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在墙中的子弹,它似乎被众人所遗忘了,很可惜的,没人观赏到它弹身上刀刻著的图案,麒麟的翅膀。
残缺的翅膀,只有一只,缺失了一只。
64
一场有点诙谐的枪击混乱之後,刚好是晚饭时间。他们才想著或许应该去吃饭,警察就来了,大概是热心市民报警的吧,因为碎掉的玻璃窗正向大街,这幢楼又时常有些凶神恶煞的人出入。
乔西留下来‘招待’这几位尽责的警察兄弟,李慎在一边虎著脸像只炸毛的狮子,黑亮的眼睛炯炯有神,脚跟扎在地上似的不肯和他们走。林睿劝不动,无奈之下,结果就是几人合力把李慎架了去。
在拳馆附近有家高级餐厅,张慕杰一个老朋友开的,生意相当红火。临时让人腾出一间雅致的包厢,他们围著桌坐成一圈,林睿和李慎的中间搁著张慕杰,其他的位子坐著几个保镖,还有几个守在门口。
张慕杰周身不自在,坐立难安,感觉他这位置等同於台风的风眼。
“哥,你确实很喜欢拳击吧?要不……我们做次交易?”饭桌上,林睿商量著说,“你让我待在你的身边,我给你一个你想要的擂台。”
“还想蒙我?你他妈那麽多拳馆,老子换一家不行啊?”李慎不屑地呸了一口口水,很不给面子。“又不是非得跟你一个尽耍贱招的混账搅和在一块,我是疯了才听你的。”
“你这麽骂我,就不怕我又自杀了?”林睿给他杯里加点清茶,言语间透了点儿欣悦和揶揄。
张慕杰推一下见底的杯子,暗示他顺便,而林睿只管把茶壶放下。立马就无言了,张慕杰瞟一眼,认命地晃著脑袋,看来老男人只能自己顾自己。
“要是不想活的话,麻烦你滚远一点。”粗声粗气地说著,李慎猛灌半杯茶,“最好死回法国,别让我看见了。”
“好吧,别气,不说这个。”懂得什麽叫见好就收,林睿表现歉然地笑了一笑,“的确,拳馆很多。只不过,你在这个圈子里也有点时间了,你说,有哪个拳馆能比麟森更有实力?噢,狂蟒那种你就别谈,不会有几个人乐意听见这个名字的。”
这是反驳不了的事实,李慎闭著嘴唇不答,听见林睿补充了一句:“而且,你是签了给我的,想离开的话,要支付违约金的呢。”
“我的合约是签给麟森,不是给你。”老半天才发话,李慎眼神冷峻地对住林睿,问:“你要我赔钱?”
李慎是认真的,林睿也收敛了玩笑的心态,他静静地夹了一堆菜给李慎,然後说:“哥哥,说真的,我不可能会要你赔钱。但是,我也不会让你走。”
“相信我,除了麟森,没有任何一个拳馆值得你逗留,适合你逗留,敢让你逗留。”
三个逗留,切断了李慎所有的後路。
稍稍倾过头,睨著林睿,李慎再一次沈默了。免不了的犹豫与挣扎,期盼了许多年的东西就在手边,他只要张开手指就能抓住,可李慎并不清楚,这个以他的追求做为包装的东西,里面藏著的是一把利刃,抑或甜美的果实。
他假若抓住了,是得到果实,还是被割得满手的鲜血直流?
林睿无限包容地朝著他淡笑,等著他的抉择。
实在顶不住他们俩兄弟的目光交流,张慕杰放下碗筷,擦干净嘴巴,说了“上洗手间”就从他们中间退场,明哲保身地溜了。
“你为什麽要待在我身边?”许久,一个重要的问题,李慎问了,颇具戒心的怀疑。“我不觉得你会是善良的人,告诉我你的目的。”
“目的,有两个。”已经有那麽一丝志得意满的味道,林睿扬著唇轻声说:“一个是为了守著你,让你平安地得到你的梦想。另一个嘛……等你觉悟後,你会知道的。”
看著他幽深的眼眸,听著他清越的嗓音,李慎的直觉告诉他,他不适合追问下去,答案不会让他喜欢或者满意。
他想,他不必知道林睿要他觉悟的是什麽,他也不想知道。
“你会骗我吗?”李慎最後这样问,有著某种坚决和刺探,以及薄弱的信任。直视著他,林睿以从未有过的郑重的神态,对他说:
“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训练到世界级拳手的程度。让你变得更强,比谁都强,包括杰克。”
这个承诺对李慎来说,绝对是无与伦比的诱惑。理智难敌渴望,他想很高傲地拍桌离去,可他发现,他找不到拒绝的空间。
喜欢哥哥的决定,林睿温柔地笑著,觉得自己的确是诚实而真挚的。他说,会让他变得更强。除此之外,别的什麽都没有。
65
李慎的宿舍是间套房,里面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一个小厨房。当天晚上,林睿说,他要在这里一起睡。李慎只想拆了这个地方。
草绿色的双人床,梳洗完毕的林睿坐在被窝里,直顺的金发如丝绸般披散著,李慎的浅灰睡衣让他看起来柔和稚气了许多。他拍拍右边的床位,对李慎说:“哥,上来睡觉。”
如果李慎肯过去跟他睡一个被窝,那他明天就能上医院挂号了,毫无疑问的,挂精神科。
瞧著那个光明正大霸占了他的床的男人,李慎按捺住把他打包好扔出去的想法,绷著身子挺直地在林睿面前,虽然他的眉宇间掺有倦色,但仍不减那股强悍压迫的气势。
林睿像是不解地微斜著头,静谧中和李慎互望,过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似的击一下额际,旋即讨好地笑著,道:“你是在担心我……那个你吗?不会的,我保证。”
李慎还是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鄙夷的表情说出了他的不信任。
“你应该休息,你的样子累坏了。”挫败又担忧地道,林睿掀开被子的一角。“我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真的,哥。”
他是需要好好休息一晚了,绝对需要,李慎知道。只不过,他不能想象自己如何能够跟林睿睡在一起,在发生了这些事之後,他们还能够同床共枕。并且,相信林睿所说的,不会做什麽。
李慎没有完全忘记,在那个仿佛永远见不到曙光的夜里,林睿有多麽疯狂地需求著他的身体,一次比一次放纵。他现在都还能想起,每晚出现在梦里的蓝色的眼睛,氤氲著的情欲饥渴得像要将他侵噬殆尽。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李慎甩甩头抛掉这样的印象,一并压下小腹的骚动,今晚千万别再搞他了,他好累了。
这些天以来,次数多得数不清了,他一睡著就做梦,一做梦就是和男人做爱。在梦境里的爱抚、接吻、舔咬……还有贯穿,感受都跟真实的一样,他真的不喜欢被男人玩弄後面,可在梦里的他都很有快感,尤其是林睿一边吻他,一边狠力地进出著他,他就会舒服得大叫不已。梦中的林睿总喜欢这样做。
每次惊醒,他的裤兜都湿淋淋。後来,梦越来越色情,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诡异。白天,一回想梦里的情形,想到林睿的脸或是他的蓝眼,就如同习惯性的一样,他……好像会有反应。
第一次出现这状况时,李慎受了不小的打击,於是他开始抗拒睡觉。而现在已经严重到再这麽下去,不用两三天,他一定会发狂。
“我觉得我不该相信你的,睿。”
情绪变换得极快,他的话令林睿的脸色阴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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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带著几许抑郁,林睿低道:“我只不过是关心你。你现在看起来非常糟糕,我不希望见到你倒下去。”
李慎扯扯嘴角,不以为意。“那你应该离开我的房间。”
“嗯哼,这可不行。我更想跟你一起睡。”盘腿在床上坐著,月色下泛著冷光的链坠悬在林睿的心口,他的神态有点慵懒,“再说了,没有我在身边,我怕你休息得不好。”
“狗屁!”
林睿一下就笑了,让人惊豔的淡淡的笑,道:“你真可爱,而且很帅,一定有好多的人喜欢你。”
“……”这样的赞美,这样的林睿,李慎怔了怔,他的双颊似乎有些烫,可能是气的。
“害羞了?”
“你给我闭嘴!”
永远都学不会掩饰和虚伪,李慎藏不住情绪的俊脸立刻沈著,他很直白地表现出他的不高兴,一双眼睛因愠怒而更显明亮,抿紧的唇,也更诱人。林睿自内心在感叹,这麽一个把自己摊在别人面前的男人,坦荡、干净、勇敢。
他一定要好好守著才可以呢,不容许任何人觊觎。
“好吧。”耸耸肩,林睿微眯著眸子,问:“你不肯过来,是顾虑我,对麽?”
李慎不说话,冷哼一声,答案太过明显,他也就没有回答的必要。
“呵呵……”隐晦的轻笑,林睿深深地凝视住李慎,思考著什麽,半晌过去,优美的唇勾出一抹诡异的意味。
忽然扬起左手,林睿朝李慎晃了晃,然後在他莫名不解的眼神里,轻启皓齿,把中指的指尖凑到齿缝里。
下一秒,狠狠地咬下去──
顷刻,李慎错愕了,他完全没有了反应。
“呐,哥。”林睿叫他,唇间染著鲜红的血丝,他笑得有一点点邪恶,促狭又极其认真地说:“……那我以血发誓,如何?”
从那只刻意伸长给他看的手上,李慎清楚地见到一个不浅的伤口,发现林睿生生将他自己的手咬下了一小块肉。白皙漂亮的手指,刺目的鲜血从指尖不住地冒出,在指背聚成豆大的一颗血珠,危险地垂吊著,然後滴落,一滴又一滴,嗒嗒的落在地板……触目惊心的……红色。
李慎有种强烈又明显的感觉,他很快会和林睿一起疯掉,这个疯子。
几秒的时间,从柜子里翻出药箱,李慎疾步冲了过去。避开伤口捏住林睿的手,利落地拿出药水和止血胶布,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著。像是怕他会疼一样,李慎在消毒时,还不自觉地往他伤口上吹气。
在李慎差不多快包扎完了,一直安静的林睿突然开了口,喃喃地说:“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扎伤了手,其实不怎麽疼,但你也是这麽帮我吹气的。”
骤地抬头,李慎不期地望进了林睿深邃的蓝眸,他看见了淡蒙蒙的感动和怀念,觉得有点奇怪,於是他又低眼瞧了瞧,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干了什麽。
发热的大脑迅速地冷却了下来,怒火却升腾,李慎简直快要崩溃了,他忍无可忍地嘶声吼道:“林睿,你太过份了!”
──可恶,这该死的!!!
“还不是你给宠出来的。”一点也没被他吓住,林睿倾身挨进了李慎的怀抱,紧搂他的腰身,抱怨似的睨著他,道:
“你别这麽纵容我,我能过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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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的喉咙像梗了一根刺,林睿的脑袋挨靠著他的肩头,他闻到林睿幽淡的发香,语塞了。
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的局面,他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自己?
其实,他真的有很宠爱睿吗?……李慎萌生这样的疑问,但是无解,他眺望窗外带点阴森的夜色,沈静的。天幕上只有零散的银星,一轮弯月孤伶伶地高挂,散洒著它清冷的光辉。李慎在思考,林睿依旧偎在他的身旁。
寂默中过去好一会儿,李慎听著空调运作中发出的细弱响音,他再回神时,才知道在不经觉中,他已经躺在了床上,药箱也搁在了床角。林睿随手把窗帘拉上,将被子盖到彼此的腹部处。
李慎非常不自在,他盯住苍白的屋顶,全身绷得硬梆梆的,活像具死尸一样僵直。
他想,他或者应该跳起来,把林睿揍一顿後再踹出去。
“你快点睡吧。”林睿嘱咐,左手臂架在李慎的小腹侧卧著,仰头向他绽露一丝幸福而浅淡的笑,轻柔地道:“哥哥,等你休息够了,我们就去一个地方,让你见识一下麟森的训练场。”
这麽一听说,踹他出去的念头打消了,李慎别过视线,无意地瞥见仍残留在林睿嘴上的血丝。他不该多管闲事,可又忽略不了,总觉得碍眼得紧。犹豫拉扯了一番,结果,李慎的表情很阴郁。
本想对林睿痛揍的手变成了擦拭,粗鲁地抹掉他唇瓣的血迹,李慎嫌弃地说:“脏死了。”
枕在哥哥的臂弯,林睿探舌舔了一下他的指头,接著赶在他生气前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小声地嘀咕:“……心疼我干嘛不承认呀?真别扭。”
选择性遗忘瞬间刷过手指的柔软触感,李慎也不搭理那调侃的话,他只是不断地想推开林睿,无奈对方就跟章鱼一般纠缠著他,顽固地不肯放手。直到最终,林睿还是紧贴著他,不空一点缝隙。
“……呼,你这混蛋……”李慎无力了,喘吁吁地说。
扬著胜利的微笑,林睿依赖地往李慎身上乱蹭,趁他没戒备的时候,逮著机会在他脸颊啵了一记响吻!
捂住被偷亲的地方,李慎惊愕地半张嘴巴,咯!一下,心跳好似不安分地加快几拍。片刻後,他开始瞪眼,牙齿咬得嘎嘎响。
他好像又让人戏弄了?!
“别气别气,好了,我这就睡觉。”适可而止地示弱,林睿安抚地顺著李慎的胸膛,用那只受伤的手。
不想又在他指尖见到血色,李慎下意识握住了林睿的手背,低垂眼帘,他还没机会发火,就先看到林睿真的合上双目,很乖顺地在他怀里睡觉了,虽然还是不肯放开他。李慎不太高兴,这麽一来,他也就没了宣泄怒气的途径。
……
时间行使在永恒不变的轨道,一边滴答著,一边过去,很晚了。李慎的双臂渐渐习惯林睿的重量,他的眼里也充满了疲惫,然而,他却一直没有睡著。
怀中的睡颜平静又安详,李慎看著林睿温柔上翘的唇角,有点羡慕地猜测他大概正做著甜美的梦。
梦……想到这个,李慎更加找不到睡意。
他不敢想象,当他和梦境中的林睿赤裸著在欢爱时,真实的林睿正在梦境外,抱住他的腰躺在他的怀抱里,酣然沈睡。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真的太累了,没人能够体会得到李慎有多渴望睡一觉,这样的渴望,甚至是痛苦的。
“怎麽了?”不知道是过了多久,林睿醒了,他睁著略微朦胧的眼眸,像是担忧地摸摸李慎的头发,问:“是失眠吗?”
得不到充分的休息,李慎的神经很萎靡紧张,心情也异常沈闷,压得他快要撑不住了。而林睿这时的体贴关怀,对他来说就如同久旱逢甘霖,一下勾出他积聚的苦恼,让他脆弱了一些,继而产生信赖的错觉和不该有的倾诉欲望。
虽然,他这麽悲惨的主要原因,就源自林睿。
“我很累了……”倦意让他的声线暗哑,李慎茫茫地直望上方,他的脸上混合著尴尬、无助与抵触等情绪,吞吐地说:“……可是,会做梦。”
【觉悟】千字插曲小番外:「最近还好吗?」
相恋,始於偶然;分离,属於必然。
江世孝在许多年後的今天,告别了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他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看透了,想通了,於是他淡然了。
偶尔会回忆,从偶然到必然的全过程。他们在成长中摸索著爱上对方。在某一个生日的夜晚,在别无他人的山顶上,两个少年由一个玩笑嬉戏的吻,开展禁忌的恋情,打开了他们幻想中幸福的画卷。那一晚,有很美的流星雨,他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对著流星许下的心愿。
他说,请让我们幸福。
飞逝而过的流星或许是太过匆忙,没听见他小小的愿望。当他们处於甜蜜热恋之中时,恋情意外的曝光,残忍地撕碎了少年稚嫩又真诚的爱情。不到几天,他们分开了。王宇擎的父亲失业,母亲心脏病发住了进医院,而王宇擎,进了牢房。
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他。
要说是什麽让江世孝至今难忘的,一定是病房外,王宇擎的父亲一夜间沧桑了许多的样子。这个在他父亲公司里工作了十多年的男人,温和谦逊,以前总会微笑著叫他二少爷。那一天,他的眼神,冷漠恶毒得仿佛恨不得他立刻从世界上消失。
不久後,他们一家消失了,包括王宇擎。又再不久,被遗落在回忆里的他,选择在一个深夜里以刀片割破手腕,借此控诉他的愤怒和悲伤,以及对父母作为的指责。
他想,让所有人都後悔。那时,偏激的情绪蒙蔽了他的眼睛。直到,醒来时母亲的泪水,以及她所受到的嘲笑。其实他真的是自私而愚蠢,江世孝明白到,他就是这样一个懦夫。
生命已经历经过一次死亡,他大概应该把过往的事割舍下吧,让王宇擎有个安静的生活,让自己平静地继续呼吸,走著正确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