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藏珠记----凡尘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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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氏低头一笑:"我丈夫是单传独子,小菊又是女孩子,接不了香烟。不论怎样,小妇人也不能做罪人,生生断了夫家的根苗啊。"
  "那也不应置自己生死于不顾。"展昭说道。
  "小妇人不怕死。就算死了,还有儿女留在世上,也是丈夫与小妇人的遗存,足够了。"说罢已红了眼圈,扶着犹自吃得香甜的小菊的头,似哭似甜的一笑。
  展白二人对望一眼,心下俱是震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展昭开口:"余大嫂是非凡女子,展某佩服。但依展某所见,最好还是请大夫开个补身的方子,也好调养调养,于你,于腹中的孩子都有益。"
  "这......"余氏犹豫。
  展昭继续说道:"钱财小事,余大嫂不必挂心。我与玉堂手中尚宽裕的很,能助得余大嫂也是物有所值。"
  余氏还要推托,展昭这边已定了下来,少不得又千恩万谢。临出门前,展昭问白玉堂:"玉堂,你和我们同去吗?"
  白玉堂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摇了摇头。展昭只当他还没吃饱,也不勉强,一径领着余氏母子出去了。
  待他三人走远了,白玉堂半眯着眼睛,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小腹,掌底微微隆起的小山坡曲线圆润。几个月来第一次,对于自己腹中可能有个孩子的猜测,欣喜大于忧虑。
  我和展昭的孩子......继承我们生命的孩子......真的在这里吗?
  香火传承......慈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大哥已有一子云生,我这辈子就算无后也无所谓了;却根本忘了,展昭是家中独子。
  公孙狐狸信有这孩子,大嫂信有这孩子,展昭更是深信不疑,只有我一个不信。我是真的不信吗?还是顾虑......?
  以男子之身怀孕生子,如此亘古未有之奇事,难道真的降在五爷身上?
  轻轻拍了拍腹侧。喂!如果你真是个孩子,不是个瘤子,动一个给五爷看看!
  凝神静息等了一会,腹中毫无动静。暗暗叹一口气。是猜错了,还是太心急了?
  口中有点发渴。想起展昭现在不在身边,没有人禁着自己喝酒了,便要扬声招呼小儿。话音刚要出口忽地止住。手在小腹上来回抚摸了几遍,露了个苦笑:算了,顶多几个月而已。不就是不喝酒吗?五爷耐得住!
  白玉堂方下了心事,伸手去拿茶壶,却猛然觉得不对劲:大堂中缭绕的悠扬琴声不见了,代之的是一团嘈吵和女子的哭声。抬头向声音方向看去,却见几个粗壮汉子正围着那弹琴的女子拉拉扯扯;月琴早摔在地上踩得稀烂,那女子一面哀哀哭着,一面死死抱着柱子不放,不愿跟那几个人走。
  心头火气登时蹿得多高,白玉堂拍案而起,抓起画影向那一伙人走去。
  抓住女子手臂的粗壮汉子并未用力拉扯,嘴里尚调笑不休:"小美人儿,怕什么羞呢?我们三当家是当世的豪杰,相貌堂堂,威武了得,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啊!"
  旁边又有帮腔的:"可不是!到了咱们山上,你就吃山珍海味,穿令罗绸缎,不比在这弹琴唱曲强?"
  几个人中间一个穿黑色绸缎劲装的虬须大汉似乎很满意手下的表现,频频点头。
  那粗壮汉子见女子只是哭着摇头却不撒手,急躁起来,手上加力一扯说道:"爷们的耐性都不怎么好,你要不想缺胳膊少腿就赶紧......哇啊--"忽地发出一声糁人的惨叫,粗壮汉字蹬蹬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原本抓着女子的手臂已经不见,喷出一道鲜红血泉。
  弹琴女子吓得惊声尖叫,那伙人一时呆愣在原地,满堂的客人轰的一声炸了锅,连滚带爬的跑了个干净。
  白玉堂甩了甩滴血的宝剑,一脚将落在女子裙边的断臂提出老远,慢悠悠地说:"吵人的恶犬,还是砍了爪子才能老实些。"
  白玉堂甩了甩滴血的宝剑,一脚将落在女子裙边的断臂提出老远,慢悠悠地说:"吵人的恶犬,还是砍了爪子才能老实些。"
  被称为三当家的虬须汉子先醒过神来,上下打量对面的不速之客:年纪尚轻,穿件略显宽大的织锦罩袍,腰间松散着;再看脸上,英俊秀美,却冷如冰封,笼着煞气。心里盘算:这漂亮后生哪里来的?若非他拿剑一下砍了彭五的膀子,看着倒像个公子哥。
  手下们面前当然不能倒了威风,三当家从腰间抽出大环刀哗啦啦一振,高声喝问:"你是哪家的后生?如此胆大包天,竟敢管我们铁梁山的事!"
  "你们是铁梁山的人?"白玉堂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层寒意,"劫财害命的强盗竟敢光天化日跑到城里来行凶,坝城县令做的好父母官!"手中画影一指,"今日白爷爷便叫你们这帮小贼再做不得恶!"
  "好大的口气!"三当家一挥大环刀,"弟兄们,砍了这小子!"
  五六个喽罗抄起兵器一拥而上,又怎入得了白玉堂的眼?只几个来回便全部撂倒在地上,呻吟哀呼成一团。三当家一见通红了双眼,大环刀一摆便猛冲上来。
  白玉堂心道一个山贼能有多大本事?并未多加留心;不料这三当家却颇有真材实料,白玉堂轻敌之下被他猛攻数合连退几步,顿觉大失颜面。火气上冲,手下便使出凌厉夺命的招式来。画影如灵蛇游走,或直刺,或斜挑,或劈砍,招招都奔着要害而去。那三当家十几招接下来已落了下风,只能招架,再反击不得。
  白玉堂胜券在握,看准三当家招架自己斜肩一剑,胸前空门大露之机,剑势已拖转劈为刺,直取对方心窝。眼看得手在即,忽听背后破空声响,竟是有暗器飞来;心下一惊,急忙错步闪开。只听"笃"的一声轻响,那枚暗器已没入红漆柱中。举眼飞快一瞄,却是一粒普通石子。
  这一打岔的功夫,三当家已收拾了颓势。不敢恋战,虚攻一刀便要逃走。白玉堂自是不肯放他,赶上一步刺他背心,迫得他不得不回头再战。
  白玉堂一面手中不停,一面借辗转腾挪之际观察大堂内情形。他二人周围自是人影皆无,远处墙角里仍瑟缩蜷伏这几个男女,窗外却拥挤了一大群人在围观热闹。心知有人暗助这山贼,却找不到一个可疑之人。白玉堂提着十二分的警醒,剑走蜿蜒,斜刺里挑向三当家咽喉。果不其然,就在这一杀着出手之际,又一粒石子尖啸射来。
  白玉堂拧身避过,心中火大不已。这神秘人物分明是敌非友,偏偏抓不住他形迹,难道便要这样被他暗地里牵制住?呸!白爷爷要为民除害,岂是个藏头露尾之辈能拦住的?
  那边三当家见有高人屡屡暗助自己,胆气壮起来,一柄大环刀也使得更加虎虎生风。无奈实力还是颇有差距,拼力撑得一时,便又技穷难支。
  就在白玉堂第三次将要一剑取他性命之际,石子暗器再次破空而来。听见身后的尖锐风声,白玉堂暗暗咬牙;剑势不顿,只把身形略移,拼着左肩挨上这一记,也非要把这山贼毙于剑下。
  画影势如雷霆当头劈下,那三当家已心胆俱裂,凄厉大喝一身举刀反撩;刀剑相击,火花飞溅,金铁之声刺耳牙酸,堪堪掩住白玉堂身后"叮"的一声脆响。
  画影神兵利器,犹如白虹,斩断大环刀身,直将那山贼三当家一劈而亡。
  待白玉堂发觉身上未中暗器,回头查看,只见一人持剑而立,正是展昭。
  还不及开口,展昭已一步跃了过来,抓住他手臂上下打量一番,急切追问:"玉堂,你有没有怎么样?"眼光瞄向他腹部,带了点罕有的惶急。
  "我好得很。"白玉堂答,同时压抑住些微的气喘。心中不快,怎么才这么两下就累了?难道最近没怎么练功,退步这么大?
  这时展昭才看见地上的尸首,又问道:"这是什么人?你为何杀人?"再看不远处,那弹琴的女子早吓得晕厥在地,有问:"可是与那姑娘有关?"
  白玉堂此时只想赶快回房。方才打斗时不觉,现在停下来,才觉出肚皮不知何故绷得发硬,里面隐隐一跳一跳的,象是发疼又有点不象。生怕有个意外当众出丑,仓促解释道:"这汉子,还有受伤的那几个,都是铁梁山的盗匪,死的是个当家。他们当中强抢那弹琴的姑娘,被五爷收拾了。"有点气促顿了一下,又说道:"等会必有县衙的人来,你好歹是个官,这摊子事情就交给你了。"说罢不等展昭开口,一掉头快步上楼了。
  展昭本想问他些详情,但看他脸色不对,急急往房间走去,便知他身上有不适。心中大急,正想跟过去看看,忽听背后有人吆喝:"闪开,闪开!田捕头,就是这里了。"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众皂衣衙役,领头的戴四方帽,佩柳叶刀,想必就是田捕头了。心里虽挂念,此时却不得不回过身来应付这班官差。
  那姓田的捕头四下打量了一遍现场,见展昭站在地中间,走上前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这些人可是你杀的?"
  展昭缓缓还剑入鞘,从怀中摸出一块金色腰牌递与田捕头,朗声说道:"在下开封府展昭,与同伴路过贵地。只因在此遇到铁梁山盗贼强抢民女,为正法纪,斩此匪首,伤其手下,保住那姑娘的清白。这位捕头大人若不信,可先验此腰牌,等那姑娘醒了再详加询问。"
  田捕头满面疑惑的接了腰牌,放在手中反复验看,神色越来越恭谨,最后双手奉还腰牌,堆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展大人,小人失敬,失敬!只是有百姓来报,在此与人打斗的是个白衣男子......"
  "那便是我的同伴,"展昭伸手打断他,"也是一起从开封府来的。"见田捕头还张口欲言,又说道:"若捕头大人仍是有疑,展某愿随你前往县衙,验明正身。"
  "不敢,不敢!"田捕头一惊,急忙双手乱摇。笑话!四品的京官,品级比县令大人还大,谁敢验?
  "既如此,"展昭转身欲走,侧脸对田捕头说,"这几个人便交给你了。展某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是,"天捕头作礼而答。
  展昭再不与他罗嗦,按下心中焦急,做平常状抬腿上楼,回了房间。
  上了楼,一离开众官差的视线,展昭立刻健步如飞,匆匆忙忙回到自己和白玉堂的房间。伸手推开门,快步进了里间,却见白玉堂沾了血的衣服也未换,正半卧在床里;一只手扶在腹上,神色古怪。似惊非惊,似喜非喜。
  心里扑通一跳,赶忙上前看视:"玉堂,你怎样了?哪里不舒服?"
  白玉堂抬头看向他,表情忽地不自然起来,眼神闪烁,迟疑着说:"展昭,本来刚才在楼下,我觉得肚子不太舒服,就想上来躺一会;可是后来,后来......"越说越支吾,竟是有些心虚的模样。
  "后来怎样?"见他不像难受的样子,展昭已放了一半的心下来,又追问。
  白玉堂的嘴角有点抽搐,完全不知如何开口;展昭正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忽见他神色一僵,身体突然绷住,心又揪起来:"到底怎样了?玉堂!"
  白玉堂的脸颊泛了粉红,并不说话,却捉了展昭的手放在自己腹部。
  展昭不明所以,刚要再问,却猛然呆住。
  覆在白玉堂腹部的手掌下,有一物突的一跳,正撞在他手心。那一撞的力道并不大,却似重锤般敲进展昭心里,让他整个人呆滞在原地。隔不多久,又是一记轻撞,稍移了点位置。
  展昭如梦初醒,一时激动难言,一把握住白玉堂的手结巴起来:"玉堂,这,这是......现在你总该信了吧!"
  白玉堂的脸上开了染料坊红黄蓝绿闪了半天,最终成了煮虾的颜色,头低低的恨声说:"如今你可称心如意了,倒叫白爷爷的脸面从此往哪里放?"
  展昭爱怜地摩梭着他的腹部,低声笑道:"我不信玉堂爱颜面胜过爱我们的孩儿。"
  "你又知道!"白玉堂不甘心道,"那你知不知道我接下来打算如何?"
  "玉堂以不需再寻访神医,自是要先除暴安良,再打道回府了。"
  "......"白玉堂瞪着他的面孔,说不出话来。
  展昭动情的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旁喃喃轻语:"今时不同往日。玉堂,铁梁山的事交给我,你最重要是保养身体,知道吗?"
  白玉堂不服气的想要挣动,却被抱的更紧了些。展昭的手轻揉着他的肚子说道:"就算不是为你为我,而是为了他,也要保重身子。这是老天赐给我们的奇迹,不能有失。"
  白玉堂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交给你可以,但爷爷不能置身事外。左不过我收敛克制些就是。"
  "绝不可轻易与人动手。"
  "......好。"
  两人相拥着坐在床上,正温情缱绻,忽闻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猛然想起余氏母子被扔在了门口,展昭急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的果然是余氏,手上还提着药包,显然尚未回房。余氏迈步进来,立刻回身掩上房门,焦急对展昭说:"展公子,白公子他杀了铁梁山的人,可是惹了祸事了!趁现在山上还不知道,你们赶快离开坝城,远远走开了吧!"
  展昭见她惶急,心中发暖,忙安抚道:"无妨,余大嫂莫怕。我们两人都非手无缚鸡之力,自保并无问题。"看看小菊没有跟来,又问:"小菊呢?"
  "大堂里血光横飞的,我打发她去外面玩了......展公子,白公子他怎么样?我看他匆匆忙忙回来,是不是伤了哪里?"
  "没有,玉堂他一根头发也没少。他匆忙回来只是因为生性爱洁,急着换衣服罢了。"说道后面,有意放开了嗓音,好叫里间听清楚。
  余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但仍是催促:"没事最好。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等铁梁山的人下来了就麻烦了!"
  展昭一面应着,一面又催白玉堂快些。他自己是不在乎什么寻仇,但一来余氏和小菊柔弱妇孺,且已被人看见与他们是一路,被山贼得知必然不妙;二来白玉堂现在身子特殊,实在不宜舞蹈弄枪,能避开还是避开的好。想必白玉堂就算不愿一走而示弱,也会为了这母女二人
  暂忍一时意气。
  不多时,白玉堂从里间出来,已换了套干净衣服,一点随身用品也收拾妥当。于是三人便悄悄下了楼,余氏又去街上找了小菊回来,乘上马车一经出城去了。
  出坝城向南,三四个时辰便到了云塘村,那时天已迟暮。展白二人念余氏一个新寡妇人,为避嫌不敢进门;余氏却不在乎,硬拉着他们住了下来。展昭还有顾虑,迟疑道:"我二人在此过夜,于余大嫂你名节上不好看。"
  余氏却一笑:"我已是朝不保夕之身,能不能或者看孩子们长大还在两说,早没那闲心装风言风语了!"
  白玉堂击掌一赞:"好胸怀!人生在世就是要这等随心作为才叫痛快!谁去理他人嚼舌头!"
  展昭白他一眼,也无话可说,便住下了。
  坝城之西三十五里,便是铁梁山。占地虽不广阔,山势却陡峭,颇有些险峰深涧。主峰之上,危崖环绕间摆开一座山寨,布局虽无奇门八卦之精妙,却与地势相得益彰,端是易守難攻。进山寨的唯一一条道路弯弯折折隐在怪石林木之间,此时正有一小队人举着火把蜿蜒而上。中间一个穿孝的青年手中捧着乌木灵牌,神情肃然。
  一队人进了山寨,直奔正中的"踞虎厅"。穿孝的青年抬眼看着大厅前遥遥迎出的一群人,面露悲戚之色,深黑的瞳孔在火光映照下闪烁不定。
推书 20234-01-01 :梅花笼----泯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