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浪形骸”没有更多的解释，又重复了一句：“对不起，请你们离开。”
惜忍不住了，发出话来：“凭什麽让我们离开？这里可是我们先来的！”
然，那个“放浪形骸”却没有理会这话，惜看到剑客与法师的身影一个交错，他的“乱世修罗”便倒在了地上。
秒杀。
当他还在复活点发呆时，不到两分锺，他们一队统共六个人，全部在复活点出现。
大家自然义愤填膺，骂骂咧咧，国骂省骂纷纷出笼，对公共聊天频道一阵乱刷。
惜是最起劲的一个，将“放浪形骸”的十八代祖宗一一操了过来，直骂到GM将他禁言。
有意义的初识，不过恐怕只对惜有意义。
“放浪那小子，估计早就忘光了吧。他杀人无数啊。”
“难道你不是麽？”枫不无反讽。
“……是的。”
“因为被他杀了，所以你就发愤图强，也要成为游戏里一跺脚震天下的达人？”
“……啊，这个嘛，努力著努力著，也就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啊。”
“我们玩游戏的方法很不一样。”
“我知道啊。我不会勉强你。”
“但你现在已经给我招惹了不少麻烦。我连级都没法练了。”
“……你想说什麽？”
“……”枫想了一想，还是打算把想法真实得表达出来，“我有点後悔了。你不该招惹我，我也不该回应你。”
我只想在游戏里做个籍籍无名的过客，也不想在网络上结交朋友，更对游戏里的恩怨是非毫无兴趣。
只是玩个游戏而已。
枫没有将这些话完整得打出来，他知道惜肯定可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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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我们一起（10网游）
10、
离婚的提议惜是理所当然不会接受的。
他等待某个人归来，冰释前嫌的那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此时见枫这麽说，他有些著急：“别，别啊，就算玩法不同，也还是可以作朋友的。”
“那结婚的意义何在？”
对於网游中的“朋友”，枫不置可否。
他不作反对，却在另一个问题上一针见血。
惜没有说话了。
“乱世修罗”在前边开路，“天地沙鸥”紧随其後。
就游戏画面上看，倒颇似夫唱妇随的夫妇。
谁能从这样的画面里知道“她”其实是个人妖？
一个……玩上女号还玩上嫁人的男人？
枫觉得滑稽，在电脑前偷笑。
他不晓得惜有没有感应，但那孩子，应该是蛮郁闷的。
不知道为什麽，枫有种感觉。
惜应该比他要小，尽管不是网瘾少年，但年龄绝对不会太大。
阅历，也不会太丰富。
直觉而已，没有太多理由。
两个角色默不作声埋头苦练──准确得说，“天地沙鸥”练级“乱世修罗”陪练。
到枫觉得索然时，他停了下来。
惜敏感过人，几乎同时中止了动作。
最後一个法术卷走所有的怪物。
“我要下了。”枫输入。
“嗯，好。”
“再见。”
“等等。”一顿，“先别走。”
“？”可以毫无顾忌得下线，但他没有。
於是看到惜下面的胡言乱语。
“你问我结婚什麽意义啊，说起来，其实也是，结婚与否，对你对我，都没有什麽太大的关系。只不过，我还是想跟你结婚的，原因是……”
停顿了很久，直到周边的怪物再度刷出。
枫无奈得撇一撇嘴，为求自保，只得动手清怪。
而此时，又是一个高级法术龙卷风状席卷而过，怪物尸横遍野。
惜的话语也流利得输了出来：
“但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来告诉你，告诉游戏里其他的人，我只会对你好。嗯，只对你最好。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离婚，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保证你在这个游戏里自由自在得玩耍──这样，可以吗？”
这段话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分段。
枫哑然。
他开始思索，惜是谁？
难道是他认识的人？
不对，不可能。
“天地沙鸥”自进入游戏，便没有与谁深交过。
他是刻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不加入任何行会，不参加任何活动，万不得已得与人组队练级时，也坚持沈默是金，偶有交谈，也就是让人帮忙加血什麽的。
在这个游戏里，“天地沙鸥”是个菜鸟，而且恐怕一直下去都是个菜鸟。
“乱世修罗”怎麽可能认识他？
枫越想越不明白，只得开门见山：“你到底为什麽要这麽对我？我们又不认识。”
“是啊。不过我喜欢你的名字。”
“……名字？”
“嗯。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很喜欢。”
“就……这个原因？”
“（幽灵在做鬼脸）就这个原因。”
游戏之外的枫皱起了眉头，他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追根究底。
他想问──
“跟独行天涯有没有关系？”
毕竟，惜的联系人名单里，只有“天地沙鸥”与“独行天涯”两个ID。
枫确定自己是不认识“独行天涯”的。
那一夜，我们一起（11网游）
11、
练级之外，枫又多了一件事情。
赚钱。
无功不受禄。
“独行天涯”搅得他不能安宁，他有种预感，却又说不清楚那感觉指向什麽具体事务。
所以他一定要还钱给惜。
不管他受不受。
想好了的，若惜不接受，他就扔地上走人。
然後离婚。
他不要欠谁，哪怕一分一毫。
这个游戏有个赚钱稳定但非常耗费时间的任务──运送物资。
物资都不难收集，低级怪掉的一些皮毛。
但是数量大，路途远，中高手都不会靠这个赚钱。
“天地沙鸥”等级一般装备垃圾，只有此法收入来钱较快。
毕竟级还是要练的，他也不想作游戏里低买高卖的商人。
与玩家打交道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那天“天地沙鸥”正做著运送任务，倏然联系人面板里有头像闪了起来，提示是“乱世修罗”。
他点开，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却是莫名其妙至极：“牙牙，你回来了，怎麽就只跟惜说呢？我们不也是好朋友吗？为什麽你不来找我？”
“？”牙牙是谁？
枫苦笑，他虽然作了人妖，但是打死了他也不会叫这麽娘娘腔的名字来。
“呵呵，你不想说麽？也没关系啦，总之我跟惜都很欢迎你回来的哦。有空来找我们玩。”
他还未来得及回话，头像已然暗淡下去。
枫只有瞠目。
跟他说话的人，断然不是惜，上来“乱世修罗”，却又是惜的什麽人？
他有些好奇，但心中一禀，决定还是不要多问。
继续运送任务。
只不过有些事，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半夜枫上线，“乱世修罗”的头像即刻一阵狂闪。
他忍住头疼打开聊天频道。
“枫，今天是不是有人用我的号跟你说话？”
“嗯。”
“不要理她。我跟她说了，再做这事我就跟她断交！”
“她？”
枫轻笑，果然，惜的年纪比他要小吧，情急之中，就透露出了一些信息。
“……幻梦雪雪，是她啦。你见过的吧？”
惜这麽一说，枫倒是想起来了。
在修罗行会，倒的确有这麽一个女号，女法，幻梦雪雪。
他不回话，等著惜的解释。
果然惜继续发话过来：“你别介意，那丫头是个小孩，只会乱说话的。”
“她知道你的号？”枫试验了一下，这个句子很像一个吃醋的妻子。但好歹意思到位，将就好了。
惜发来一个苦笑：“没办法。我们嘛……见过的。而且也算知根知底，她要，我也不好意思不给。而且，她也没拿这个号做过什麽坏事……”
末了，他还是小心翼翼：“你若不喜欢，我马上改密码，并且只告诉你。”
游戏外的枫轻笑，这算什麽呢？
“不必。我又不是你什麽人。别搞得好像真是你老婆一样。”
他一顿，非常郑重得打出：“我！是！男！的！”
“……你要不要拍下你的裸照给我当屏保？好时时刻刻提醒我这回事？”
“……”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
“可我觉得你对我的方式倒像我是女的。”
而且还真是你老婆……
那边沈默了一阵。
枫正要问牙牙又是谁，惜将话打了过来。
“不是这个原因。我才不管你是男是女，只要你还在这个游戏里，我就对你好。”
枫一窒，忘记追问，又被惜牵著鼻子跑了：“为什麽？”
“因为……你就是你嘛。”
那一夜，我们一起（12网游）
12、
“天地沙鸥”那一夜之後，便没有出现过。
惜一等，再等，连等三个晚上。
他没有出现。
强压住怒火的惜，不得已看著“幻梦雪雪”仍然天真可爱得在身边绕来绕去。
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字里行间满溢著委屈。
“我只是想帮你嘛，若真是牙牙，我也开心呀。”
是牙牙。
惜可以肯定的，他试探过，那一身的极品，换了是别人，这麽长的时间，怕是早已洗劫一空了吧？
“乱世修罗”仓库里的宝藏如云，而那个人却没有拿走一针一线。
给枫号的同时，惜也在想──
就算真的被盗号，也是报应一桩。
然而没有。
枫手下留情了。
惜的心很乱，在游戏里，他前所未有得感到空荡，他害怕枫就这麽消失。
网游里，一个人要消失实在太过容易。
乱归乱，“乱世修罗”要做的事情还是很多。
行会升级，最後一个步骤是两个竞争行会对决。
不消说对手便是醉生梦死。
其实五级与四级实质功能上相差不了太多。
虚名而已。
行会晋升至五级，所有成员的头衔都会显示出来。在服务器里，若成群结队，倒是威风凛凛。
修罗与醉生梦死的成员们就为了这个，拼得你死我活，这段时日来，游戏大区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惜虽身为老大，也只能随波逐浪，上来除了PK，还是PK。
这倒也是一种很好的麻醉。
他的注意力，暂时放过“天地沙鸥”那始终黑暗的头像，而集中在“放浪形骸”身上。
“放浪形骸”。
这个名字，总让人油然而生一种不正经的感觉。
这人的装备也强得侧目，却始终神秘兮兮，据说在行会里，也秉持沈默寡言。
惜对“放浪形骸”的了解并不多，据说此人曾经有过老婆。
只是曾经。
不过游戏里的大号如同生活中的名人，总有分辨不了真假的传说，惜对此并不感兴趣。
他所知道的只有，那个角色是他在游戏里的头等大敌。
这一夜，又是没有“天地沙鸥”在线的一夜。
“乱世修罗”率领著弟兄姐妹与醉生梦死行会的诸人厮杀。
一片混战中，他力求不倒下。
大家看著他在，就有那麽一份安心在。
醉生梦死一方的老大却没有坐镇，被惜等几个大号组成的敢死队发起的猛攻而阵脚大乱。
眼见著胜利就在眼前，蓦然得，惜发现醉生梦死的人倏然有了奇异的变化。
被打散的醉生梦死成员们从四面八方重新出现，在修罗行会的人以为胜局已定，大意闲散的时候。
他们极有组织得先将弱小的角色干掉，以多对一，干净利落得送了不少敌人回复活点。
惜心知不妙，在行会频道里大吼，重新组织人马。
这个时候，他看到了──
那个将身边的敌对角色纷纷秒杀的“放浪形骸”。
关键时刻，他还是出现了。
而且一出现，便扭转了整个局势。
惜恨得牙痒，但他清楚现在不是单人对决的时候，他指挥著众人有秩序得後退，一边又集合行会里的大号，瞅准机会反攻。
这一场PK，有“放浪形骸”在，醉生梦死反败为胜。
那一夜，我们一起（13网游）
13、
对决来得出乎意料。
惜在让行会同胞撤退的时候，敏锐得发现“放浪形骸”单枪匹马，勇往直前，朝他们奔来。
他让大家退回安全区域，独自冷笑一声，迎上对手。
这是一种直觉吧。
“放浪形骸”是为他而来。
雷霆万钧的法术攻击过去，放浪形骸迅速得闪开，剑客的技能“神行”施展开来，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出现在乱世修罗的後方，举剑即砍。
惜不是省油的灯，堪堪避开，法杖迅疾如闪电得挥舞，战场上冰火两重天。
威力不是太大，但范围极广且多重伤害，放浪形骸避无可避，迎著高级法术铺就的通路，直接冲向乱世修罗。
法师本来就不是可以硬扛的角色，乱世修罗见放浪形骸杀来，边退边快速施展出最高级别的法术来阻挠对手。
此时修罗行会的人已经基本退去，醉生梦死乘胜追击而来，有几个高手蠢蠢欲动，同放浪形骸一起顶著乱世修罗的冰火，将他团团包围住。
惜皱眉，此战看来胜利无望，不败亦难。
谁知此时，放浪形骸却发出一个命令：“你们闪开。”
这个命令来得无理突兀，但让惜惊讶的是，醉生梦死的人居然二话不说，真的就此散开。
而且是，走得一干二净。
这里便剩下了两大行会老大的对决，而且是无人观战的对决。
惜热血沸腾，这是他盼望已久的机会。
玩网游到这个年头，他并不是个职业玩家，在游戏里纵横，不过是圆一个现实中无法实现的英雄梦罢了。
他用尽全力，与这个区里唯一值得尊敬的对手展开一场上下腾挪的酣战。
放浪形骸同样身经百战，两人打了近二十分锺，都有险象环生的时候，也有差一步就能将对手置於死地的机会。
战况胶著，惜渐渐浮躁起来。
他一次一次得试图逼退放浪形骸，却发现对方的实战技巧较他似乎更上一筹，每一次，对手不但巧妙得躲开了他气势汹汹的进攻，还能够乘隙发起有效的反攻，甚至逼得他手忙脚乱。
眼见著这场对决又讨不了好去，蓦地却发生了一件两人都没有意料到的事情来。
地图的一角倏然闪出一个人来，在惜与放浪形骸交手的紧要关头，法师最高级的法术雷鸣一击击向放浪形骸。
放浪形骸本是全神贯注於乱世修罗身上，哪里防备得了有这麽一招。
两相夹击下，竟然血条一下清空，立刻倒地。
惜目瞪口呆，来不及打出一个字，放浪形骸的角色便已经消失无踪。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留意这突然出现的人，竟然是幻梦雪雪。
女孩全然不懂惜的心思，发送过来兴高采烈的表情。
（小熊猫在快乐得跳舞）
──“见鬼了，谁让你来的？”
“？”
“你干嘛杀他？”
“啊？他不是你的敌人吗？”
“是没错，但是你不能这样杀他！”
“……我只是想帮你。”
“你每次惹事，都是想帮我。”
惜打完这一句，登时气闷，毫不犹豫得也下线消失。
那一夜，我们一起（14网游）
14、
他从电脑前离开，走到洗手间内，就著水池，捧水洗脸。
洗手池前有镜子，他端详著镜子里的人，他蓬头垢面，水滴不住得眼眶下、鼻梁上滴落下来。他脸色苍白，仿佛有段岁月里缺乏了日照，双目赤红，其间布满血丝。
年轻而瘦削憔悴的脸。
他微微得叹了口气，用手背揩掉脸上的水，闭起了眼睛。
大约过了两分锺，复睁开眼时，他已经恢复了神采。
重新坐回电脑前，他对自己制造出来的乌烟瘴气深感不满，略带一点苦笑，他快速得扫视了一眼台面上堆积如山的烟蒂，摇了摇头。
偶尔清醒的一刹，他会问自己，因何不离开？
但这清醒绝大多数犹如回光返照，昙花一现之後，他会发现自己又端坐在了电脑前，面对光怪陆离的游戏画面，继续醉生梦死的游戏生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