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说也行了。”倪宁笑了笑,“现在你在,就好了。”
何剑摇了摇头:“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不理会别人异样的眼光,不去想别人所说的闲话。实心实意地过日子。虽然还是无法在人前亲密地行走,但总有一天,对某人的承诺总会做到的。
何剑还记得他来倪宁家的那一个晚上,倪宁细声地说:“你真的想清楚了吗?你住下来,我就会缠住你了。现在,你离开,我还能够接受。”
何剑的心其实忒矛盾的,他始终无法理解自己对倪宁的情感,只是无法看到那人哭泣的脸,无法看着那个人假装坚强地一个人过日子,虽然他并不歧视同性恋,但当真的要他走进那个圈子,他就觉得怪怪的,无法适应。
他来他家找他,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自己,他必须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也许,待在那人身边久了,就会找到答案吧!往后的人行道一起走,虽然那两只紧握的手无法暴露在阳光中,但是暗暗地牵着也会有一种甜蜜的味道。
白天,他去大学里上课,倪宁就在家里做家务;回来后,两人就静静地吃饭,一起呆着看电视,日子平淡中不失乐趣,可是渐渐地何剑也发现了一件事,倪宁的家里有一扇门,檀木做的,每次经过时他都会嗅到一阵淡淡的幽香。偶尔倪宁会待在那儿半天,那时大约是何剑上课的时间,但是那个房间,倪宁却从来不准何剑进去。当何剑问多几遍后,倪宁的脸色就会有点发青。何剑本身就是属于那种不喜欢窥看别人私瘾的人,往后知道倪宁不高兴了,就不多问了。
只是有一次,何剑还是忍不住猛然多出来的好奇心问了倪宁:“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去你上班或读书的,你的钱又是哪儿来的?你父母怎么都不来看你?”换作平常何剑是绝不会问这些问题的,但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想知道了。
“我是画画的。”倪宁淡淡地说,“靠卖画为生。就这样。”那语气颇有点敷衍的味道,不过当时何剑也没留意。
因为那天,他实在太高兴了,这是他读大学的最后一年了。毕业后,他就可以做许多他一直想做却没时间做的事情了。
他带着浑然不知道一切的倪宁去买了很多东西。做了很丰盛的晚餐,在喝高了时,何剑终于兴奋地说:“宁,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这是我读大学的最后一年了,很快我就可以摆脱学校,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那真是太好了。”倪宁淡淡地笑着,脸色比往常红润多了。
“但是呢,”突然何剑整了整脸色:“从明天开始的一个月,我就要跟学校去外地参与一个比较大型的团体活动,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何剑揉了揉沉重的眼皮,即使喝多了还不忘记关心倪宁。
“……”倪宁默默地注视着何剑,慢慢才说出一句话:“你不去,行吗?”
“不去就不能毕业。”何剑使劲地撑了撑眼皮说。
"好吧,你放心去参加吧,我在家里等你."他的神色黯了黯,强笑着说.
第九章 他的第一个男人
离开了倪宁,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城市,起初的新鲜感慢慢地褪去了贵丽的裙子,像个剥了壳的鸡蛋,光滑但不堪一击。何剑蓦然发现,自己开始有点想念远在一方的倪宁了,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来了这么久,却一个电话也没有给对方打过,想必对方一定会很生气。但是每次想执起电话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记过对方的号码,再也没有什么冲动,比得上他现在急速涌上心尖的懊恼了。
不知道回去的时候说什么好,总是在想这个时候那个时候,倪宁又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像他这样煎熬似地想念着他呢?昨天他还作了一个梦,他回去了,倪宁给他打开门时,脸上的笑容温柔得仿佛溶化了整个北极洲。醒来后,他写了一封信想寄给他,后来,想想也就算,当初真的不明白自己对倪宁的情感是什么,现在总算有点清楚了。也许不相见最能够看透自己最想要的,最牵挂的是谁。说真的,一开始真的很为难,明明知道这样的情感一定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但是就是无法这样放开了那个人。
所以,当他满怀兴奋地回到倪宁家时,看到为他开门的竟是一个高大儒雅,戴着金丝眼镜,半裸着上身的陌生男人时,何剑只觉得脑门轰的一声震坏了。那个斯文有礼的男人问他找谁时,浴室内传来了丝丝的水声,何剑觉得自己用一种几近看外星生物的眼光睨着那人。他没有回答那人的任何问题,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僵硬地转过身子,不声不响地走了。一路木然地往回走着,闯了红灯,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小汽车撞飞了,司机探出头来,恶声狠气地吼了声:“神经病,要死别往老子的车上撞!”何剑抬起了头,眼泪一碌溜地爬出,擦了擦,还是止不了,司机见了,抖一抖,灰溜溜地说:“男子汉大丈夫,死都不怕了,咋才骂一句就哭了。”便快步驶车而去。
就在刚才在倪宁家见到那个陌生男人那一刻,何剑才清楚明白原来自己早就爱上了那小子,只是一直不肯去面对现实,直到现实残酷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才被迫锥心痛骨地接受了。真丢人,那家伙和别人好上了,他就变得哭哭啼啼的,活像一个弃妇。只是他不明白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为什么倪宁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他明明说过会在家里等他,明明说过他的家只会让与他有特别关系的人进入。难道那个男人对他来说这么重要呢?还是之前他对他说的话都是假的,说什么“像这样伺候别人真的是第一次。”还说什么爱他的,其实也只是小把戏,当他不在了,他寂寞了,原来谁都可以。他明明已经想好了,绝不介意他的过去,只要把握好未来就无所谓了。为什么当他那么明白一切时,一切却舍他而去呢?以前他和他的那些女朋友们分手时,从来没有这样心痛,婉惜,难受过,只是,一想到这个人的背叛,心就有一种活生生似的撕裂的痛。
这一刻他抬头看街上的任何人都有一种在嘲笑他的感觉,不知道该回去哪儿,又不知道哪儿可以容纳他,从来没有这般沮丧过。从袋子里掏出那天早上写的信,慢慢撕开了好几遍,还觉得不够,把它揉成了一团,狠狠地塞到垃圾箱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行人如水的街上,一直反复地思考着什么。直至日落西山,显得这店铺林立的街有点黄昏的萧条美时,人渐渐散去,何剑突然看到罗贵芳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落魄的时候,总是会遇见他。
不知不觉得就上前跟他打了招呼。那人愣了一下,随即说:“你回来了,没有去找倪宁吗?”
“我去了。”何剑有点苦涩地说。
“那就好了,那小子整天往我家跑,快要把我家的沙发坐塌了。”罗贵芳笑了笑说,“那你回来倒好了,我再也不用烦了。你知道那小子最忍受不了寂寞的。”
“是啊。”何剑淡淡地说。
“你们怎么了?”其实原先罗贵芳就注意到何剑的脸色不太对劲,两人相见本该是喜气洋洋的,瞧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
“没事。”他勉强地笑了笑,“今晚我能不能住到你家?”
罗贵芳皱了皱眉头,怎么大家都把他家当成宾馆?
“我不挑的。睡地上也没关系。”
“你是不是对倪宁误会了什么?干嘛不回去睡?”
“哪有这么多的误会,我只是累了。不想说话了。”何剑淡淡地说,“不会让你费心的。”
“你来我家住,不是问题。只是就怕倪宁误会了。你们之间若是有什么问题应该说个明白。免得彼此受罪。”罗贵芳不太赞同地说。
“我能误会什么,他家突然冒了出了一个□的男人,两个人不着衣服的,我能怎么想。难道在玩相扑吗?”何剑才说出口,就觉得自己太善妒了,“对不起,冲你发火是我不对。根本不关你事。”
“我很高兴。很高兴原来在你内心是这么看重倪宁的。”罗贵芳摇了摇头微笑说,“不要紧的,这只是因为你太着紧他了。在我看来倪宁对你的喜欢,还不会随便到那种程度,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你不应该不问问他的。”
“我……”何剑顿了顿再也没像以前那样反驳了,只是叹了口气说:“事实都摆在眼前了,现在才去听解释是不是太多余了。”
“难道你对他的信任程度只是这样低吗?你这样想他,他该有多伤心。”罗贵芳严肃地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找他谈谈吧!”
何剑只是没作声。
没想到,第二天,何剑他们还未来得及去找倪宁时,反倒是那个陌生的裸男先来找到何剑了。
相约在高雅简洁的咖啡厅里,高大儒雅的男人先自我介绍起来:“我叫简俊。”他向何剑伸出宽大的手示好。
何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那么,简先生,你找我有什么?”
“你叫何剑对不对。”简俊没有因为何剑的无礼而生气,只是声音里洋溢着一种特有的洋洋笑声,何剑突然觉得这个人也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讨厌。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他略略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我们并不认识。”
“可是我从倪宁口中认识你已经很久了。”简俊仍是礼貌地笑着,宽大的手,骨节分明,“你是宁的爱人,对不?”
何剑垂了垂眼皮,了无生气,并没有预期的喜悦。
“其实,倪宁并不适合跟任何人在一起。”简俊调皮地敲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说,“他太任性了,跟他在一起让人感觉很辛苦,而且他非常地怕寂寞,一定会很粘人,身体又差,脑子里净装些有完没完的东西,这种这么爱胡思乱想的人,会让人非常的累。”
“如果你约我来这儿是要我听你如何批评倪宁的话,我想我不需要听你这种人说的废话,一个人可以对别人这样说身边的人的坏话的人,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何剑正色地说,“如果你不是真心的,请不要跟宁在一起。”
“我什么时候说我跟他在一起了。”简俊吃惊地说,继而脸上露出了无比厌恶的表情,“你可别误会了,我不是同性恋,我跟倪宁之间只是有性无爱的关系。我们向来是好聚好散的,彼此不欠对方什么东西,也没有什么承诺可说的,更何况我喜欢的可是女人,会和他开始,都只是因为贪新鲜。”
“你还是不是男人呀,竟然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何剑闻言,脸色一变,整个人站了起来。周围的人开始碎碎念,指点起来了。
“你别激动,先坐下!”简俊没好气地说。
何剑瞪了他好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畜牲!”
“当事人都没有生气,你这个局外人倒气得蛮呛的。”简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慢斯慢条地说着,完会不把何剑的叫骂声放在心里。
“你给我离开他!立即!”何剑挑着眉头,严肃地说。
“如果倪宁知道我离开了,他会哭死的!”简俊双手左右一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真的可以随时离开,就怕倪宁寂寞了,再到处找男人罢了,我也真不明白你,他只是一个很随便的同性恋而已,你在瞎紧张什么呢?真以为他是块宝吗?他粘谁都一样。其实彼此玩玩,点到即止就好了,为什么你还这么在乎他呢?你真的能勇敢地面对所有外界的言论吗?当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你时,你还能够对旁边的人真心地微笑吗?其实彼此也只是一个男人,何必太在意面子,你明明做不到的,该放弃的人是你。而我和倪宁的事,你还是别管吧!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的。倒是你,别再出现在他眼前了,免得把事情搅黄了,谁也没有得到好处。不过啦,我是不介意跟你一起共用倪宁……”
“你去死吧!人渣!”何剑脸色铁青得要命,随手拿起桌上的冰水,就往简俊的脸上泼去。
简俊迟疑了一下,大手拭去了脸上的水渍,突然捧着肚子闷笑不已。
“你发什么神经?”何剑怔住了,不明白简俊为什么憋笑憋着这么辛苦,他刚才对他做的无礼的事,有值得笑的地方吗?
“我玩笑开大了,不过,你真的很特别,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简俊慢慢把情绪缓和过来,一脸笑咪咪的,“看来,我回来看一下倪宁是对的。”
“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何剑疑惑地说。
“好吧,看在你这么疼爱倪宁的份上,我也实在该说一说我和他的事。不过,你听后先别吃醋。”简俊一脸的凝重,一反刚才嘻皮笑脸的样子,“我跟倪宁相识,是因为他画的一幅画,叫‘沉睡的心’。那一幅画的线条与色彩十分的极端,你真该看看他的画,让人非常的意想不到,如果一个人的作品是代表他的内心世界的话,我想,倪宁一定非常渴望被爱。我就是被他的那一幅画吸引而来花钱买下的。从而我结识了他。初次相见时,我就忍不住对这个异常漂亮的孩子有了好感。”他顿了顿,颇有点感叹的味道,“后来的一个晚上,我喝醉酒了,糊里涂地说了很多话,我跟倪宁就发生了那种关系,当时,我清醒后真的很后悔,我一直都不明白那个孩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是我只知道,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想要正常的婚姻生活,如果我跟他再这样下去,这种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我也承担不起,当时,我已经三十岁了,家里的人一直想要媳妇,我也很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所以,我当晚就怆惶地逃了。我不怕你耻笑我,我实在无法面对跟他生活在一起所要承受的压力,我怕失去工作,我怕极了别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我。现在,我已经有了一个家庭,但是,近来,我渐渐地回想到过去所做的事,我知道,那晚我的离去,一定会让脆弱的倪宁遭受了很大的伤害。我一直很担心他。一直都悄悄地通过网络以帮他卖画的名义,在背后关心着他。我知道那段日子过去后,倪宁一直都过着荒唐至极的生活。我很高兴有你的出现,是你让他稍稍地安心了。”简俊笔直地注视着何剑,眼里充满了真诚与愧疚,“对于我所对倪宁做的一切事情,我真的非常抱歉,就算他现在已经原谅了我,我还是觉得真的对不起他。”
“既然你已经有孩子了,为什么还回来。难道你不会觉得宁他可能还爱着你吗?既然回来了,你们就继续一起吧!”何剑渐渐地冷静下来,细细地听着对方的诉说,平静地说。
“你真是气昏了头。”简俊摇了摇头说,“我已经有妻子和孩子了。而且我就算没有他们,都不会再跟倪宁在一起,那一晚是错误的,只是人类的激情所致,就算当时我对他说了什么爱他一辈子的话,都只是酒话,我没办法真的和他相爱。我做不到。而且现在,倪宁爱的是你。你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呢?这样,以后的路,你们怎么携手走下去呢?”
“我跟宁他,已经完结了。”何剑把视线掉到窗外,语出惊人,“再也不会有什么牵连了。今生就这样定下来。”
“你……”简俊心急地把身子稍向前倾,低声说:“难道你刚才心疼倪宁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吗?还是因为我的玩笑开大了,你没办法接受过来。如果只是这样,我可以道歉。我澄清刚才我是因为想试探你对倪宁的感情有几深,才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我跟倪宁的事,我都交代清楚了。实在没有什么隐瞒你的地方,你没必要因为这么就放弃了倪宁。难道,你想再看着他为你哭泣的样子吗?”
“不是这样,其实昨晚我就已经想清楚了。我了解倪宁的为人,他是那种死心眼的人,他爱过你,现在一定还在爱着你。我大概也只是替代品而已。我不想为爱情投入太多,也觉得去试探别人的情感的人很可耻,爱情根本经不起考验。”何剑淡淡地说,不知道为什么,简俊竟然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很可怕,比刚才气疯的样子还要让人心寒。
“难道是我看错了吗?倪宁竟再次爱上了一只狗熊。”简俊轻笑一声,满是轻蔑,“ 因为当年我的离开,倪宁非常害怕别人跟他说,要去远方,总觉得这一别,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你离开了这么久,难道没有负罪感?你明明知道,倪宁他这个人一点也不懂得照顾自己,现在他瘦得像根柴,脸色苍白的要命,我没办法迫他吃东西,反正就算迫他,过了半小时,他还会吐出去。他又不让我住在他家,要不是昨天他家水龙头坏了,他都不肯让我上来他家修理。对于他来说,那个地方是他仅有的自尊,仅有的个人空间,他让你住进去了,就足以说明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现在竟然还敢说这种话。我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真的爱他了,倪宁为了爱情,可是面子也不要,性命也不理,那你呢?你可以为他做什么,现在,我只是为了他,试试你的真心,你就后退了,这就是真爱吗?如果你爱不起他,就不要让他依赖你,更不要让他有想念你的余地。你不爱他,就不要赋以他为你受伤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