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他对他来说是什麽?
沈真谦发现自己好像可以私自臆测到一点点。
江宁离开前突然问:「对了,真谦,你什麽时候要回英国?」
沈真谦一愣,突然发现最近生活被梁嘉禅弄得乱糟糟的,自己竟然一下子忘了时间。
江宁:「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你是说十月吧?我知道你是临时过来支援,不过没有很赶的话,再多待一阵子也没关系啊。」
沈真谦看看日期,竟然时间也来到九月底了。他沉默片刻:「我不知道,如果没事的话,的确可以多待。」
江宁这才放心地笑:「那就好,你可不要答应我了还偷偷跑回去,不然嘉禅那里就难处理了......不过你之前说和朋友一起回英国,那个朋友那边,没问题吗?」
沈真谦楞了楞才回答:「嗯,没问题。」
江宁一边碎念一边出门:「不过为什麽是十月,十月有什麽大事吗?」
沈真谦这次没有回答。
十月没有什麽大事,只是按照当初的预定,十月初的时候,于青礼要回去读英国的博士班,本来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现在他应该已经准备和于青礼一起回去了。
只是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原来回台湾一趟,会改变的事情会这麽多这麽多。
于青礼已经告别他了,那他究竟什麽时候可以告别于青礼?
然後,再告别那个依然留在英国的Ian。
于青礼给他来了电话,这在预期之内。即使早早于青礼就说了会留在台湾,但沈真谦很清楚他这种个性,在九月底的时候肯定还会来一次电话。
江宁稍早的那番话提醒了他要有心里准备,接到电话的时候该怎麽应对。
不晓得是不是那天酒喝多了,接到电话时,他竟没有预期的难过跟伤心,这让他微微皱了皱眉,然後很快安心地笑出来。
也对,没有伤心比较好。
他也是因为怕伤心,所以才会喝这麽多酒。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酒真的会麻痹心情。
「那真谦,你什麽时候会回英国?」
他趴在桌上,好几个啤酒罐滚落,敲出惹人烦心的声响:「嗯......不知道。」
「还要留在台北吗?在那边应该没有问题吧?」
「有问题的话,你要陪我去英国吗?」
那头于青礼笑:「短期应该不会吧,但是我可以去台北看你,真谦,我跟你说,我打算先当兵,不过可能也是一月以後的事情了,我总有些事要先办,然後到时候......」
「于青礼。」
于青礼停了停,没在意说话被打断,好脾气地问:「怎麽了?」
「是我不要你的。」
于青礼停顿许久,有点无奈地笑:「真谦?」
凭著一股醉意,他呢喃著骂:「你管我要去美国去英国还是留在台北,我高兴在哪里就在哪里,而且你管我在哪里,你根本不在意我在哪里......!」
Ian,我很喜欢你喔,你该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可恶,他为什麽每次都要被留下来?
又为什麽每个人都不要他?
半倾斜(26)
梁嘉禅赶到的时候,沈真谦已经醉到走两步跌倒一次的程度。稍早的时候他难得接到沈真谦的电话,一接起来那头竟然都没有声音,他本来以为是沈真谦不小心按到,正想要挂,那头就传来软软的一句:「梁嘉禅,我在家,可是我要死了,你要不要救我?」
他吓得当场从位子上跳起来,围在一旁的团员吓了一跳,他随便交代几句,抓了钥匙就冲出录音室,催紧油门来到沈真谦家门前,连按了十几分钟的电铃,里头才有人缓缓地跌出来。
对,真的是跌出来。
沈真谦好不容易打开门,眼睛朝梁嘉禅眨眨眯眯的,好不容易才辨识出他是谁:「梁......」
「梁?梁什麽梁?你不知道我是谁还开门?」梁嘉禅一闻到那冲天的酒气,脸色立刻有些不悦。他拖著沈真谦往里头走,果然看到遍地的啤酒罐。「你是怎样?想用酒精自杀是不是?干麽喝这麽多?」
沈真谦靠在沙发边,半睁著眼看他:「你......干麽这麽凶......」
「我干麽这麽凶!」把沈真谦拖到沙发上,他很想捏他,可是又捏不下手。「你干麽喝这麽多?」
沈真谦眼睛又眯又闭,许久才说:「我找不到人......所以找你......」
「干,来处理醉汉,我竟然还是候补的。」
「对啊。」他笑。
梁嘉禅倒杯水给他,语气凶狠:「笑?还笑!」
沈真谦被逼著咽下一口水,又全都吐出来,弄得胸前一块湿。他嫌恶地将水杯弄开:「这个,我、不喝......」
「你还挑?」梁嘉禅真是快被他气死了。
莫名其妙被叫来,发现对方根本是喝酒喝过了头,喝过了头也就算了,讲话还处处牴触到他。
硬是逼他将水喝下去,梁嘉禅终於发狠轻拍他脸颊:「你到底为什麽喝成这样?」
沈真谦觉得有点不开心。
梁嘉禅不只凶他,而且还打他。
真是奇怪了,梁嘉禅明明就说他喜欢他。
连梁嘉禅都是骗他的。
凭著一股怒意,他努力克服酒精,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因为于──于青礼难过,我、我没有。」
梁嘉禅皱眉,没答话。
沈真谦继续说:「我,我也不伤心,我好过的不得了,只是有一点,有一点不甘心。」
真的只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
他好像退化回当初那个带著几十块英镑、一个背包、一只熊而流浪在伦敦街头的少年,克制不了心中那鼓源源不绝的自卑跟寂寞。
爷爷奶奶都对他很好,但他有时候也觉得这中间隔了什麽。
在学校被欺负,是不能跟奶奶说的。
当然,也更不能老是在搭飞机的爸爸妈妈说了。
很小的时候妈妈常常说,真谦你乖,等你睡醒,妈妈就会念小红帽的故事给你听,所以他乖乖躺著睡觉,没想到一睁眼妈妈却找不到了。
没关系,反正他还找得到奶奶,他会这样对自己说。
但是他知道,有的时候某一些寂寞,不是特定角色就无法将之填补的。
他的寂寞一直延续到少年时期,终於随著叛逆爆发,这股叛逆只够他只身到伦敦,然後瑟缩在伦敦街头。
其实他一直都很不喜欢伦敦这个地方,飘著雨的时候,总感觉比其他地方要来得冷寂得多。
他有一点不甘心,事实上,只有一点点而已。沈真谦的软弱被用臭脾气一层一层的包裹起来,有时他会想要任性地说拜托谁来爱我,却偏偏是说不出口的。
所以有一点点不甘心,他才不是难过。
梁嘉禅猜测:「因为于青礼不知道做了什麽,所以你喝成这样?」
沈真谦无法做太深入的思考,只好胡乱点头。
梁嘉禅更火大了,大吼:「你到底有多喜欢那家伙?不对、我随便你要多喜欢他,但是你干麽为了他把自己搞成这样?干,你到底多喜欢他啊?好啦,其实我也不能随便你要多喜欢他,干──真是气死我了──」
沈真谦眨眨眼,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梁嘉禅怎麽突然生气了。
「你、你干麽生气?生气......你、你不是说,喜欢,我,喜欢......」
梁嘉禅气得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听他这样问,突然停下脚步凶恶地瞪他一眼:「对,我不知道倒了几辈子的楣才喜欢你。」
「倒楣......」
看他深限在这个字眼里面,他不耐烦地又吼:「对啦!我喜欢你啦!我──爱──你──啦!」
沈真谦又不开心了:「你说你喜欢我,可、可是,你──也对我大吼、大叫的......」
他眯起眼:「是怎样?我不能生气吗?」
「你吼我......」他不悦地别开眼,摇摇晃晃地起身,决定不要奢望梁嘉禅了。「我要──去睡,你──你回家。」
看著沈真谦跌跌撞撞走过自己身旁要回房间,梁嘉禅这个逐客令被下的莫名其妙。他抓住沈真谦的手,刚要说话,就见沈真谦抿著嘴抱怨:「我还以为、你、你会让我──比较好过──」眼眶还红了一圈。
他觉得一阵气闷又一阵心疼,混砸在一起,什麽乱七八糟的感觉都有。
他再次觉得喜欢沈真谦是一件很倒楣的事情。
半倾斜(27)
因为一时冲动,所以他就亲了沈真谦。
算一算,这是第三次。前两次沈真谦没有抗拒,这次甚至还凑上前让他亲。一边在心里怒骂英国人真是太卑鄙了,他一边还是忍不住将沈真谦推到墙上深吻。
如果沈真谦酒醒了要骂他也没关系,况且他自己送上门来,不亲太可惜了,一想到他喝酒喝成这样竟然是为了那个奸夫,梁嘉禅心里就有气。
为了于青礼,到底有什麽值得的?
「呜......」沈真谦别开脸急浅著喘气,还没多吸两口,又被狠狠封住嘴,酒味在两人之间交换,然後转淡。
梁嘉禅靠在他耳边,努力控制住气息:「你到底为什麽这麽喜欢他?」
沈真谦迷茫地看著天花板,喃喃说:「忘了......」
「你现在还在喜欢他?」
他别开眼:「忘了。」
梁嘉禅再问:「你还喜欢他,那干麽叫我来!」
「......忘了......」
「因为你笃定我会来?干!」他又低头吻他,想咬又没舍得,只能粗鲁地重重吮吻。沈真谦被亲的不舒服想躲,梁嘉禅又野蛮地将他抓回来:「你这是吃定我是不是?沈真谦?你以为你叫我来,然後跟我说你还多在意那个奸夫,我都不会生气,是不是?」
「我没──」
他赌气地将他拖回房里,顺著力道将沈真谦压到床上。他手刚翻开沈真谦的上衣,肌肤突然接触到冷空气,又被一阵热源抚过,让沈真谦瞬间酒醒了不少。
他推了推压在自己颈边啃吻的梁嘉禅,低喊:「梁嘉禅、你......」
梁嘉禅没理他,迳自翻开沈真谦的衣服,手在他腰间游移,惹得沈真谦忍不住往一旁缩了缩。
「梁嘉禅!梁嘉禅!」沈真谦又推他:「梁嘉禅!」
梁嘉禅不悦地抬头瞪他:「怎样?酒醒了?」
「就、就算我酒没醒,你、你──」
「讲话结巴,好,还没醒,」顺著腰际的线条往上,温热的掌心覆盖住也许太过逾矩的部份,但梁嘉禅哼了哼,彻底忽略这个问题。「怎样?你不是要我安慰你?我在安慰你啊。」
沈真谦被他这句话气得酒又醒了几分:「不是这种安慰──而且我也没有要你安慰我啊!」
「不是这种安慰?不然是那种安慰?」他贱贱地笑:「是这种吗?」
他含住对方乳首,以舌尖挑逗,沈真谦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他真的会做出这种事来。他伸手推他,却发现对方力气大得跟牛一样,根本推不开。
「梁嘉禅!」
梁嘉禅叹息,半跪在沈真谦腿间,无奈地解裤头:「唉,做爱的时候,一直被叫名字,是很浪漫啦,但是你一定要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地叫吗──不然你叫『嘉禅』怎麽样?」
沈真谦愤恨地瞪他。
梁嘉禅再摇头叹气,抓起沈真谦双手反扣在上,低头又是一阵粗鲁地吻。
沈真谦想躲躲不掉,要踹也踹不开,酒精让他手脚还有些使不上力气来,只能放任梁嘉禅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温热的体温一次一次游移在肌肤上,烙下不算难受的痕迹。
他绝望地发现当梁嘉禅抱住自己的时候,那种舒服的体温,一下子让他反抗的意愿薄弱。
上衣被弄得凌乱,他眼神迷蒙地看著梁嘉禅埋在自己胸前一次又一次地啃吻,就像做不腻一样,在他白皙的肌肤上落下乱七八糟的咬痕。
「可恶,应该是舍不得的......」梁嘉禅抹一抹嘴边,抬头瞪他一眼,低头沿著脐窝往下,手指稍稍越界扯了扯对方裤头,沈真谦身上的睡裤很好脱,一扯就露出平坦的腹部以及再往下一些的体毛,害得梁嘉禅更加心猿意马。「马的,英国人真是......」
「呃......!」当对方抚过那寸肌肤时沈真谦忍不住呻吟出声,有些痒又某些什麽的,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腿,却又觉得还未到该到的高度。
抓在对方裤缘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抽了回来。他重新吻住沈真谦的唇,一边厮磨一边问:「沈真谦,你为什麽要叫我来?真的因为没人可以找,真的因为我一定会来?」
沈真谦半眯著眼感觉对方在自己唇边蹭啊蹭的,模模糊糊的,没有回答。
梁嘉禅靠在他耳边,轻咬他一口:「你有没有可能是喜欢我?」
这回沈真谦还来不及回答,梁嘉禅就猛地离开,恶狠狠地跳下床要穿裤子。
温热的感觉抽开,他一下子神智又清楚了些。偏头看一边碎念一边穿裤子的家伙,他淡淡问:「干麽不做了?」
梁嘉禅冷哼著看他:「怎样?现在又要我做了?神经,你以为我会中计吗?要是我真的做了,就给你理由隔天呜呜咽咽地跑回英国去,对不对?哼哼,臭英国人。」
沈真谦莫名其妙被非礼又莫名其妙被骂,心情很差:「......我哪有。」
梁嘉禅又哼了哼,刚拉起裤子,突然又悲愤又绝望地往底下一看,根本扣不起来──他气得乾脆把衣服脱了往浴室走去。
沈真谦听著浴室传来的淋水声,再看看身上凌乱的衣服跟只往下退了一些的长裤,叹了叹,很无奈地拉好。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麽形容梁嘉禅这个人,也开始无法形容自己最近奇怪的行径了。
过了许久梁嘉禅出来,一身刚冲完冷水的凉意,沈真谦躺在被窝里瞄他一眼,本来想他大概会骂两句之後离开,没想到梁嘉禅只是满脸不甘地碎念两句,然後强硬地躺上床,抢了一角的棉被就睡。
沈真谦觉得莫名:「你是怎样?」
「我怎样?」他扬高音调,又突然笑了:「喔,这样的服务不满意是不是?我知道啦。」然後很大方的伸出手脚,像八爪张於一样缠住沈真谦,抱著睡。
沈真谦看他:「......梁嘉禅,你到底在干麽?」
「我到底在干麽?」他冷笑,又将沈真谦抱得更紧一点:「看不出来吗?我在陪一个失恋的人睡觉啊。」
沈真谦沉默,梁嘉禅靠在他肩窝旁,轻轻叹气。
「我也可以霸王硬上弓啊,可是你难过成这样,我怎麽可能真的做下去。」
可能是两个人抱著抱著的时候,那种太过温暖的感觉让沈真谦开始有些睡意,也有可能是梁嘉禅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所以他靠在自己耳边碎碎念的时候,什麽情绪沈真谦都很容易妥协。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还听见梁嘉禅低声抱怨了些什麽,很模糊:「......一想到你会更讨厌我,就更做不下去了。」
半倾斜(28)
他与梁嘉禅之间或许产生了一点若有似无的变化。
因为实在只有一点点而已,所以沈真谦觉得梁嘉禅真的是个笨蛋。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门前出现一个一年四季都穿著邋遢的家伙,脏得连胡渣都没刮乾净。梁嘉禅按了按安全帽,朝沈真谦露出自认很潇洒地笑:「小姐,要不要跟我去爱情的国度玩耍啊?」说著还催了催油门。
沈真谦扬眉看他:「你这又是在干麽?」
梁嘉禅再催了催油门,轻啧两声:「都说了嘛,要去爱情的国度玩耍啊。」
沈真谦看他的眼神很怪异,心想梁嘉禅这家伙几天没见,脑袋好像又坏了一点。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坐上了他的机车,陪难得今天不用练歌的梁嘉禅在市区内漫无目的的穿梭。
他靠在梁嘉禅身上,一边想这家伙的体温一直都很高。
那天那样抱著他的时候,身上的温度也一直很高很高。
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的温度,当他缩了缩自己终年冰冷的手掌时,才会忍不住感到一阵绝望。
梁嘉禅,这样好吗?
我的温度永远都不会和你一样的。
他们在一处河堤旁停下。今天风不太,温度却有点低,配上阴沉地天空,让他忍不住往梁嘉禅身边又坐近了一些,感觉到沈真谦的凑近,梁嘉禅像是有些受宠若惊,也顺势将对方抱紧一点。
沈真谦觉得很好笑。
「梁嘉禅,喜欢我什麽好处都得不到。」
「我知道啊,又不能让我少奋斗十年。」
他垂下视线:「我也可能不能喜欢你。」
「放心啦,有心都能感动天了,更何况是你区区一个沈真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