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狐中仙----偷偷写文

作者:  录入:01-10

一夜又一夜,他化成人型,潜入塔阁,翻看道家玄妙经文。
而遇真子都会来到高塔,为他解惑,行师授之实。
那些夜里,塔中灯火长明不熄。
一切都凝结成书页翻过时的轻响,墙上随着烛光晃动的身影,指尖挥散不去的墨香。
他每次回过头,都能看见遇真子一身道袍,闭目端坐的身影,而每一次遇真子也总能觉察到他的目光,睁开眼来对他微笑。
孽情,也许就是在那漫长的一夜又一夜中悄然而生……
“那书生,满面红光,双目迥然,一看便将有金榜提名之喜啊!”
魏进一听,心中大悦。
顺声转头看过去,身旁树下,正朝自己招手的那个相士却从未见过。
疑道:“你新来的?”心道,我说呢,之前算卦的朴老头一见我便道,此子不是读书的料,该去种田。算了多次也不肯改口,甚是扫兴,哪里肯说这样好听的话。
那相士起身道:“来来来,我一看公子便是位贵人,该有大喜将至,我给你卜上一卦,不准——不收钱!”
一听不收钱,左右几位歇凉的闲人都挤了上来,魏进慌忙抢前坐下,抢了个头筹。
“会中?”
“中!”
“中什么?”
“不是状元便是榜眼!总之绝对不是探花!”不庸置疑的口吻。
“真有这样准?”魏进眼也笑弯了,手已经摸到荷包上,准备给钱了。
“不准你到时来砸我摊子!”相士瞥着他的手,更加斩钉截铁。
魏进起身,将银子叩在桌上,“若我真中了,定然要大谢先生,若不中,……”话还没说完,那相士接口道:“绝对不可能!不中你只管找我!”
魏进大喜,也没想过若不中,找这相士还有什么用,难道能重新改卷,他只道今日这一卦实在是大吉,这相士解得也好,看来自己果然是要走运了。想着又从袖子里摸了两文钱,正要递给相士,身后有人阴恻恻道:“此人命定一世贫穷,全无文运,哪里来的中第之说。”
这兴头上,这句话真是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了下来。
众人都讶然静了。
魏进猛地回头,却见之前撞过的那小道士正站在不远处,长身而立,手握拂尘,目光在自己面上淡然扫了一周,无视般越了过去,只是冷冷盯着那相士。
“喂,喂,前面那个牛鼻子!给我站住!!”
在窗口的秦少隐约听到街上的声音,探身往下看了看,“诶?”
胡仲贤觉察到那声音中蕴涵的疑问,询问地朝他望了过来,秦少指着楼下:“魏进这小子怎么会跟纪无华那贼道士在一起?”
待胡仲贤赶窗前,那两人早不知所踪。
魏进站在巷尾,面对高过自己甚多的青砖墙束手无措,只得恨恨骂了几句:“臭道士,算你跑得快……平白搅我心情!下次见了,看我不揍扁你!”
墙后纪无华其实也没走,反站在墙的另一面,侧耳仔细凝听,面上居然有微微的笑意。
魏进骂了片刻,突然见头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第一个念头便是——暗器!
这么一想,真是惊骇,忙不迭找地方躲避。
那物落到地上,铿锵有声。
魏进等了片刻不见再有动静,才壮着胆子往外面地上看。
这一看却是愣了愣,地上亮晃晃的,可不是先前自己付给相士的那点碎银。
“什么,那黑衣贼道士就是纪无华?”魏进听到这话的时候几乎跳了起来,胡仲贤微笑点头。
青铭目光如锥,质问道:“你书不好好念,跑镇上去干吗?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他?”
魏进直呼冤枉,“我就去算了一卦,那个新来的相士解得极好,可还没等我缓过这个高兴劲,那小道士就冷不丁跑出来,非说我没这个运气,这命算错了……你们说,这不是找骂吗,我当然就将他骂了一通咯。他也不反口,可却趁我们不留神的时候,将我给人家的算命银子抢走了……”
青铭“啊”了一声,胡仲贤也是皱眉,当街抢劫这样的事实在不象纪无华这样傲气的人会做的。
魏进见自己唬住两人,大是得意,从怀中掏出那碎银,“可后来……我又把银子夺了回来!!”说着将银块摇了摇。
那两人望着他,都不答腔。
魏进见两人显然看穿自己牛皮,虽未当面穿破,还是难免扫兴,“……好了好了,其实这银子是他扔还给我的。人没追到,讨回银子也行啊……我也不知道这人要干嘛……人家相士都说我中状元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这牛鼻子非说我一世贫穷,全无文运……真是讨骂!”
胡仲贤摇头,“这话他却没骗你……”
魏进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你是说我真该穷一辈子?!”
胡仲贤不答,却问:“你很想中举?”他连状元两字也不提了,魏进反应也快,沮丧道:“你的意思是我连中举的命都没有?”
胡仲贤道:“你眼神内敛,双眉突起,其实该是有大成就的人,但按我看来似乎不是读书考官这一途。”
“那是什么?”
胡仲贤摇头,“看相不是我所长,恐怕纪无华其实比我看得更准。”
他无心一语,魏进却上了心。
第二天,天不亮,魏进便从墙头爬了出去,之所以不走大门,乃是怕木门开启的声音吵醒了青铭。
他自问也不是怕那小书童,可那样意料中的罗嗦着实让人受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能不惹麻烦,那哪怕自己麻烦些也无所谓。
魏进跑到镇上,镇子才刚刚从睡眠中清醒……各家屋顶上升起袅袅白烟,带着凉意的轻雾里,街头有人正赶出来倒夜香。
魏进捂着鼻子一路跑过去,直到昨天自己拣到银子的墙下。
他也不知道该到何处才能找到纪无华,站在巷子里望着高墙,发了半天的呆,突然想到,爬上去看看也许能有线索。
昨天纪无华是在他眼前突然飘过墙的,那是武功,他没有这样的本事,只能找来石头垫着脚,踏在墙面坑凹处,一点点往上爬。
爬到半路,手是勾到墙头了,可脚下却悬空了,这么吊在半空,得凭过人的臂力才能一举翻上去。
他努力了几次,终究是不成。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想起这句名言,很有点恼恨的感觉。
等他愤慨完毕,手也酸了,挂在墙上哎呀哎呀的叫,要他松手又有点不甘心,正上下两难,突然见头顶上屋檐边探出个人头。
魏进看得清楚,冷冰冰看着自己的那张脸好生眼熟,可不就是昨天在这里追丢的那个黑衣道人。
“纪……纪无华!”
他叫了出来,同时手中力道已尽,心中叫苦不迭,眼睁睁看着手指已经扒不住那砖块了。
纪无华坐在檐边,就静静看着他这么一寸寸往下掉,丝毫没有要援手的意思。
魏进见他那一瞬间,不知为何就以为对方必然要救自己,此刻见他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心中一凉,双手也勾不住了。
指尖一空,心头猛震,身体已经朝地上猛坠了下去。
糟糕!
魏进忍不住闭眼,虽然这高度其实也只不过一人多高,摔下去也死不了,但人们对于坠落似乎有天生的恐惧。
还不等落地,腰间一紧,似乎是什么紧紧缠住了他的腰。
下一刻,这股往下的冲力全集中到了魏进被捆起的腰间。魏进觉得自己几乎被活生生一下砍成了两截,半晌没缓过气来。
然而也因为这样,他的坠落停止了。
魏进睁开眼,看见自己正挂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此刻支撑着他的唯一物件就是缠住他腰间那一缕白色的丝线。
顺着丝线往上看,另一端豁然是一把拂尘。
而手握这把拂尘的却是坐在屋顶上,似乎连指头也没动过的纪无华。
“这么小的拂尘承得起人吗?快把我拉上去!”魏进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同时他很直白很焦急的把这话喊了出来。
他的声音在早晨无人的小巷里轻轻地回荡,薄薄的雾霭绕在屋舍梁柱之间。
纪无华象看傻瓜一样看着他。
同时纪无华似乎犹豫着什么,面带踌躇,半晌没有任何动作,看着魏进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的不住惊呼。
隔了片刻,纪无华的面容冷静下来,手腕微转,将拂尘往前挥了一挥。
魏进不及反应,身子已经被腾空高抛了起来。
这一吓,连心都几乎从口中蹦了出来,这样落地惨烈程度显然远甚先前,难道纪无华救自己不过是嫌方才那一下摔得太轻,不够分量?
正惊恐间,突觉身下有什么柔软如被褥,不知是何物托住了自己的身躯。
慌乱之下,也看不清楚,只觉得紧抓之物触及滑软,如头发般丝丝缕缕,片刻后,他已经趴在了地上。
手心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魏进惊骇低头,地上以极快速度往后抽去的正是那拂尘长丝。
魏进目瞪口呆看着那长长白丝刹那间腾空,由三丈骤然缩为尺余恢复成普通拂尘的模样。
真是道家神奇,他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恍惚间,他觉得这样的经历似曾相识。
很多年前,他也曾经这样为道教幻术的无所不能震惊,那种撼动应该是深入骨髓,难以磨灭的,它甚至导致了他生命的改变。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似乎是寻找到了什么,又似乎是要倾吐什么。
然而那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却想不起来。
其间,纪无华一直居高临下静静看着他,没什么表情。
两人这样默默对视了片刻,纪无华突然转身,屋檐外只见衣角一扬,屋顶上已经悄然无人。
魏进慢慢爬起,看着身侧无人的大红柱子,竟然有种大梦方醒的感觉。
“魏进!”突然有人在身后怒道。
魏进还未回头,已经听到直扑头顶的忽忽风声,他急忙侧身,避开了那根偷袭的竹棍。
转过头,魏进有些哭笑不得,“青铭你干嘛?”
青铭正气呼呼站在他面前,将根拇指粗细的竹枝架在他喉间,逼问道:“你一大早来这里找纪无华做什么?”
魏进恍然,伸出手指推开那细棍:“难道你一直跟着我?”
青铭面上红了一红,“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天不亮就偷偷摸摸出门。”
魏进无端端有些心烦,不耐道:“虽然我现在……寄住在你们公子宅内,但你未免管得有些太宽了……”
青铭被这话说得一怔,眉头一拧,已经挥棍抽了过来。
魏进惊呼一声,大腿上被打得辣辣生痛,他双手捂住伤处,气道,“你!……好好,算我服了你……”
青铭见他软了,面上不禁得意,正抿嘴轻笑。
突地眼前一花,有物已至面前。那股逼人的锐气瞬间逼近,导致他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青铭猛惊,连忙后仰,使一个铁板桥,才避开那杀招。
来者变招飞快,一个照面工夫,已经将青铭逼得倒地,连滚带爬退了数丈之远,才有机会站了起来。
青铭惊恐抬头,挡在魏进身前一身黑袍的削瘦道士,却是去而复返的纪无华。
魏进讶然看着纪无华。
纪无华冷然看着青铭。
青铭惊疑反复看着他两人,终于道:“纪无华?……”
纪无华眉头一皱,往前踏了一步,青铭骇然退后。
“你,你,你要干什么?”
纪无华一字一字道:“不许你这样对他。”
那两人都怔了片刻,青铭才意识到对方说的似乎是魏进。
这样的认知让他猛惊了起来,纪无华为什么这样回护魏进?莫非魏进骗了自己和公子,与这妖道有勾结,他几乎立刻推翻了自己的疑问,魏进大大咧咧的,不象这种人。这样迅速的结论当然也因为他对魏进的好感。
可纪无华的态度太可疑了,为什么?
他立在原地,连技不如人的羞辱也淡了,只是满心疑问看着魏进。
魏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还是能感觉到纪无华似在维护自己,本想要开口说合几句。心中突然想到,纪无华这样一搅和也未免全无好处,若青铭真的从此不敢再任意打骂自己,也是件好事啊。
这样一想,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青铭本来功力远不如纪无华,面对强敌又惧又怕,若不是牵挂魏进,早拔腿跑了。
此刻见魏进站在纪无华身后,不言不语,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又是伤心又是恼怒。满心疑问越发想不清楚,怔了半晌,忍不住还是硬着脖子道,“他……我怎么对他,关你什么事?”
纪无华眼神一凛,他连忙又退了几步,又气又急。
纪无华静了片刻,“你若再碰他半根毫毛——就该死!”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却丝毫没有让人置疑的空间。
青铭一震,见魏进还是在袖手旁观,并不开口。
猛然想起先前他那句,你管得太宽的话,语气和平日全然不同。此刻想起来,实在很是不耐,突然间全身冰凉,这才明白魏进那一句并非玩笑。
难道他就这么看着我被妖道打死也无动于衷?
他真的半点也不在乎我?
这样一想,眼圈也红了,偏犟道:“我偏要打,你能怎么样?”
纪无华没料他浑身发抖的情况下,居然还这样嘴硬,也不由愣了一下。隔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我能怎么样?”
他瞥着他,“你小小青竹妖,不过五百年道行,也敢这样跟我说话!”
魏进不由惊讶,忍不住往青铭身上看了一眼,心道原来他是树妖。
青铭自喜欢魏进之后,一举一动都仔细揣摩旁人,一心做人,尽量掩饰自己为妖的身份。
此刻却被纪无华一口叫破本相,又被魏进看了那一眼,惶惶之下不由怒极,举棍刺了过来:“逼人太甚!”
纪无华纵声大笑,手中拂尘突然幻化,变成了一只尺余长凤凰,在身前盘旋,金光灿烂,令人不可逼视。
青铭识得厉害,见之色变。
那凤凰拍翅飞到他头顶,突然张口,口中火焰如箭往青铭身上射了过来。
青铭弃棍抱头,瑟瑟直抖。
火克木,这浴火凤凰正是他的天敌。眼见那火便要沾到他的发顶,魏进大惊,飞奔跃了出去。
青铭本以为这下定然是神形俱灭,正闭目等死,身上突然一重,睁眼看却是魏进用身体护住了自己,心中不禁大暖。
到底他还是在意我的……
魏进等了半晌,也不见身上有烫意,抬头看那金凤凰早不见了。
往前望去,纪无华正定定看着他们,那拂尘被他握在手中,白色丝须一直垂落到地面。
他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魏进却从那孑然而立的身影中觉察出了一丝黯然的味道。
他怔住了。
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冷酷狠毒的道士,他总是没有别人那样多的憎恨与厌恶。
两人对望片刻,纪无华收回目光,似乎低了低头,大踏步朝前走去。
他眼中似乎再看不到他们,错身而过的瞬间他也再没看过身旁这两人。
黑色袍角从魏进的肩头掠过,悄然无痕。
魏进望着他笔直的背影,心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念头,为什么那样巧,自己快爬上墙头的时候,他会无声无息就出现了呢,难道……昨夜他一直在这里?
青铭从他怀中伸出头来,朝他笑了笑。
“这是哪里?”秦少抬头。
这山峰高入云霄,云雾缭绕,很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山间一条麻石道蜿蜒而上,一直通到眼前这残破道观前,显然这里的香火也曾经很旺盛过,否则便不会有人花钱修了这么条路。可此刻那些风光早已经是昨日云烟了。
胡仲贤站在山前,风吹起他的衣襟,更显得他飘然若仙。恍惚间,他又看到那个人在观前朝他施礼的样子。
观后不远处的藏经塔也塌了,他缓步走过去,一甲子的日晒雨淋,瓦砾砖块下再找不到当年那些书画珍藏的残骸。
秦少渐渐恍然,“……这是遇真子的道观?已经这样破了?”他左右眺望,残亘断壁间还是隐隐看得出雕梁画栋的当年。
胡仲贤环视身周,被那种扑面而来的萧索惊住。
他最后一次来到此处,是天劫过后来寻遇真子,那时这里虽然香火已经淡了些,但弟子们都固守着此处,陪伴着他们的师傅。
遇真子一手创建的道观,如今真的残败了。
遇真子……如果我不曾诱惑你,此刻这里想必还该是香火鼎盛,人头涌动的……
胡仲贤望向秦少,后者正伸手抚摸着身旁冰凉的残壁,脸上的表情有些好奇有些惊讶,还有些应景的叹息。象个置身事外的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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