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梦雪雪倒是不同，她与众多玩家交好，大家听说她要走，惋惜之情顿起，不止行会中人，甚至连敌对行会的人也纷纷出面挽留。
幻梦雪雪从未料到会有那麽多人赶集一样来叫她别走，好笑之余，又有些感伤。
最希望那个人说的一声“别走”，却被其他人重复了无数次。
她并不觉得感动，只觉失望与疲倦。
直到另外一个人给她发来私聊的消息：在吗？有事找你。能单独见下？
发消息的人是幻梦雪雪做梦也没想到的人：放浪形骸。
那一夜，我们一起（24网游）
24、
他想：这样已经是破戒了。
苦笑著自嘲，仍然没有临阵脱逃，他还是在约定的地方等待至那个女法师出现。
她顶著“幻梦雪雪”的ID而来，仿佛夹带著一股风，他在屏幕前，甚至能感受到气势汹汹。
这个地方同样没有人来，在冰天雪地地图的最角落，无怪无NPC，这是幻梦雪雪提议的地方。
放浪形骸在此处，寒风凛冽，雪花飘飘，好一派北国风光──他有些开心，这是他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没想到却由於一个原无牵扯的人而见到，这也是误打误撞的美。
“有事吗？一定要见我？”她同意见面大半是因为好奇。
然见到此人，忍不住地满心愤懑：若非放浪形骸，乱世修罗又怎麽会决意离开？
即便那人早有此心，装备被爆，无论如何都是个忽视不了的契机。
“有事的。”
他并不多废话，字打完，放浪形骸的身下便出现一个亮光闪闪的东西。
“捡起来吧。我走了。”
他真就这麽点了回城。不多废话。
幻梦雪雪犹如做梦，她半信半疑地将鼠标移动在放浪形骸所抛下的物体上方，显示是“天舞银蛇”，她难以置信得捡起它来。
只消一眼，她便认出来了，这正是乱世修罗的那把极品法杖。
这已经不属於高兴可以表达出来的感受了，幻梦雪雪怔怔地盯著物品栏中那诡异的法杖，只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她不知道为什麽放浪形骸会将杖子交给她，看那个人的意思，分明是要她还给惜──但他这麽做有什麽意思呢？
只为了送个人情给乱世修罗麽？
有意义麽？
幻梦雪雪不知道。
她将这个头疼的问题交给了乱世修罗。
惜看著这把失而复得的法杖，同样是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他的意思，是叫你不要走吗？”
幻梦雪雪问。
惜皱著眉头，拼命追忆他与放浪形骸的交往过程，却怎麽也想不到有任何能够让对方网开一面的理由。
他从幻梦雪雪那里接过杖子，困惑不解良久，终於忍不住私聊了仇敌。
“放浪。”
“在。”
“为什麽？”
“什麽为什麽？”
“杖。你爆了的，就是你的。我们又没有交情。”
“……呵呵。”
惜看著放浪形骸的回话，无名火起。
他也不懂为何。
打出来的话就是冲了：“你没必要还我。如果这是你的同情，请收回去。”
“我不是还你，是交给了幻梦雪雪。你别搞错，也不要自作多情。”
放浪形骸的话让惜一时无语。
这家夥，还真够狡猾──他苦笑著想。
的确，放浪形骸是将法杖交给了幻梦雪雪，至於幻梦雪雪怎麽处置，那都是她的事情。只不过，放浪形骸也肯定是料准了她一定会交到乱世修罗的手上吧。
虽然觉得是天方夜谭的怪论，惜克制不住冲动，他快速地输入一行话语，再重按回车：“不跟你胡搅蛮缠，你这麽做，难道是叫我别走？”
对方沈默了很久。
惜甚至以为他已经下线消失。
然而，传过来的那句话却让他瞠目结舌：“若我说是，你还是走吧？”
“我……”
他敲进一个字，却怎麽也打不出句子来。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
游戏里最值得看重的敌人，却在他决心抛弃角色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来出面挽留。
那一夜，我们一起（25网游）
25、
筚路蓝缕一上线，就发现自己仍然在那天夜里他与天地沙鸥一起时的寒枫树下。
物是人非。
他有些怅然，等级与装备都虽然都较乱世修罗差天隔地，但这并不是他懒懒洋洋不想动弹的原因。
试著走动了几下，男战士肌肉发达的形象让惜苦笑连连。
他素来不喜战士那过於阳光霸气的表现，尽管不少人是认为战士才是男人的职业。
偏爱的是法师那羽扇纶巾的风流儒雅。
还有很实用的一点是，法师的群攻是所有职业里出来最早的，组队练级时最受欢迎不过了。
玩惯了法师，要改弦更张，似乎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惜正低头踌躇间，猛抬头看游戏界面，那原本空无一人的地图里，却出现了一个角色的蓝点。
那蓝点明显是向筚路蓝缕移动而来，到跟前，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天地沙鸥。
“你……”
他再一次打不出字来，无法言喻的亲切，当看到这个人物。
“看到你上线，想来你该在这里。”
惜笑了，一股惭愧之情也油然而起：“我还没有拿定主意，走还是不走。”
“我知道。没有那麽容易的。”
他们再次沈默了。
有些感觉，不需要用文字表达出来，惜想，这也是枫可以明白的。
在一个游戏里久了，在一个环境里惯了，有时候，明明知道不可能长久，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疲惫，却仍然不能放弃，不忍离开──他们都对自己不够残酷。
“放浪形骸把杖子还我了。”
“哦？”
惜想了想，盘算著要怎麽表达，他不希望枫认为他是因为法杖才舍不得离开的。
但枫的善解人意让他打消了这个顾虑，枫已抢先：“你觉得奇怪麽？”
“是啊。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为什麽要还我。而且那家夥，不是还给我，是给雪雪，让我想还给他都不行。”
“也许他是有独孤求败的情结呢？”
（煤炭君在仰天长笑）
惜咧嘴，送出表情──（煤炭君由於潮湿过度燃烧无能）
枫在电脑前喷笑。
“那你现在怎麽打算？”
“我真的不知道。玩一阵小号吧，你说行不行？”
“当然可以，”枫笑，“不过玩小号也没你想象地那麽容易，习惯了呼风唤雨，我怕你坚持不了太久哦。”
“哎呀，你别小看我，谁不是小号过来的哦？”
对枫的告诫，惜不以为然。
当初他还不是一无所有的小号，不过是因为放浪形骸，赌上了这口气罢了。
现在想起来，也的确有意思，乱世修罗会成为乱世修罗，原因是放浪形骸。
而当乱世修罗打算销声匿迹，没有即刻付诸实施，其中原因，还是有放浪形骸。
念及此，惜只觉得游戏人生也是有趣至极。
他看向一旁并没有发话的天地沙鸥，心想，若是这个人，大概可以让他再次发掘这个游戏其它妙趣横生的地方吧？
若是能就此……
放下与独行天涯的往事，又该有多好？
你既已不回头，我也不能够再留恋。
等待什麽时候有个终结？
那一夜，我们一起（26网游）
26、
筚路蓝缕的考验很快就到来了。
在游戏里，这个角色，无权无势，也没有多少钱，几个晚上的辛苦积攒，刚刚够结婚时候上缴给系统的仪式费用。
惜笑言，连红包也买不起一个。
不过这个小战士还是鼓足勇气向天地沙鸥求婚。
发言如下：
“沙鸥姐姐，如蒙不弃，请屈尊下嫁给小弟吧！我发誓，婚後一定会努力遗忘姐姐你的人妖身份，真正把你当成一位MM……”
他有意停下来，等待枫的反应。
枫没有让他失望。
天地沙鸥举剑，出招若流星闪电，两下就让筚路蓝缕躺倒在地，成尸体一具。
筚路蓝缕免费回城，只好不辞辛劳再跑一趟。
天地沙鸥果然还在原处。
“野蛮！”心安的同时，惜理得地控诉。
枫不买他的帐，忍笑输入：“那没办法，谁叫我是人妖呢。”
“有下面的人，果然比较有攻击性。”
“……”
“咦？难道你没有下面？不会吧！”
惜大惊小怪的戏码还来不及演完，眼前一花，筚路蓝缕又再度回城。
他正气闷，角色身边却光柱一现，原来是天地沙鸥也回城来了。
“哈哈，”惜兴致勃勃，“你欠我两条人命了，无论如何也要以身相许才能抵了吧！”
“就算是人妖，也不想作寡妇啊。”
枫的话意味深长。
这样的转折有些出乎惜的意料，他以为枫会继续与他玩笑下去。
“什麽意思？”
“你不会玩这个号很久的。”
枫很肯定。
游戏之外的他在打完这行字後，燃起一根烟。
有必要将这样的预言坦白给对方吗？
惜觉得枫的说法让他极不舒服，那个论断看著就是刺眼。
“凭什麽这麽认为？”
“乱世修罗，”他弹了下烟灰，将烟搁在铁制的烟灰缸旁边，“你在这个游戏里威风惯了的，你的牵扯太多，小号只是你休息的场所罢了。”
惜只要你离不开这个游戏，你就离不开乱世修罗。
“少来，我可是很认真玩这个号的。”
惜被泼了一盆冷水，但并不服气。
枫没有继续驳斥，他选择了游戏里微笑以对。
游戏外冷眼旁观。
很快，游戏区内的大势剧变。
随著乱世修罗的离去，幻梦雪雪的甩手不问世事，修罗行会仅仅剩下独孤一刀一人独撑大局。
那向来行事低调的结义堂，瞅准了这天赐良机，开始蠢蠢欲动。
枫也察觉到了，那化身作筚路蓝缕的人，逐渐地心不在焉起来。
说起来……有什麽意见留个言吧……^_^
那一夜，我们一起（27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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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筚路蓝缕”的日子，其实比想象中难捱。
惜发现，与枫在一起的时光的确开心愉悦。
但是，当枫不在线的时候，他无论做什麽都提不起劲来。
打怪练级，顶多坚持十五分锺，他就倦了，厌了。
当年乱世修罗也是这样一步一脚印地练上来，再重复一次这样的经验又有什麽意义呢？
可爱的、狰狞的、奇形怪状的怪物。
一个一个永远杵在原地，比灯柱更让人索然的NPC。
他看著游戏里这无比熟悉的场景，手中的鼠标依然习惯性地移动。
但内心，却是茫然如一望无际的雪原。
很快，“筚路蓝缕”上线之後，唯一能做到事情便是与天地沙鸥一起。
练级也好，运输赚钱也罢，做一些无聊至极的小任务也无所谓。
两人打趣玩笑，虽不涉及生活中的种种真实，但总算是让游戏重新焕发出一些“娱乐”的光彩。
这情形持续的时间却不是太久。
惜不是没有留意到游戏内风云突变，他只是选择刻意无视、忽略。
他催眠式地对自己指示：我只不过是筚路蓝缕，筚路蓝缕原是为陪伴天地沙鸥而诞生。
人生五十年，世事如浮云。
真实的传奇人生到头来也是镜花水月，幻梦一场，更何况，这不过是虚拟中的虚幻。
惜就这麽告诫自己。
独行天涯的事已让他饱尝後悔的滋味，天地沙鸥竟像是老天给他的又一次弥补与珍惜的机会。
即便天地沙鸥并非独行天涯，可他们是那麽地相似，这一定是上天冥冥中的注定。
但惜想不到，他所在意的事情，枫也会在意。
那一夜，筚路蓝缕与天地沙鸥站长城中。
仓库前。
本是要出发去做两个小任务，天地沙鸥说，要先整理下爆满的仓库。
筚路蓝缕便坐在仓库边陪著天地沙鸥。
然後，惜看见，修罗行会的人一个一个从他们身边跑过，奔向城外。
接著是结义堂的会众。
不消多时，没有屏遮的世界消息快速地刷出两大行会对骂的污言垢语。
仿佛真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非把对方骂个狗血淋头，毫不讲究什麽口下留德。
惜怔怔地看著这些快速闪过的消息，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
倏然，这其中有一条叫骂让他心脏的血液像是瞬间抽空，他难以置信地停止滚屏，将消息栏重新往上拉。
没有，他没有看错。
那条消息的的确确这麽写著：放浪形骸，没想到你堂堂行会老大，也会去给修罗当狗。
惜如遭闷棍，一时回不过神来。
他重新滚屏，瞥见消息里，有人世界问：为什麽醉生梦死的老大要帮修罗行会？是不是想要接管啊？
惜心中五味杂陈，好半天才醒悟过来：他不过是筚路蓝缕。
然而，等他回头寻找天地沙鸥的时候，却发现那人已不见了踪影。
灰暗的头像闪烁著，有天地沙鸥留给他的三条信息：
第一条发展十分锺前：好了，走吧。
第二条是三分锺钱：……
最後一条，竟然是十秒前：惜，你看，你还是放不下的，回去吧，要不就彻底离开吧。
惜无言地注视这三条消息，竟是一股无名的酸楚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那一夜，我们一起（28网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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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与她唯一的一次私聊是在放浪形骸出手相助之後。
少了乱世修罗，当时的独孤一刀并不在场，虽已自称不问世事，幻梦雪雪在面对行会被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时，也只能选择披挂上阵。
激烈的战斗她无奈地发现，即使她人缘极好，交际手段是两位男性玩家所万万及不上的，但论到组织能力，快速反应能力，她与惜相差甚远。
那人并不需要在行会里大呼小叫，他是他们的旗帜，所有人都会自动跟随在他身边，配合得极有默契。
她没有这个能耐。
眼见著修罗行会溃不成军，她的心中痛楚难当。
鬼使神差，幻梦雪雪点开了放浪形骸的头像，心神难安地敲下：“拜托了，帮帮忙好吗？”
放浪形骸很快回应：“PK？在哪里？”
她告知了地点，依然忐忑，直到看见放浪形骸一马当先，率领醉生梦死的会众出现。
他出手了，他来帮忙了。
放浪形骸与乱世修罗何其相似，同样是旗帜一般的存在。
无论世界里的敌人骂得多麽恶劣难听，放浪形骸始终不发一语，不但他，整个醉生梦死行会的人无人回骂。
幻梦雪雪在道谢之後，忍不住再道歉：“对不起，害你挨骂了。”
放浪形骸：“没关系。骂人是最累人的事，他们坚持不了多久。”
她有些踌躇，但终於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麽要把杖子还他？”
“我要来有什麽用？”
“……你是不希望他走麽？放浪也知道啊，他若走了，修罗行会只怕要解散了。”
“听你的意思，难道你还希望他走了？”
幻梦雪雪被噎得一窒，半晌才回：“我也不知道。如果他走了，我在这里也就没有任何留恋了。或许，这样更好呢？”
他有些意外：“为什麽？我以为你们感情很好。”
她的眸中凝起了晶莹的泪水，她不知道为什麽会继续这场谈话，或者是因为放浪形骸既陌生又熟悉？
“是的，我喜欢他。我们不止在游戏里。可再这样下去，我害怕我会离不开他。”
“……”
“放浪，唉，谢谢你来帮忙。”
“……你们不能是情侣，是这样的意思？”
他的敏锐然她吃惊不小，想不到只是个开端，他便可以自行揣摩出其中的奥妙。
明知他看不见，她仍是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已经结婚了。”
幻梦雪雪告诉放浪形骸，这是她玩的第一个网游。
曾经的她爱玩爱闹，总有无数消费不菲的消遣，也有卫星绕地球一般的拥护。
婚後她收敛了玩心，原也打算作个贤惠的好妻子。
奈何是青春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