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归人----Banana[二]

作者:  录入:02-04

"我去的时候就一直在睡,......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来凤在庄里又换回那些素色的绣袍,如几年前一样。......事到如今,她都不明白这两年自己糟蹋自己是为什么,......只是傻到以为总有一天刘易文会跑到舞会里面把自己领回去,一切再跟从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太傻,太天真。那个人心里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也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是吗?......那就好。"
"绍恩!"来凤突然惊叫了一声,上前抓住刘绍恩的衣服,"......你说,.你说易文会不会?!"
看着突然扑过来的人,刘绍恩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摇头,"......在广州的时候医生就说过,......不动手术就只有听天命,也许只有几年,也许是一辈子。......当时,你不也在吗?"
"我......我,我不知道他会说要放弃手术!!我怎么当时不把他拦下来?!"来凤渐渐倒在刘易文身上,呜咽地哭了。
"来凤,......是大哥自己不想放弃回忆,......怪不得你。......何况,当时谁也不知道那病会这么严重,......我们不都想着赌一把么?"
"为什么要赌?!为什么?......一个回忆就比命来得重要?!......他,......他不是知道已经不能和洺遥在一起了?......为什么还那么傻?"
刘绍恩伸手抱住泣不成声的来凤,自己也模糊了的眼眶。向外看去,两年前的下雨天又回到眼前。那两个人又在自己眼前跪着,爱着,互相折磨着。双方都守着一厢情愿的痴,都傻傻地以为自己的决定对对方是最好的结果。
可是不是,就像自己心甘情愿地把来凤推给刘易文一样,......都是自作聪明。
"很重要,...... 来凤。......到如今,他们就只剩下回忆了,能够拥有的就只有回忆了。"
来凤抬头呆呆地把刘绍恩给看着,两人站在前院那棵老树下,冷风瑟瑟,又将已经过去许久的事勾起。
那些没向人提过的,没向人说过的,就连自己也很少想起的事。
一句回忆,......逼得他们不得不去正视。
"以后有谁欺负你我就揍他!我一定把你保护得好好的!"
"恩!!"
"那......以后做我媳妇好不好?"
"呃......"
"我给你做最漂亮的红袍子!让别人羡慕死!"
"......"
"天天陪你赶鸭鸭。"
"......"
"天天给你做风车!比大哥还做得漂亮!"
"......那好吧。"
"不许反悔哦!"
"......不反悔。"
小小的来凤用力点点头,虽然有点儿不清楚自己怎么被眼前的小子勾搭上了,不过说不反悔就不反悔。歪着头咧嘴笑了,伸手勾上傻小子全是泥的手,左拉拉右拉拉,最后翻过手心盖个章。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一百年不变!"
如今,......一百年不变。
来凤回神才发觉自己又勾上了刘绍恩的手,两人的小指紧紧缠在一起。直到今天才终于醒悟,原来这才是勾手的那一方,原来这才是自己曾经承诺要相守一生的人。
......原来这才是答应要给自己做红袍子的人。
来凤捂着嘴哭了,她突然好恨自己,恨到眼泪不停地掉。
刘绍恩慌了神,连忙放开来凤的手,"别闹了......那些都是小孩子玩的。"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来凤,......那时候我们都小,......呵呵,你看,你自己不是都记错了吗?"
"...... 天天陪我赶鸭鸭。"
刘绍恩低头转身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人每说一句话就像刀子划在心口,血顺着流了一地。
"......还有做风车,到如今你已经欠了我很多个了。"
"......就当我骗你好了,我不会做风车。"
"那红袍子呢?......你说的红袍子,你说的最漂亮的红袍子!!"
来凤哭着上前狠狠地拍着刘绍恩的后背,溃了堤的眼泪更让那人心碎,超过几千个夜晚的思念才在此刻崩溃了出来,刘绍恩紧紧抱着来凤,把下颚贴着那人的肩,曾经梦寐了许久的味道才扑面而来,只是迟了而已。
"混蛋!!......混蛋!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把我推给别人?!!"
"......对不起,来凤,......对不起。"
"你又知道吗?......这么多年,我梦里心里总有一个人在,总有一个人在,......夜夜都缠着我,我都快疯了,你知道吗?!!"
"......来凤。"刘绍恩擦干来凤哭花的脸,手指顺着已经消瘦的脸颊来回抚摸,怎么也不够。
......那怎么能够?......想了好多年,才有这么一天,......怎么能够?
刘绍恩又搂着来凤,看着老树的枯枝和稀疏的叶子,心里却觉得悲凉万分。
无论再怎么哭,再怎么闹,两个人也只有这一天的时间了。
......到了明天,相思就会慢慢灰飞烟灭。
"三少爷?!!!夫人!!!你们在做什么?!"走近前院的王莫德看见两个搂得死紧的人,差点儿把隔夜的饭给呛出来,赶紧上前把两人分来,"万一有人来怎么办?!要老爷知道就完了!"
"......王叔,......我们,......我们。"来凤还没回过神,躲在刘绍恩身后一双手就是不愿离开那人的身上。
"你们什么你们, 三少爷,夫人,算我求你们了,你们快快把脸擦干净。......啊。"王莫德突然不说话,竖起耳朵听见外面的响动,这一听更是块把他的眼泪给急下来,"大夫人好像要过来了,三爷,你快走吧!要不夫人上楼去也行!"
"王叔!"
"来凤!......王叔不会害我们,你快上楼去,听话。"
"......绍恩。"来凤还是不愿走,在衣袖下紧牵着刘绍恩的手,曾经放开过一次她不要再有第二次。
刘绍恩抽回手,看着来凤的眼睛笑了,"别担心,快上去,我过几日再找你。"
来凤闪着泪花点了点头,又再好好看了刘绍恩一眼后转身去了楼上。可不知道有人看着她的背景,眼泪才真的决了堤。
两个人都想到不同的事,一个是重聚,......而另一个却是分离。
王莫德站在一边把什么都看在眼里,末了,对刘绍恩只说了一句话。
"......三爷,她是你嫂子。"
"......我知道。"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后大夫人就走进院门,刘绍恩眼睛虽然红红的,但也不难以为是在担心刘易文而哭。
可是,只有来凤知道,......他为刘易文而流的泪早在广州就流干了。
刘绍恩握紧手中的船票,一直紧紧把它攥着,直到手麻了,疼了,没力了。冷风吹在手心上也缓解不了,只会越来越痛。
......现在甚至比之前互相错过还让人觉得悲哀,因为这个时候有心了,......却什么也做不了。
刘洺遥坐在藤椅里,歪着头让冷风把瞌睡灌醒。
江子鱼的学堂虽然住了不少人,但却比想象中安静,...... 只要关掉院门,那些噼噼啪啪的声音就听不见了,就算有一点儿,那也是可以伴人入睡的,安逸得很。
侧耳倾听,外面隐约的锣鼓声让他想起了从前看过的一场大戏,怎么开始怎么结果的他记不得了。......不过有那么一句话像石子在心上敲了一下,落地无声却有些疼。
"殊不知,......你我回头更难。"
"殊不知,你我,已然无缘。
"
顺着回忆,刘洺遥张口用细细的声音把它一步步再走一遍,那些错过的忘记的每一个表情都回想起来。
不知不觉伸手摸着天,灰灰的,印象里刘庄的墙也是灰灰的。自己和刘易文还曾趴在上面听风声呜呜地哭,然后哈哈笑。却不知那段灰墙把这些都记了下来,让人在不断想起的时候,......可以笑着老去。
"殊不知,你我回头更难。"
"殊不知,你我,已然无缘。"
刘洺遥握了握手才知道那枚铜钱已经还给了他,......稍微心动的时候才发现这段缘,也还给了他。
他一直都那样想,就算自欺欺人,也要争取两不相欠。就算各走各的路,也要看他好好把一辈子过完。
从此,......让自己没了心愿。
"洺遥,这么闹热的日子为何把自己关在屋内?"
"......我不爱吵闹。"回头看见江子鱼提了壶温酒过来,刘洺遥低头笑道,"师傅不是不再喝酒了么?怎么今日又嘴馋了?"
江子鱼无奈地叹了口气,晃晃壶子拉过藤椅坐下,"......我哪有闲钱买酒来温?......只有随便找个壶子意思下。"
"......那我也喝口,行不?"
"看你说的,这有什么不可以?!"
江子鱼把热水倒在瓷杯里,暖暖的气立刻让杯面蒙上层水雾,也让两人的心里的水气升了起来。在快天黑的时候,眼睛总藏不了东西,两人相视一笑就什么都懂了。
"......你心里烦的事可能跟我说说?"
"......我说不出口。"刘洺遥摇头,"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以后呢,......洺遥,只要你愿意说,我随时都可以听。"
"......再说吧,师傅。"刘洺遥按着眉头,疲累地闭眼。......人真是奇怪,忙起来的时候精力多得用不完,可一闲下来,多说几个字都觉得累。
"你别在这儿睡,......回屋去吧。"
"......也好。"
刘洺遥裹着棉衣起身,不经意地眯眼向天边看去。那些云层里只有一抹光晕还照在灰雾间,隐约朦胧,万般情分都意犹未尽地留在人的眼中。
"......这夕阳像染了血一样。"
"......那还不够。"江子鱼也向山边看去,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过了好久,连刘洺遥都走到房门前,他才慢慢地说,"......不过更像后劲大的烈酒,等到夜深了就会变得鲜红。"
刘洺遥愣了愣,回头看着老头的背影,还有自己喝一半就放下的瓷杯,正袅袅升起温热的水气。本是平常得很,......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却哭了。
就像当年那场大戏散场以后,自己缩在藤椅上,......一边看对面满满是茶水的杯子,一边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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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易文睡在床上也无端端地把那场戏给想起了,十里亭台,幽幽空转,自己抬脚步入戏楼,没见着那人却被台上的戏给迷住脚步。于是呆呆看着,直到曲终人散,才看见白衣人依然傻坐在厅堂间,将剩下一半的冷茶喝完。
而桌上满满的一杯,却始终没动。
有人没来,他就一直等在原地,......半步都不离开。
起身靠在床栏上,拼命想那人脸上的神情。可除了一个惨淡的笑脸,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醒了?"
刘易文回头看着进门的人,蓝衣绣袍,苍白的脸上泪痕一串串挂在上边。
"来凤。"
"......是我,你还是别起来,好好躺着吧。"
"我没事,只是最近累了些。"
来凤摇头,知道刘易文是在骗她。但也不说什么,反而走近几步找出枕头帮他垫在身后。
"......易文,这两年,......你还好吗?"
"......还好。"听到她那样说,刘易文颔首,温润地笑了,"你呢?"
"不好。"来凤弯身坐在床边,拧干盆里的毛巾递给刘易文,"......不好。"
"......对不起。"
"你早该这么说了,......为何还要拖两年?"
"因为在那之前我还对不起一个人,......所以你怪我,恨我,我没有任何怨言。"
"不了,......我不恨你,我用这两年的时间就是为了学会不恨你。"
"是吗?......"
"易文,两年了,我们还是第一次这么平心静气地说话。"
"......"
"......那你呢?两年,你还没有慢慢学会接受?......或者,......再来说你打算等他多少年才好?"
"若是能等到他,再几年我都肯等。"
"易文,为什么还看不透?你们已经......"
"嘘,......来凤。"刘易文伸手捂住来凤的嘴,"别那样说,你说出来了,......我连最后的脸面都没有了。"
"......"来凤皱眉摇头,眼睛里的泪又开始顺着眼角滑下,滴在刘易文手上让那人觉得更为冰凉。
"来凤,你知道的,我失去的不是洺遥,而是和他相守一生的可能。"
"......可能?"
刘易文闭眼,仿佛此刻那人也在一般,......缓缓地,更像是在说给刘洺遥听,"......可能,总比不能好听一些罢。"
"......易文。"
"来凤,......你呢,人生还那么长,你不打算好好走下去?"
"......如今什么都乱了,我该怎么走?"
"为何不行?只要你想,天下那么多条路,哪条都可以去走,最怕就是心里没那意思,白白耗费时间。"
"那么,......两年算很长吗?"
"怎么会?"刘易文笑着说,"同以后二十多年比起来,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来凤起身拉开木门,嗖嗖的冷风吹得她缩紧了身子。回头看着床上只露出一只手的人,呐呐地开口,"......当年,你为何要娶我?"
"......你那么美,又那么好,爹和娘都那么喜欢......"
"不。"来凤闭眼,"......不是问这个。......我是想说,你可曾爱过我?可曾因为爱我才娶了我?"
刘易文转头看着来凤的眼睛,好像在想很久以前的事一样。
"......我想算了吧,和你过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但你的算了却害了好多人,你,我,绍恩,还有洺遥。"
"......对不起。"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这句话,......还是留着对你自己说罢。"
看着刘易文脸上已变得有些惨然,来凤带门离开,留下床上的人对一室空悬的的烛光,呆傻了一整个晚上。
这一整个晚上,有人将往事想起。
那些眼神,那些话语,那些清风拂过眉梢的辗转多情,全被他一一回忆了几百次都不腻。
他叹了口气,只是那些都不再属于自己。
还有今夜,背了两年的愧疚离开时,她却说了。
......不恨你,也未必原谅你。
那就不原谅吧,......刘易文苦笑着想,我们也都别原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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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终究还是包不住火,尽管再怎么的不想让刘洺遥知道,可庄里的消息仍旧传到了学堂,还被人加油添醋地乱吹一通。
刘洺遥听了连东西都没收就抓着四儿往回跑,一路风风火火地在城里穿梭过去,累得四儿气都喘不顺。
"爷,......快到了。"调了调倒车镜,看着刘洺遥皱眉眯眸的样子,想也知道他心里面肯定有千万只猫儿在挠,不停地抓一刻钟也不消停。
四儿叹了口气,调转方向盘往城西的土路上走,"爷,别急了,......事情应该还没那么严重,别听外面的人瞎说。"
推书 20234-02-04 :那天·他看见了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