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需要想一想。”林瑜何最后说。
周学义一直在等这个结果,从抱有希望一直等到心灰意冷。他觉得林瑜何多半是不喜欢他的,因为这个结果他等了三个月却还是没有结果。他公司的新产品都收到了春季的回执报告了,林瑜何仍没有同他联系过。
尽管才入夏,天气已经开始变得热了起来,绿化区的树木开始郁郁葱葱的茂密了起来,偶尔也有蝴蝶蜻蜓之类在花丛中飞舞。这么优质的天气很难让人心情低落。但对于周学义来说没什么关系,他心情一样如同近期股市,持续down在谷底。他正驱车去参加半山一个小型书画展,由某知名出版单位主办。他近来就如同失魂人一般,他也不是从未谈过恋爱,也不是从未遭人拒绝过,只是不知为何此次伤害尤甚。
这个书画展共举办三天,这是最后一天。周学义停好车,拿着烫金请帖走到正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相思病?他看见林瑜何坐在接待处。这其实只算是个私人的聚会,周学义跟这个出版单位平素有些许联系,今日才受邀来参加,因为展出的画作也大多属于本港文化人的不传世之作。他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或者还是装作不认识?
“先生,是来参加展出的吗?请到这边登记姓名。”已经有接待的人出来招呼周明义。接待人员将他引到接待台。林瑜何好像并没有看到他,低着头正在写写划划。桌上放着一支录音笔。
“阿何,麻烦这位先生要登记。”
“哦,好啊。”林瑜何这才抬起头。本来递出的签名本楞在了半空中。
周学义看他递出本子的手腕上戴着他送的那条手链。可能是经常弹琴的缘故,林瑜何的手很漂亮。以一个男人的手来说,指节分明,修长,指端圆润。那条黑色宝石手链在他手腕上很衬。周学义觉得自己眼光不错,不止是对这条链子,同时也对这个人。
“你来看画?”林瑜何看他将名字写下。
“是啊,不像?”周学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不知道……”林瑜何声音低低的,好像自言自语。周学义在想这句话的含义,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他要来?若是知道了,现在坐在这里登记的人就不是他了吧?
“你现在可以走开一下吗?”周学义问他。
“应该可以。大麦,替我一下。”林瑜何和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跟周学义走出来。
周学义也不知道自己叫他出来是为了什么,他好像不甘心,想要问个明白。可一路上在想如何开口。林瑜何也没有说话,专心的跟在他身后走。
“哎哟。”周学义突然停下来,以致阿何撞在他身上。倒让周学义笑了起来。
“有没有哪里可以坐下来说话?”周学义问他。
“那边有个茶室。”
坐在茶室的隔间内,周学义又开始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你不去看画了吗?”阿何先问他。
“一会再去。”
“你要跟我说什么?”阿何眼睛一直看着周学义。
“你……阿何,你戴了这链子。是不是可以接受……”周学义心中忐忑不安。
“我那时没有回答你吗?”
“没有啊。”
“是我忘了?”林瑜何皱着眉头想了一会。
“……”不能明确到底是Y还是N,周学义不敢开口。
“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说了呢。”阿何又开始他那种独特的抱歉式的笑。
“那是?”
“OK啊!”
周学义只觉得有点好笑的悲惨。就像被说今晚吃牛腩好吗?OK啊!就这么无所谓吗?
“你表情很奇怪啊。还是……你觉得还是不要?”林瑜何看着周学义这个说是笑又不太像的表情。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仔细的想过?”
“有倒是有,不过后来好像就忘掉了。”
周学义现在只觉得挫败,他这三个月的低落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他就保持着这个奇怪的表情一直看着阿何。阿何又在神游太虚了。就算这样,在周学义眼中这样的阿何还是很可爱。他可以一边坐的正正的,还喝茶,喝完了还知道参水。但事实上他的思维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这个下午,空气有点闷热。半山上的茶室很安静,窗外有蝉鸣声和水煮熟的声音。竹窗帘隔开的茶室隔间里,周学义用右手扶着下巴,定定的看着坐在他对面慢慢喝茶的林瑜何。他觉得好像又活了过来,光看着林瑜何就觉得好像得到了许多能量,温柔的、浪漫的、柔软的……
“我们要不要回去?”周学义就这么呆坐了一个下午才发声。
“啊……”阿何很平淡的回了一句,好像还在另一个世界。
“阿何?现在已经有些晚了。你要不要回画展?”
“噢……啊?你说现在几点?”
“五点了。”
“嗯,要回去了吗?”
“回去吧!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我爸叫我去帮忙。”
“你爸是?”
“林清云啊。”
“所以……志云出版是?”
“是吧,我说过我爸是做出版的啊。”
周学义扶了下额角。当然,他还一直以为周学义家是那种所谓的小型私人出版。怎么也没想到是在香岛文化中执牛耳的志云出版。
“你在困扰?”阿何的表情就是不清楚周学义在困惑什么。
“我本来还想怎么说服你父母让他们把你交给我。现在看来会被打断腿吧?”
“恩,有可能哦!”阿何还很认真的表情。
“……”周学义苦笑起来。
“开玩笑啦,你不要这个表情了。”阿何用手肘怼了周学义一下,笑的有点小调皮。
周学义揉揉他的头。他此时看上去就是个顽皮的孩子,可能根本不知道所谓见父母这意思是什么。希望能用诚意打动他父母。
回去展出会所,大家已经在做收尾的清理工作了。被拜托顶替阿何的大麦看到阿何回来就冲过来将他像抓小鸡般抓到一群人中间,周学义看着阿何在一群人中不停的鞠躬说对不起,傻傻的笑。这群人个个对他像弟弟一样。揉揉他的头、揪揪他耳朵。他这么乖,不知几多人都喜欢他。后来周学义帮他们把部分较贵重的展品搬上过来交接的车上,阿何才得以解脱。
“啊,终于结束了。”阿何伸个懒腰。“走吧,我们回去吃饭。”
“回去吃饭?”周学义并不算特别适应阿何这跳脱的思维。
“你不和我回家吃饭?”阿何有点为难的表情,他拉住周学义的手。
“我只是想去你家不是应该先有所准备吗?”
“不用啊。如果实在要的话,下次再准备吧!”好像是确定周学义会一起回家吃饭后,阿何的表情就又开心起来。
其实周学义并不是完全的不认识阿何的父母,他公司常常有需要和志云出版有所联系。林先生对他看法也还好,常公众夸他是本港少见的儒商。只是这次可不同,他是去见家长的。对方不认为他是变态他就很多谢了。只是他并没有想到这顿饭并不是鸿门宴。林瑜何家里人都当他是自家人,席间谈的全是家常事。他不禁觉得自己担心过虑,林瑜何也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不识人间疾苦的为难他。
人人都以为大明星、小说家、文人的日常生活该何如何。林瑜何母亲是小说家,会在报纸上连载爱情小说,生活小品。态度大方,很多上层丽人均将她视为自身感情代言人。周学义去到阿何家时,书柜中全是名为何碧云的小说集。他这才知道阿何母亲就是这位小说家。曾听闻志云出版是祖业,林家文人世家。这样算来阿何的确离经叛道。但他规矩好,吃饭时,同人说话时,处处都看得出来。一个人的气质真不是盖的。
他们吃完饭,周学义留下来翻看阿何的照片。
“这张是在美国吗?”周学义指着其中一张穿着西装的照片。那张阿何顶多十来岁,将头发梳成背头,看着老气的很。
“恩。”林瑜何跑出去拿了个压发回来,将刘海全部压到脑后。“就是这个样子。”
“你还真配合。”周学义伸出手掌抚他额头。“上节目也这样?”
“有时候会……有时候就不好意思。”
“阿何……”
“啊?”
“你搬过来和我住吧?”
“我妈已经和你说了?”
“是,不过我也同意。你心不在这里,我怕你把我忘了。”
“也是,我没问题啊。就是搬家很麻烦。我的乐器也要跟着我一起。”
“那把这个相册也一起吧,我可以时常拿出来看。你从前的样子就不陌生了。”
“留给你们去操心。”
或者其实是为了补偿那痛苦的三个月,交往的过程怎么会发展的如此顺利。何女士晚饭后将周学义叫到书房,大略的交代了一些阿何的生活习惯。他们的态度简直不仅仅是开放形容的。她说她的儿子是怎么样的她也很了解。阿何他看上去和普通的人并没有区别,但有奇怪的精神世界。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快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他总说自己还没有到可以遇到感情的年龄,可是感情的事情却来的这么快,他也有些迷惑,不知道是喜欢他多些,还是彼此依靠多些。何女士说起她的儿子,如果不是喜欢一个人也就不会去为这些事情烦扰,可他的感情就只有这么多。与其从交往开始慢慢的发展,或者过不久后就放弃了,所以从亲人做起,她建议周学义和阿何同居。
在刚确定关系后就过上了同居生活,周学义简直不敢相信这好像虚幻的过程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正在蒙蒙亮的时候。夏天的天亮的很早,他好像记得昨天他和林瑜何回到他宁静路的那套房中。现在大约几点?六点还是六点半?为什么感觉还在梦中。他起床下楼泡杯咖啡,推开卧室旁边那间房的门。那个人还睡着,周学义走到他床边,他睡得很安稳。睫毛有些长,但并不密。可能不是那种泪盈于睫的眼。嘴唇抿着,但微微有些弯。周学义将咖啡放在小几上,他在他床边坐下。这个男人以后或许会成为明星,但他不是偶像,他长得不帅,也并不能颠倒众生。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们从昨天开始了同居的生活。周学义知道自己的生活中要为另一个人留出空间。或者以后也会分开,但他已经占了他心中的那个空间……
天亮起来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亮起来的天空好像有些透明,太阳有种暖暖的温度。周学义轻轻的将门带上。他吃过早饭去上班时阿何还在睡,周学义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进展太快出现的眩晕感,好在自己的眩晕感在太阳初升后终于退去。
林瑜何的生活其实及其简单,新的发片旺季到了,公司很看重的一个女艺人出新碟,要有夏日清凉活跃的概念,他写了两首歌给她。之后就每天在家为自己的第二张做准备。周学义每日定点上班,定点下班,当然偶尔也要加班。其实和他以前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不同,他每天给他来电话,他们相处像老友多过情人。阿何想自己要不要写一首歌是说这感情的?其实他也想进一步,只是这欲望未免太浅淡。浅淡到想起别的事情后就会忘掉了。
“阿何,你去公司了?”
“嗯。不过马上要走了,你一会儿要不要陪我出去一下?”
“那你在公司等我。”
周学义开车去林瑜何公司,他们说他还在录音室。周学义转去黎世耀办公室。
“不请自来,有什么事?”黎世耀一副不怎么好的表情看着周学义。
“来看看你公司什么时候可以估价。”
“滚……”黎世耀表情稍微好转。
“最近怎么样?没见你有什么新活动啊!”
“你以为我公司只有阿何啊?现在这在录歌的这个啊……去年才出道就爆了冷门,一首单曲红爆街头巷尾。”
“噢?”
“反正跟你说也是白说。”
“那也要恭喜你啊。”
“不过还是要告诉你,大约再有阵子也真的要估价了,可能要上市,你有没有兴趣?”
“为了谁?”
“他啊,难道是为了我吗?”
“那就不用了,我并不打算投资演艺圈。”
“所以说叫你不要搞我的艺人嘛,搞就搞了,让你车一程也不肯。”
周学义笑着看他,又不是真的搞他的艺人。
“老板,新歌的demo……”阿何敲门进来,他眨眨眼跟周学义暗示的笑了笑。
“嗯,May的新歌录的怎么样?”
“OK啊。老板我可以下班了吗?”
周学义背对着黎世耀将阿何推出办公室时都可以感觉黎世耀有想咬他的表情。他还故意去揽阿何的肩。
“你和老板在说什么?”阿何今日穿着黑色的T恤。他骨架固然偏小,可也实在是瘦得厉害,冬天时并不觉得,到了夏天才看出来完全是竹竿一支。
“他让我将你买回家去。”周学义的手从他背上滑下。
“买回去天天唱歌给你听?”
“不用,摆着好看就行。”
“可是……其实好看吗?”
“我听黎世耀说你去学校演出,也有学生在下面叫‘好靓仔’?”
“他们只要是艺人都会叫靓仔啦。”
“那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靓仔共进一餐?”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一家法式餐厅。这餐厅装潢很有法国自由的特色,门边就差两只小天使了。看不出的洋派。
“这间店70年代末就在了,味道算是很正的。”
阿何的表情简直可以用痛苦来形容。侍应生推荐的两人式正统法式菜单包括汤、汤后鱼、整肉类、正菜、甜点、尾食。
“真的要吃这么多吗?”
“不用太大压力,并没有很多量。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口味一定要提前跟他们说。”
“我没什么要求,只是这么正规,为什么不对客人的服饰有所要求?”
“秘密!”
“你不会又是跟老板之类很熟识吧?”
“不中不过也不远,我从前一段时间接济过店主。”
林瑜何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拿破仑的一位外交长曾在和沙皇谈判时说‘我们必须吃好了,才能谈判’。我不过将这句话作为座右铭。”周学义笑着说。
“我从未见过这么重口腹之欲的座右铭。”
“你难道没有喜欢吃的东西吗?”
“也有,以前在美国的同学家做的几样菜,有一种好像叫茭白炒青椒的,我很喜欢。”
“宁波菜?”
“大概是吧。”
“那以后再带你去吃中餐就好。”
“总带我去吃东西?”
“因为你太瘦了。”
“还好吧,最近有胖回来一点。”
林瑜何看着周学义帮他把小牛腿肉切成小块,今天May问他要不要和她传绯闻?这样可以红快一点。公司的新人当中May和他关系最好,但他也没同她讲他和一个男人同居的事情。红快一点?他现在有点害怕红的太快,他不想和周学义在一起生活变成炒作。他有点想做幕后,老板一定不会肯的。
“为什么会喜欢我?”好像没联系的阿何突然就问出了这句话。
“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啊。”
“如果我不是歌手的话……”
“我还是会喜欢你。”
“可我们就遇不到了。”
“这样说也是……”
“学义,我将来可能会红,你不怕吗?”
“怕什么?”
“很多,可能会对你的生活有影响,可能天天都要上头条,又或者……”
“我想我更怕你那时会离开我。”
“……”阿何拉住他的手。他不知道说什么,不是没有感动的。
“好了,快吃东西吧。”
周学义想起早两年在报纸上每日头条上看见的那个红遍全港的男明星爆出同性恋情的时候。报上有些照片是狗仔跟着追几条街拍成的。后来那男艺人死了,也被爆了头条。他不怕他红,可是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不如离开……
公司对外公示的是林瑜何八月出新专辑。他的歌已经写的差不多了,这两天在准备把其中的几首做个小样,公司要试听。快天亮的时候突然接到May给他打的电话。公司最近帮May接了部戏,女主角,导演是大导演,演员是当红名演员的一部戏,只有她是新人。林瑜何很是为她高兴,她也给阿何打来电话,常常聊片场的新鲜事。好像导演和演员都对她很照顾。
“阿何……怎么办?”
“怎么了?”
“我好像被拍到了。”
“你做什么被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