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扔了。”付辛博语气平淡地回答。
“什么?!?!”井柏然显然对自己的听力有些不太自信。天知道那只趴趴熊有多重要,是妈妈在十二年前离开时送给自己的唯一礼物。但是碍于大男子主义的面子,井柏然又不愿讲出口。憋屈了半天,这会儿脸烫得都能煮鸡蛋了,却看到面前这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愣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开始嗷嗷大哭。
付辛博一见井柏然这阵势顿时被吓得不轻,赶紧顿下身劝,“宝啊,你别哭呀!我还以为那是你不要的东西才扔的,真的!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先问了你再扔!”
“什么?!你还想再扔啊?!” 井柏然一听这话哭得更伤心了。
“不是!不是!我怎么说的啊这……啊!我要疯了……”付辛博慌得手忙脚乱,真不知该拿眼前这小孩咋办。急了半天,大声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买趴趴熊,要多少买多少!”话出不久,付辛博就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尤其是后半句……
当售货员小姐用诧异加惊奇的眼光上下扫射着自己时,付辛博狠不得立刻用趴趴熊砸死自己。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得把这抱了一身的大小趴趴先给搬回去再说。
“宝啊,这么多够了吧?咱该回去了。”付辛博小心翼翼地撞撞井柏然。
“好,等我再拿只大的。”说完,井柏然就上前抱了只和自己人一般大的趴趴熊回来,特心满意足地歪头看着付辛博,可怜的付同学眼还没来得及眨,当场休克过去……
后来,付辛博才从KIMI那儿得知井柏然为什么这么喜欢那只趴趴熊,就算再破再旧也舍不得扔。井柏然6岁时,父母就离了婚,之后各自重组了家庭。由于都在外地奔波,很少有机会回家探望,只能按时把学费和生活费往卡里打。井柏然从小便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倔强的他在满18岁后就不愿再接受父母的生活费,瞒着家里出去打打工,日子也就这么凑和着过。井柏然离开沈阳的时候只带了为数不多的行李,却没落下那只趴趴熊,毕竟它记录了自己童年最漫长的回忆。
付辛博听到这些时,有些心酸,是内疚也是钦佩。没想到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子经历的过往却如此沉重。相比之下,自己有着优越的家庭条件真是要幸福得太多太多。于是,付辛博对着趴趴熊发誓:以后井柏然咬自己时绝不还口,只适当地还下手。
梦里花落知多少
这天晚上,吕扬打来电话约付辛博和李易峰倾巢出动合家欢聚。付辛博一想到前段时间的非人生活如今终可重获新生不禁感慨万千,挂了电话便意气风发地向目的地驶去。
付辛博在“遗失之城”前下了车,这里的KTV是他们四人大一时常光顾的场所,派头比钱柜还钱柜,楼上酒吧楼下迪厅配套一条龙服务,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不负虚名。李易峰就曾评价道,“这名字取得还真虚幻,干脆叫‘幻城’得了。”想到这里付辛博笑笑,抬手推门而入。
刚进包厢,吕扬和戴阳天俩人便热情地迎上来。戴阳天一个熊抱,无情地开口,“嘿!小子,几个月不见长得更人模狗样了啊。”付辛博一脸黑线,满心悲凉,悔悟着怎么交了这么个狐朋狗友。
“小白怎么没来?”还是吕扬说了句人话。
“他为艺术献身,所以只有我一人来做这十万伏特的发光体了。”事实是:李易峰同学一大早就被KIMI拖走钻研音乐去了,一整天不知所踪。
吕扬不满地横他一眼,“你当自己是皮卡丘啊?!”
果然,付辛博带着大无畏的奉献精神COSPLAY了一晚上的皮卡皮卡皮卡丘。饱受着梨花戴雨俩人你侬我侬情歌对唱的摧残,不由自主地继鸡皮疙瘩后鸭皮疙瘩也掉了一地。然而这一切都在梨花戴雨准备开唱《今天你要嫁给我》时土崩瓦解,付辛博崩溃地望着俩人,丢下句“我去洗手间”,便忍无可忍地夺门而逃。
出了包厢,付辛博觉得这空气怎么呼吸怎么新鲜。可是望了半天也没找到“洗手间”的标牌,便抬脚向服务台走去。忽然,看到不远处仿佛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白衬衣,黑马甲,正站在服务台后和身旁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人在谈笑着什么。付辛博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那十万伏特给电晕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幻觉。于是使劲闭上眼摇了摇头,再次睁开时人却不见了。一转头,又在另一条通道上搜寻到了那个扭啊扭踏着碎步小跑着的背影。
付辛博确信无疑地追上前叫住那人,“宝!”
井柏然一脸茫然地回头,付辛博还没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就被井柏然脱口而出的话给噎着了,他说:“你怎么在这儿腐败啊?!”
付辛博屏蔽掉这句话直接问道,“你什么时候下班?”
“快了,十一点,我得先去工作了。”说完便继续迈着小碎步跑开。
付辛博转过身,看见刚才和井柏然一起说话的那人正微笑地看着自己,“你就是‘负心汉’吧?!宝常提起你。”
付同学立马面部僵硬,心想好你个井柏然,背地里毁我名誉,回去不好好调教下你我就不叫“负心汉”!接着,为自己如此有魄力的想法陶醉了一分钟,开口问道,“你是?”
“我叫谭旭,也是宝的朋友。”
“哦,”付辛博打量着面前这个1米8左右,短碎发,长相干净的男生,“宝他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一年多吧,他高三的时候来的。”谭旭顿了顿,仍旧挂着那小太阳牌的笑容,“你还有什么问题么?我知无不答。”
付辛博陷入沉思,的确有很多疑问,半晌,抬头,“请问洗手间在哪?”
十一点,井柏然看看时间,和谭旭打了个招呼便无比轻松地往门外蹦达,却意外地发现某人竟伫立在门口。望着他高大瘦削的背影,井柏然不禁笑容满面,上前一搭肩,“哎,负心汉,怎么想到等我啊?你是不是做了啥对不起我的事?!”
“你还真有狼心!”付辛博拍掉肩上的那只爪子,装作无所谓地说:“想吃夜宵,找个人一起去而已。”
“是么?!”井柏然狐疑地拿眼角瞟付辛博,一直瞟到他浑身都不自在,扔下一句“请客都不去那就算了吧。”
“啊~~”井柏然立马兴高采烈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我要吃水煮鱼!”
俩人走在一条漆黑的小道上,付辛博郁闷地开口,“为什么一定要是学校后门的那家?”
“不专业了吧你?!那家可是最正宗的。”
“那为什么咱要走这条路?”付辛博惆怅地望着眼前幽长的的深巷,昏暗的路灯,以及远处隐约晃动着的诡异的黑影……黑影?!不禁一个寒战,却发现井柏然早以树袋熊的姿势快速跳到了自己身上,双手还死死地勒着自己脖子,“妈呀,好象有鬼啊……”
付辛博一脸嫌弃的表情看着身上这人,嘴角一撇,示意现在的形态十分地不美观。井柏然马上识趣地跳下来,整理好衣服蹲在一旁作乖巧状。而紧接而来飘渺的脚步声却让俩人大眼瞪小眼地同时意识到:那不是好象有,那是确实有鬼……
梦里花落知多少
晃动的黑影逐渐靠近,直到轮廓变得清晰,才看清昏黄的路灯下站着的竟是四个人。付辛博皱皱眉,为首的那人体积一个顶俩,面部奕奕放光的不是肥猫还有谁。
“付辛博,今天你可没这么好运了,我看你往哪跑!”
井柏然确认来者这是个人,并且还是一堆人后停止了哆嗦,调整了下情绪,面无表情地开口,“兄弟,你的开场白给点创意好不?!”
肥猫听了不恼火,反而双手插腰抖着大腿摆出一副就差在胸前挂块木版上书“我是流氓”的姿态,得意地说:“电视里都这么演!”
井柏然乐了,见肥猫大有越抖幅度越大的趋势,觉得再这样发展下去非得抖下几斤肉来不可,一脸担忧,“您要保重啊,要知道,现在物价上涨了,猪肉的地位也同步提高了不是?!”
肥猫一听这话缓冲了半宿,在手下一片人的黑线中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骂成是猪,立马吹头发瞪眼暴跳如雷,指着边上一个爆炸头一个高个子吼道,“你们俩,给我上!”
“等一下!”说话的是一直未开口的付辛博。
“怎么了?!现在怕了?!”肥猫摆回那副“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架势,嘴角夸张地一直拉到耳根。
付辛博轻哼一声,冷冷地开口,“要上一块上,省点事儿。”
“你……”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肥猫本想整句“你敢蔑视我?!”无奈语文不佳,一张口成了“你敢俯视我?!”
“没,我鸟瞰你。”
“……你们,你们都给我上!!!”
付辛博一把将陷入看戏乐趣中无法自拔的井柏然拉至身后,迅速跨前几步挡住冲上来的四人,帅气地出手,看似瘦弱的人力道却如此之大,简单几招下来便撂倒两个。
井柏然一直自诩打架是天下无敌,可今天见识了付辛博的身手后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眼前这个平时总惹自己生气关键时刻却挺身而出的家伙,让井柏然忽然觉得很安心,于是一直沉浸在这样的思绪中,直到后面冲上来的一个壮汉将自己逼至墙角,还仍未注意到那人藏在背后的手里正攥着什么东西。井柏然蔑视地盯着对方,暗暗握紧了拳头。
“小心!”一声惊喝,等反映过来时,井柏然发现付辛博早已护在自己身前,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肥猫原本只想教训下付辛博,却没料到手下居然有人带了匕首来。眼看大事不妙,立刻夹着尾巴仓皇而逃。
井柏然莫名其妙地注视着一伙人飞一般地消失,不带走一片云彩,赶紧扶起还趴在身上的付辛博,却见他面色痛苦,眉心纠结在一起。
“包子!你怎么了?哪受伤了?” 井柏然慌张地上下轻晃着眼前的人,急得不停跺脚。
“我痛……”付辛博吃力地挤出两个字,换来的是井柏然更加紧张地上下扫雷似的检查,“哪里受伤了啊?……哪儿啊?”
“……你踩到我脚了。”
低首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不停跺着脚的位置,再抬头瞥见付辛博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井柏然抱歉地笑笑,快速收回自己罪恶的蹄,继而又换上了没心没肺的笑容,“哎,我们要保持这种暧昧的姿势到什么时候?”
话音还未落,身上的人竟开始下沉,井柏然吃惊地忙伸手托住,不料重心不稳,俩人同时栽倒在冰凉的地上。付辛博发出痛苦地一声闷哼,“包子!包子……”井柏然着急万分地喊着,费力抽出被背部压着无法动弹的左手,却见满手鲜红……
梦里花落知多少
病床边,井柏然望着付辛博恬静却苍白的侧脸,这个人,为了保护自己居然那样奋不顾身,好在背部的伤口并不深,缝了四针,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井柏然心里顿时感慨万千,其实这个家伙对自己还是不错的:第一次见面时守了八个小时等自己醒来;为了哄自己开心买了一堆趴趴熊塞满客厅;闲着没事儿拿他磨牙也从不还口;在KTV门外等自己下班一起回家……
井柏然回忆着这些片段,不觉地挂上了一抹会心的笑容。窗外,阳光透过玻璃淡淡地洒下一片光晕,已是深秋的季节,此刻只让人感受到的是温暖。
麻药药效过后,付辛博渐渐苏醒,一睁眼便看到面前惊喜又焦虑的眼神。
“包子!你醒啦!” 井柏然觉得自己应该换上个感激涕零的表情才对得起现在这温馨的场面,于是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温柔地注视着醒来的人。但是,接下来听到的话让他只想后悔自己刚才一度地伤春悲秋感情泛滥。
“别拿一副想‘以身相许’的表情看着我。”付辛博缓缓地开口。
“……”井柏然瞅着头顶华丽丽地飞过的三只乌鸦,深刻地认识到:跟这人没法正常交流!于是收起脑海中不断盘旋着的“感恩的心,感谢有你”的旋律,说道,“放心,我还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你现在感觉咋样?”
“哪儿都疼。”付辛博撑着手臂想坐起来,无奈一动又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只能咬紧嘴唇,哪里还使得上劲。井柏然见状,忙伸手去扶。停下动作时,两张脸正面对面近在咫尺,霎时,俩人都不约而同有些愣神。付辛博看到井柏然满眼流露出的关心,眼神也不自主地温柔下来。良久,终于打破沉默,“我知道你很感激我……先把你手机里那照片删了再说。”
“付!辛!博!……”
听到病房内近乎抓狂的这一声咆哮,心急如燎赶来的KIMI和李易峰同时在门外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容,俩人不谋而合地一点头。
“看来,这伤是没什么大碍了。”
“而且,某人的命运还将被改变。”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井柏然同学的命运从量到质都发生了巨大的突变。
至从上次见血事件发生后,肥猫老实了很多,白天基本不敢现身,多半是夜晚外出活动。而付辛博则光荣地打着为救儿童英勇负伤的招牌,无耻地赖在宿舍休假。可怜的井狐狸得每天早晨六点起床给某病号买早餐,中午买中餐,晚上买晚餐。一日三餐,定时定量,瓜果茶水,随时即递,跟伺候老佛爷般地服务。冤念丛生,极其惨烈。
井柏然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人生无常了,前阵子还做威做福处在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的阶段,谁知不久,付辛博就咸鱼大翻身农民做主人压迫起了自己。可这命运变化得也忒快了吧?!核聚变都赶不上这速度。井柏然边愁眉不展地思索着这个严重的问题,边倒了杯温水向付辛博的房间走去。
“喂!你又不是脚受伤还生活不能自理啊?!”
“一动脚背就疼你知道不?!”付辛博瞪着纯情的小鹿斑比眼从电脑前转过头来。
井柏然刚想怒吼出那句“你的背不是早好了吗?!?!”就被叫嚣着的门铃声打断,便不满地又巴啦巴啦跑去开门。
门开了,一个背着电吉他,打扮得异常朋克风的摇滚青年正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张无边无际的大脸。
梦里花落知多少
“阎安!你小子咋来了啊?”井柏然兴奋地喊道。
“我刚才去找KIMI的,顺便来看下你。”
“……你果然有狼心,一定要加上顺便么?!” 井柏然心凉半截地横他一眼,“哎,你不是不上学了嘛,找小米那孩子啥事儿?”
阎安哼着“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抬脚进屋,“听说计算机系和音乐系的系草都在你们这宿舍是吧?!”
井柏然默念:“KIMI你个八卦男……”
“嘿嘿,其实,你这小样儿在男女失调的会计系当个草也是绰绰有余的嘛。”阎安安慰性地拍拍井柏然的肩,没注意到他此时脸上的五颜六色。
“你当我这儿是大草原啊?!还风吹草低现牛羊咧!”
送走了阎安,井柏然趴在穿衣镜前反复仔细地研究起自己这张脸,细长的双眼,直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那叫一个魅惑苍生。井柏然为自己用上了这么一个登峰造极的词汇而震撼了一分钟,接着肯定加赞许地点了点头。可眼前又突然浮现了付辛博那张小得非人类的脸,井柏然懊恼地上下左右全方位捏着自己有些婴儿肥的两颊,呢喃道:“为啥?为啥?难道女娲当初造人时忘记捏我的脸了?!……”
“刚才那人是谁啊?”
井柏然绝望地回头,看见了那张自己痛恨的被女娲捏了无数遍的小脸,“是我同学,你出来干啥?”
“去吃夜宵,走吧!”付辛博说完便抡起一胳膊用力夹着井柏然的脖子,不顾他的垂死挣扎,一路拖出了门。
这夜宵吃得那叫一个壮烈,俩人山吃海喝完回到宿舍楼下已是近凌晨一点,大门早已牢牢被锁上,看门大爷也不知去向,俩人无奈地对望一眼。
“我先过去,你再上。”付辛博指着门边高耸的围墙说道。
“什么?!”某人一脸不可思议地叫出声,“这么高?!”
“没事儿,有我在!”
井柏然看着付辛博敏捷到不能再敏捷地翻墙的背影,幽怨地喃喃自语,“谁说背不好使了……”
半个小时后……
“你倒是给我下来啊!”付辛博气极败坏地压低声音喊道,可井柏然仍无视他的存在纹丝不动地继续坐在高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