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突然响起了门铃声。
见袁晔还没回过神来,阿九忙去应门。拿起对讲机,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怯怯问道:"袁晔哥哥在家吗?我是默然......"
阿九也不回答,只按了楼下大门的开门钮,便放下话机去开门。
没几分钟,便传来自下而上的脚步声,声音很清脆急促,眨眼间已看见来人了。
林默然,这应该是第二次见到,如果报纸上看照片不算的话。
小巧精致的脸蛋,可惜没有血色,亦没有笑容。尤其是见到门口站着的人是阿九,而非袁晔,那小脸煞白,差点掉头就走。还好她马上看到了站在门框里的正主,硬生生站住没走,脸色也好了许多,甚至两颊还泛起了红晕。
阿九一看,暗道:妈的,老子还真没人待见了,猫见了发威,这人见了都没个好脸色。
林默然越过阿九径自朝袁晔走去,默默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红着脸低着头道:"生日快乐!"
袁晔双手接过礼物,微笑着道谢。阿九看到林默然的脸更红了,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有点多余,干咳两声道:"那个,我先回去。"
不等回答,便径自走下楼去。
出了院门上了马路,此时几乎没有行人了,汽车倒是时不时呼啸着过去一辆。
阿九没有用遁地术,不是怕被人看见,而是他根本不想那么早回去。
刚才主动留下来帮忙打扫也是这个原因,一个人呆在屋子里等待的感觉实在不好受,阿九已经有些不认识这两天的自己了。
不是一直很洒脱的吗?难道被拒绝就是世界末日......
阿九突然停下脚步,狠力甩了自己一巴掌,白净的脸上立马出现五道红印子。他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嘴上自嘲道:"还真他妈疼......"
右手捂着发红的脸,抬头看看天,暗紫色的夜幕浓重得没有一丝云彩,月是残月。
低头看看地,左手摸着胸口,心是残心?
推门进去的时候,阿九犹豫了一下,只是一下,眨眼之间的事而已。
屋内灯火通明,牙就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看着阿九一步步走进门,关门,换鞋,洗手,坐下。他的目光没有离开阿九的身影半秒,几乎定格在阿九红肿的右脸颊上。
阿九在易牙旁边的藤椅坐定,从容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带着中倔强的傲气。
易牙垂下眼帘,一抹淡绿侵上他的刻意掩饰成黑褐色的眼眸,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回来了。"
"嗯。"
"远离他。"
"不要。"
"阿九--"
"除非你告诉我理由,否则这件事我管定了。"
"我说过了,危险。"
"牙,我们做的事哪次不危险?为什么独独这次要排除我,如果你无法说服我,那么我绝不罢手。"
"阿九--"
"我知道我没用,但难道半妖就没有资格和你并肩作战吗?这么多年我们不是都过来了?莫非,莫非牙也有后悔的一天,你......"
阿九没有能说下去,因为他的嘴被堵住了。
他的头有些晕眩,拼命睁大眼好让自己能清醒一点,却被双唇所经受的缠绵给席卷去了最后一点自持,不由自主的开口任由易牙霸道的吮住他的舌,一路深吻下去。
第六章 黑猫
心如擂鼓,眼不自觉的微闭,身体慢慢被点燃,阿九把手探向易牙的身体,唇上却突然一空,耳边是易牙的声音道:"九,别让我担心。"
身体一空,易牙已然放开阿九,抽身朝厨房走去。不多时便见他端了一碗汤出来,放在藤椅旁边的茶几上,道:"松茸鸡汤,喝吧。"
阿九头还在晕眩,被这么硬生生的刹车加转弯,他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呆呆的坐在藤椅上看着面前易牙这张毫无波澜的脸,他一度怀疑刚才吻自己的根本就是另有其人,这家伙怎么能在这样热辣的接吻之后面无表情的让自己喝汤,气都不喘一下!
易牙见阿九不动,也不多话,转身又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把小汤匙。他把藤椅搬过来坐在阿九面前,从几上端了汤碗,拿汤匙搅了搅,舀一勺放在唇边轻抿一口,似乎很满意的舒开了一直紧皱的眉头,把汤匙送到阿九嘴边,道:"喝。"
那声音竟像有魔力一般,听得阿九条件反射似的张开嘴,易牙手上一送,咕嘟一口喝了下去。易牙又舀了一勺,送到嘴边,阿九张嘴,又是一口。这么一来二去,不多会功夫,一碗汤喝得见了底,易牙满意的收了碗去厨房洗去了。
阿九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听着厨房里易牙忙碌时发出的轻微响动,突然很想笑,可又被什么东西堵着笑不出来。
这时听见易牙在厨房里说话,洗碗的流水声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但阿九还是听清了,牙在说:"九,你哥快来了。"
"我哥?"阿九懵了,"我什么时候有哥哥了?"
易牙擦拭着手上的水,从厨房踱出,冷峻的说道:"胡不归,你同母异父的哥哥。"
"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起过呢?"阿九奇道。
"一个会杀了弟弟的哥哥,提他做甚?"
"哦?你说我有一个哥哥,但是他要杀了我?"
"确切的说是他爹要他杀了你。"
"他爹?胡不归是我哥,那他爹是?"
"反正不是你爹。"
阿九现在一头雾水,对于自己的身世牙不说,他也就没问。可突然多出了的这么一个哥哥,还没等他有点亲近的感觉,就被告知是来杀他的。这年头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牙,我父母是谁?"阿九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憋了多年的问题。
易牙深吸了一口气,眼微微闭上,待他慢慢张开眼后,缓缓说道:"你母亲是青丘之国的九尾仙狐,胡九。"
"那我父亲呢?"
"你父亲是个普通人类,姓木,其他不知。"
阿九突然想起难怪易牙不让自己改名,原来如此。木念九,至少知道父母是相爱而生下他的,这也该值得欣慰了。
他不敢问父母在哪里,易牙却像知道他心事似的说道:"他们都死了,五百年前就死了。"
五月的夜不长亦不短,天不热亦不冷,最适合睡觉,阿九却史无前例的失眠了。
早晨天未亮,他便起了身,看易牙直端端打坐纹丝没动,便悄然溜出门,脸都没洗就下楼晃悠去了。难得这个时间在大街上闲逛,清晨的凉风吹得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早起晨练的老人一个个神采奕奕,倒把年轻人给比了下去。
阿九没有目的地的乱走,恍惚间发现自己竟站在林树家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敲门,摇摇头,还是离开的好。
转身,面前是一道长而淡的影子拖在地上,初升的太阳正照在林树的背上,背光而立的他整个人像镶了一圈金边,一时间看的阿九竟说不出话来了。
首先打破沉寂的是林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说完,把手里的东西朝阿九扬了扬,一阵香味扑鼻,把阿九肚子里的馋虫都引出来了。
不用林树召唤,阿九跟在他后面屁颠屁颠就进屋了,生怕晚了一刻,被关在外面了。
林树笑道:"阿九的鼻子是不是太灵了,怎么我第一次买了鸡肉就把你招来了,早知道这样我天天买。"
阿九眼巴巴看着林树手里的一大包吃的,除了鸡肉还有鸭肉、猪肉、牛肉,有生的也有熟的,都拿塑料袋分开装着,各种肉类的香气交织在一起直往阿九鼻子里钻,馋得他口水流了一地。一肚子的烦恼被香味一股脑全挤到了一边,什么哥哥弟弟的,还是吃饱了实在。
看他这样,林树叹了口气,苦笑道:"看来那家伙的口粮只能先分给你一点了,不然我的房子就要被你的口水淹了。"
说罢,林树丢了一只卤鸡腿给阿九,拿着一大推袋子进厨房去了。
阿九接住就啃,等满嘴塞满鸡肉之后,这才想起林树的话,他硬咽了两口,大声道:"林树,你说的那家伙是谁?我记得你是一个人住的啊......"
他边说边往厨房走,还没等他走近,便听见厨房里突然发出刺耳的叫声,那声音活脱脱像是要被剥皮般惨烈。
阿九心头一紧,凑近轻掩的门边往里面瞄。
一只黑猫竖着毛弓着背立在灶台上,一对黑幽幽的眼发出莹绿的光,一张血红的嘴张得老大......
阿九不禁倒退两步,那猫却似已发现了他,纵身朝门这边跳下,刺溜一下从半掩的门缝里钻出,立到了阿九面前。
这距离一近,阿九也看得更真切了,这身型,这模样,竟与昨天在袁晔家的黑猫一般无二,连看着他的眼神都一模一样。
阿九挤出笑容,放柔声音对着地上的黑猫道:"嗨,你好。"
那黑猫踮着脚又向前走了两步,停在阿九的脚面前,头一歪,在他的裤脚上轻蹭,黑幽幽的眼眨巴眨巴着,竟像是在讨好他。
林树靠着厨房门框,轻声笑道:"这家伙还真跟你有缘。"
阿九诧异道:"这猫......"
两个字刚出口,便被林树抢了话头道:"正是袁晔家的那只。"
阿九更奇了,打量着脚下已经开始撒欢的猫,嘴上道:"林树什么时候开始有偷东西的坏习惯了?"
林树弯下腰,伸手要去拎那猫的后颈,黑猫灵巧的躲过,嘴里呼呼作响。林树无奈道:"你看,这家伙根本就抓不住,你说我怎么偷呢?"
阿九道:"你别告诉我这猫自己能开了笼子,又关上,然后从高楼上跃下逃走,还逃到你家来了。"
"虽不全对,但也不全错。"
"哦?"
"那笼子是我施法开的,那楼是我抱着跃的,来我家是我带着来的。不过,这都是它自愿的。"
阿九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欺负它口不能言,是吧。要是它自愿,怎么昨天和今天都叫得跟要上屠宰场似的?"
"昨天是因为那笼子有结界,没办法只能硬上,它被震痛了当然大叫啰。今天是因为这家伙吃得太多,还嫌不够,刚买的肉都被它吃光了,我说没有,它就乱嚎......"
"结界?"阿九听到这里便被惊呆了,后面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听进去。
这么说袁晔真的有问题了。虽然从体育中心死人事件之后阿九对他便有些怀疑,但通过昨天接触,却并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异样。阿九对于自己的鼻子还是比较有自信的,袁晔身上的根本就没有味道......
等,等一下,没有味道!
虽然没有妖怪和鬼魂的味道,但是也没有人的味道,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像,就像空气。
"看来要想拦住你,不让你插手又是不可能了......"林树看着阿九冥想的样子,就知道这家伙的好奇心上来了。
阿九突然一拳击在自己手掌上,大声道:"我怎么没想到!快,我们快去。"
说着就往外跑,没两步一个扑趴摔了个狗吃屎,阿九摸着被地板撞痛的下巴,一把拽起绊倒他的罪魁祸首--差点被阿九压扁的可怜巴巴望着他的黑猫。
阿九活动活动快脱臼的下巴,点着黑猫的鼻子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先乖乖听我的话,不然我把你烫了吃猫火锅。"
林树在一旁道:"阿九,你再这么莽撞,不乖乖听话,我就把你烫了吃狐狸火锅。珍稀动物哦,可比猫火锅高级多了。"
阿九白了他一眼,道:"吃死你,最好肠穿肚烂而亡。"
"好啊,"林树好似不死的阴笑,"把阿九吃到我肚子里,就算死咱俩也死一块儿了,葬也要葬一起的。"
阿九作呕吐状,林树笑得灿烂,黑猫看着他们俩,呆了。
妖精城,妖精云集,穿梭于人类之间的频率多到你完全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妖。即便是所谓的同类,在大多数时候也是互不干涉,没有交集的。
阿九其实并不喜欢根妖精打交道,尤其是以他半妖的尴尬身份,但当林树劝他回去的时候,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来了。
妖精城北,莲花小区。
要找林默然的家其实很容易,被火烧过的房子随便一问就有好几个好事的大妈上来说书,没费什么功夫便把林家在附近租房的新住址问到了。
原本找易牙问是最快捷的,但阿九很明显不敢去问,而且此时怕是见了他就会想起自己身世的烦恼,阿九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等等再说吧。
反正路在嘴边,问问就知道了。
林树没问阿九为什么不去袁家,反而来林家,只是安静的跟在阿九后面,不远不近。阿九一路走得很急,手里还抱着那只黑猫,本来想扔下它,或者交给林树抱,结果发现这猫居然赖在他身上了,爪子抠得死紧。
这大清早抱着一只黑猫满大街转,阿九也相当郁闷。
好在寻找林家的过程非常顺利,不多时他们已经站在林默然暂住的房子面前了。
第七章 菱花镜
这是大都市里现在难得见到的平房,因为正好被两栋楼房夹在中间,没有开发利用的价值便被搁置了。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已经搬走,除了租出去的,就都是些空屋,在朝阳的映照下更显得清冷。
林默然坐在狭小阴暗的阁楼地板上,面前摆着那面铜镜,镜面早已因年代久远变得模糊,照出的人形有些发黄。
镜中人是她自己,却又似乎不是。她总有些疑心那里面盯着自己的人是林嫣然,那眉眼,那鼻子,那嘴唇......都是嫣然。
"嫣然,你还是不肯走吗?"林默然对着镜子道,声音微颤。
镜中的女孩竟似在笑,凝神一看,却是幻觉。林默然最近老是出现这样那样的幻觉,总觉得嫣然没死,就跟在自己身边,仿佛一抬头就又能看见她纯美的笑容。
默然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这样的笑容,也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这样的笑容。
"嫣然,你在这里,是不是?"林默然轻声唤着嫣然的名字,声音在阁楼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如果她在这里,你又要如何?"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惊得林默然叫出声来。
"赫赫,胆子好小,我原以为能手刃妹妹的人一定是胆大包天的奇人。"那声音在阁楼上空回旋,其间夹杂着另一个人的冷笑声。
林默然跪坐在地上,上身直立,侧耳聍听声音的来源,猛地朝屋顶天窗看去,两道人影正映在玻璃上面。
林默然抓起地上的铜镜正方于胸前,一道亮光从镜面射出,只听得嘭的一声,天窗被击得粉碎,漫天跌落的是玻璃的残渣。
一个短发少年从天而降,一身简单的体恤短裤,怀里抱着一只黑色的小猫,正对着她笑。与此同时,他身后悄然出现了另一个白衣少年,无声无息,好似他原本就站在那里一般。
林默然双手紧握着铜镜两侧边缘,紧张的手心冒汗。
那短发少年浅笑道:"林默然,你把你妹妹抱那么紧,不怕吗?"
林默然浑身一颤,沉声道:"你胡说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不看看吗?"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是什么人,凭什么闯进我家来胡说八道!"
"赫赫,我叫阿九,昨天我们在袁晔家不是刚见过面吗?"