔,仿佛没有重量一样漂浮在视野之中,身下的血水就如拖着长长的一条红绸。
“江雪……”这是第一次,这样去叫他的名字,才发现连他的手,都长得如此摄人心魄。
“江雪……”
“老爷!芸香姑娘上吊了!!!!”

相逢似有恨(拾叁)

拾叁
转眼十六年过去,苏建承遵守了自己的承诺,窦芸香也没有死成,江雪离开后的第二个月她便成了苏夫人。对面山上的梅花年年艳红如旧,而正对着它的那个小院里住着渐渐长大的苏红亿,雪一样白皙,梅花一般楚楚,每一次弯起眼睛微笑的时候都像极了那个人。
“真的那么好吃?”涌泉阁里,余恩泉看着苏红亿大口大口咬着酥糕,一脸幸福的样子。知道他要来便随便叫人出去买了几块,没想到居然正合了他的胃口。
“好吃好吃!”
“将军家的小少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几块破糕就把你打发了?”虽然是嗔他,话语里却掩不住一些宠溺。
“真的真的,怎么你给的就这么好吃?”两腮吃得鼓鼓的,水汪汪的眼睛像只看见了猎物的猫咪,一口糕还没咽下又急着说,“这就叫,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余恩泉无奈地笑笑,因苏红亿长得俊秀可爱,嘴又极甜,见过他的人没有不喜欢的,更何况他是那人的孩子,自己对他的喜爱又多少有些望梅之意:“小心呛着……我是没读过书的,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
“不,不,话可不能这么说”放下手里的糕点,一本正经地拉过余恩泉的手,“这跟读书没关系,有人读了一辈子却满肚子腐臭,有人虽不精文墨却能遗人芬芳,这要看那人的根性如何。就像你,虽然出身凄苦却极重情意,一心图报。恩泉我真佩服你,你给我什么我都觉得清香扑鼻。我说真的!”
“好,好”伸手擦掉那孩子嘴角上的糕渣滓,“你愿意信我,不把我当轻浮之人就算我们有缘,大家彼此心里明了其他的也就不用多说了。说多了反倒矫情。”
“嗯嗯,我也喜欢你爽快,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绝不趋炎。对了,我可跟你说过,你尽像是我梦里见过的一个人。”
余恩泉摇摇头,也觉得好奇:“什么人?你没说过。”
“我不认得,小时候经常梦见现在却不大见了,脸也记不清了,就只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冲我笑。”
“这算什么,不记得样子却还要说像我。”
“嘿嘿,真的!我总见他抱着琵琶呢。”
“他会弹琵琶!”余恩泉心中暗暗有些思量。
“不知道,也只是看他抱着,就像是我爹房里挂着的那把,开始我还想莫不是我爹拿了人家的琵琶,那人回来讨了。后来见他笑得实在好看,也就不怕了。我第一次听见你弹琵琶,觉得分明就是他在弹似的……”
余恩泉听着他说,越听越觉得蹊跷,除了暗中关注苏建承,也曾费力地寻找过他口中的那个人,却一丝消息也没打听到,他甚至怀疑过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也想过问红亿又不知从何说起,可现在……难道苏红亿口中的这个梦魂便是!:“你可认得他,他是不是叫江雪?”
苏红亿一下被问住了,不解地看着有些激动的余恩泉:“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叫不叫江雪。”
“你家里亲戚或是来往朋友就没有个叫江雪的?”
“没有。”
“姓江的也没有么?”
“也没有。”第一次看到恩泉有些紧张的样子,苏红亿不得其解,“嗯,江雪是谁?”
余恩泉恍过神来,不由觉得自己的言行有点可笑,连当年在苏府做差的几个老人都不知道江雪其人,何况是苏红亿,十六年前他应该还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他又怎么会知道,因道:“哦,也是我听说的一个人,当年还曾想过拜他为师。”这两句话倒句句是真。
“哦,这样啊,那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了。不过我爹向来不喜欢音乐,我来跟你学琴也万万不敢对他说的。”
余恩泉凝着眉半晌没有搭话,忽听外面有人报:“城东六王爷请姑娘速速过去,有事商量。”应了一声就去,回身便看见苏红亿一脸的不乐意,他本就朱唇微丰,又偏偏喜欢翘嘴,鼓着圆润的脸蛋,模样可爱得紧:“六王爷真坏,都快把你给独占了,今儿还没教琴呢!”
“今天有事不能不去,过两天你再来,先叫茴生通个信,我还给你准备糕点,好不好?”既然是六王爷请,不好也只能说好,可心里又不甘,愤愤道:“下次,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恩泉捏捏他的脸蛋,惹得他直叫,又纠缠了一会儿才脱了身,坐上车快马向城东王府赶去。

相逢似有恨(拾肆)

拾肆
余恩泉在路上颠簸一近一个时辰终于到来肃王府,李瓀已经在厅堂侯他。
“你来的路上可曾看见什么奇怪的人么?”李瓀将余恩泉让到内室,关了门,轻声问道。
“没有,出什么事了嘛,王爷这般小心。”
李瓀舒了口气,坐在桌边:“说大也不算大,只是听到些风声,可说小亦真是不小……”说着凑近一下,压低了几分说,“你说这易主篡位可能算是小。”
“!!此话怎讲。”余恩泉虽只是个庙堂之外的平民,身边达官显宦却也不少,自然明白其中厉害。
“你可知道当今太子是谁?”
“皇上的七子。”
“正是,只不过那是现在,之前可不是七皇子。”
“的确奇怪。”向来皇位继承先择嫡出长子,怎会轮到七皇子。
“诶,说来话长,皇上原有四个儿子,太子也早早地封给了大皇子炎睿,可皇上却不大喜欢他尖滑恃傲,因而早已起来换太子之心。剩下三个孩儿各有优缺,三皇子炎玮骁勇正直却少些谋断,四皇子炎旸仙骨道肠又无心继位,只有七皇子炎祁文韬武略,颇有些帝王霸相,只是年龄太小。之后的事,你可知道?”余恩泉也不作声,虽然街头巷尾诸多传说只怕大多不真。李瓀点点头继续道:“炎睿心思细密耳目众多,皇上的意象他以有所把握于是暗中手脚,将炎玮杀害。”
“!”余恩泉一惊,道:“我只知道三皇子战死沙场,四皇子遁入空门。”
“不错!对外正是这么说的。可事实上是炎睿收买了炎玮部下在他酒中下毒将其杀害,而炎旸自幼与炎玮交好,意欲揭穿真相反被炎睿捕获,关在清机寺内。皇上盛怒之下将大皇子势力打压下去,储君也随之换了人,这已是五年前的事了。炎睿天资聪明却做过了火反丢了自己的位置,我们都料想他不甘心定是背后又有新的打算,却一直探不出虚实……如今”李瓀叹了口气,“如今皇上身染恶疾,恐怕命不久矣……看来他也快坐不住了……”
“!!”余恩泉睁大眼睛,这消息竟然丝毫没有走漏出来,可如此机密的事情为什么又要告诉他:“王爷,今天找恩泉究竟为了什么,如此严重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我??”
“馀儿你莫慌,我既然告诉你自然有我的理由,一来你是聪明人,事情奥妙自然有自己的思量,但终究你是局外人,与其要你自己猜,不如我来告诉你,以后行动出语一定要你自己小心斟酌,你与我走得过近,定会有人去打探你。”
“难道王爷您会有危险吗?!”余恩泉不禁有些害怕,手心里沁出细汗。
“这便是我找你第二个原因,今日一别我们暂时不便再见”李瓀拍了拍面色清冷的恩泉,“先听我说,当年打击炎睿我是参与者之一,他心胸狭窄必要报复。不过你放心我是皇帝的亲弟弟,就是他的亲叔叔,他不敢拿我怎样,只怕牵连到你。这第三嘛……”李瓀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第三便是有人要我保你。”
“要您保我??是什么人?”余恩泉完全没有头绪,是什么人?一直以来都以为六王爷是最关心他的人,而这个人不但要保他更能够唤得动王爷?
“这人你也见过,只是你当时心有所想怕是早把他忘了,他却惦记你,只不过他现在亦是自身难保,若是真的出了乱子,他倒更应该关心一下他自己。”
“王爷,这人是谁?您这不是故意要我着急吗?”
“呵呵,你可还记得上回我宴客众宾时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少年么?”
“那个李祁??”
李瓀放肆地笑了一声:“哈哈,他是这么和你说的?那他可是骗了你了。他不叫李祁,而叫李炎祁,正是当今太子,七皇子殿下。”
“!!”虽然当日便觉得那人有些非凡之气,却不想居然是当今太子,而他对自己的心意,也绝非是普通过客。
我也不能常出来……我听人说你现在宝珠楼上……能去看你么?
你叫恩泉是吗……我定去的,一定要去的……
“王爷,恩泉能做什么吗?能帮到你们吗?”
李瓀连忙上前来扶起将要跪下的余恩泉:“馀儿,这是朝廷内乱你帮不上忙,我看祁儿对你并非假意,你若掺和进来只能变成他的担忧。你放心我会帮他,你只要保住自己,这样我们也就没有后顾了。”
余恩泉点点头,李瓀说的没错,他最多不过是个琴师,即不能筹谋划策也不能出阵杀敌,不成为他们的负担便是最大的帮助:“王爷,馀儿明白。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能有什么馀儿能够效力的,请一定告诉我……还有,请您转告太子殿下,千万小心,切勿惦念。相信他定能平复内乱,一统江山。”
“好,我一定对他说。”
“谢义父,那馀儿就此别过了!”说罢,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

相逢似有恨(拾伍)

拾伍
余恩泉回到宝珠楼,表面上作出一副与六王爷有些破裂的样子。虽说待人接客仍是清傲却比往日收敛许多,尤其是些显贵高官也都有所应酬,希望从他们那里听到些风声能够帮助李瓀和太子。其实自从上次从李瓀处回来,他便一直担心,不知苏建承是不是也有危险,昨日与韩硕饮酒,知道当时苏建承正在江南平乱,心里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又忽而想起六王爷和小太子身陷萧墙不由烦忧,于是一会儿悄笑出神,一会儿又愁眉不展,把客人们弄得摸不着头脑。
“恩泉姑娘!恩泉姑娘!!!”
正出神时却被人叫醒,身边一个长着对鼠眼的官人正摇着他的胳膊,忙道“对不住,老爷,原是今儿身上有些不妥,扫了您的兴,实在不该。”
见恩泉先来道歉,那人不怒反笑,说:“不碍事不碍事,姑娘身上不好就该歇着,我也该回来。但这次终究不尽兴,下次来,姑娘与我多聊聊便好了。”说着便抓了恩泉的手揉摸起来。
“那是自然”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极厌恶,慢慢抽回手来。
那人也知道些他的脾气亦不强求,只道他现在刚失了靠山还想强扮些姿态,早晚要落的与其他女子无异,到时再等他来求自己,于是窃笑着离开。一开门正看见苏红亿一阵小跑上三楼来,连忙作揖道:“苏公子也来消遣,令尊进来可好?”
苏红亿见他一副奴才嘴脸气便不打一处来,看也不看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直接从他身边过去,见了余恩泉更是放大了声音:“怎么这样败类你也要见!!”
余恩泉连忙捂了他的嘴,塞进门里,自己探出身来对那人笑道:“老爷海量,别和小孩子计较。”
那人口下应着,心里却狠得痒痒,见余恩泉也进了屋,啐了一口气乎乎地朝下走,走到拐角,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泥,跳起来刚要发作,却见是个青年正和姑娘甜蜜,又看他衣着光华似是贵人,只能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一瘸一拐地走出门去。
“这段日子是怎么了?怎么什么样的人都往你屋里领!你看方才那个,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苏红亿坐着桌边气得耳根发红。
余恩泉心里倒很高兴他为自己不平,只是现在形势不能说真话与他,只能说:“这也没有办法,我现在和六王爷不要好,他们自然都来找我,妈妈也是要钱的,我也……”
苏红亿连忙上前抱他,安慰道:“你别伤心,你是好的大家都知道……只是,你和六王爷向来互为知己,怎么突然翻脸了?”
余恩泉想了一秒,推开红亿的怀抱,轻声说:“也不能怪他,他已经知道了我是男儿之身。”
“什么!!他如何知道”苏红亿眼睛瞪得浑圆,漂亮的眉毛气得挤出小山,“难道是他强迫于你!他!……没想到堂堂肃王爷居然是这种人!”
余恩泉见他这样骂自然想为王爷解释,可李瓀再三吩咐小心耳目,只得作罢,心想将来内乱平复,再帮王爷洗去这不白之冤。于是只是不说话。
苏红亿见他这般光景,心里更是伤心,拉了他的手说:“恩泉,你既然不愿受这般屈辱,不如恢复了自己的男儿身。你要是没有地方去,就住在我家。我爹是大义之人,我对他说是你是我的朋友他一定不会反对,怎样?”
余恩泉顿时不知如何应答,的确住进苏家便能接近苏建承,对自己来说这是想也不曾想过的事情,但是想到要天天面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期待之余更多的,是深深的害怕和犹豫。正在踌躇之际,忽听见外面有人通报,“姑娘,南府杨老爷问你得不得空,过去宴客?”
“好,我就去。”
“怎么又要出去。我不要你去,那杨家就没一个好人,你去要吃亏的!!”苏红亿一听恩泉又要涉险连忙拉住。
余恩泉欣慰地摸了摸他的俏脸,抽出手,低声念了一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转身抱起琵琶便走了出去。
苏红亿拉他不住,只能坐在屋里,为自己委屈更替恩泉难受,不觉掉下泪来,又看见正面墙上写着八个字“飞雪无声,喑泉有情”,忍不住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相逢似有恨(拾陆)

拾陆
苏红亿心里委屈趴在桌上大哭,正哭得紧忽然感觉有只大手正抚着自己的背,一回头正看见阚云霄一张笑得灿烂的脸,躲开他的手口气不佳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推书 20234-04-23 :这一世,再一世(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