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藏珠记----凡尘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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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真是老天垂怜赐福,降下奇迹?抑或只是一场美梦?
  挣扎徘徊良久,始终不得其方,展昭深深吸气。不论是真是假,展某权作信则有;等到了陷空岛,请卢夫人诊过了再说!
  又一转念,若当真是有了,玉堂此行便不能骑马。可是以他那样的性子,肯拉下面子弃马乘车?--难!
  正苦思对策,侧眼看见廊下的石阶,凝着薄霜,又若有所得。
  白玉堂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夜也未成眠,直到天快亮才迷糊过去。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反胃搅醒。困倦至极,挣扎着爬起身来想往门外冲,却朦胧中见一只铜盆伸到眼前来,于是毫不犹豫就着铜盆呕了起来。过了一阵平息了,才看清是展昭一手拿盆,一手拍着他的背顺气。见他好些,又递了茶碗过来,便端着盆往外面去。
  白玉堂一面漱口,却发现展昭走路时步伐颇为奇特,疑惑问道:"你脚怎么了?走路一拐一拐的。"
  展昭把盆放在外面回来,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昨晚我去找公孙先生,回来时神不守舍,在台阶上......扭伤了。"
  白玉堂呆呆怔在原地。以展昭的身手,反应,会在台阶上扭伤脚?那他得魂不守舍到什么程度?
  胸口的某处软软的一酸。那猫嘴上虽说"应该不可能",但他即能半夜悄悄去找狐狸,心里想必还是存着希冀的。
  他是真的想要个孩子!
  心中一痛,可惜五爷身为男子,不可能生养子嗣。那猫他......只能失望了。
  白玉堂不忍起来,坐在床上招呼展昭:"你过来,我拿药酒给你揉揉,也好得快些。"
  展昭闻言走到床边坐下,除去鞋袜把伤脚露了出来。白玉堂看时,脚腕处红肿一片。有些心疼,便从床头柜子里拿了活血的药酒给他搓揉,嘴上还是不肯放软:"亏你还是猫呢,走个台阶也能扭了脚!说出去还不笑掉人大牙!"
  展昭张口欲辩,却又被白玉堂抢了话头:"等会我们启程去陷空岛,你这样子怎么骑马?"
  "......那我们就乘车去吧。"
  "女人出门才乘车呢!"
  "那就还是骑马去。反正我脚上也不会太痛的。"
  "算了,还是乘车吧。别到了陷空岛还瘸着一条腿,倒叫人说五爷欺负猫!"
  "还是玉堂心疼我。"展昭微笑。只要能让他弃马上车,挂点小伤也值了。
  吃过早饭,白玉堂出门雇了辆马车,两人便启程了。往陷空岛的路并不遥远,骑马的话只需两天,乘车却至少要用四天的时间。
  白玉堂夜间少了觉,本来有些困顿;加上车子摇摇晃晃如同催眠,行出不多远便昏昏睡去。朦朦胧胧中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真如妇人般有了身孕,成了一副肚腹高耸的怪模样,被一些不知是谁的人讥笑嘲弄。万分气不过,想拔剑教训那帮家伙,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展昭,对他说:"玉堂,你怀着孩子还想争强好胜?该静心休养才是。"心中愤愤不甘,忽见一小小孩童扑过来抱住他的腿,脆脆响响的高声喊"娘",顿时骨子里泛起一阵惊悚,激灵一下醒了过来。
  猛地睁眼,视野中还是摇摇颤颤的车厢;展昭坐在他身旁也睡着。车门旁支着个小小火炉,上面煨着一只瓦罐,飘出阵阵药香。白玉堂一下明白了那里煎的是什么药,不禁又羞又气,正要起身去泼了那罐药,展昭却已被惊醒。
  展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身边的药罐。见熬得到火候了,便从行李中拿出碗匙,用手帕垫着滤出药汁。
  白玉堂看他作为心里不舒服,冷冷的说:"你又熬那药做什么?难道连你也想用那女人家的东西来折辱五爷不成?"
  展昭没出声,安静地做手里的活,全神贯注。直到一碗药汁滤好才长出一口气,把那药碗捧在手里,眼中闪出柔和的光来,轻声说:"展某怎么会折辱玉堂呢?我煎这药,也不是一定要你喝下去,只是......只是圆我自己的一个心愿罢了。"
  "圆一个心愿?"白玉堂十分不解。
  "恩,圆一个心愿。"展昭盯着手里的药碗,神情中隐隐透出憧憬来,仿佛捧着的其实是一个希望。"本来我对子嗣的事已经死了心,但先生的话却让那份心思又活动了起来。虽然知道你身为男子不会......那个,但还是忍不住想为孩子做点什么,尽一尽为人父的心意,享受一点天伦乐趣。哪怕......这孩子不是真的存在......"
  白玉堂听着他的话,看着他举动,心里一阵阵酸疼。是啊,展昭一向喜欢小孩,却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他得有多遗憾?五爷虽不会真的有身孕,但在没人的时候,就当陪他玩个游戏,装作......那个的样子,暂且圆一圆他的心愿也未尝不可。毕竟,看着他抱憾失落,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想罢伸手端过展昭手里的药碗说道:"你煎药那么用心,让我看看你手艺究竟如何。"说完仰首便整碗倒进肚里。药味直冲上来,口鼻间一片苦涩,胃里又是阵阵翻滚,急忙一手捣住嘴巴忍住那一阵恶心欲呕。
  展昭见白玉堂主动喝了药,一点也没惊讶,而是欣慰的笑了笑,取出蜜饯来给他含在口中。也不说什么话,只微笑看着他,有种说不出的满足的味道。
  "你又傻呼呼的看什么?"香甜的蜜饯压住了药味,白玉堂刚觉得好些,嘴巴就又利起来了。
  "没什么,觉得很开心而已。"
  "不知道你穷开心什么!"白玉堂被他看得别扭,转过身去不理他。
  展昭却不介意,仍然看得有意思的很。他心里觉得满足,不单是为成功让白玉堂喝下那本来万分抵触的保胎药,更是因为明白他为何会喝下那东西。
  马车行至松江花了五天的时间。这五天,白玉堂一天也未间断的喝了五服保胎药。头两天还不大接受,但看着展昭又是期待又是希冀的眼神,实在不忍心害他心愿幻灭,只好强灌下去;到了后来已渐渐习惯,把那"女人家的东西"和风寒药也视作一般无二了。
  第五日到了松江,先把车夫安置起来,再乘船上岛。一路上,展昭惴惴不安。
  卢夫人会诊出个什么结果来?有?还是没有?
  理智上虽认为应该没有,感情上却强烈希望真的能有。
  再看白玉堂,望着渐渐靠近的陷空岛一副颇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暗地里叹息:玉堂是真的相信没有的,也是真的希望没有的。难道只有我对这孩子的事热心吗?
  上了岛,到了卢家庄,还未进大门,一群人已先应了出来。卢方,韩彰,徐庆,蒋平,卢夫人,一拥而上把他们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全冲着白玉堂来:
  "老五啊,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啊?"
  "五弟,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弟,你快跟大哥说说......"
  "行了行了!都别嚷嚷了!"卢夫人强势地插入一堆人中间,"到底怎么回事,还得我诊过才知道!老五,跟我来!"说着一把拉住白玉堂的胳膊就往里走。
  此时的白玉堂脸上已红一阵白一阵变幻不停,心里砰砰直跳。底气发虚地问:"大嫂,你们都......都知道什么了?"
  卢夫人把他一路拉近聚义厅,按坐在一张椅子上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开封府飞了信鸽过来,公孙先生写信把你的情况都说了。我说老五,你还愣着干什么?把手伸出来啊。"
  白玉堂撇撇嘴伸出了手:"大嫂,不会连你也信这么荒唐的事吧?"
  "荒唐不荒唐,也要看过了才知道!"
  "我又不是女人,怎么可能......切!"仍是全然不信的口气。
  展昭站在旁边,万分紧张的看着卢夫人诊了右手诊左手,两手轮流诊了三四次,脸上露出捉狭的笑模样来,心里不住的发飘。
  有?还是没有?
  "大嫂,有话就说,别笑得一副狡猾相!"白玉堂不耐烦地说。
  "老五啊,大嫂这回只能跟你说--恭喜添丁啦!"
  白玉堂目瞪口呆动弹不得。
  展昭只觉得满心里绽开了无数鲜花,顿时被幸福的感觉充满。玉堂真的有了!他有了我们的孩子!表达不出内心的狂喜,恨不得立刻把他狠狠搂在怀里。
  另一边,四鼠已炸开了锅,一个个禁不住大呼小叫:
  "我的老天啊,这男人也能怀孕生孩子了啊!"
  "五弟五弟,快跟大哥说说,你是怎么怀上的?"
  "老五啊,你可越来越厉害了!连女人生孩子的事你都能代劳了啊!"
  "老五啊,快给哥哥看看,我们‘五弟'难不成要变‘五妹'了?"
  "都,都给我住口!"
  一声怒吼震得房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展昭伸了一半的手僵在半空,四鼠一下子安静下来,卢夫人愣住了。
  白玉堂站在地下浑身抖得像筛糠,脸上一阵铁青一阵惨白再一阵血红,两只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从小到大还没这么愤怒过,既怒发冲冠,又悲从中来。
  五爷我一个堂堂大男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老天戏弄我?!
  还有你们,平时都说是什么好哥哥;可一旦听说了这事,竟然说得出"五妹"这种话来!
  你们尚且如此,何况其他人!
  一口怨气哽在喉中,白玉堂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发冷。耳畔传来一声展昭满是担忧的呼唤,忽然一阵翻搅般的剧痛从小腹升起,似有暖流自下身涌出。
  "展......"痛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白玉堂挣扎着伸手想抓住那个人,却忽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身体似被一股力量吸住般往前栽到。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他知道一双手臂接住了自己。
  白玉堂再次睁开眼睛,是在自己的房中。房间熏了香,仍是压不住淡淡的药味。右手上似乎压着什么东西,微一侧头,看见展昭闭目垂首倚在床边睡的正熟,一手正握着自己的右手。心中荡过一层暖意,便不动不出声,以免吵醒了这猫。
  身上乏得很,脑子里有点迷糊:我这是怎么了?
  昏迷之前的记忆一点点浮上来。聚义厅,大嫂的诊断,哥哥们......
  牙关猛地咬紧,抬起左臂压在眼睛上。
  他这一动,展昭立刻醒了过来。一睁眼,正看见躺在床上的白玉堂一副悲愤难忍的神情,心里已明白了八九分。知他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便问道:"玉堂,你醒了怎么不作声?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什么时候醒的?"
  "就刚才。"说着想要起身,却被展昭按住。
  "玉堂,你先别动。在聚义厅的时候,你情绪过于激动,那个......差点就掉了......卢夫人说现在最好卧床静养,我这就去请她来看看。"刚要迈步,手却被拉住。展昭回头一看,白玉堂低着头蹙起眉,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不必担心。你是没看见刚才卢夫人的威风,四位哥哥被她训得头也抬不起呢。"
  又是一番好言劝说,才哄那老鼠松了手,展昭风风火火跑去找来了卢夫人。
  卢夫人其实就在不远的厢房,进门来时满脸都是焦急后怕和疼惜的神色;一边给白玉堂望闻问切,一边还在念叨着适才差点出了人命的惊险,又把连自家相公在内的四鼠狠狠地咒骂了一顿,却见小弟还是垂着眼不愿理人。也知他心里气苦,却更忧他身体不宜再劳神,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退出了房间。
  过了一会展昭追了出来,拦住她低着头小声地问:"卢夫人,展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夫人。"
  卢夫人赶忙回答:"请教不敢当,展兄弟有什么话就请讲吧。"
  "那个......卢夫人,"展昭脸上掠过一丝腼腆,"展某实在想不出,玉堂他身为男子,怎么会......那个的?"
  "那个?哪个啊?"卢夫人噗嗤一笑,又来了灵牙俐齿,"有了孩子是喜事,看你那样子,倒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卢夫人!"展昭红了脸,低声叫她。
  "好了好了,我不捉弄你。"卢夫人急忙收了笑脸,"关于怎么有的,公孙先生在信里有所揣测,再加上我的判断,基本可以断定跟你们这一冬所服的药有关。"
  "药!?"展昭愕然抬头
  "恩,药。"卢夫人点头,郑重又道,"不过究竟是两副药共服起了变化,还是又掺了什么别的东西才起的变化,就不得而知了。"看展昭茫然无措的模样,卢夫人心里暗笑,悄悄地走了开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展昭终于醒过神来,拍拍自己脸颊反身回屋。
  他刚一进门,仰面躺在床上发怔的白玉堂忽然叫了声:"展昭。"
  "恩?怎么了?"展昭如梦初醒,急忙看视。
  白玉堂躺着不动,面无表情的盯着床顶问:"你知道‘南岭神医'吗?"
  "听说过。据说是位老人家,医术如神,长居荆楚一带。"
  "我要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
  "狐狸的诊断我不信,大嫂恐怕也受了他的影响。我要请神医给我重诊一次。"
  "玉堂,你到现在还是不信吗?"展昭痛心地问。
  "......这样的事,你叫我怎么信?"
  展昭背转了身子不言语,对白玉堂的固执又是气恼又是失望。
  白玉堂也知他情绪,在背后拉了拉他的衣服;见他不理,便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说道:"我知道你巴不得五爷肚里真的有了,可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被当成女人看待......你怎么不自己试试!"
  展昭的背影一震,僵住了。半晌,才幽幽开口:"你若实在不愿,展某绝不强求。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请卢夫人想办法,把那个......拿掉......"说到后面,语声已几不可闻。
  白玉堂后悔不迭,暗怨自己怎么就没管住一张嘴。
  展昭的心愿自己难道不知?他能说出拿掉那个,心里的痛又怎能不知?
  于是轻声开口:"我只是想求证究竟有还是没有罢了,否则存了疑团在心里,我一时也舒坦不了。若真有,我当然不会亏了你我的孩儿;若没有,正好请神医看看大嫂和狐狸都诊不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怪病。"
  展昭沉默许久,最终轻轻说:"我和你同去。"
  "恩,我们明天就出发。"
  "不行。"展昭转过来,口气坚决地说,"你需要卧床静养,卢夫人说你至少要七天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七天太久了,三天!"
  "不行!必须七天,否则我怎么也不会让你去的!"展昭的口气难得的极为强硬。
  "五爷是谁?你不让我去,我就去不成了吗?"白玉堂冷哼。
  "你自然去得成。但前往荆楚非一月时日不能到,差这几天又有何区别?为什么不能等养好了身体再上路?还是你存心就是想......"展昭无法再说下去,双眼流露的痛切已浓得快滴下来。
  白玉堂嘴巴开合两下,终是不忍心看他这般伤心的模样,只得应了下来。
  到了第七天,白玉堂的状况没什么好转,却仍坚持启程了。不上路不知道,原来他们此次出行竟这么麻烦:为尽量减少路上的颠簸,除改装了车子之外,还多铺了两层软褥厚席;路上煎煮汤药不可避免,为此车后特意加装了一小截敞厢,专门摆放药罐火炉;另外还有卢夫人给的各色药材,四鼠拿来的各种吃食玩物,大包小裹堪堪堆满了半辆车。展昭本想婉拒,但看白玉堂的态度,虽仍不搭理众人,也不见不喜之色,便不好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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