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相信我吧。”林睿靠近李慎,扬起左手轻贴住他的脸颊,抚摸著,说:“哥,别怀疑了。只要你答应,凡是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能帮助你得到。”
这番话狂妄又自大,可不知是怎的,偏叫人不由得信服。心中衡量的天平似乎倾斜了,李慎盯著林睿淡蓝色的瞳眸,毫不自觉地,有点迷惑在他眸底漾动的柔情和细微的爱意。
睿的眼睛,是天空的颜色,美得很透彻。李慎这样觉得,闪了神,跟著,他的注意力落在林睿笑得温柔的双唇。
“哥……”林睿低唤著他,声音轻忽而好听。
气氛飘浮著扰乱人心的暧昧,对方在接近,李慎怔怔地看著林睿缓缓凑前的薄唇,听著自己强有力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在跳动……
温热的柔软小心地印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就退开,他没及时闪躲,也没及时体会。什麽味道都没有,只是软绵绵得叫人想咬一口。吻得匆忙,似乎也是一霎那的事,如果不是唇上的温度太过鲜明,李慎都不敢肯定他们是不是有亲到过。
而奇怪的是,这个吻,他并没有感到生气,居然是平和的,类似於习以为常的心态。这一点,自然到李慎都没发觉。
“睿。”安静了好半晌,李慎开口了,嗓音有种男性的沙哑,道:“你要给我弄明白了,我去训练,不代表我会跟你发生这个那个的,而且……”大概是因为顾忌或者别的什麽,李慎的话停顿了,他睥睨著神色淡定的林睿,那些太严肃的话,他难以说出。
林睿不语,他就光是在看李慎,看他苦恼地寻找合适的措辞,看他揪了揪短翘的头发,看他拧紧眉头,看他一脸突兀的凝重,看他下定决心。
“如果你对我有些不好的东西,还是早点忘掉的好。”吐字有点艰难,李慎的语调渐说渐沈,这声明貌似太可笑了点,“那晚的事,我很难原谅你,你也掐得很准,没错,我是拿你没办法。你一定会觉得我很窝囊,很好耍弄,可我只是尽了做哥哥的责任。我是你哥,没有别的……我也不给你有别的。”
“你说过,我们不再是兄弟。”讲这话时,林睿的眼神掠过小小的受伤,不过一出现就被满不在乎取代,坚定不移,他说:“或许,我们可以试著有点别的,除去兄弟之外的空间很大,不是吗?”
“这不可能!”闷吼,李慎的反应有些过度,他生气了。
“我就问你一句,”林睿张开臂弯,一把抱住李慎,埋首在他颈侧,问:“你对我没感觉吗?”
可能是没预料到他会这麽直接,李慎全身一个剧烈的震颤。林睿的脑袋挨著他,浴室的窗没关紧,拂进的几缕微风吹扬了他长及腰际的金发,李慎转过脸就能闻到那沁人的发香,缭绕在鼻尖不肯散去,似是要钻进他的心坎。
“说什麽呢?”李慎的脖子直硬得很,他也没推开林睿,只是嘲弄般扯著嘴角,说的话也冷硬得像会磕碰人。“你是男的,我也是。上过床是一码子糊涂事,要是谈什麽感觉了,谈什麽爱,就成同性……了。这就不是在玩,要死人的,过火了。”
想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光靠几场逼真的春梦远远是不够的,很好,这也说明这人的感情不易付出。换言之,若是付出了,应该也不易收回。林睿深刻地认识到,也笑了。
“要不,这事我们先不谈,”岔开了道儿,林睿打算结束这个不大有前途的话茬,“现在主要是你的训练,我陪著你一起,其它的都顺其自然,好麽?”
这话被林睿说出,以低声下气的语态,李慎是典型的口硬心软,他是没想反对的。而林睿竟主动松开他,朝他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补充道:“呵,也许,搞不好慢慢地我会发现,我所有的感觉,也只不过是错觉。”
李慎绝对不可能发现,在这一刻,他的目光有多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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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慎最後还是跟林睿回了家,那麽想要的东西就在跟前,说放弃,太难。
在家里住了三个晚上。第四天清早,他们一行人就乘坐专机飞往泰国。李慎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是正闭目养神的乔西,旁边是专注地看著早报的林睿,他们两个躺靠在椅背,神态平静得一丝波动都不见。於是,李慎也小心地把他的兴奋收起来,只除了眼底抑不住的雀跃。
航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李慎透过窗朝外眺望,见到他们穿越过的厚厚的云层,渺小了许多的世界,然後是他倒映在窗上的脸,不太清晰。暗地长吁了一气,李慎还真是有这麽一种感觉,对未来的忐忑和期待。
翻过一页报纸,林睿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一口,不经意地瞄到了李慎的侧脸,他抬起头,静了静,随後泛出淡淡的微笑。
乔西的眼皮撑开一条小缝,观察了一下对面的两个男人,有点怪异的氛围。在林睿的食指悄然勾住李慎的尾指时,他又合下了双眼,摇摇头。等回来的时候,他一定要和张慕杰换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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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地方,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荒凉,沙漠一般的荒凉。
目所能及的范围,似乎只有这一幢建筑物。高高的围墙圈住了一大块土地,也牢牢地包住了里面一幢陈旧简陋的五层房屋,莫约有二十个警卫看守在各个角落,佩著枪。这里到处散发著死寂的气息。如果要在大门口挂上一个招牌,李慎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监狱。
一大帮人下了车,李慎杵立在拉满铁网的大门前,足尖踢了踢地上干燥的黄土,他看著乔西过去和守门的警卫交谈了一会,那些警卫朝他们这边肃然敬了一个礼,然後门便朝左右打开。一条水泥道出现在李慎的脚下,通往那一幢不起眼的房屋。
“走吧。”林睿说,带头领著他们进了门。
紧跟在林睿的背後,李慎一边往前走一边四处张望。这条走道的左右都是大片的泥地,左边空旷无物,右边则安置了很多的单杠,在烈日下整齐地排列著。三十多个身穿短裤的男人单臂吊在上面,挺直身体一下又一下地升降,手臂的肌肉纠结成一块块。
李慎的脚步越放越慢,最终停下了,站在他们的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住他们。头顶著火烧似的太阳做著臂力训练,每个人的脸都涨成朱红色,汗水成串地往滑落。有几个咬著牙像是撑不住了,速度明显的慢下,可仍死忍著不松手。
一般人这麽暴晒,不用半小时都倒了,更别提还要做体力运动,但李慎估计他们训练的时间至少超过了一个小时,并且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一批拳手,素质算是中上。”林睿走到李慎旁边,顺著他的视线望去,一群拼死拼活的人。其他人一并停在了原地,张慕杰也挨住乔西低声谈论那些拳手们,两人索性踱到一边,勾肩搭背地嘀咕著。
李慎和林睿并肩站立,感兴趣地问:“我会和他们一起吗?”
“嗯,体能训练是必须的。什麽战斗技巧,都要以强壮的身体为前提。”林睿颔首,顿了几秒,又再续道:“不过,你有独立的训练计划,不会完全和他们一样。”
“有什麽不同?”
“详细的计划表也会给你一份,你到时候就知道了。”有意卖了个关子,烈日晒得林睿的皮肤淡红,见李慎不说话,他笑著,像是挑衅地道:“希望你能坚持得住。”
“走著瞧。”李慎嗤了一声,眼神有些狂,他瞧得久了,感觉浑身都想好好活动一番,忍不住就朝训练的人群走去。然而,他才刚迈出两步就被人拉住了。
李慎一下回过头,不解地看著紧抓他不放的林睿,蹙起眉头,拨开他的手,说:“我只是试一下。”
“在试之前,我想你有必要先认识一下你的教练,他可不喜欢有人乱试。”蓝眸望向前方的某一处,林睿举起左手遮挡强烈的阳光,以敬重的口吻向李慎介绍道:“以前也是我的教练,麦卡尔•兰伯特。”
麦卡尔•兰伯特──这个对他来说等於神一般存在的名字,乍一听见时,李慎惊呆了,愣望了林睿几秒,他急忙随著林睿的焦点寻找,难以置信地,在拳手们附近,他见到了那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一张原木椅上,年纪不算老但给人感觉很沧桑,黑色的发丝掺著不少银白,不带任何表情的面孔显得十分严肃。他的大腿搁著一本打开的笔记,手上夹著支钢笔,体魄谈不上强壮无比,可李慎清楚得很,他的手脚蕴藏著多麽强大的力量。
乔西和张慕杰两人不知是什麽时候过去的,蹲在他的旁边喋喋不休地说话。张慕杰递了根香烟给麦卡尔。他沈默地接过手,放在嘴上点燃了,目光一刻也没从拳手身上移开。李慎还是没缓得过来,耳朵好像在嗡嗡作响。
林睿不动声色地牵住李慎,十指交握,笑著问:“认识他吗?他以後就是你的教练了。”
麦卡尔,我的教练……这个认知倏地让李慎活了过来。他激动地张合著嘴唇,额上都出了汗,先看一看林睿,再望了望麦卡尔,然後语无伦次:“妈的,居然是他,麦卡尔!!不对不对,你有没有误会啊??你确定他肯训练我??他是什麽人?他是从没倒下过的麦卡尔!!!该死的上帝,你知不知道,跟他比较,我简直是狗屎!!”
林睿忍俊不住,握紧他另一只乱舞的手,盯著他的眼睛,耐心地安抚。直到李慎稍微冷静下来後,他才郑重其事地说:“我没有误会,我也很确定。而且,你没有你说的那麽糟糕,你很好,你一定会很强。”
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有抚定人心的魔力,李慎的情绪安分了,他控制住想狂奔起来呐喊的冲动。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失态,对於林睿这样的肯定,他有些不好意思了,几乎是尴尬的。
这时,林睿亲昵地牵著他的双手,李慎是没留意,周围的保镖则是视若无睹。
“真不敢相信……”喃喃自语著,过了好一阵,李慎才像是想起了些事,干咳几下,问道:“那个,麦卡尔不是很久前退出了麽?你怎麽会请得到他的?”
“既然你知道麦卡尔,那麽,”林睿难得没调侃他,反倒徒手给他抹抹汗,正经地淡问:“你应该也听说过困兽之斗吧?”
“困兽之斗?”李慎彻底忘却了和林睿之间的矛盾,他定定地望住林睿,眉梢都压著讶异。“真的有困兽之斗?我以为只是谣言。”
“不是谣言,困兽之斗确实存在,一直以来。”林睿说,刻意放低了音量。“麦卡尔不止是公开赛的冠军,还在困兽之斗里打败了无数对手,高峰时两分锺就KO一次。他很有原则,坚持不肯打假拳,在最後一场斗里,他的胜利让他的老板和几个大人物输了很多钱,最後老婆孩子都被杀了。”
“尤其是他老婆,死得很惨。”
林睿的话让李慎的兴奋迅速冷却,他凝视那个颓废又冷漠的男人,一身浓重得散不去的阴暗的感觉。心底涌出佩服和涩然的同情,李慎有点惆怅,问:“他当时一定疯掉了吧?”
根据李慎的听闻,东拼西凑一下他勉强能了解“困兽之斗”。它是一种拳赛,以死亡为前提,以血腥为乐趣,以金钱为诱饵。每次开场的敲锺就是为拳手提前敲响的丧锺,灯光一旦照耀那个擂台,一定要有鲜血留在上面,以及一具尸体。
困兽之斗不是每个拳手都能打的,据说至少要连赢二十场公开赛,有一定的名气,还要有拳馆肯让他挂名。这样追求残忍的杀人游戏,已经脱离了拳击的本质了,李慎一向不赞同,他从没想过兽斗,也很厌恶。
“唔,差不多。不过更让他疯狂的,是他报不了仇。凶手是挺有势力的政治人物,公众形象非常正面。”扯唇冷冷地一笑,林睿轻摇著头,续道:“也是我和麦卡尔有缘吧。在那不久我要学自由搏击,我祖父找上了他,帮了他解决问题,他当了我两年的私人教练。”
“他出事,狂蟒没出面吗?”李慎问。
“你说呢?”话里透出一点不屑,林睿反问,牵著李慎朝那些拳手慢步走去。
骄阳当空,空气都带著灼热的高温,满地的沙土细石被日光烤得火烫,像是要冒烟了。这里很空阔,没什麽树荫可以乘凉,不过留心点的话,倒会发现远处的围墙边插著几棵光秃秃的枯树,和沙地一样的荒黄色。大约十几步路,两抹高挑的身影停在拳手附近。
保镖也跟在他们周围,靠得颇近,但也保持著不会打搅到他们的距离。
“不过是多亏了狂蟒,不然後来我出资给张慕杰开办麟森时,麦卡尔也不会加入我们。”林睿努努下巴指向拳手们,道:“他调教出了一批又一批的拳手,像他们这样的,从废材变成优秀的拳手。”
悬空吊在单杠上的拳手注意到他们一夥人,不过目光却仍直视著前方,几欲昏厥了还一点也不敢松懈。李慎怀疑,或许,他们恐惧著什麽。
“他……是个好教练吗?”李慎拿捏不定地问道,林睿还没回答,他忽地像醒起一些东西,甩开林睿的手,愤恨地低吼:“把我雪藏是你的意思吧?封了我这麽久,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这个嘛,也没多久吧。”林睿抬高手臂揽住李慎的肩膀,清澈的蓝眸堆砌满无辜,他承认并解释著:“别气了,现在不也补偿你了麽?等你训练到兽斗的水平再让你上擂台,逢打必胜,多威风啊。”
斜瞥了一眼半挂在他身上的男人,李慎绷著脸哼了一声,交叉的双手抱著胸,抖抖肩示意他拿开。林睿径自笑吟吟的,揽紧了,还是不收手。李慎虽然不悦,倒也没推开林睿。
“告诉你吧,我和张慕杰都打过兽斗。”
72
好像是在咀嚼林睿这句话的含义,李慎低下眼睑。沈吟了好一会,他又再侧头,直望进林睿的眸底,眉心皱得死紧,以奇怪的腔调问:“你们在擂台上,都杀过人?”
“不,那时候兽斗还没到现在这种地步,不一定要死人。”林睿不以为然地摆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李慎的肩,说:“我只打过一场,因为麦卡尔想看看我的实战能力。张慕杰打得比较晚,好像是被他老板出卖的,到了台上才发现要麽他死,要麽对方死。”
“所以?”李慎哑了几秒,又问,他想著那个总是不修边幅的馆长,带了一点儿嘲笑,道:“他就被逼杀死对方?那还真可怜。”
“没有人会想死。”林睿无声地笑一笑,“何况,在擂台上杀人,对张慕杰、麦卡尔,甚至是所有黑市拳手来说都不新鲜。”
“不是!拳击不是这样!”
“可事实就是这样。”
李慎的辩驳让林睿的笑意渐浓,他笑著,显得意味深长。凑在李慎耳边,残酷而讽刺的,林睿说:“你以为拳击是什麽?那不过混合了赌博、暴力、金钱、刺激的游戏罢了……就这些,我跟你说了这麽多,你还以为是什麽?”林睿重复地问,神色不改。
遍寻不到词汇,李慎开始明白林睿和他谈了那麽久,是给他了解到什麽样的事实。迎著阳光,李慎觉得天气似乎在顷刻间转凉了,虽然太阳还是那麽大,扎得人眼前白茫茫一片。那样的白茫茫,即使尽力眯起了眼睛,他还是连路都看不清。
之前的心情不复存在,消逝到剩下一点渣滓,李慎细想著,然後自问,他站在这个场地上,是不是有点可笑了?
李慎不知道,他心里没有一个底,轻飘飘的,连林睿架在他肩上的重量都虚无了。所谓的擂台,是坟场;所谓的战胜,是谋杀;打拳击的,好像,都不是什麽好东西。
他认为该公平竞技,可麦卡尔因为不肯打假拳,招致了亲人被杀的结果;他认为拳手和拳馆是一体的,可张慕杰以前曾被拳馆出卖;他认为的胜利的追求,是以实力获得荣耀,可在他们的追求里是踩著别人的尸体,抓住金钱。
那麽,所谓的拳击,到底是什麽?他们的拳击,跟他的拳击,为什麽这麽不同?
拳馆,又是担任著怎样的角色?
毫不自觉地,李慎的问话脱口而出,正巧,有人吹了一声哨子。麦卡尔吹响的,拳手们也陆续从单杠上下来,他站起身,走过去。张慕杰一屁股抢坐了那张木椅,翘著左腿,冲著乔西得意洋洋地抖脚。
“拳馆啊,扮演通道的角色。”瞄了下聚成一群交谈的男人,林睿又观察著李慎的侧脸,目光难以捉摸。“一条让每个拳手走向追求的通道,有胜利、金钱、刺激等东西,终点是一个分岔路口,离开擂台或者……死亡。但不管追求的是什麽,不少拳手都会经过一个地方,那就是兽斗。他们争先恐後地冲进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